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95年元旦,郑晓红打开抽屉把存单都拿了出来。
许志远凑过来问:“咱现在有多少存款了?”
郑晓红挑眉,“怎么,你想查我的账?”
许志远笑嘻嘻地说:“咱一块看看,高兴高兴呗!”
两人头对着头一笔一笔地数着,这些钱都是他们俩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有干活挣的、有工资、奖金,积少成多,已经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了。
“我是想看看可有到期的吗?我准备把这些钱都存成定期的,能多拿些利息。反正咱一时半会又用不上这个钱。”
“存定期也行,你别都存一家银行。”
郑晓红表示赞同,去了离家稍远点的建设银行咨询,打算哪家利息高,就存哪家。
在建设银行里,郑晓红得到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三年保值国债的利率是14。
她听后喜出望外,赶紧回到家,把到期的定期存款和活期存款本上的钱全部取出来,买了两万块钱的三年定期保值国债。
许志远得知这事,心里有点不踏实,“国债虽然利息高,但需要用钱时,取不出来咋办?”
“反正咱现在也不买房子,咱俩又都有工资,暂时也用不到这钱,我买的国债利息高,两万块钱存三年净利息就八千四!这三年咱再攒点,等到期了加一起,看可能买套好点的住房。”
许志远觉得也对,便不再多说。
春节期间,刘根从外地回来,贾春玲抱着儿子和刘根一块走娘家。
贾春玲很少回娘家,她爹娘见了她有说不完的话,等吃完聊完已经三点多。
临走时,贾春玲的娘抱着佳程亲了又亲,不舍得让他们走,一直把他们三口送到庄头,才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走。
回去路上,刘根蹬着自行车,忽然感觉自行车打飘,他赶紧下来查看,发现自行车前后胎都没有气了。
他只好推着自行车,贾春玲抱着儿子跟在他后面,一块走着回家。
他们走着走着天就黑了,佳程在贾春玲的怀里睡着了。
回到家后,当天夜里佳程就哭闹不止。
刘根和贾春玲都是在乡下长大的,没啥文化,又迷信,认定是走夜路碰到野鬼,孩子被吓掉魂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俩抱着佳程到处打听哪里有给小孩叫魂的,打听了好几个人,才在离城里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一个会叫魂的老妈子。
老妈子头发几乎全白,看上去有七十多岁,她问了佳程的情况和名字后,收了刘根10块钱,说是不收钱不灵。
她用一根小手指头粗、比筷子长点的树枝在院里的土地上画了个圈,然后手里拿张火纸点燃,嘴里念叨着:“佳程回来吧!回来了……”
就这样一连重复着自问自答好几遍,直到火纸完全烧完才停下。
叫过魂回来后,停了半天,贾春玲发现佳程还是哭闹不止,不吃奶,也没精神,就觉得不对,一摸额头烫手,这才抱着他去了医院。
医生给佳程量了体温,又用听诊器听,检查后说:“发烧烧成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佳程住进医院,打了三天吊水,还是没有好转。
刘根和贾春玲轮流看护,看着儿子小脸烧得通红,不停哭闹,他们做父母的心疼,恨不得能替儿子生病。
第四天,医生查房后,又开了打吊水的药。
贾春玲去交钱拿药,发现兜里的钱不够,开始慌了。
她拿着医生开的药方去找刘根:“钱不够拿药的了。”
刘根问:“我拿回来的钱呢?”
“都存了定期,已经存好几个月,现在去取利息只能按活期算,太亏了。”
刘根听后心里猛一紧张,但他很快就有了主意:让贾春玲去找他亲娘要钱,给佳程看病。
贾春玲按照刘根教的办法,一进段秀琴家的门就扯着长腔哭,“俺妈,这可咋弄呀佳程他……”
她哭得过猛,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
段秀琴听见哭声,抬头一看是贾春玲,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她板着脸问:“好家好院的,你这是哭啥?出啥事了?”
贾春玲带着哭腔说:“佳程生病了,总是高烧不退,好几天了,就是不见好。”
段秀琴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医生,你找我有啥用?赶紧抱他去医院,让医生看看!”
贾春玲声音哽咽,“在医院住好几天了,医生说是发烧烧成肺炎了,刘根在医院看着他打吊水呢,花好几百了,就是不见好!这可咋弄呀?家里的钱都花完了。”
段秀琴瞪了贾春玲一眼,转过身去。
贾春玲看婆婆根本不吃她那一套,呆呆地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这时,住在隔壁的许志远和郑晓红听见她的哭声,赶紧跑过来询问。
郑晓红问了贾春玲,才知道是佳程生病住院了,没钱给孩子治病。
她也是母亲,知道孩子生病,母亲揪心,就安慰她:“别哭了!哭又解决不了问题。走,你跟我回家,我给你拿钱!孩子看病要紧。”
贾春玲跟着许志远和郑晓红一块回家,郑晓红打开抽屉,里面有350块钱,是他们俩这月刚发的工资。
郑晓红把钱全部递给贾春玲,“孩子治病要紧,你赶紧拿着吧!”
贾春玲犹豫一下,还是把钱接着了。
贾春玲走后,段秀琴对许志远说:“你看她前段时间有两个钱烧的(显摆),又买金耳丝子,又买金戒指的,说孩子看病没钱治,谁信?她就是找借口问我要钱,我才不吃她那一套!”
许志远说:“春玲也许这会儿真没钱了,你看她哭得也挺伤心的。”
段秀琴板着脸说:“管她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我是没钱给她!自从她结了婚到现在,我没喝过她一口水,没穿过她一丝布。”
贾春玲拿着郑晓红给的钱回到医院,见到刘根就哭诉,“你看没钱可难,穷了连你妈都看不起咱!我跟你妈说咱没钱给孩子治病,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是晓红姐把家里的350块钱都拿给我了。”
刘根心情复杂,但也只能劝她,“别难过了!等佳程的病治好了,我还得出门挣钱。”
又过了两天,刘根来到许志远家,“俺哥,佳程病好出院了,多亏你们给拿的那些钱,我暂时手头紧,还不上,等我有钱了再还你们。”
许志远想起那天母亲说的话,忍不住问刘根:“我看你前段时间出手很大方,春玲买金首饰,你们俩又都买了恁多好衣服,不像没钱呀!怎么突然连给孩子看病的钱都没有了?”
刘根把贾春玲在路上拾钱的事讲了一遍,“春玲拾到钱后,我想起老一辈的讲,拾的钱得尽快花掉,放家里不好,所以我俩才……拾的钱都花完了。”
许志远听后眉头紧皱,教育刘根,“春玲拾了别人的钱,故意不还是不对的!失主丢那么多钱,心里肯定很着急。”
刘根用手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笑笑,“我俩都认为路上拾的,又不是偷的、抢的,不要白不要,也没想恁多。”
刘根眨了下他那双小眼睛,“俺哥,你说可奇怪?我跟春玲回她娘家,去时自行车刚打的气,回来半路上前后车胎一点气都没了,只能推着自行车走,要不是那天晚上走夜路,佳程也不会被野鬼缠上身,得了这场病。”
许志远听了哭笑不得,“你俩咋能信那些不科学的东西?佳程发烧应该是晚上降温,小孩子身体弱,冻感冒了!要是能及时给他吃点退烧药,就不会烧成肺炎了。”
刘根不吭了,对这事仍旧半信半疑。
刘根走后,许志远对郑晓红说:“愚昧和无知真可怕。”
郑晓红却笑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贾春玲拾了钱,看见失主回来找,故意藏起来不还给人家,他们俩是昧了人家的钱,心虚。”
许志远虽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对刘根两口子开始有了意见,觉得和这种人还是少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