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工！三区没了！虫子！虫子冲进第二防线了！我们顶不住了！
通讯频道里混杂着爆炸声、合金被撕裂的尖叫和队员绝望的嘶吼。
林默的指尖在全息控制台上划出残影,冰冷的蓝光映在他汗水晶亮的脸上。塔罗斯星赤红色的天空下,是如黑色潮水般涌来的硅基生物——硅壳刀螂。它们的两米多高的硅晶体身躯反射着不祥的光,四对金刚石刀臂像死神的镰刀,轻松切开临时搭建的合金护板。
把所有能源切到东区声波阵列！频率锁定117.3赫兹,那是它们的共振弱点！林默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与周围的炼狱景象形成残酷对比。
不行啊林工！能量不够！我们……
轰——！
一声巨响,整个基地猛地一震,主照明瞬间熄灭,只有应急红灯疯狂旋转,将每个人的脸照得一片血红。
绝望如同毒气,迅速在通讯频道里蔓延。
就在这时,林默的私人频道亮起一条最高权限的加密信息,发信人：轨道支援舰队,霍夫曼舰长。
【林默先锋官。依据公司最高指令,授权你执行‘熔毁协议’。编码：TX-0。重复,执行‘熔毁协议’。】
一行冰冷的文字,却比外面所有的刀螂加起来还要可怕。
所谓‘熔毁协议’,就是向基地下方直通地心的钻井通道,发射一枚战术核弹。爆炸会引发地幔坍塌,彻底湮灭这一切混乱的源头——那个被称为星魂的星球意识。
简单,高效,符合公司利益。
代价是,彻底灭绝这个人类首次接触的硅基文明。
林默的指尖僵住了。
他想起登陆第一天,他发现的那块带有奇异纹路的硅晶体碎片,那不是自然造物。
他想起队员小李被拖走前,地质传感器上传回的异常生物能量读数。
他更想起,程萍萍在他临行前,偷偷塞给他那件新型宇航服时,眼中的担忧和那句叮嘱：如果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用它试试。
那件宇航服的内衬里,嵌着一小块温暖的矿石——灵犀矿。此刻,它正紧贴着他的胸口,微微发烫,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与脚下大地深处某个庞大存在的愤怒脉搏隐隐共鸣。
公司骗了他们。这里根本不是无主之地。他们的开采,是在活生生剜掉一个星球的心脏！
舰长！林默对着麦克风低吼,压不住声音里的愤怒：我们面对的不是野兽！是一个智慧文明！一个蜂巢思维！给我时间,我能沟通……
【林默工程师。】霍夫曼舰长的声音冷硬地切入频道,打断了他。【你的职责是执行,不是质疑。公司的逻辑很简单：清除威胁,获取资源。你的多愁善感毫无价值。倒计时120秒。确认协议。】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同步显示在林默的主屏幕上。
119...
118...
操！频道里,有队员听到了对话,发出崩溃的怒骂。
外面是杀之不尽的虫潮。
头顶是下达灭绝命令的舰队。
林默被夹在中间,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按下按钮,他就能活下去,成为公司合格的工具。不按,所有人都会死。
但他是林默。一个相信任何问题都存在更优解的工程师。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中央那台巨大的烁金精炼厂上。根据他破解的隐藏设计图,这东西的核心不是一个精炼炉,而是一个意识剥离器！
公司的真正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捕获星魂！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所有单位！林默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斩断了频道里的恐慌：我是林默！现在听我命令！
放弃所有外围防御！把最后能源全部输送给精炼厂！重复,全部能源输给精炼厂！
林工！你疯了！那东西没用！
执行命令！林默咆哮着,双手如飞,强行越权接管了精炼厂的核心控制系统。
他没有去碰那个该死的熔毁协议确认按钮。
他要把这个设计用来窃取的意识剥离器,变成一个全星球广播的喇叭！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80秒！
他扯出程萍萍宇航服上的灵犀矿感应模块,粗暴地接入控制台接口。
50秒！
他调用之前记录的星魂能量波动模式,将毕生所学的工程编码知识运用到了极致,编写了一段纯粹、强烈、不含任何语言的情感脉冲信号。
这段信号只传递两个最原始的概念：
【停止！】
【危险！毁灭！】
30秒！
林工！它们突破最后防线了！屏幕上,代表刀螂的红点淹没了基地的图标。
10秒！
代码编译完成！能源通道强制接通！
林默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了执行键上！
给我——接通！！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脉冲,以精炼厂为中心,如同宇宙级的心脏起搏,悍然爆发,穿透岩层,横扫整个星球！
奇迹发生了。
脉冲所过之处,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疯狂冲击的硅壳刀螂,所有动作瞬间僵滞。它们高举的刀臂停在半空,头部的感知晶须疯狂闪烁,仿佛在接收无法理解的天启。
基地外震耳欲聋的攻击声、撕裂声,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只有精炼厂过载的嗡鸣,和林默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成功了
下一刻,一股庞大、古老、充斥着痛苦与困惑的意念,通过灵犀矿的连接,如同温和的海啸,直接涌入林默的脑海。
没有语言,只有信息的洪流。
他看到了地心深处,那个由液态金属和能量构成的巨大脑状物——星魂的恐惧与愤怒。
他也感受到了它接收到【危险！毁灭！】信号后的迟疑与警惕。
基地外,黑色的虫潮开始动了。
它们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如同退潮般,沉默地、有序地缓缓后撤,在基地外围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停下了。
它们……退了通讯频道里,传来队员劫后余生、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
轨道舰队指挥中心。
霍夫曼舰长看着屏幕上突然平静下来的战场和数据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倒计时,定格在最后的【3秒】。
林默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报告舰长。‘熔毁协议’终止执行。
问题已解决。我刚刚与塔罗斯星的文明意识达成了临时停火协议。
频道那头死寂了片刻,随即传来霍夫曼压抑着暴怒的声音：林默！你知不知道你抗命的后果！公司绝不会……
舰长,林默打断他,语气冷了下去：请转告公司董事会。如果想得到‘灵犀矿’,而不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墟,最好换一种方式谈。
他主动切断了通讯。
疲惫地靠在控制台上,胸口那块灵犀矿依旧温暖。他知道,他赌赢了这一次。
但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公司绝不会放过他,宇宙中还有更多未知的秘密。
他拿起程萍萍的照片,拇指轻轻拂过。
萍萍,你说得对。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工程师独有的、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这宇宙,比报告书里写的……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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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指尖在全息控制台上划出残影,冰冷的蓝光映在他汗水晶亮的脸上。塔罗斯星赤红色的天空下...
【闪回开始】
仅仅七十二小时前,他还在东亚七号能源塔的控制中心。那里的空气不是硫磺味,而是臭氧和焦糊电线的刺鼻气味。
不行了！冷却系统完全过载！次级管道开始崩解！
能量逸散率百分之十七……还在上升！周围三公里内所有电子设备已瘫痪！
全息屏幕上,代表核心温度的红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撞击着熔毁阈值。恐慌如同病毒,在控制中心里蔓延。百万吨级的等离子体一旦失控,足以将半个第七区从地图上抹去。
就在一片绝望的喧嚣中,他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
控制组,我是林默。现在听我指令。
第一,切断主能源井的第三、第七分流阀,手动过载,制造反向压力差。
那会炸了分流塔！
计算过冲击承载力,冗余足够。照做。
第二,启动所有备用应急电源,不计代价,全部导入西侧磁场约束环。
林工,约束环的设计极限……
它的理论极限是现在的1.7倍。执行。
他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运转。每一个指令都基于对这座能源塔每一条管线、每一个符文电路的深刻理解。他不是在赌博,他是在执行一场基于复杂数据计算的精准手术。
十分钟后,灾难被扼杀在摇篮里。屏幕上,那条疯狂的红线不甘地回落至安全区。没有欢呼,只有死寂和同事们看怪物般的眼神。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从远处的屏幕传来：……此次事故初步判定为使用了不合格的‘烁金’替代晶片所致。地球资源委员会再次强调,在星际拓荒取得突破性进展前,能源配给制将持续……
林默看着事故报告上那句轻描淡写的技术故障,和关于替代晶片来源异常却被迅速归档的备注,沉默地擦掉了手上的油污。他知道,根源不是技术,而是这颗星球早已被掏空的资源储备和迫不得已的饮鸩止渴。
【闪回结束】
...报酬是你在能源塔工作三百年的总和。并且,公司会负责你母亲后续所有的基因治疗方案。全息投影中,冷峻军官的话击中了林默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他想起母亲苍白的面容,因长期低烧而微微颤抖的手。她的病历上写着未知环境因素导致的基因链式崩溃。只有林默知道,那未知环境是母亲早年在一家星际拓荒公司下属的外围矿场工作,长期接触一种散发着微弱紫光的奇特矿石。公司对外宣称那是无害的伴生矿,却封锁了所有研究数据和医疗记录。
接受征召,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深入公司的核心,找到那个导致母亲痛苦的元凶,找到可能的解药。
...在空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程萍萍,他在地球某高端宇航服制造公司的女友,死死抓着他的手。
塔罗斯星……我查过,公司的公开资料太干净了,干净得可疑。她美丽的眼眸中满是忧虑,他们对外展示的‘烁金’特性数据,完美得像是设计出来的,反而像是为了掩盖别的什么东西。
她将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塞进林默怀里：这是我们实验室的最新产品,还在测试阶段。它……可能和公司主流的技术路线不太一样。
她压低了声音：我分析了你能接触到的所有公开矿样数据,有一种代号‘灵犀’的伴生矿,能量反应极其奇特,不稳定,但似乎……能与意识产生某种共鸣。公司的主流研究认为它无用且危险,但我觉得他们错了。我在防护服里嵌入了初步的感应模块。如果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用它试试。一定！
林默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件线条流畅的灰黑色宇航服,内衬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紫色流光。他握紧了萍萍的手,那份不安与一份沉重的信任一同压在心里。
...队员小王走在最前面,突然,他脚下的地面无声地裂开,一道黑影闪电般窜出！...
那生物接近三米高,全身覆盖着暗沉的硅晶体甲壳,仿佛本身就是这片赤色大地的延伸。它的四肢是四对闪烁着金刚石寒光的锋利刀臂,结构精准得如同工程造物。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不断颤动的、复杂无比的晶须丛,似乎在感知着人类无法理解的磁场与振动。
硅基生命。教科书里的概念猛地撞进现实。
...队员小李,那个总是乐观笑着的机械师,在一次修复被破坏的钻井核心时...
他被突然从地底涌出的三只刀螂包围。绝境中,他没有试图逃跑,而是用尽最后力气,将多功能工程机甲的动力核心过载,吼道：林工！保住接口！数据……传给你了！！
巨大的爆炸吞噬了他。林默的终端接收到他临终前传来的最后数据包——不仅仅是地质读数,还有一段极其短暂、尖锐、充满痛苦和非人类特征的思维脉冲,像是某种生物在死亡前发出的哀嚎,又夹杂着一个更庞大、更古老的意识的愤怒涟漪。
痛苦…入侵…守护…林默的大脑下意识地翻译出几个模糊的概念。这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回响。星魂。这个词莫名地出现在他脑海。
当晚,在尝试用程萍萍的宇航服模块扫描地底信号时,林默将灵犀矿的感应灵敏度调至最高。
一瞬间,庞大的信息流险些冲垮他的意识。不仅是星魂那愤怒的、星球级别的脉搏,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他眼前猛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幻觉：扭曲的、没有实体的黑暗吞噬光线；岩石表面渗出血泪；耳边响起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充满恶意的低语……这些幻象转瞬即逝,却让他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他立刻关闭了高灵敏度模式,大口喘息。是塔罗斯星的特殊环境导致的感应异常吗他心下骇然,将其归咎于当前星球的特殊性,却不知这已是灵犀矿网络跨越星海传来的微弱回响,是卷三灵能回廊星投射出的可怕阴影。
...在执行疯狂计划前,林默的犹豫时刻...
通过那灵犀矿模块,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星魂的愤怒。在情绪的波涛之下,他捕捉到了一幅短暂却清晰的画面：
那是一个深邃、广阔的地下空腔,无数萤火虫般的硅基微生物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由天然硅晶和水晶簇构成的、结构精妙绝伦的建筑。微型的硅壳生物在其中穿梭,和谐而宁静。
突然,巨大的、属于人类的钻探机如同狰狞的金属巨兽,粗暴地撕裂了洞顶,岩石崩塌,光芒湮灭,宁静化为一片毁灭的死寂。
那不仅仅是愤怒,是家园被毁、子民被屠杀的刻骨悲怆。
这一刻,林默彻底明白。没有误会,没有偶然。人类,就是野蛮的入侵者和毁灭者。
在强行破解精炼厂底层系统,寻找逆转意识剥离器的方法时,林默在加密日志的最深处,发现了一个被多次提及的代号：普罗米修斯计划。
相关的文件已被高度加密并设置了自毁程序,他只能看到一些碎片化的词语：意识上传、永恒秩序、纯净思维、清除情感冗余……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公司要的从来不是矿物,他们是在捕猎星魂,想将它作为实现某个疯狂计划的工具或燃料！
...报告舰长。‘熔毁协议’终止执行。...
【霍夫曼的私下通讯】
就在公开通讯结束后不久,林默的个人终端接收到一条来自霍夫曼舰长的最高加密等级私人信息。
【林默。】信息没有称呼军衔。【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但公司的意志,不会因一颗星球的抵抗而改变。小心枢纽星港,那里是法外之地,也是信息深渊,你的通缉令会比你先到。】
信息末尾,还有一个附加的加密数据包,标题是：阅后即焚：关于‘灵犀’的早期实验报告（残卷）。
林默立刻下载并解密,数据包随即在服务器端被彻底删除。残卷中的内容触目惊心,记载了早期活体实验对象在接触灵犀矿后出现的剧烈生理排斥和精神幻觉,结论却是失败,但方向正确,需更高纯度样本及……适应性载体。这无疑印证了程萍萍的猜测和母亲的病因。
【团队的分裂】
幸存下来的队员聚集在一起,气氛凝重。
林工,你救了大家,也救了那些……东西。我跟你走！爆破专家大熊拍了拍林默的肩膀,他无法忘记公司下令毁灭一切时的冰冷。
但另一部分队员却面露惧色。林工,那是公司！反抗他们,我们在宇宙中将没有立足之地！我们必须回去……请罪……
队伍无声地分裂了。林默没有强迫任何人,他只是默默收集着可用的物资和数据。
【星魂的赠礼与萍萍的讯息】
在准备登上唯一还能勉强飞行的巡逻艇前,林默胸口的灵犀矿模块再次发出温和的脉冲。这一次,没有痛苦和愤怒,只有一段平静、抽象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副用星图构成的画卷,深邃的黑暗背景中,点缀着无数光点。其中一颗光点被显著标记（塔罗斯星）,而一条清晰的路径从塔罗斯星延伸出去,指向遥远星海中另一个不断闪烁、散发出诡异吸力的坐标点。
与此同时,巡逻艇的备用通讯器突然捕捉到一段来自地球方向的、极度微弱且加密的断断续续讯号。
……默……听到吗……公司……发现了……‘升华计划’……他们在用……基因……制造……容器……救我……
是程萍萍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尖锐的警报和撞击声！讯号到此戛然而止。
林默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公司的魔爪不仅伸向外星,也伸向了地球,伸向了他最爱的人。
【最终航向】
林默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选择跟随他的大熊和另外几名队员。
公司不会放过我们。他的声音冷静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萍萍也需要帮助。我们现在是宇宙中的孤狼了。
他走到控制台前,快速输入了两个坐标。第一个,是程萍萍讯号最后消失的预估区域——枢纽星港。第二个,是星魂赠与他的那个诡异坐标。
我们的下一站——枢纽星港。他沉声道,我们去那里搞一艘船,找到萍萍,揭开公司的勾当。
他顿了顿,指向第二个坐标。
但首先,我们需要绕个小路。‘星魂’给了我们这份礼物,我们不能辜负它。我得知道,这个让一个星球意识都特意标记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巡逻艇引擎发出轰鸣,挣脱了塔罗斯星的引力,载着人类的背叛者、硅基文明的守护者、以及一个关乎整个星系文明未来的火种,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深邃的星海。
更大的风暴,已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