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我在二次就业的月嫂培训群里认识了个好姐妹。
我因儿子要结婚,搭上一辈子积蓄,她因女儿要帮扶婆家,花光了所有退休金。
我俩同病相连,隔着网线成为知己。
更是约好等出师之后。
我去她家,好好治治她那凤凰男女婿。
她来我家,帮我敲打我那娇气包儿媳。
可万万没想到,真见面那天,我傻眼了。
1
妈,我跟晓月商量好了,准备买辆车。
电话那头,儿子张伟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捏着锅铲的手骤然收紧。
买车你们单位离家近,结婚时不还说坐地铁方便吗
哎呀,妈,此一时彼一时！
张伟的语气瞬间急切起来。
关键是晓月她怀孕了,三个月啦！您要当奶奶了！
怀孕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
我要当奶奶了！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儿子下一句话泼了冷水。
以后产检、出门,总不能让她一个孕妇去挤地铁吧
晓月那么娇滴滴的,万一磕了碰了,我心疼,您不也心疼
而且要是让她娘家知道,又得戳我的脊梁骨。
我没出声。
为了他们的婚房,我掏空了一辈子积蓄。
连老头子那点抚恤金都搭了进去。
现在我每月就两千八退休金,买个车轱辘都费劲。
晓月怀孕是大喜事,但是买车不是小钱,妈这儿……
妈,我知道您难。
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委屈得不行。
我也没想让您全出,晓月说了,可以跟她妈开口。
但她妈那个人您知道的,总觉得晓月是下嫁,看不起我们家。
这要是再让她娘家出钱买车,我的脸往哪儿搁晓月夹在中间也为难。
他顿了一顿。
晓月说了,只要咱们家能拿出五万块钱,表示个态度就行。
剩下的她去想办法。妈,就五万！这不光是为了我,更是为了您未出世的大孙子啊！
五万。
这两个字砸下来,我眼前都有些发黑。
挂了电话,我看着锅里那几块准备给自己补身体的排骨,顿时没了胃口。
这还是我昨天转悠了半小时,跟摊主磨了半天嘴皮子,每斤便宜五毛钱买回来的。
我直接关了火。
拿起手机,点开夕阳红再启航月嫂培训群。
这个群,是我上个月刚加的。
眼看棺材本都没有了。
我一咬牙,花了三千块报了个金牌月嫂培训班。
想着好歹学门手艺,以后不至于坐吃山空。
我找到输入框,用勤劳的蜜蜂网名,跟群里的姐妹诉苦。
姐妹们,我真是要愁死了。
棺材本给儿子买了房,这儿媳一怀孕,又要买车,张口就是五万。
我退休金一个月不到三千,这是要逼我去卖血吗
都说养儿防老,我怎么感觉自己养了个讨债鬼啊！
消息发出,群里炸开锅了。
蜜蜂姐,你这算啥,我家那个更愁人！
在一片附和声里,网友书香致远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2
蜜蜂姐,抱抱你。
我懂你,我太懂你了！
书香致远的头像是一幅水墨兰花,说话都带着一股书卷气。
她在群里说过,自己退休前是中学老师。
她发来一段长语音,温婉的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火气。
我女儿从小没吃过一点苦,结果千挑万选,找了个家里条件紧巴巴的女婿。
我当初就一百个不同意。可她不听啊！非说那男的上进、老实。
这才刚怀上,就哭着跟我打电话,说婆家那边连买点水果都得精打细算。
我听得心都碎了。
我二话不说,赶紧给她转了三万块,让她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我立刻回复道：
书香妹子,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我家那个儿媳妇,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一肚子弯弯绕绕。
我的傻儿子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说往东,我儿子连往东南方向看一眼都不敢。
这买车的事,不用想,肯定是她在背后撺掇的。
书香致远秒回。
谁说不是呢！
我那女婿,装得人模狗样,看着老实巴交,其实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每次要钱要东西,都把我女儿推到前面来开口,自己躲在后头装孙子！
一个大男人,连点担当都没有,什么事都让怀孕的老婆出头,算什么本事！
我们越聊越投机,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不过半天,就加上了私聊。
我们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单纯善良的小可怜。
错就错在,他们瞎了眼,找错了伴侣,把父母都给拖垮了。
蜜蜂姐,你真是我的知音。
等我们都学成了,我去你家当月嫂,见识一下你那娇气儿媳。
好啊！
那我就去你女儿家当月嫂,看看那没担当的女婿。
书香致远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
一言为定！
和书香致远聊天,让我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甚至开始觉得,去当月嫂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我认识了书香致远这么一个贴心的好姐妹。
可那五万块钱,像座山一样压在我心口。
我翻遍了通讯录,最后还是拨通了方姐的电话。
电话接通,我磨蹭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借钱两个字。
那边静了片刻,然后传出方姐夸张的笑声。
哟,秀莲,你儿子那么有出息,还要你这老太婆出来借钱
我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一巴掌。
我只能忍着羞,赔笑解释儿媳怀孕要买车的事。
哦,是儿媳妇要啊。方姐拉长了音调。
人家是金枝玉叶,可我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
秀莲,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惯着他们了。
最后,方姐总算松了口。
看在老同事的份上,借你五万。三个月必须还,利息按银行的算。
挂了电话,我的手抖得厉害。
钱是借到了,可三个月后,我拿什么还呢
钱给张伟打过去的那天,他在电话里感恩戴德。
妈,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我苦笑着挂了电话,心里却在滴血。
3
新车的味道还没散干净,张伟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这一次,他嘴里蹦出一个我这辈子都没听过的词儿。
私人营养师。
电话那头的声音满是焦虑：妈,晓月最近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
医生说她体质太弱,必须科学调理。
他语速极快,根本不给我插话的机会。
她有个同事,怀孕时就请了高级私人营养师,一天三顿专门配餐。
孩子生下来又白又胖,大人一点罪没受,身材都没走样！
我们也想请一个,可价格有点贵,一个月要两万。
两万！
这个数字砸得我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请什么营养师,妈给你做不就行了
我的声音发颤。
你想吃什么,想怎么吃,妈跑遍全市都给你买回来！
妈,您做得当然好,可您那是土办法,哪有人家专业得厉害
张伟的语气开始不耐烦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晓月她妈说了,孕妇的营养是头等大事,一点都不能马虎。
她还特意问我,您平时买菜,是不是总爱傍晚去打折超市。
我呼吸一窒。
去傍晚的超市买打折菜,这件事我当成省钱小妙招,跟张伟提过。
现在,这竟成了我的罪状。
成了我不在乎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子的铁证！
她说这不是对您有意见,就是怕菜放久了不新鲜,影响孩子发育。
妈你放心,这次她们家出大头,但我们家也得有所表示。
不然,会显得我们家对晓月,对孩子,不上心。
每一句话,都扎进我的心窝里。
我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老茧的手。
那……要多少
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您给两万就行,剩下的晓月她妈补上。
电话挂断。
我的眼泪没能忍住,大颗大颗地掉落。
当晚,我攥着手机,手指颤抖地给书香致远发去消息。
书香妹子,我心里堵得慌啊！
儿子又来要两万块,说要请营养师。我给他们做还不行。
亲家母嫌弃我买的菜不新鲜,怕影响孩子的发育。
书香致远秒回语音,温婉的声音里,充满疲惫。
姐,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刚才我女儿也找我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说她婆婆天天炖些大鱼大肉,油得她看见就想吐,根本吃不下。
女儿说要去外面请个专业的阿姨,专门做孕妇餐,让我给她转两万块。
给就给吧,女儿能吃好,也省了她们产生婆媳矛盾。
我们都沉默了。
一样的原因。
一样的困境。
甚至,连榨干我们这些老骨头的金额,都一模一样。
我们都觉得,摊上这么个亲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4
深夜,张伟的电话铃声响起。
妈！出事了,晓月她见红了！
吓得我赶紧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回事赶紧上医院啊！
张伟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让卧床休息,情绪不能激动。
都怪我,今天产检,医院里人山人海,跟菜市场一样。
回来她就跟我闹,说她同学怀孕都在私立医院生,服务好,不用排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私立医院那得多少钱
我打听了,顺产套餐,差不多要八万。
张伟的声音低了下去。
妈,我知道您难。可如果不顺着晓月,她妈肯定会直接把晓月接回娘家。
您也不想您的大孙子,还没出生就看到爸妈分开吧
我攥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
儿啊,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上次你买车要五万,是妈找老同事借的,还没还呢！
我下个月的买菜钱,全靠退休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张伟带着绝望哭腔的声音传来：
妈,对不起,是儿子不孝。
您别管了,我去想办法,我去借高利贷也得让晓月住上私立医院！
高利贷三个字吓得我一激灵。
我疯了一样对着电话大喊：
别！千万别！你让妈想想办法,妈再想想办法……
电话挂断。
第二天,我走进当铺,把我唯一的首饰,放在柜台上。
沉甸甸的龙凤金镯子,是我结婚时,老头子送我的。
伙计掂了掂：实心的,分量足。一口价,七万三。
我抖着手,在典当协议上签了字。
拿着那七万三,我又取出这个月的两千块退休金,凑了七万五,全部转给张伟。
钱一转走,我就剩八百退休金过这一个月。
张伟电话立刻就追了过来。
妈,怎么才七万五不是说八万吗
我心口一窒。
我把镯子卖了,就这么多了,实在……
就差这五千！他吼了过来。
我跟晓月说你凑齐了,现在你让我怎么交代
他的声音里带着恼怒。
她妈要是知道了,又得说我们家不上心！我的脸往哪儿搁！
电话啪地挂断。
我举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一滴眼泪都没掉。
从指尖到心脏,都凉透了。
叮的一声,微信提示音把我拉回现实。
月嫂培训群,弹出一条消息。
【各位姐妹,为了交流经验,本周六下午两点,组织线下茶话会,请大家踊跃参加！】
我立马点开书香致远的头像。
勤劳的蜜蜂：妹子,周六的见面会,你去吗
书香致远：去！姐,我早就想见见你了！
勤劳的蜜蜂：太好了！那我们怎么相认啊
书香致远：我那天会带一把檀香扇,你呢
勤劳的蜜蜂：我就戴一条红丝巾吧,显眼！
周六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到。
我抚了抚脖子上的红丝巾,坐在休息区,眼睛不停地在门口搜索。
终于,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视线落在我的红丝巾上。
然后,她从手提包里,缓缓拿出一把檀香扇。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书香致远怎么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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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刘晓月的妈妈,我的亲家母,李静文！
我像是被人迎头敲了一记闷棍。
怎么会是她
听我倾诉委屈,陪我数落奇葩亲家母的灵魂知己。
怎么会是我口中那个讲究又计较、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亲家母！
而我,就是她嘴里那个吝啬、粗俗、上不了台面的恶婆婆！
我们在网上最好的姐妹,现实里却是针锋相对的亲家。
我们彼此口中那个恨不得咒骂一万遍的奇葩,就是对方！
李静文脸色煞白,收起扇子,转身就走。
我攥紧了拳头,想了想,决定跟上去。
半小时后,附近茶馆的包间里,一片死寂。
张伟买车,跟你要了五万
李静文率先开口。
我麻木地点头。
他说,你那边瞧不起我们家,觉得晓月是下嫁,我们必须拿出态度。
放屁！
李静文一巴掌拍在桌上。
他们小两口说要买车去产检方便,结果张伟说你嫌晓月娇气,不同意他们买。
晓月哭着告诉我,你当着张伟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只会花钱的败家精！
她双眼赤红地瞪着我。
我心疼晓月受委屈,转手就给了她八万,我赞助的钱,总能买车了吧。
听到这话,我眼前阵阵发黑。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我连想都没想过！
那请营养师呢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晓月说,你做的饭太油腻,还天天买打折的烂菜叶,她一闻就想吐。
我怕亏了我外孙,给了两万让她去请阿姨做饭。
我忍不住喊了出来：
我压根没和他们一起住！
张伟也找我要两万,还说你嫌我买的菜不新鲜,做的饭没营养,会害了你女儿和外孙！
一笔。
又一笔。
我们不光被骗光了养老钱,更被那两个我们视若珍宝的孩子,在中间肆意抹黑。
被塑造成了两个互相敌视、水火不容的恶婆婆和刁钻丈母娘。
最让我心疼的,还是去私立医院那件事。
我把老头子留给我的那对金镯子,卖了七万三。
把我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才凑了七万五,全部给了张伟,还被他骂。
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那是我最后的念想啊。
李静文的眼圈瞬间红透,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从眼角滑落。
晓月哭着给我打电话,说她见红了,是被你气的。
还说什么谁生的谁养,有钱让你妈出,把她气得当场就动了胎气。
我吓坏了,当场就给她转了十万。
两个被榨干了所有积蓄,甚至透支了未来的老太太,对着一壶早已凉透的茶。
泪水终于决堤。
流下的不是悲伤,不是心疼钱。
是两个母亲,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联手算计后,那份浸透了骨髓的冰凉。
6
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静文擦干眼泪,抬起头看我。
我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
那……怎么办直接去找他们对质
我声音发虚,毫无底气。
不行！
李静文斩钉截铁。
直接对质,除了看他们俩哭天抢地,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晓月再拿肚子里的孩子一要挟,你我哪个狠得下心
最后钱要不回来,反倒落一身埋怨,说我们逼她。
她看着我,嘴角竟然勾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比哭还冷。
他们不是喜欢演戏吗
我们就陪他们演。
我愕然地看着她。
李静文指了指我。
你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就用照顾怀孕儿媳的名义。
这叫,深入虎穴。
我心头大震,脱口而出：我还去伺候她
那可是把我骗得卖掉老伴遗物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伺候她。
李静文的目光沉静得可怕。
你想想,只有住进他们家,才能找到他们挥霍我们血汗钱的证据。
而我,就以探望女儿的名义,天天过去。
我们两个里应外合,还怕抓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
看着李静文决绝的脸,我却迟疑了。
心头的怒火退潮,只剩下彻骨的无力感。
我想到了张伟,也想到了晓月。
可是静文……
我艰涩地开口。
那是你女儿,她还怀着孕,万一闹出点什么事。
李静文眼里的寒光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和我脸上如出一辙的痛苦。
她长长叹了口气。
我怎么会不心痛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到大,我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秀莲,你说,是不是我这个当妈的,把她教坏了
这一问,也问到了我的心坎里。
是啊,我那个从小老实听话的儿子张伟。
怎么就学会了对亲妈撒谎骗钱,还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伤透了心的母亲,无声的悲鸣。
很久,李静文才重新开口。
秀莲,我们不能再心软了。
这次不是为了报复。
是为了让他们明白,父母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亲情更不是他们可以肆意践踏的筹码。
我们再纵容,就是害了他们。
让他们以为,这世上所有事,都可以靠谎言和眼泪解决。
他们该长大了,该知道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里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母爱幻想。
是的。
纵容不是爱,是毒药。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我听你的。
7
三天后,我收拾好行李,以照顾怀孕儿媳的名义,正式入住了儿子的新家。
张伟和刘晓月看到我,一口一个妈,辛苦您了,那份热情,烧得我心头发冷。
我开始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婆婆。
每天变着花样给晓月做清淡营养的孕妇餐。
可奇怪的是,晓月对我做的饭菜总是没什么胃口,吃两口就说饱了。
但每天她都会催着张伟,把垃圾带出去扔掉,而且垃圾袋总是扎得死死的,生怕人看见。
她也从不去散步,整天穿着最宽松的睡衣,像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里玩手机。
李静文每天下午准时上门,拎着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高级补品。
她一来,就攥住晓月的手,满眼关切。
晓月啊,最近孕吐还厉害吗上周的产检单呢,给妈妈看看,看宝宝发育得好不好。
晓月每次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哎呀妈,单子张伟收起来了,挺好的,都挺好的。
一个星期后的深夜,我起夜上厕所。
听见张伟和晓月的卧室里,传来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都怪你,非要买那个十万的表！现在我妈天天问产检单,我上哪儿给她变去
是晓月的声音,尖锐又气急败坏。
你小声点！你以为我愿意你买那堆包的时候怎么不说
张伟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放心啦,你妈和我妈都跟傻子似的,咱们说什么她们信什么,还能穿帮了不成
我不管！下个月我生日,我要鳄鱼皮的限量款包包,张伟你必须给我弄到钱！
知道了知道了,等瞒不下去了,我们不是还有流产这一招么。
我妈那点棺材本,迟早都是我们的……
我站在门外,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扶着墙,一步步挪回自己的房间,一夜无眠。
傻子。
棺材本。
这些词像一把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第二天,我对正在择菜的李静文说：
静文,我这几天腰疼得厉害,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你搬过来住吧,咱们俩一起,也有个照应。
李静文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当即就答应了。
我们两个婆婆妈妈联手,开始了对这个家进行地毯式搜查。
很快,我们在他们的衣帽间里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名牌包、鞋子和衣服,很多连吊牌都没剪。
在书房里,找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和好几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最致命的证据,在我打扫主卧卫生间时出现了。
垃圾桶是空的。
我无意中碰开洗手台下的柜门,一股异味传来。
柜子最深处,藏着一个扎得死紧的黑色塑料袋。
我拿着那个袋子,找到了正在衣帽间拍照取证的李静文。
我们对视一眼,屏住呼吸,解开了袋子。
一堆带着血的卫生巾！
晓月的确是在假扮怀孕！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证据摆在我们眼前,我不得不信。
什么先兆流产,什么产检,由始至终全都是谎言。
他们甚至还准备好了流产这个继续要钱的借口！
他们不仅仅是骗钱,他们是把我们当猴一样耍！
8
李静文看着袋子里的东西,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她晃了晃,我赶紧扶住她。
畜生！
她咬着牙,眼泪滚了下来。
不是悲伤,是恨。
骗钱是贪。
假孕,就是把我们当母亲的心,挖出来当他们敛财的工具。
我瞎了眼,养出这么个东西！
李静文一拳砸在桌上,砸碎了最后的心软。
秀莲,报警！
她眼里全是火。
这不是家事,是诈骗！
我拉住她。
别冲动。报警,他们就全毁了。我们有这张王牌,不怕他们不认。
许久,她冷静下来,点头。
对,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我要他们亲手撕碎自己的梦,让他们知道,耍我们的下场。
摊牌,就在当晚。
张伟和刘晓月提着大包小包的奢侈品回家,看到的是一桌丰盛得反常的晚餐。
妈,今天什么好日子张伟嬉皮笑脸。
坐。李静文声音很平,给你们庆祝。
庆祝什么刘晓月问。
庆祝你们,发大财。我笑着,给他们盛汤。
两人感觉不对,讪讪坐下。
我们没动筷子。
我把一沓流水单和照片扔在他们面前。
买豪车,买限量版包,穿不过来的衣服、玩不过来的游戏。
我们的钱,花得开心吗
两人的脸,一下白了。
妈,我们……
别叫我妈！李静文吼断她,我没你这么会算计的女儿！
她起身,走到刘晓月面前。
直接把那个黑色塑料袋,扔在餐桌中央。
她垂眼看着晓月,声音很轻。
晓月,你东西忘了。
妈妈帮你收好了。
妈就是不明白,你不是怀孕了吗
怎么还用这个
刘晓月瞳孔一缩,尖叫起来：妈！你怎么翻我东西！这是、这是以前的,忘了丢了。
张伟也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妈,岳母,这都是误会。
误会
李静文冷笑,指着那个黑袋子。
你说,什么误会能让孕妇天天用这个
刘晓月崩溃了,推了张伟一把,哭着喊：
都怪你,一个月挣那点钱,都不够我买包的。
张伟红了眼,反推晓月一把。
怪我谁说假怀孕来钱快谁说咱妈跟傻子一样好骗
是谁看见限量包就逼我去跟老太太要钱！
你买十万的表怎么不说往游戏里充八万怎么不说！
张伟你还不是说,你妈那点棺材本早晚是我们的！现在全推我身上
他们像两条疯狗一样互咬。
每一句,都像刀子,把我们的心捅得稀烂。
我看着我那个老实的儿子,此刻满脸狰狞。
我的心,好像就这么死了。
终于,他们吵累了,喘着气,看着我们冰冷的脸,才发现演砸了。
真心话全抖了出来。
噗通一声。
张伟先跪下了,疯狂磕头。
妈！岳母！我们不是人！求你们再给一次机会！
刘晓月也瘫在地上大哭：妈,我错了！
看着他们哭得凄惨,我心里再也没有波澜。
9
机会
李静文笑了。
我本来是要报警的,是秀莲心软,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最终,在可能被送进监狱的恐惧下,他们选择了还钱。
第二天。
我和李静文站在客厅,冷眼看着。
张伟颤抖着手联系买家卖车。
他视若珍宝的座驾被人开走时,他的背弯了下去。
刘晓月把名牌包全部挂上二手平台。
每卖掉一个,她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东拼西凑,凑了二十多万。
剩下的十五万,李静文拿出纸笔。
她口述欠条内容,连标点符号都说得清清楚楚。
欠款人,张伟,刘晓月。
欠款金额,人民币十五万整。
两年内还清,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计算月息。
逾期一日,我们保留报警的权利。
做完这一切,我走进卧室,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张伟红着眼冲过来,想拉我的胳膊。
妈,您别走……
我身体一侧,让他抓了个空。
我盯着他。
从今天起,你们过你们的日子。
我们,过我们自己的。
一旁的李静文,也只是给了刘晓月一个冰冷的眼神。
以后,我的电话,你不必再打了。
我们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太太,没有回头。
我们走出了那栋用我们的养老钱买下的房子,背脊挺得笔直。
门外的阳光刺眼得厉害,我眯了眯眼,感觉胸口郁结之气,随着呼吸吐了出去。
两个被蒙蔽了半生的人,终于睁开了双眼。
我和李静文坐在咖啡馆里,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们身上,却暖不进心里。
我拿着追回来的钱,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把欠方姐的钱连本带利还了。
剩下的存进银行。
然后呢
继续过那种围着锅台和子女转的日子吗
李静文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秀莲,我们被骗,是因为我们只会给钱,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力量。
我们懂月子,懂育儿,懂一个母亲真正需要什么。
这些知识,不该只用来伺候白眼狼。
不如我们合伙开个母婴护理中心。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烧起来的火。
那是不甘,是挣脱,是把命运狠狠攥回自己手里的渴望！
好！
这一个字,我说得斩钉截铁。
10
我们很快盘下母婴会所附近的一个小门面,钱都是精打细算抠出来的。
公司用我们俩的名字注册,静莲母婴。
静,是李静文的静。
莲,是王秀莲的莲。
拿到营业执照那天,李静文握着那张薄纸,手都在抖。
她说：秀莲,从今天起,我们不是谁的妈,也不是谁的亲家。
我们是,静莲。
我们是彼此的合伙人。
李静文不愧是当了一辈子老师的,思路清晰,行动力惊人。
她负责运营宣传,计划表能精确到小时。
我则沉下心,把半辈子的经验和理论知识揉碎,制定出一套完善的月嫂培训标准。
我们主打的理念是科学育儿,更要科学坐月子,完美戳中了年轻妈妈的焦虑。
为了打响名气,李静文把目标锁定在市妇幼保健院退休的刘主任身上。
她提着水果篮登门数次,次次被拒。
人家什么没见过,根本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公司。
李静文也不恼,只说：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顶着高温,连续一周守在刘主任家楼下。
不见面,不打扰,每天只送一碗亲手做的绿豆百合汤。
第七天,刘主任终于开了门。
当李静文讲完我们被儿子女儿骗光养老金,又不认命,决心靠专业站起来的经历。
刘主任沉默许久,看着她晒得通红的脸,叹了口气。
你们想要的,不止是生意吧。
李静文眼圈红了,重重点头：我们想争一口气。
就这样,刘主任成了我们的特邀顾问。
静莲母婴的金字招牌,算是立住了。
事业起步远比想象的艰难。
但我和李静文,一个掌舵,一个夯实内功,竟真的带动着这艘小船破浪前行。
两年弹指而过。
张伟和刘晓月来还最后一笔钱。
我们已经搬进了市中心甲级写字楼的22层。
他们俩站在静莲母婴公司大门口,手足无措。
前台小姐礼貌地问：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刘晓月看着这宽敞的办公室,嘴唇动了半天,才小声说：
我们来找王秀莲和李静文。
我跟李静文正好送一位合作伙伴出来。
我们穿着定制的香云纱套装,妆容精致,神态从容。
而他们俩,穿着发白的T恤,一脸被生活磨出来的疲惫。
张伟的眼神在我们身上扫过,从震惊到不解,最后只剩下挫败。
刘晓月则死死盯着李静文手上的包,眼里的嫉妒藏都藏不住。
送走客户,我们在会客区坐下。
张伟从一个旧钱包里,数出最后一笔钱,五千三百元,全是带着汗味的零钞。
他把钱推过来,头几乎埋进胸口：妈,钱都在这了,加上这笔,全还清了。
就在这时,我的助理拿着文件快步走来。
王总,李总,和美加集团的合同拟好了,标的额三百万,请您二位过目签字。
张伟掏钱的手僵在半空。
刘晓月死死盯住那份文件,呼吸都轻了。
三百万,他们无法想象的一笔钱。
我拿起笔,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直接在合同上签下我的名字：王秀莲。
李静文接过笔,签下：李静文。
然后,她才抬眼。
目光扫过桌上那堆可怜的零钞,再落到刘晓月灰败的脸上。
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钱,收到了。
你们,可以走了。
晓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被张伟一把拽走,两人吵着架离开了我们的公司。
李静文握住我的手,温暖有力。
我们相视一笑。
静文,一切都结束了。
不,秀莲。
她看着我,目光坚定。
我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