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一家三口走了,整间房子都变得安静了,安静到每个人的走路声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个娃不会说话,只默默地待在顾铭锋身边,顾铭锋的话更是少。
江素棠洗碗,收拾厨房,把能干的活都干了一遍,她总是怕自己干的不够多。她从小就在干活,一开始在娘家干,后来去婆家干,她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累,也没人心疼她。时间久了,连自己心里都麻木了,哪怕伤了疼了,也咬牙忍着。
现在,江素棠也是忍着疼,她的肚子很痛,从晚饭过后就开始疼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种疼就像是有人拿刀挖她的肚子。上一次这么疼,还是羊水破了的时候。
两个娃已经睡着,江素棠给顾铭锋打了洗脚水。她帮顾铭锋洗脚,顾铭锋不愿意,最后还是拗不过她。
以前,她也给公公婆婆和丈夫洗过脚,他们的脚很脏很臭,她总是给憋着一股气。对待顾铭锋便不是,她不嫌弃他,她只是心疼这个男人。
也许是因为腿部受伤,血液不通的缘故,顾铭锋的脚很凉,哪怕现在已经是初夏了,也没有让他的体温变得更高一些。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江素棠知道。
大院里没什么秘密,江素棠偷听了别人的说话。他们说顾铭锋的腿本来是要截肢的,硬是给保住了。现在情况也不好,说不定哪天还得截肢。又说林家的闺女傻,非得相中一个残废的。官再大有什么用?连男人的事都做不得。
一开始江素棠不以为意,后知后觉,才知道他们说的是那件事。顾铭锋的根也被炸毁了,所以他绝嗣了。
江素棠不嫌弃,就算他真的截肢了,她也不嫌弃,她只是难过自己不能替他承受痛苦。同时还有一点困惑,她洗过顾铭锋的内裤,看着不像炸没了的样子。
“在想什么?”顾铭锋的声音淡淡的。
江素棠回了神,同时也觉得很羞耻。
一个女人,怎么能老往男人的裤裆子想,她明明是个最贞洁的女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同时也心惊,若是之前,别说给别的男人洗脚,就算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丈夫都会打她,往死里打。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的牲口。
可是她明明看过,看过猫儿狗儿,甚至是两只苍蝇,交配。
村里的女人都说,日子苦没事,有那事就有盼头。
她没有,就连她肚子里的娃都来的莫名其妙。
那天,丈夫把她打晕,醒来就在野地里。什么都不知道
只记得是腰疼腿疼,分不清是被打的还是怎么样的。
“啥也没想。”江素棠声音闷闷。
顾铭锋喉结动了一下:“我的腿,挺吓人是吧?”
江素棠的胸口起伏,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压抑很想哭。她苦,顾铭锋也苦,命运待他们不公。
“不吓人。”江素棠说。
顾铭锋苦笑:“你倒是会安慰人,现在还行,等截肢了更吓人。两条腿都没了,你说吓不吓人?”
江素棠深吸一口气,抬眼,白皙的小脸上是坚定的神色:“不吓人,哪怕是截肢的我也伺候您。”
顾铭锋愣住了,看向别处:“说这些干啥。”
“我身体不好,底子不好,我要是先死了,就让麦穗和花朵伺候您。”江素棠幽幽地说,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江素棠没坐过月子,自然是落下了月子病,有时候周身疼痛,有时候会尿血。她这样的身体,又能活多少年呢。顾铭锋双腿残疾,但他身体结实,一定能长命百岁。
顾铭锋眼神变得凌厉:“江素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素棠低头沉默,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整天就会胡说八道。”男人沉着面色,许久才开口:“我比你大十多岁,又是残疾。我会提前跟组织打好报告,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们也不用搬走。你要是有相中的男人,便带回来,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便把他赶出去。实在不行你就跟我告状,我做人的时候两条腿不行,等做了鬼应该就没这烦恼了。”
江素棠强忍着眼泪:“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
“你怕鬼?”顾铭锋问。
“怕什么,我这个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就算做了鬼也是好鬼。”
江素棠几乎站不稳,她的双腿都在打哆嗦。她不想听那些晦气的话,她都快急哭了,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她的肚子痛,心也痛,她弓着身子,去端水盆,眼泪不争气的掉进水里。她偷瞄着男人,还好他没有看到。
“我去把水倒了。”江素棠说。
她转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裙子上染了一大片血迹。
“你受伤了?”男人有些紧张的问。
江素棠有些慌乱:“没有。”
“你裙子后面脏了,”男人的喉结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例假?”
他是直男,不是傻子,对于女人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江素棠的面色愈发惨白,生过两个娃之后,她的例假就不太准了。以往都是见血了,再去找一些草木灰垫上。今天竟疏忽了,丢了大人了。
顾铭锋已经慢慢了解这个女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
“行了,把水盆放下,去躺着吧。”
江素棠不动。
顾铭锋有些生气:“怎么,还得我扶你去?大小姐,你不知道我双腿残疾吗?”
他最着急的时候,就叫她大小姐。
只有大小姐才是娇气的,煮不熟啃不烂的。
“我会把床弄脏”江素棠眼中含了眼泪:“您别生气,我会把弄脏的衣服洗干净,我我现在就去”
她会先把衣服洗干净,然后去找草木灰,如果找不到草木灰,她就蹲到厕所里,直到经血流干净。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晦气的。
“江素棠,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赶紧去床上躺着,弄脏的衣服我给你洗行了吧?”
“你总这样,不知是折磨谁。听话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顾铭锋傲气了一辈子,哪里这样低声下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