十点零一分,我端着咖啡盘推门而入,身l还带着雨水的凉。
会议室里,落地钟的秒针像一只细瘦的昆虫在玻璃下奔跑。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像在等待一个已经写好的结论:秘书部泄密,林夕雅背锅。
我把咖啡一杯杯放到位,最后一杯停在总裁陆行川面前。他的衬衫纽扣扣到喉结,袖口熨得一丝不苟。桌面映出的脸线条冷,眼里却像藏着一条深河,看不见底。
“开会。”他抬眸,声线极稳。
人事总监先发言,ppt上是一页又一页的箭头与数字:“外泄文件版本号与秘书部的编辑记录一致,时间点落在二十三点至零点之间。公司因此蒙受损失,建议对涉事人员停职调查——”
“涉事人员是谁?”白如烟把金色签字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笑意不达眼底。她今天穿了象牙白的套裙,落座董事席末端,却稳稳占据了视线中心。她的身份是外部投资方代表,也是近来媒l口中的“总裁白月光”。
人事总监咳了一声:“林夕雅。”
空气有一瞬的绷紧。
我没有辩驳,只伸手把ppt切到下一页:“这是外泄文件的版本追踪。我的账号在当晚二十三点开始到次日八点,都处于飞行模式——行程单和登机记录已发到纪检组邮箱。另,泄露出去的不是正式稿,而是测试稿,页脚批注里有我从未使用过的缩写。”
白如烟眼睛弯了一下,像是赞赏又像是打量:“你很会说话。”
我也笑:“我更会证明。”
她把笔盖好,慢条斯理:“可惜,外面看的是结果,不是推理。市场不会等你慢慢解释。”
她话音刚落,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新闻快讯:某并购基金发布“善意并购”声明,配图是她在某次路演上侧身的半张脸。
会议室里有人低声吸气。节奏,被人抓住了。
我视线从屏幕移开,落在墙上那只稳准狠的秒针。十点零三分。
我清清嗓子:“在讨论我的时侯,可以顺便看一下贵方所谓‘善意并购’的提案是否合规。交易所的问询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送到。”
“你又不是法务。”有董事不耐,“秘书,别越界。”
我把手边的u盘推过去:“恰好我准备了几份资料,包含提案中三处信息披露瑕疵。您要不要先看一眼,再决定我有没有越界?”
有人伸手去拿,白如烟却先按住,笑容更深:“陆总,你这位秘书挺上心。”
陆行川终于抬眼,他的目光从u盘掠到我脸上,停了两秒,薄唇轻启:“资料留档,继续议程。”
他把最后一个“被我端到位”的咖啡杯端起,指腹擦过杯沿,像在确认温度。谁也看不出,他到底相信谁。
十点零四分。
我把托盘侧立,指尖轻扣木边。咚——咚——咚。三声,恰好与秒针叠在一起。
我手机屏幕在托盘阴影里亮起一瞬:辞职邮件——已发送。
人事总监翻过一页:“关于人事处置,拟即时停职涉事人员,移交纪检……”
“等一等。”我把托盘放平,语气礼貌,“请董事会先看一下这份纸质文件。”
“什么文件?”
“很普通的一封函件。”我看向落地窗外,雨线像银色的绷带,在天空上捆了又捆,“十点零五分会送达。”
有人笑出声:“你以为自已在演戏?”
白如烟也跟着笑,笑得很轻:“十点零五,真准。”
十点零五分,门被敲响。
前台抱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进来:“董事会急件,需当场签收。”
陆行川拆封。纸张被抽出的刹那,空气像被推开了一条细缝,所有视线一起涌进去。
他眼神一顿。
人事总监急切探身:“是什么?”
陆行川把纸沿抚平,声音冷而清晰:“——家族信托依据条款,对议题二行使否决权,效力即时生效。”
会议桌两端,传来细微的吸气声。有人心虚地去看白如烟,她仍笑,只是笑意里多了三分试探:“哪一家信托,如此上心?”
我低头整理托盘,默念秒针:一、二、三。
乌云被风推开了一指宽,阳光落在桌面,照亮了那行并不长的落款。
“签收回执呢?”有董事紧张,“谁授权、谁递交的?”
前台很快送上第二张单据。纸张在桌上传递,经过一只只手掌。我在光影里看到某些人指尖发抖。
它终于绕到我面前,停了一瞬,又被拿走。我没有低头看,只听到对面有人压低了嗓音:“这签名的缩写……lxy?”
白如烟把笔在指间一停。她抬起眼,眼底的光忽明忽暗:“有意思。”
陆行川却没有说话。他把两张纸一并收入皮夹,像把一枚随时会爆的纽扣扣在最里层。
“继续议程。”他的语气没有起伏。
但我知道,棋盘已经变了。
我把托盘抱在臂弯,向后退半步,像一件被人遗忘的家具。袖口里,手机又震了一下。
陌生号码发来四个字:——小秘书,下班。
我抬眸望向白如烟,她正看着我,笑得温柔周到,像一朵开在刀刃上的白玫瑰。
我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指腹压住它,掌心微微发热。
我当然会下班。
只是,在我按下“关屏”键的通一秒,另一条消息跳了出来,遮住了前一条——
【青禾】:别怕。
我愣住半拍。这个名字像一枚扔进深井的石子,砸开十七岁的夏天和一整座旧城。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名纪检专员抱着透明证据袋进来,里面有一段“我的”供述录音。
“林小姐,”他看向我,“我们需要你现在接受问询。”
——墙上的秒针跳过刻度,停在了十点零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