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是个复古首饰控,一次在旧货市场,她被一枚雕刻着睡美人的银质胸针吸引。卖胸针的老妇人说,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戴上它能让人一夜好眠。乔安觉得这胸针精致古典,便买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别在睡衣上。当晚,她果然一夜无梦,可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身体像是被困在了一具沉重的躯壳里,只有意识是清醒的。乔安陷入了无尽的恐慌,她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睡美人。
朋友们以为她成了植物人,日夜守在床边,而她的意识却在黑暗中煎熬。直到一周后,她才终于能睁开眼睛,身体却苍老了十岁。乔安意识到胸针有问题,便去找那个老妇人。老妇人叹了口气,说这枚胸针是用来续命的,它会窃取佩戴者的时间,转移给它的原主人。乔安求她破解,老妇人却说,只有找到那个躺在医院里靠这枚胸针续命的原主,让她自愿放弃才行。
1.
我叫乔安,二十六岁,一个对复古首饰毫无抵抗力的普通白领。
男友陆衍总笑我,说我上辈子准是个落魄的欧洲贵族,才会把工资大半都花在那些破铜烂铁上。
我通常会举起新淘来的宝贝,对着光欣赏,反驳他:你不懂,这叫时间的沉淀。
那枚睡美人胸针,就是我从一个旧货市场的角落里发现的。
雕工精美绝伦,银质表面泛着温润的旧光。睡美人侧卧在荆棘丛中,神态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
卖胸针的老妇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沟壑,她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戴上能让人一夜好眠。
我没把一夜好眠的说法当真,只觉得胸针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我花了两百块买下它,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
回家的路上,我把玩着胸针,金属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将它别在了真丝睡衣的领口。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我很快就睡着了。
那一夜,真的如老妇人所说,一夜无梦,沉睡如婴孩。
可第二天,我没有醒来。
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像一个被关在密闭玻璃罐里的囚徒,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我能听到窗外的鸟叫,能听到陆衍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
安安,起床了,要迟到了。他的声音温柔。
我想回应,想告诉他我醒着,可我的嘴唇纹丝不动,眼皮重如千斤。
恐慌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拼命地尖叫,挣扎,用尽所有力气试图动一动手指,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它成了一具不属于我的、沉重的躯壳。
陆衍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安安乔安!你怎么了你醒醒!
他疯狂地摇晃我的身体,可我除了能感受到那剧烈的晃动,什么也做不了。
接下来是救护车的鸣笛声,医生和护士的交谈声,各种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我被推进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
我能听到医生对陆衍和我的父母说:生命体征平稳,但大脑皮层没有活动迹象,类似于植物人状态。
植物人。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里。
不,我不是!我在这里!我能听见!
我在黑暗中无声地呐喊,直到精疲力竭。
时间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通过听到的声音来判断。
我听着父母压抑的哭声,听着陆衍日复一日在我耳边讲述我们过去的回忆,听着闺蜜苏晴带着哭腔鼓励我。
安安,你快醒醒啊,我们约好下个月一起去旅行的,你忘了吗
我没忘,苏晴,我没忘。
我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受着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世纪。
直到某一天,我感觉眼皮上传来一丝光亮。
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2.
映入眼帘的,是陆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他看到我睁眼,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狂喜。
安安!你醒了!
他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我能动了。
我抬起手,想回抱他,却发现手臂酸软无力。
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在摩擦。
整整七天。陆衍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七天。
在我的感知里,却像七年那么漫长。
父母和苏晴很快也赶到了医院,围着我喜极而泣。
苏晴握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吓死我了,乔安,你再不醒,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看着她哭花的脸,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身体的掌控权失而复得,我贪婪地感受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
医生为我做了全面的复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对于我突然昏睡又突然苏醒的原因,他们无法解释,只能归结为医学奇迹。
出院那天,我换上自己的衣服。
当我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清自己模样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镜子里的人,面色蜡黄,眼角和嘴角爬上了细密的皱纹,眼窝深陷,头发也夹杂着几缕刺眼的银丝。
这张脸,分明是我,却又不是我。
它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
我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那粗糙的触感和深刻的纹路,都在提醒我这不是幻觉。
啊——!
一声尖叫冲破我的喉咙。
陆衍和父母闻声冲了进来,看到我惊恐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安安
我指着镜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看……我的脸……我老了……
陆-衍皱着眉,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然后安慰我:胡说什么,就是生病了,气色不好,憔悴了些,养养就好了。
父母也附和着,说我大病初愈,别胡思乱想。
可我知道,这不是憔悴。
憔悴不会让一个26岁的女人,在七天之内长出皱纹和白发。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地寻找原因。
直到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件被我随手扔在床头的睡衣上。
睡衣的领口,那枚睡美人胸针,依旧别在那里,泛着幽冷的光。
荆棘中的睡美人,神态安详依旧。
可现在看,那安详的睡颜,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猛地想起了卖胸针的老妇人,和她那句戴上能让人一夜好眠。
是它!一定是它!
我一把扯下胸针,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我生疼。
第二天,我凭着记忆,发疯似的冲回了那个旧货市场。
3.
旧货市场依旧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拥挤的摊位间穿梭,寻找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终于,在市场的最深处,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还是坐在那个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褪色的蓝布,上面零散地摆着几样旧物。
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来。
我冲过去,将那枚胸针狠狠拍在她的摊位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这是怎么回事你卖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失态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但老妇人只是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拿起那枚胸针,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
姑娘,你还是找来了。
她的平静让我更加愤怒:我昏睡了七天,醒来后老了十岁!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老妇人没有看我,只是盯着胸针,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充满了无奈和悲凉。
这枚胸针,叫『时间窃贼』。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它不是用来让人好眠的,是用来……续命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它会窃取佩戴者的时间,包括青春、健康、甚至是生命,然后……转移给它的原主人。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窃取时间……转移给原主人……
难怪,难怪我只是昏睡了七天,却像是被抽走了十年的光阴。
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没有想害你。老妇人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它离那个恶魔远一点,没想到……还是被你这样的年轻人吸引了。
原主人是谁他在哪里我抓住了关键。
这我不能说。
你必须说!我几乎是在哀求,你看看我的脸!我才二十六岁!我不能就这么毁了!
我指着自己眼角的皱纹,情绪几近崩溃。
老妇人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唯一的办法,她终于说,是找到那个躺在医院里,靠这枚胸针续命的原主,让她……自愿放弃。
自愿放弃
一个靠窃取别-人生命来苟延残喘的人,会自愿放弃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在哪个医院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
老妇人却摇了摇头,开始收拾她那小小的摊位,一副送客的姿态。
姑娘,言尽于此。有些事,是孽,也是命。
无论我再怎么追问,她都不再多说一个字。
我被绝望彻底包裹,失魂落魄地离开旧货市场。
陆衍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路边,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将我拥入怀中。
我把胸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原以为他会觉得我疯了,在说胡话。
没想到,陆衍听完后,只是握紧了我的手,眼神坚定:安安,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我陪你一起面对。医院是吗我们一家一家地找!
有他这句话,我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我们从本市最大的几家公立医院开始查起。
续命,意味着病人一定是长期住院,病情危重,却迟迟没有离世。
我们以探病为由,在各个ICU和特护病房外打探。
过程枯燥而磨人,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浇灭。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只是上个楼梯,都会气喘吁吁,心悸不已。
我知道,是那枚胸针,即便我没有再佩戴它,它的诅咒也已经启动。
它还在持续不断地从我身上窃取着生命力。
直到第五天,我们在市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名单上,看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名字。
林婉仪,五十二岁。
资料上写着:两年前因器官多处衰竭入院,多次下达病危通知,却奇迹般地维持着生命体征至今。
就是她!
我和陆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
我们走到那间VIP病房门口,正准备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我最熟悉的身影。
我的闺蜜,苏晴。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
安安……你怎么来了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苏晴……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妈……苏晴哽咽着,指了指病房里面,她在这里住院。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进去,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那个女人,就是林婉仪。
那个靠窃取我的时间来续命的原主人。
竟是,我最好闺蜜的母亲。
4.
这个发现像一道晴天霹雳,将我劈得外焦里嫩。
世界真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苏晴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走廊的角落,声音里是见到挚友的依赖和脆弱。
安安,你都不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医生一次又一次说我妈不行了,可她又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我真的好怕,好怕哪天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无声地哭泣。
我身体僵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该说什么
告诉她,你妈妈之所以能一次次挺过来,是因为她像个吸血鬼一样,在吸食我十年的生命吗
告诉她,我正准备来让她妈妈自愿放弃,也就是去死吗
我做不到。
陆衍察觉到我的异样,找了个借口,先带着我离开了医院。
车里,我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安安,陆衍担忧地开口,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苏晴的妈妈。
陆衍,我打断他,声音空洞,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为了找到她,我耗尽心力。可现在找到了,我却成了那个要逼死自己闺蜜母亲的刽子手。
这不是你的错。陆衍将车停在路边,认真地看着我,错的是那个利用胸针害人的人。苏晴是无辜的,但你也是受害者。
道理我都懂。
可横亘在我面前的,是二十年的友情。
我和苏晴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分享所有秘密。她是我生命中,除了父母和陆衍之外,最重要的人。
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我拿着那枚胸针,站在林婉仪的病床前。
苏晴跪在地上求我:安安,求求你,别伤害我妈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而我面无表情地将胸针刺向了林婉仪的心脏。
我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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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我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不等我做出决定,我就会先一步被吸干。
我必须和苏晴谈一谈。
我约了苏晴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她以为我还是来安慰她的,情绪很低落。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苏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将胸针的来龙去脉,从买下它,到我昏睡、衰老,再到老妇人的那番话,全部告诉了她。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叙述听起来客观、冷静。
苏-晴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到困惑,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全然的愤怒。
乔安,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她冷笑一声,眼里的失望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我妈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我每天以泪洗面,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不安慰我就算了,还编出这么一套荒唐的故事来诅咒她
我没有诅咒她!是她在害我!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苏晴,你看看我的脸!你真的看不出我的变化吗
变化我看你是生了一场病,脑子都糊涂了!
苏晴拿起包,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乔安,我一直以为你善良、理智,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我妈都快死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是不是就盼着她早点死
她的话,字字诛心。
我没有……
别说了!苏-晴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说完,转身就跑出了咖啡馆。
我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窗外,阳光明媚,我却如坠冰窟。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不仅救不了自己,还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付费点】
我回到家,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陆衍走过来,蹲在我面前,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
没事的,安安,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她不会接受的。我摇着头,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盼着她妈妈死的恶毒疯子。
陆衍沉默了。
是啊,换做任何人,都无法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唯一的物证,那枚胸针,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个精致的嘲讽。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
是苏晴发来的微信。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以为她是冷静下来,愿意听我解释了。
可点开消息,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那是一张照片。
我和陆衍在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外的走廊上,被监控拍下的照片。
紧接着,是苏晴的文字,冰冷又刻薄:
乔安,你真让我恶心。嘴上说着是我最好的朋友,背地里却偷偷摸摸跑到医院去咒我妈。我已经把你的『光荣事迹』发到我们共同的好友群里了,让大家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手一抖,点开了那个许久没有响动的好友群。
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天啊,乔安怎么会做这种事太恶毒了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苏晴还把她当亲姐妹。
苏晴妈妈都病成那样了,她还去刺激人家,简直不是人!
我已经把她拉黑了,以后别叫我参加有她的聚会。
一句句指责,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将我凌迟。
我最好的朋友,用最残忍的方式,将我推向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她要让我,社会性死亡。
就在这时,我的心脏猛地一抽,一阵剧痛传来。
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力,正在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
是林婉仪。
是她感觉到了威胁,在加速窃取我的时间!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愈发苍老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狠戾从心底升起。
既然讲道理没用,既然情分被践踏。
那就别怪我了。
苏晴,林婉仪。
是你们,逼我的。
5.
陆衍,帮我个忙。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陆衍看着我眼中的决绝,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
帮我查林婉仪和她丈夫林国栋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林家的发家史,还有……那枚胸针的来历。
苏晴不懂,不代表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一个能用如此邪门的手段续命的家族,背后一定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我要把这些秘密,全都挖出来。
陆衍的人脉和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强。
两天后,一份厚厚的资料就放在了我的面前。
林家,本市有名的地产商,发家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创始人林国栋,也就是林婉仪的丈夫,靠着几次精准的低价拿地、高价卖出,迅速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但资料里有一段不起眼的记录,引起了我的注意。
二十五年前,林家曾发生过一起意外。
一名年轻的女佣,在林家工作期间,因突发性早衰症离奇死亡。
当时这件事被媒体轻描淡写地报道过,标题是妙龄少女离奇衰老,医学无法解释。
报道里附了一张女孩黑白的照片,虽然模糊,但能看出她生前清秀的模样。
女孩的名字,叫周静。
突发性早衰症。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我立刻让陆衍顺着周静这条线索继续深挖。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皮肤松弛得像脱了水的橘子皮,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上一秒要做什么。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苏晴也没有闲着。
她不仅在朋友圈和好友群里抹黑我,甚至还找到了我的公司。
那天,我正在工位上处理文件,我们部门的主管突然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主管的脸色很难看。
乔安,你最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还没开口,她就接着说:今天林氏集团的苏小姐来了一趟,说你精神状态不稳定,骚扰她家人,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
林氏集团,是林国栋的公司,也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
她要求我们公司把你辞退,否则……就要重新考虑和我们的合作。
我气得浑身发抖。
为了逼死我,她真是不择手段!
主管,她是在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我不管。主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乔安,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憔-悴得像四十岁,客户看了都害怕。你先停职回家休息吧,等什么时候『状态好了』再说。
这番话,无异于变相的辞退。
我抱着我的纸箱,走出公司大门。
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朋友的背叛,事业的毁灭,身体的衰败……
短短半个月,我的人生被搅得天翻地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心安理得地躺在医院里,窃取着我的一切。
凭什么
回到家,陆衍正在等我。
他看到我抱着纸箱,便猜到了一切。他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只是递给我另一份文件。
找到了。
我打开文件,里面是关于周静的详细调查报告。
周静,独生女,父母是普通的工人。她去世后,她的父母悲痛欲绝,曾试图找林家讨要说法,却被林家以一笔巨款封了口。
之后,两位老人便搬离了本市,不知所踪。
报告的最后,附着一个地址。
是周静父母现在可能的居住地,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我订了明天最早去那里的车票。陆衍说。
我看着他,眼眶发热。
全世界都背弃了我,只有他,还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
陆衍,我握住他的手,谢谢你。
傻瓜,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尽管那头发已经干枯得像一蓬杂草,我们之间,不用说谢。
第二天,我们踏上了去往那个小县城的路。
我必须找到周静的父母。
他们,是我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反击的唯一武器。
6.
那个县城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
我们按照地址,在一条泥泞的巷子里,找到了周静父母的家。
那是一栋低矮的平房,红砖墙已经斑驳。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的背佝偻着,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
当我看清她脸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是她。
那个在旧货市场卖给我胸针的老妇人。
她看到我,也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
姑娘……
一切都明白了。
她不是什么无辜的路人,她是周静的母亲。
她也根本不是想让胸针离那个恶魔远一点,她是在寻找下一个受害者,一个能帮她女儿复仇的、足够坚韧的受害者。
而我,就是她选中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要选我我走进屋子,声音冰冷。
屋里很简陋,墙上挂着一张黑白遗像,正是报道里的那个女孩,周静。
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了我的女儿。老妇人,也就是周妈妈,颤抖着说,你们一样年轻,一样漂亮,一样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所以你就把这个诅咒,转嫁到了我的身上我无法原谅她的自私。
我没有办法!周妈妈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墙上的遗像,老泪纵横,我女儿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她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皮肤耷拉着,头发全白了,走几步路就喘不上气!林家那群畜生,给了我们一笔钱,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我们报过警,找过记者,都没用!他们有钱有势,把所有事情都压了下去!
一个头发同样花白的老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是周爸爸。他扶住情绪激动的老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绝望。
二十五年了,我们没有一天不在想她。我们恨,恨不得跟那家人同归于尽!可是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周爸爸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直到半年前,我打听到林婉仪那个毒妇病危住院了。我就猜到,那枚胸针,肯定又被她拿出来害人了。
周妈妈接着说:我花了好几个月,才打听到胸针被林家一个下人偷了出来,辗转卖到了旧货市场。我把它买了回来,我原本是想……是想找机会,让林国栋或者他女儿苏晴戴上,让他们也尝尝我女儿受过的苦!
可我没机会接近他们。我在那个市场摆了两个月的摊,每天都在祈祷,祈祷能出现一个能帮我的人。然后,你就出现了。
我沉默了。
心里的愤怒,渐渐被一股巨大的悲哀所取代。
我恨她的自私,可我也无法去苛责一个为枉死女儿复仇的母亲。
那枚胸针,到底是什么来历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周爸爸叹了口气,从一个上锁的旧木箱里,翻出了一本泛黄的日记。
是周静的日记。
小静当年在林家,无意中听到了林国栋和林婉仪的谈话,知道了胸针的秘密,她把听到的都记在了日记里。
我颤抖着手,翻开日记本。
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少女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林家奢华生活的惊叹。
直到最后一页。
字迹变得潦草而惊恐。
天啊,我听到了什么那枚胸针,竟然是林家祖上一个南洋巫师送的邪物!它能偷走别人的时间!林婉仪说她身体不好,怕活不长,林国栋就哄她,说等她老了,就找个年轻女孩来给她『换命』!他们是魔鬼!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一片空白。
我合上日记本,只觉得遍体生寒。
原来,这不是第一次。
周静也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林家能有今天的富贵,不知是踩在多少无辜女孩的尸骨上。
林国-栋和苏晴,知道这件事吗我问。
林国-栋肯定知道!他就是主谋!周妈妈恨声道,至于那个苏晴……当年她还小,或许不知道。但现在,她为了让她妈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明白了。
苏晴或许一开始不知情,但在我找过她之后,她不可能不去问林国栋。
以林国栋的老奸巨猾,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把她骗过去。
而苏晴,为了她妈妈,选择了相信谎言,并反过来攻击我这个揭露真相的人。
她不是无辜,她是愚蠢的帮凶。
姑娘,周妈妈抓住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恳求,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现在,只有你能为我女儿报仇了!你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看着她苍老的脸,又想了想镜子里自己那张同样在加速衰老的脸。
我点了点头。
您放心,我不只是为了周静,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会让林家,血债血偿。
7.
回到本市,我没有再去找苏晴。
我知道,任何言语在她那里都是徒劳。
我需要做的,是让她亲眼看到,她所维护的母亲,她所信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副丑陋的嘴脸。
我把周静的日记复印了一份,连同林家女佣早衰死亡的旧报道,匿名寄给了几家跟林氏集团有竞争关系的媒体。
我不需要他们立刻报道,我只需要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然后,我让陆衍帮我约见了林国栋。
以商谈乔安离职补偿的名义。
地点约在一家高级会所的包厢里。
林国-栋来了,一个人。
他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气场。
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但他掩饰得很好,只是公式化地开口:乔小姐,关于你和苏晴的误会,我很抱歉。这是五十万,算是我们林氏对你的一点补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苏晴和她妈妈。
他将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姿态倨傲,像在打发一个乞丐。
我笑了。
林先生,你觉得我这条命,就值五十万吗
林国-栋的脸色微微一变:乔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我将那枚睡美人胸针,放在了桌上,这个东西,林先生应该不陌生吧
看到胸针,林国栋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甚至露出了一丝困惑:一枚普通的胸针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还在装。
二十五年前,你家的女佣周静,就是因为知道了这枚胸针的秘密,才会被你们害死的吧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林国-栋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阴鸷得像一条毒蛇: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周静
我是谁不重要。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和林婉仪做的所有事。这枚胸针,就是你们用来害人的证据。
证据林国栋突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小姑娘,你太天真了。谁会相信一枚胸针能杀人你以为现在是中世纪吗就算你嚷嚷出去,别人也只会当你是疯子。
这正是我担心的。
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
别人或许不信,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但如果,是你亲口承认呢
包厢里,立刻响起了林国栋刚才的声音:
……一枚普通的胸针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周静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谁会相信一枚胸针能杀人
林国栋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我从一开始就在录音。
你!他猛地站起来,想抢我的手机。
陆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比林国栋高出一个头,常年健身的身材充满了压迫感。
林国栋的动作僵住了。
你以为这点录音能扳倒我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我告诉你,没用!
有没有用,试试就知道了。我将手机收好,站起身,林先生,我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让你太太林婉仪,亲自去医院自首,并公开向所有受害者道歉。否则,这段录含着『周静』名字的录音,还有周静的日记,会出现在所有媒体的头条上。
到时候,就算没人相信诅咒,但『林氏集团总裁为掩盖二十五年前女佣离奇死亡真相,威逼利诱受害者家属』,这个标题,我想大家应该会很感兴趣。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已经被你们逼得一无所有,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先生家大业大,应该比我更懂得权衡利弊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和陆衍一起,转身离开了包厢。
走出很远,我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怨毒的目光。
我知道,我赌对了。
林国栋这样的人,最在乎的就是名誉和地位。
他不敢让丑闻毁了他辛苦建立的商业帝国。
他会妥协的。
8.
我低估了林国栋的无耻,也高估了他对林婉仪的感情。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我没有等来林家的任何消息。
反而在网上,铺天盖地地出现了我的黑料。
说我被公司辞退后怀恨在心,敲诈前公司的大客户林氏集团。
说我精神失常,臆想自己被诅咒,以此勒索巨额钱财。
甚至还贴出了我憔悴衰老的照片,配文是吸毒前后对比。
下面是一片不堪入目的谩骂。
我成了全网的笑柄,一个贪得无厌、为了钱不惜造谣的疯女人。
而林国栋,则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接受了媒体采访,表示已经报警,将追究我的法律责任。
他这招釜底抽薪,实在太狠了。
他要先一步把我搞臭,让我说的话,再也没有人相信。
陆衍气得要去找他算账,被我拦住了。
没用的,他现在巴不得我们闹,闹得越大,越能证明我们是无理取闹。
我看着网上那些恶毒的言论,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
我拨通了之前联系的几家媒体的电话。
喂,是王记者吗关于林氏集团的爆料,我有更重磅的后续。
当晚,周静的日记,那段剪辑过的录音,以及林家女佣早衰死亡的旧报道,被几家媒体同时发布在了网上。
标题耸人听闻:
尘封二十五年的真相!林氏集团总裁与女佣之死不得不说的秘密!
豪门黑幕:一枚胸针引发的连环命案
一石激起千层浪。
舆论瞬间反转。
虽然诅咒的说法听起来荒谬,但周静的日记,和她离奇的死亡,都指向了林家。
尤其是那段录音里,林国栋亲口提到了周静,坐实了他知情。
网友们开始疯狂深扒林家的历史,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林氏集团的股价,一夜之间,应声暴跌。
我正刷着新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我打来了电话。
是苏晴。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
乔安!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把那些东西捅出去的
是。我平静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公司的股票跌停了!我爸的心脏病都快犯了!你毁了我们家!你这个疯子!
她在电话那头疯狂地咆哮。
我没有跟她争辩,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
苏晴,你爸爸,有没有告诉你,周静是谁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很久,才传来她微弱的声音:我不知道……我爸说,那是你为了敲诈,随便编出来的人……
是吗我轻笑一声,那你现在,还信吗
我……
苏晴,去问问你爸爸,二十五年前,他都做了什么。再去问问你妈妈,她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
你别再被他们当枪使了。你以为你在保护你的家人,其实,你只是在助纣为虐。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这番话,苏-晴能听进去多少。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我接到了周妈妈的电话。
她在那头泣不成声。
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为小静讨回了公道……
阿姨,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说,林国栋不会轻易认输的。
果然,林氏集团很快发布了公关声明。
声明里,林国栋承认了周静的存在,但说她是因病去世,林家出于人道主义才给了抚恤金。至于那段录音,是恶意剪辑和引导。
他还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准备反告那几家媒体诽谤。
他想用钱和权,把这件事再次压下去。
就在这时,陆衍递给我一份新的资料。
这是林婉仪的主治医生,我查到,他最近在国外买了套豪宅,资金来源不明。
我看着资料上医生的照片,一个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形。
林国栋,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钱,有时候也能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9.
我让陆衍以匿名的方式,将主治医生资产不明的证据,举报给了医院的纪检部门和税务机构。
同时,我也将这份证据,发给了之前合作的媒体。
名医收受林氏集团巨额贿赂,为病危总裁夫人做假证续命,这个新闻,比之前的任何爆料都更具杀伤力。
它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林婉仪奇迹般维持生命这件事本身。
医院为了自证清白,立刻成立了调查组,对林婉仪的病情进行重新评估。
林国栋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事情闹得太大,已经不是他能一手遮天的了。
我等在医院的走廊里。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苏晴跌跌撞撞地从评估室里跑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她看到我,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乔安,乔安你救救我妈妈!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里。
专家组说,我妈妈的身体器官早就衰竭了,现在全靠最顶级的药物和仪器吊着一口气,根本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们说……说继续治疗已经没有意义了,建议……放弃治疗。
她泣不成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冷漠地看着她。
所以呢
乔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我不该不信你,不该在网上骂你……都是我爸,是他骗我的!他说你疯了,想害我们家!
求求你,你不是说那枚胸针可以救她吗你把它给我妈妈戴上好不好只要能让她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苏晴,只觉得无比讽刺。
几天前,她还骂我是恶毒的疯子。
现在,她却求我用这个恶毒的方法,去救她妈妈的命。
你现在相信胸针是真的了
我信!我信!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它续的是谁的命。我指了指自己那张苍老憔悴的脸,苏晴,它续的是我的命。
你现在让我救她,就是要我去死。
苏晴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怎么会想不到呢
她只想着让她妈妈活,却从没想过,那被窃走的生命,到底属于谁。
乔安……我……
你走吧。我拨开她的手,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从你选择相信你父亲的谎言,选择在网上攻击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至于你妈妈,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我转身,不再看她。
背后,传来她更加绝望的哭嚎。
但我没有回头。
圣母心,早在她和她家人将我逼入绝境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亲手掐死了。
我回到家,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
这场仗,打得太累了。
虽然扳倒了林家,可我被窃走的时间,却回不来了。
我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悲从中来。
陆衍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安安,别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虚弱、苍老,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林婉仪。
10.
乔安……小姐,是吗
林婉仪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断断续续,像一台老旧的鼓风机。
我愣住了:你怎么……
是苏晴……她把你的电话……告诉了我。
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很久的气。
我知道……胸针的事了……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轻飘飘的,却压着无数条人命。
我没想到……国栋他……会害了那么多人……我以为……我以为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
但我猜得到,林国栋当初骗她的说辞,大概是找一些将死之人,或者用钱买别人的几年阳寿。
她默许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直到今天,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她才开始感到一丝所谓的愧疚。
乔安小姐……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不求你原谅……
我只是想求你……最后……见我一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去。
我和陆衍再次来到了那间VIP病房。
这一次,病房里只有林婉仪一个人。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那些维持生命的仪器已经被撤掉了大半。
没有了仪器的帮助,她衰老得更加迅速,整个人就像一截即将熄灭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光。
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丝……解脱。
你来了……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晚了……她喘着气,我这一辈子……活得像个笑话……年轻时被丈夫哄骗……靠着别人的命……苟延残喘……到头来……众叛亲离……
她说着,眼角滑下一滴浑浊的泪。
苏晴……她不肯再见我了……她说……她没有我这样的妈妈……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我冷冷地说。
是……是我的报应……她竟然笑了,笑声嘶哑,咳咳……乔安小姐,你能……把那枚胸针……拿给我看看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睡美人胸针。
林婉仪的目光,落在了胸针上,变得有些迷离。
真美啊……她喃喃道,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被它迷住了……
我这一生……都被它困住了……
她伸出枯槁的手,似乎想触摸它。
我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你放心……我不会抢……她虚弱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亲手……结束这一切……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绝。
只有我死了……诅咒……才能真正结束……你被偷走的时间……才能回来……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补偿了……
说完,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拔掉了自己手背上最后一根输液管。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
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最后,变成一条直线。
林婉仪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在她断气的那一刻,我手中那枚冰冷的胸针,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温度。
它在我掌心剧烈地颤动着,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光芒散去,我摊开手。
那枚雕刻着睡美人的银质胸针,已经化为了一捧银色的粉末,从我的指缝间,悄然滑落。
与此同时,我感觉一股温暖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能量,缓缓流回我的四肢百骸。
我冲到病房的镜子前。
镜子里,我眼角的皱纹,脸上的蜡黄,头上的银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我的皮肤恢复了紧致,我的头发重现光泽。
那个二十六岁的、鲜活明亮的乔安,回来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泪水,无声地滑落。
是喜悦,也是重生。
11.
林婉仪的死,为这场荒唐的闹剧,画上了一个句号。
林国栋因为涉嫌多项金融犯罪和故意伤害(教唆),被警方带走调查。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林氏集团,这个建立在累累白骨上的商业帝国,也随之轰然倒塌。
周静的父母,在得知林国栋被抓后,给我寄来了一封感谢信,和一张存着五十万的银行卡。
信上说,这是林家当年给他们的封口费,他们一分没动。现在,他们想把这笔钱给我,作为补偿。
我把钱退了回去。
我告诉他们,最好的补偿,就是带着对周静的思念,好好地活下去。
我和苏晴,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听说,她卖掉了林家的所有资产,一部分用来赔偿其他的受害者,剩下的,她全部捐给了一个慈善基金,然后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或许对她来说,离开这片伤心地,是最好的选择。
而我的生活,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公司,主管亲自向我道歉,并给我升了职。
曾经在背后非议我的同事,如今见到我,都客客气气,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陆衍向我求婚了。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他没有准备盛大的仪式,只是拿出了一枚朴素的戒指,单膝跪地。
安安,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星辰大海,经历了这么多,我只想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能陪在你身边。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笑着,流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个月后,我们举行了婚礼。
婚礼那天,我没有佩戴任何华丽的首饰,只是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
因为我知道,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那些被时间镀上光环的物品,而是眼前这个愿意陪我走过黑暗,迎接黎明的爱人,和我们所拥有的、每一个平凡而真实的当下。
那段成为睡美人的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它夺走了我的时间,也让我看清了人性的贪婪与自私。
但它也让我明白,生命的可贵,并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它的质量。
如今,我不再痴迷于那些复古的首饰。
我更喜欢在周末的早晨,和陆衍一起,去逛逛菜市场,为一毛两毛的菜价和摊主争论不休。
或者在傍晚,手牵着手,在公园里散步,看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瞬间,构成了我如今最珍贵的宝藏。
我不再轻易被神秘的事物吸引,因为我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我,已经用十年的青春,支付了那笔最昂贵的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