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不信。
直到那天,我在常去的野河里看到一双手在扑腾。
我以为是人落水了,急忙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当镜头拉近后,我瞬间被吓懵了……
01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桌上那道道划痕无比清晰。
我坐在这头,对面是两个警察。
年长些的那个在做笔录,年轻的那个,叫李伟,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身上。
陈默,28岁,经营一家渔具店,对吧
我点点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你在哪里
在……在城西那条野河边,钓鱼。
李伟身体微微前倾,桌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钓鱼钓到了什么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双没有关节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什么……什么都没钓到。
是吗
李伟把一部手机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屏幕正对着我。
屏幕亮着。
那是我自己的脸,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一个针尖大小。
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在我身后,就在我肩膀的位置,一双惨白的手正搭在那里。
那双手没有皮肤的纹理,没有指甲,更没有关节,像两根被水泡发了的、臃肿的白色面条。
它们就那么搭在我的冲锋衣上,姿势甚至有几分亲昵。
我根本没拍过这张照片!
昨晚我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镜头拉近后看到那双手,然后手机脱手飞出,我屁滚尿流地逃跑。
我什么时候跟它……合影了
一股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感觉自己的肩膀上,那块被手搭过的地方,正传来一阵阵阴冷的、湿滑的触感。
我猛地伸手去抓挠自己的肩膀,像是要甩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冷静点!李伟喝道。
我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照片。
这不是我拍的!我没拍过!
手机是你的,照片在你手机里,你说不是你拍的李-伟的语气里全是嘲讽。
手机被一个路人捡到报了警,我们技术队检查过,手机被恢复了出厂设置,通讯录、通话记录、所有东西都被清空了,只留下了这张照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我的脑子里。
陈默,我们怀疑你与近期发生的一系列失踪案有关。
失踪案
我愣住了。
这条野河,在过去三年里,陆续有三个人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伟的声音变得冰冷。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念出一个个名字。
第一个,王强,外地务工人员,三年前失踪。
第二个,刘丽,女大学生,两年前失踪。
第三个……
他的声音停住了,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仿佛要刺穿我的心脏。
林晓乔,一年前失踪。陈默,这个名字,你熟吧
轰的一声。
我的世界塌了。
林晓乔。
小乔。
我一年前失踪的女友。
一年前,就在那条河边,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因为我沉迷钓鱼,忽略了她。
她哭着说我除了鱼什么都不在乎。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吼她:对!我就是只信鱼!你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含着泪,转身跑开。
我以为她只是闹脾气,会像以前一样,过几个小时就自己回来。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警方最后的结论,是离家出走。
一年了,我活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里。
我把她的失踪归咎于自己,却从没想过,这背后可能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
那双没有关节的手……
小乔……
难道……
巨大的悲痛和全新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我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李伟的衣领。
告诉我!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跟那双手有关!告诉我!
我的理智彻底崩断。
李伟被我突然的爆发惊了一下,随即用力将我推开。
我踉跄着撞在身后的墙上,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他的眼神里,怀疑的主色调中,混入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疑。
他大概没想过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冷静下来,对谁都好。
他丢下一张名片在我面前。
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上,只留下我一个人,和那张诡异的自拍合照,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地嘲笑着我。
02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警局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我那间小小的渔具店。
店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小乔在时的样子。
收银台上摆着我们俩的合影,照片里,她笑得灿烂,手里举着一条我刚钓上来的大鲤鱼。
我伸手抚摸着她冰冷的笑脸,一年前那场争吵的每个细节,都清晰地在我脑中回放。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盐酸里,每一寸都在腐蚀、抽痛。
如果那天我没有跟她吵架。
如果那天我追了上去。
如果……
没有如果。
悔恨和痛苦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
小乔不是离家出走。
她就在那条河里。
为了她,我必须回去。
就算那里是地狱,我也要闯进去,把她找回来。
深夜。
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
我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带上了我最精良的装备。
探鱼器是德国进口的,能探测水下五十米的结构。
头灯是军规级别的,能穿透浓雾。
我还带了一把开了刃的渔刀,刀柄上用防水胶带缠得紧紧的,以防手滑。
再次站在那段熟悉的河岸边,我的心情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白天的野河,水清草绿,是钓鱼人的天堂。
夜晚的野河,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每一个草丛,每一片水波,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危险。
我打开探鱼器。
小小的屏幕上,绿色的光点闪烁着。
大部分水域,都显示着密集的鱼群信号。
唯独我昨晚看到那双手的地方,屏幕上是一片诡异的空白。
信号到那里就中断了,仿佛水下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一切。
我握紧了手里的渔刀,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区域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是河水的腥味,混杂着腐烂水草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那味道让我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
我听到水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哼唱声。
那声音很轻,很飘忽,像是一个女人在低声吟唱。
那旋律……
那旋-律……
是小乔!
是小乔哄我睡觉时,最喜欢哼的那首摇篮曲!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所有的恐惧都在瞬间被一种疯狂的激动所取代。
小乔!
我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向河边。
我打开头灯,将最强的光束射向水面。
光柱刺破黑暗,在墨绿色的河水上投下一个亮白的光圈。
歌声,戛然而止。
水面静悄悄的,只有几圈涟漪在慢慢荡开。
我失望地垂下头灯。
是幻觉吗
是我太想她了,所以产生了幻听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一波水浪涌上岸边,一个闪亮的东西,被冲到了我的脚下。
那是一条手链。
银质的,款式很简单,吊坠是一个小小的鱼形。
那是我送给小乔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我们一起去定制的。
在鱼形吊坠的背面,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CM
&
XQ。
我颤抖着捡起手链,冰冷的金属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掌心。
她真的在这里!
她一定就在这水下!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让我浑身发抖。
沙沙……
我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我猛地回头,将手电光束扫了过去。
光圈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老式蓑衣、戴着宽大斗笠的老人,像一尊雕像,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幽幽地看着我。
那目光穿透黑暗,让我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年轻人。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不该你来的地方,就不要来。
03
你是谁我握紧了手里的渔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我是这里的守河人,姓陈。老人慢慢地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这条河,有河神。惹怒了河神,谁都活不了。
河神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封建迷信。
我心里的恐惧被愤怒冲淡了不少。
我不管什么河神不河神!我女朋友一年前在这里失踪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举起手里的手链,质问他。
老陈的目光落在手链上,我看到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他只是反复地、像念经一样地念叨着那句话。
河神娶亲,生人勿近……河神娶亲,生人勿近……
我看着他神神叨叨的样子,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手链,直接去了市刑侦支队。
李伟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
但当他看到我手里的手链,还有上面清晰的刻字时,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是林晓乔的
是。
这个手链,足以将一桩失踪案,正式升级为刑事案件。
李伟立刻向上级打了报告。
半小时后,他走了出来,表情严肃。
走,跟我去村里一趟。
老人说的村子,叫河湾村,就在野河下游不远处。
那是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小村落,一条窄窄的土路是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
我和李伟开着警车进去,立刻就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排外感。
村口玩耍的小孩,看到我们的车,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路边闲聊的村民,看到我们,立刻停止了交谈,用一种审视的、不友善的目光盯着我们。
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压抑的气氛。
我们找到了村长老张。
他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又热情的农村老人。
哎呀,警察同志,稀客稀客!快请进,快请进!
他把我们让进屋里,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
但当我们问起河神和失踪案时,他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他开始打太极,一会儿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瞎话,当不得真。一会儿又说失踪的那些人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掉河里了,跟村子没关系。
总之,就是一问三不知。
我注意到,他家堂屋正中,供奉着一个奇怪的牌位。
那牌位是黑木的,上面没有写任何名字,只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难以名状的符号。
那符号,像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触手,又像是一个抽象的胎盘。
看得久了,让人心里发慌。
在村里调查的整个下午,我们都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双眼睛监视着。
村民们对我们避之不及,李伟的警察身份在这里似乎完全失去了效力。
傍晚,我们准备离开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飞快地从我们身边跑过,往李伟手里塞了一个揉成一团的纸条,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们回到车上,展开纸条。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
村南祠堂,晚上,别去。
这欲盖弥彰的警告,反而像是在邀请我们。
当晚,我和李伟没有离开,而是把车停在村外的隐蔽处,等待时机。
午夜时分,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死寂。
我们借着夜色,悄悄潜回村里,摸到了村南的祠堂。
祠堂的门锁着,但难不倒李伟。
他从工具包里拿出几件小工具,几分钟就搞定了那把老旧的铜锁。
我们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祠堂里没有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打开了微光手电,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供奉任何祖先的牌位。
正对着门的,是一面巨大的墙壁。
墙壁上,画着一幅色彩斑驳的壁画。
当我们用手电光照亮壁画时,我们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壁画上画的,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画的背景是一条大河,河水中央,盘踞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怪物。
那怪物通体惨白,没有五官,形态就像一个由无数白色触须和胶状物质构成的巨型胎盘。
在岸边,无数村民跪在地上,神情狂热而虔诚。
他们将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年轻女人,用粗大的绳索捆绑着,缓缓沉入河中,献给那个怪物。
壁画的上方,用古篆体写着八个大字——
敬献新娘,永保平安。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被献祭的女人的脸。
壁画的颜料已经剥落了不少,但那轮廓……那眉眼……
和我的小乔,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我疯了一样,用手电光一寸寸地扫过壁画的其他部分。
我发现,这壁画上,画着不止一代新娘。
在主画的旁边,还有许多小一些的画面,记录着历次的献祭。
而那些被献祭的新娘们,她们的脸,都隐约有着和小乔相似的特征!
仿佛,她们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04
谁在那!
一声暴喝从祠堂外传来,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
我们被发现了!
几道手电光从门外照了进来,晃得我们睁不开眼。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是村长老张的声音。
我和李伟心里一沉,祠堂只有一个出口,我们被堵在里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祠堂侧面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突然被拉开。
这边!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喝道。
是守河人老陈!
我们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过去。
老陈把我们从小门推了出去,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过道。
快走!别回头!他用力关上门,将追赶的村民挡在了里面。
我们不敢停留,借着夜色,在村子里七拐八绕,最终有惊无险地逃回了车上。
李伟一上车,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操!
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受过最严格的科学刑侦训练。
但今晚在祠堂里看到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他脸色煞白,立刻拿起手机,向上级汇报情况。
他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壁画的内容,以及河神娶亲这个骇人听闻的献祭仪式,并请求立刻增派警力,控制整个河湾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最后,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传来。
李伟,你是不是疯了什么河神娶亲我命令你,立刻停止调查,马上撤回市里。这件事,到此为止,列为机密,不准再对任何人提起!
李伟握着手机,愣住了。
可是……头儿,那是一条人命!不,是很多条人命!
我说了,到此为止!对方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电话被挂断了。
李伟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我:你还记不记得村长老张家里的那个牌位
我点点头。
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们头儿的办公室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摆件!他说那是他老家的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们两人心中同时升起。
李伟的上司,那个下令停止调查的人,他就是从河湾村出去的!
甚至,他和村长老张就是亲戚!
这是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一张用权力和谎言编织的网,掩盖着这个村庄延续了上百年的罪恶。
我们被彻底孤立了。
李伟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就变成了决绝。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脱下身上的警服,扔在后座。
从现在起,我是以我个人的身份在查案。
他的选择,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们不能再指望任何官方力量。
我们只能靠自己。
我们找到了守河人老陈。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来找他,就在他那个河边的小破屋里等着我们。
这一次,面对我们的质问,他没有再躲闪。
在李伟半是威胁半是恳求的攻势下,老陈终于吐露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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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河神,村民们叫它河母,是一个从很久以前就生活在这条河里的东西。
它需要定期娶一个新娘。
而被选中的新娘,并不会立刻死去。
她们会被拖入水下的神宫,在那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与河母融为一体,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为它提供养分,直到生命力被彻底吸干。
上一个被选中的……老陈的声音颤抖着,不敢看我的眼睛,就是……就是你那个女朋友。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她还活着吗我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老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知道……没人进去过‘神宫’还能活着出来。但是……下一次的献祭仪式,就在三天后了。到时候,新的‘新娘’被送下去,旧的‘新娘’……就没用了。
三天!
我只有三天时间!
我必须找到那个所谓的神宫!
我冲回我的渔具店,翻出了我压箱底的宝贝——一台专业级的水下无人机。
这台机器带高清摄像头和强光灯,能下潜到一百米的深度。
我们再次回到那片信号空白的诡异水域。
我将潜拍器缓缓放入水中。
屏幕上,传输回来的画面,让我和李伟都感到了强烈的生理不适。
水下,并不是正常的河床。
而是一片广阔的、粘稠的、半透明的菌毯状物质,覆盖了一切。
那东西还在微微地搏动着,像是一张巨大的、活着的皮。
潜拍器继续下潜,在菌毯的中央,我们发现了一个幽暗的洞口。
我操控着机器,钻了进去。
穿过一条狭长的水道,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下溶洞。
溶洞的中央,就是壁画上那个恐怖的怪物——河母。
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巨大,还要恶心。
一团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的、搏动着的、由无数白色触须和胶状组织构成的生命体,几乎填满了整个溶洞。
它像一个巨大的、畸形的胎盘,无数的触须在水中缓缓舞动。
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我操控着潜拍器,靠近了河母的本体。
在它那半透明的身体组织里,我们看到了几张模糊的人脸。
她们的眼睛紧闭着,表情扭曲而痛苦,像是被禁锢在琥珀里的昆虫。
她们的身体,已经和怪物融为了一体。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操控着摄像头,一张脸一张脸地扫过去。
突然,我的心脏停跳了。
其中一张脸……
那张脸……
是小乔!
她的脸比一年前消瘦了许多,脸色惨白,但那轮廓,那紧闭的眼睛,我绝不会认错!
她还活着!
她真的还活着!
就禁锢在这头怪物的身体里!
05
小乔……
我看着屏幕上那张痛苦的脸,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我想尖叫,想怒吼,想砸烂眼前的一切。
但最终,我只是瘫坐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伟一把拉住我,他的手在抖,但声音却异常冷静。
陈默!冷静!你现在冲动,就是去送死!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上,也写满了惊骇和恶心,但他强迫自己保持着理智。
我知道,他说得对。
我死了,就没人能救小乔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决绝,从我的心底升起。
我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慌乱。
只剩下复仇的火焰。
我们再次找到了老陈。
这一次,我直接把渔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告诉我,怎么杀了它!
在死亡的威胁和李伟的良心谴责下,老陈终于吐露了关于河母的一切。
这个怪物,是雌雄同体的。
它通过吸收新娘的生命力和基因,进行一种诡异的繁殖。
那些被同化的人,会成为它的一部分,而它也会获得她们的一部分特性。
它的弱点,是畏惧高温和强电流。
但它的巢穴位于水下深处,极难进入。
而村长老张,就是这场血腥献祭的大祭司。
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守护着这个秘密。
他们用外来者的生命,换取村庄不受河母的侵扰,甚至能得到一些扭曲的好处,比如河里的鱼会异常肥美。
这是一场延续了数百年的,用人命进行的罪恶交易。
我们被彻底孤立了。
没有支援,没有后路。
只能靠我们自己。
李伟咬着牙,动用了他最后的一点私人关系。
他通过一个退伍的战友,搞到了一些高功率的工程爆破设备和工业用的高压电击装置。
而我,则回到了我的渔具店。
我关上店门,把自己锁在工作室里。
我拿出最好的材料,开始制作一个特殊的诱饵。
诱饵的核心,是我送给小乔的那条手链。
我还拿出了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将鲜血滴进一个密封的容器里。
老陈说,河母对与新娘有过紧密羁绊的生命体,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要用我自己,用我的血,用我们之间最深的联系,把它的主要注意力从巢穴里引出来。
计划很快制定完成。
我作为诱饵下水,将河母的主力触须引到下游我们预先设置好的爆炸点。
李伟负责在岸上接应,并操控引爆和电击装置。
行动的前一夜。
我一个人坐在渔具店里,给我远在老家的父母写下了一封信。
如果我回不来,希望他们不要太难过。
李伟走了进来,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瓶白酒。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活着回来,我请你喝酒。
我拿起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却无法温暖我冰冷的心。
献祭仪式当天。
天阴沉沉的。
河湾村的村民们,在村长老张的带领下,在河边举行着诡异的仪式。
他们抬出了一个新的新娘——一个从外地拐骗来的、神志不清的女孩。
而我们,则在下游一公里外的地方,悄悄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穿上潜水服,检查着身上的装备。
渔刀、备用氧气瓶、还有那个用我的血和爱制成的诱饵。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李伟。
他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再犹豫,转身潜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
水下,一片死寂。
我似乎又听到了小乔的歌声。
但这一次,歌声里没有了诱惑,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警告……
它在劝我离开。
0
6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我。
我打开了那个装着我血液的密封容器,将诱饵挂在腰间。
血腥味和手链上残留的小乔的气息,在水中迅速扩散。
几乎是立刻,我感觉到水下的那片巨大的菌毯开始躁动。
我成功吸引了河母的注意。
下一秒,无数条白色的触须,像疯长的剧毒藤蔓,从下游的方向,朝着我疯狂地袭来。
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在水中划出白色的残影。
我拼命地朝着上游、我们预设的爆炸点游去。
一条触须擦过我的大腿,滑腻冰冷的触感,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巨大的、没有温度的蛇缠住了。
我不敢回头,只能用尽全力向前。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四肢也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变得僵硬。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抓住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是李伟!他引爆了第一轮炸药!
巨大的水流冲击波将我向前猛地推了一大截,也暂时逼退了那些疯狂的触须。
机会!
按照原计划,我应该趁这个机会立刻上岸。
但我没有。
我转身,看了一眼下游的方向。
在爆炸的浑浊水流中,我能看到河母巢穴那个黑洞洞的入口,防守变得空虚。
我的真正目的,不是逃跑。
是救出小乔。
我调转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那个地狱的入口潜去。
陈默!你疯了!快回来!
潜水通讯器里,传来李伟大声的咆哮。
掩护我!我只回了三个字,就关掉了通讯。
我能听到岸上传来电击装置启动时特有的滋滋声,还有李伟愤怒的咒骂。
我知道,他在用电击枪攻击那些追击我的触须,为我争取时间。
我一头扎进了那个幽暗的洞口。
腥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污染般的低语,瞬间将我包围。
我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扎,眼前甚至出现了各种恐怖的幻象。
我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看到了河母的本体。
它因为爆炸和电击而剧烈地抽搐着,无数小一些的触须在巢穴里疯狂地挥舞。
在它那巨大的、如同心脏一样搏动着的核-心旁边,我看到了小乔。
她的身体,已经有超过一半的部分,融入了那团恶心的胶状组织里。
她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到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浑浊和死寂。
但当她看到我时,那死寂的深处,却迸发出了一丝光亮。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瞬间消融在河水里。
她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
我读懂了她的唇语。
快……走……
我怎么可能走!
我抽出绑在腿上的渔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疯狂地扑了过去。
我要把她从这个怪物身上活生生切下来!
我开始疯狂地切割那些连接着小乔和母体的白色组织。
那些组织异常坚韧,像是最结实的牛皮筋。
我每切一刀,母体就剧烈地颤抖一次,而小乔的脸上,也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发岀无声的呻吟。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从巢穴的另一条通道里潜了进来!
是村长老张!
他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手里拿着鱼叉和长刀,也进入了巢穴。
他那张和善的脸,此刻已经因为愤怒和疯狂而扭曲。
他要阻止我,阻止我破坏他们的河神!
在浑浊腥臭的水下,我们展开了最原始的死斗。
这里没有法则,没有道理,只有你死我活。
我用潜水时携带的鱼枪,射穿了一个村民的氧气管。
看着他在水中痛苦地挣扎,吐出一连串绝望的气泡,我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我用锋利的渔刀,划破了老张的潜水服。
冰冷的河水灌了进去,他惊恐地想要上浮。
老张在绝望中,眼神里迸发出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竟然放弃了挣扎,主动张开双臂,扑向了河母的本体!
他似乎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献祭,来换取河神更强大的力量!
07
河母的触须瞬间缠住了老张。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融化,最终被那团巨大的组织彻底吸收。
吸收了老张之后,河母变得更加狂暴。
整个水下溶洞都开始剧烈地震动,头顶的岩石不断有碎块掉落。
这里快要坍塌了!
我加快了速度,终于割断了大部分连接着小乔的组织。
但小乔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和母体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生关系。
强行将她分离,可能会立刻导致她的死亡。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小乔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冰冷,而且皮肤下的触感有些奇怪,不再是纯粹的血肉。
她拉着我的手,指向了河母那个巨大无比的、正在剧烈搏动的心脏。
她的眼神,无比的决绝,带着一丝恳求。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我杀了它。
就算代价是她自己。
我看着她,泪水模糊了我的潜水镜。
这是我这一生中,做过的最痛苦,最艰难的抉择。
对不起……小乔……对不起……
我在心里默念着,从腰间解下了最后一包,也是威力最大的那份炸药。
我扑向了河母的心脏。
就在我即将把炸药按上去的时候。
一只手——属于小乔的,但已经有些变异,手指变得细长,没有了指关节的手——从母体中猛地伸出。
它没有攻击我。
而是用尽全力,推开了我。
然后,她接过了我手中的炸药,用比我更坚决的姿态,将它更深、更用力地按进了母体的心脏部位。
她用最后的行动,替我做了选择。
她救了我。
也解脱了她自己。
陈默!快撤!
洞口的李伟在接应我,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声音都变了调。
我回头,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在爆炸的火光亮起的前一刻,我看到,小乔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满足的微笑。
她对着我,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活下去。
轰——!
巨大的爆炸在水下发生,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整个溶洞开始疯狂地崩塌,巨大的水流和石块向我砸来。
我被一股强有力的手臂奋力拖拽着,拖出了那个正在毁灭的地狱。
08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人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提醒着我还活着。
李伟就坐在我的床边,他的一条胳膊打着石膏,脸上也多了几道划痕。
他告诉我,我们被后续赶来的、支持他的另一批警察救了。
河湾村的秘密,因为这场巨大的爆炸和坍塌,再也无法掩盖。
这件事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李伟的那个上司,还有背后相关的保护伞,被一网打尽。
河湾村的村民,全部被强制迁走,接受调查和心理干预。
那条野河,则被军方永久封锁,列为了最高级别的禁区。
在官方的报告里,河母被称为未知水生寄生聚合体。
而我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我的所有经历,都被列为了最高机密。
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身体上的伤,在慢慢恢复。
但我的心,已经死了。
出院那天,李伟来看我。
他带来了一瓶酒,就是那天晚上我们没喝完的那瓶。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默默地喝着。
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
潜水队下去清理了。坍塌得很彻底。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
没有找到任何‘聚合体’的组织残留。
也没有找到……她的遗体。
我的心猛地一抽。
仿佛一切,都被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塌方,彻底掩埋,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但我知道。
我知道她用自己的方式,和我做了最后的告别。
09
出院后,我关掉了那家渔具店。
我卖掉了店里所有的渔具,那些曾经被我视若珍宝的鱼竿、鱼线、鱼漂。
我再也没有去过任何河边,甚至连公园里的人工湖,我都会绕着走。
我开始害怕水。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我甚至在洗澡的时候,都会产生幻觉,感觉花洒里喷出的不是水,而是一条条滑腻的触须。
我成了一个废人。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
一年后。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包裹。
我疑惑地打开了它。
里面只有一个密封的防水硬盒。
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手链。
是我送给小乔的那条,鱼形吊坠的银手链。
它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在手链的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防水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
那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小孩,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写出来的。
那三个字是:
我信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是当年小乔失踪前,我和她最后一次吵架时,我冲她吼的那句话——你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用这种方式,回应了我。
我猛地抓起盒子,冲出家门,冲进瓢泼大雨之中。
小乔!小乔——!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对着漆黑的雨夜,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她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冰冷的雨水,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故事,就此结束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也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着。
或许,河母并没有被完全杀死,或许,她和它,变成了某种新的、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但这三个字,给了我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也给了我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我从一个什么都不信的钓鱼佬,变成了一个只信她还存在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