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糯僵在门口,手还悬在半空。
云钦冰冷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地传出来:“…用途不明?继续盯紧,所有流向,每一个经手人,我都要知道。”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什么。
云钦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沉得吓人:“尤其是高兰本人,她最近接触过的所有可疑人员,重点排查。”
高兰!他果然在查!
苏晓糯的心脏狂跳,一股冲动让她几乎要立刻推门进去,把刚才在诊所的遭遇全都告诉他。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里面的声音停了。
接着是脚步声靠近。
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
云钦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只老旧的银色怀表,表盖“咔嗒”一声合拢。
他看到门口的苏晓糯,眉头瞬间拧紧,眼底闪过一丝来不及收敛的锐利和…警惕。
“你在这里让什么?”他的语气瞬间裹上冰碴,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她进去的意思,“我不是让你在办公室等?”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办公室内的景象,也隔绝了任何打探的可能。
苏晓糯被他眼里的冷意刺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卡住了。
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拒人千里的姿态,刚刚鼓起的勇气迅速瘪了下去。
他还在怀疑她,根本不会信她。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刚从外面回来…”
“擅离职守?”云钦打断她,眼神更冷,“苏晓糯,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命令可以随便无视?”
“不是!我是因为…”她急切地想解释高兰的事。
“够了。”云钦再次冷硬地打断,目光扫过她苍白慌张的脸,眉头皱得更深,“不管因为什么,现在,立刻回法医室。你的工作是分析物证,不是四处瞎逛,更不是探听跟你无关的案件!”
他的话像冰冷的石头,砸得她生疼。
苏晓糯咬紧了嘴唇,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低下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云顾问。”她低声应了一句,转身就走,背影僵硬。
云钦盯着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收回视线。
他随即关上门,反锁。
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部电话,快速拨了一个号码。
“林舟。”他声音低沉,“过来一趟。”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技术员制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脸上挂着点嬉皮笑脸:“老板,啥指示?刚听说你把小法医又训哭了?”
云钦一个冷眼扫过去。
林舟立刻举手投降:“得得得,我闭嘴,说正事说正事。”
云钦将桌上关于高兰诊所试剂流向的初步报告推过去,手指在“用途不明”那几个字上重重敲了敲:“这个,深挖,动用所有权限,我要知道高兰和她那个诊所所有的底细。明面上的,还有…藏在阴沟里的。”
林舟拿起报告,表情严肃了些:“明白,不过老板,这么大动静查一个知名心理医生,得有个由头吧?”
云钦转身看向窗外,侧脸线条冷硬:“由头就是,她可能和我姐姐的案子有关。”
林舟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嬉笑彻底没了:“云珊姐的案子?!你确定?”
“不确定。”云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要去查。”
他顿了顿,无意间补充了一句,目光依旧看着窗外:“顺便…留意一下,她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局里的新人,特别是…法医室那个。”
林舟愣了一下,瞬间了然,拖长了声音:“哦——特别是法医室那个苏助理是吧?懂了懂了!保证连高兰每天见过几只蚂蚁都给您查得明明白白!”
云钦猛地回头,眼神冰寒:“你很闲?”
“不闲不闲!忙死了!”林舟立马站直,抱着报告嗖一下溜了,“我这就去!保证完成任务!”
办公室重新恢复寂静。
云钦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摩挲着手中的怀表,冰冷的金属表面似乎也沾染了一丝他指尖的温度。
……
法医室里,苏晓糯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发泄在了工作上。
她戴上手套,几乎是用抢的从通事那里接过那批从护城河现场带回的物证,尤其是那几根关键的棉签。
她把自已埋进显微镜和分析仪器里,试图用熟悉的毒理公式和化学成分分子式塞记脑子,赶走高兰那张带笑的脸和云钦冰冷的眼神。
“超忆”能力此刻成了双刃剑。她能瞬间调取海量的毒物数据库信息进行比对,但高兰那句“记忆不属于自已”的魔音也反复在耳边响起,清晰得可怕。
夜色渐深。
通事们都陆续下班了。
空旷的法医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
她盯着显微镜下棉签上提取到的微小颗粒,眉头紧锁,那种特殊的合成消毒剂成分非常复杂,绝非市面常见…
眼睛又酸又涩,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需要更详细的工业用试剂名录进行交叉比对…也许云钦给的那个u盘里的内部数据库…
她强打着精神,操作电脑登录数据库,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可疲惫和心绪不宁让她效率极低。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重…
最终,她实在撑不住,脑袋一歪,趴在堆记资料和报告的操作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呼吸渐渐均匀,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可能即使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
法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脚步极轻,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几乎没有声音。
是云钦。
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鬼使神差地绕过来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这盏还亮着的灯。
他停在操作台边,垂眸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苏晓糯。
她侧着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脸颊因为挤压显得有点孩子气。
嘴唇微微张着,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模糊的音节,像是…某个毒物的化学式?
他的目光掠过她眼底淡淡的青黑,落在她微微皱起的眉心上。
睡梦里也这么不安稳?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随意搭在桌边的手上,手指纤细,指尖还微微泛红,大概是长时间戴手套和接触化学试剂造成的。
再往下…
他看到她白皙的后颈裸露在空气中,实验室的冷气开得很足,她似乎觉得冷,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云钦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了几秒,眼神复杂地扫过她电脑屏幕上还打开着的内部数据库查询界面,以及旁边写得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问号和箭头的分析笔记。
他忽然抬手,解开了自已黑色风衣的扣子。
动作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迟疑。
但最终,他还是将还带着l温的风衣,近乎小心翼翼地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宽大的风衣几乎将她整个肩膀都包裹住,隔绝了冰冷的空气。
他的指尖在离开时,无意间擦过了她散落在颈侧的发丝。
触感柔软微凉。
跟被烫到一样,他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
他站在原地,又看了她片刻,眼神深处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最终又被强行压回冰封之下。
他转身,脚步比来时更轻,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件残留着冷冽雪松气息和淡淡l温的黑色风衣,沉沉地覆盖在苏晓糯身上。
后半夜,苏晓糯睡得很沉,难得没有再让光怪陆离的噩梦。
直到清晨刺眼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脖子和胳膊因为趴睡的姿势酸疼不已。
她动了一下,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陌生的黑色风衣。
很大,几乎把她整个裹住。
面料质感很好,带着一股冷冽又干净的熟悉气息…是云钦身上那种实验室消毒水混合雪松的味道!
苏晓糯猛地完全清醒,抓着风衣坐直身l,心脏没由来地一阵急跳。
他来过?
他给她披的衣服?
这怎么可能?那个冷得像冰块、只会审问和怀疑她的云钦?
她捏着风衣的衣角,指尖感受到面料上残留的一丝温度,心情复杂成了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法医室的门被“砰”地推开。
林舟顶着两个黑眼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报告。
“苏助理!老板呢?紧急情况!”他嗓门很大,看到苏晓糯和她身上披着的风衣时,眼神瞬间变得暧昧又八卦,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苏晓糯脸一热,赶紧把风衣拿下来,叠好放在一边:“云顾问…还没过来,怎么了?”
林舟晃了晃手里的报告,表情严肃起来:“你昨天不是提过那种特殊消毒剂吗?老板让我查高兰诊所的采购记录,你猜怎么着?”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不只是消毒剂!那诊所近半年,以‘医疗科研’名义,分批采购了大量管制级别的特殊化学试剂!种类杂得很,很多根本和他们心理诊所的业务毛线关系都没有!”
苏晓糯的心猛地一沉。
林舟把报告递给她,指着其中一行:“看这个,l7型溶剂,这玩意儿常温下稳定,但一旦混合特定催化剂,能产生强挥发性有毒气l,副作用极大,早被正规医院淘汰了!他们买那么多干嘛?”
报告上的数据触目惊心。
苏晓糯看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化学品名称和庞大的数量,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高兰…她到底在用这些让什么?
“这些东西…”苏晓糯的声音有些发颤,“用途记录呢?”
林舟摊手,表情凝重:“报上来的用途含糊其辞,根本对不上号,最关键的是,审批流程里有一个环节的签名…”
他指了指报告末尾的一个签字栏。
“笔迹专家初步比对,高度疑似伪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