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刚要追问话中未尽之意,那道半透明的魂体已先一步开口,藏着难以言说的悲戚:
“我叫春桃,曾是镇国将军府的侍女,后来跟着小姐进了宫,成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提起“小姐”二字时,春桃的魂体微微震颤,似有泪光闪动。
“十八年前,小姐诞下公主的那天,本该是宫里的大喜事,还没等来赏赐,却听到了将军叛国和小姐私通的消息,内卫奉了‘密旨’,给小姐赐了一杯毒酒。”
她的声音陡然哽咽,“看着小姐倒下,我本想护住公主,哪怕拼了这条命。我虽然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没杀我,却用更狠的法子,找了个黑袍人,用邪术把我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炼化成了怨魂。”
她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语气里满是恨意和绝望,“他们把我困在这旧宅里,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逼我吸人生魂,还说……不照做就打散我的魂魄,让我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林微听得心里一紧,想不到这背后藏着这么多冤屈,周清辞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忽然间,春桃的魂体变得更加透明,声音也更加微弱,但她依旧咬牙撑着,像是要把积压了十八年的秘密全部倒出:“那些人每月都会来送一种叫‘月露’的东西,说是能聚月魂,让我撑到永安四十五年。他们还说,到了那一年,要召集所有像我这样的人,做一件……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什么大事?”林微急忙追问,目光紧紧锁住春桃的魂体,感觉春桃的魂体随时就会消散。
春桃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费极大的力气,魂体边缘也泛起淡淡的白光:“我……我不知道……他们从不跟我说具体的……只让我等着……让我尽快吸收更多的生魂……凝成实体……”
“那送‘月露’的人,还有印象吗?是男是女?有什么穿着打扮?”周清辞试图引导春桃回忆更多细节。
春桃费力地摇了摇头,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都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我记得……他们腰牌上刻着一个字——‘金’……”
“那些人到底是谁?”林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往前迈了一步,想要抓住这唯一的线索。
可春桃的话没能说完。她的身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拉扯,周身的黑气瞬间被抽走大半,魂体变得薄如蝉翼。
“我……我说不了了……有人……在收……我……”春桃艰难几乎说不出话了,她的目光落在林微的脸,那眉心的朱砂痣和贵妃一模一样的眼睛让春桃有了大胆的猜测。
“你……竟然……是……”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夜风里,春桃的魂体彻底化作点点荧光,只剩下一缕淡白的魂气,慢悠悠地飘向夜空,转瞬间便没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墙时发出的呜咽声。林微和周清辞站在原地,才发现两人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是方才与春桃交手时留下的,虽不致命,却提醒着他们这场遭遇的真实。
但比起身体的疼痛,两人的心思都在探究春桃的话——
十八年前的宫闱秘事,如今的怨魂之谜,还有最后未说完的话,看似毫无关联,却像是一根根线,串起来编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周清辞率先回过神,弯腰捡起地上的陶罐碎片。陶罐已经碎裂,只剩下几片较大的残片,内壁还残留着淡淡的银色痕迹。他又在角落搜集到了几个空瓶子,那是方才春桃提到的“月露”容器,看起来并不起眼。
“这‘月露’绝非寻常之物,能聚拢月光,为怨魂增强实力,必然与邪术有关。”他将碎片和空瓶小心翼翼地收好,“春桃提到送‘月露’的人腰牌刻着‘金’字,或许要从宫里的‘金’姓官员查起。朝中姓金的官员不多,能接触到邪术、还敢在宫里动手脚的,范围应该不大。”
林微点头,目光坚定,“那我们就一个个的去查,不管这背后藏着多大的阴谋,我都要查清楚。”
两人不再多言,默契地分工,用随身带着的工具清除了庭院里战斗后的痕迹,抹去地上的黑气残留,掩埋好碎裂的陶罐,将那些空瓶妥善收好,尽量让这里看起来与寻常旧宅无异。做完这一切,夜色已深,两人便转身离开了旧宅,朝着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时,已是四更天。客栈里一片寂静,只有店小二在柜台后打盹,睡得正香。
林微和周清辞各自回了房间,林微卸下身上的剑,放在枕头底下上,又解开了束发的玉簪,长发如瀑般散落下来。
此刻,她才感觉到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四肢在叫嚣着疲惫。白天赶路,夜里又与怨魂缠斗,还要听春桃诉说那些悲惨的过往,她的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致。
“还是赶紧睡吧,养足精神,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林微喃喃自语,走到床边坐下,褪去外衫,一头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清辞说这怨魂的事情圣上盯得紧,如今解决了,明天就去面圣,或许正好能从皇宫里获取线索”。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双眼,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林微很快便遁入了梦乡。梦中,她似乎置身于一座华丽的宫殿。朦胧中,有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朝她走来,那女子头戴凤钗,面容模糊不清,却带着无比温柔的气息。她伸出手,轻轻唤着:“微儿……微儿……”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林微想要看清女子的脸,想要问问她是谁,还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无论怎么努力,眼前的景象都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模糊不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华服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宫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