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休书,我写了三个时辰。
我是新科状元,她是圣上亲赐的将军之女。
一个我眼中的奇耻大辱。
你要休我
她一身红衣闯进来,夺过我笔下的休书,眼里全是血丝。
为了嫁你,我放下长枪,学了三个月连鸳鸯都绣不成的女红!
一个丑兮兮的香囊砸在我脸上。
你总说我不懂风月,那你倒是教我啊!
她抽出我的腰带,将我双手反绑,气息滚烫又委屈。
你现在就来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懂!
1.
我被慕容雪反绑在书房的椅子上。
士可杀,不可辱。
我,沈清辞,寒窗十年,一朝登顶,却在此刻受此奇耻大辱。
你放开我!我压着怒火。
不放!
她气息不稳,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光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她笨拙地凑近我,模仿着从话本里看来的亲密姿态。
生涩,粗鲁,毫无美感。
她的唇带着酒气,直直撞上我的下巴。
疼。
更是无边的羞愤。
将军之女,果然只会用强。我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淬着冰。
她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光瞬间就灭了。
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
这与她平日强悍刁蛮的形象,形成了最刺目的反差。
她猛地后退,踉跄一步。
是,我不懂!
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就是个粗人,我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想对他好!
我配不上你这状元郎!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动作粗暴地想解开我手上的腰带。
可那腰带被她系成了死结,越解越紧。
她气急败坏地一扯,没扯开,反而让结更死了。
算了!
她放弃了,转身就跑,背影狼狈,像一头被全世界抛弃的受伤幼兽。
门被她撞开,夜风灌了进来。
我坐在椅子上,被绑着,衣衫凌乱。
内心却没有预想中报复的畅快。
反而因她最后那几滴眼泪,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刺痛。
我挣扎着,终于从那该死的死结里挣脱出来。
手腕被勒出了一道红痕。
我整理好衣衫,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被她砸过来的香囊上。
丑陋。
针脚歪歪扭扭,上面的鸳鸯像两只病鸡。
可我捡起来,却闻到一股上好的安神香料。
是我惯用的那种,价比黄金。
我将香囊攥在手心,那粗糙的布料硌得我手心生疼。
书桌上,那封未写完的休书墨迹早已干透。
我重新拿起笔,对着宣纸,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一夜未眠。
2.
几日后,宫中设宴。
我与慕容雪必须一同出席。
从坐上马车到踏入皇宫,我们全程无话,气氛冰冷得能结出冰。
她是镇国将军之女,我是新科状元,这桩圣上亲赐的婚事,是满京城的笑话。
文武殊途,强扭的瓜。
宴会上,觥筹交错,人人脸上都戴着笑脸面具。
榜眼柳承言端着酒杯,向我走来。
他是吏部尚书之子,科举时屈居我之下,对我娶了将军之女更是嫉恨,认为我靠兵权才能压他一头。
沈兄,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他笑得像只狐狸。
我淡淡举杯:柳兄客气。
沈兄真是好福气。
柳承言的目光转向我身旁的慕容雪,语带双关,阴阳怪气。
有将军夫人这般‘贤内助’,想必这日子过得是别有风味。
他刻意加重了贤内助三个字。
不知我等文弱书生,可有机会向夫人讨教一二枪法
周围几个与他交好的官员顿时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
笑声像针,刺进我的耳朵里。
我的脸瞬间铁青。
这是在嘲讽我一个状元郎,要靠女人的武力庇护。
我攥紧酒杯,正要以言语反击,维护我那点可悲的体面。
慕容雪忽然站了起来。
她全程没看我一眼,端起面前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直接走到以武举闻名的三皇子面前。
听闻三皇子箭术无双,臣妇不才,自幼习武,愿与皇子比试一番,为陛下助兴。
若我输了,便自罚三杯,代我夫君,向柳大人赔罪!
全场哗然。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她这是把我状元的脸面,捡起来,再狠狠扔在地上踩!
皇帝竟也来了兴致,当即准了。
太监们迅速在殿外设好箭靶。
慕容雪脱下累赘的外袍,只着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
她挽弓搭箭,身姿挺拔,英姿飒爽。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我面前笨拙示爱的女人,而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剑。
嗖!嗖!嗖!
三支箭,连珠而出,全部正中靶心!
三皇子都忍不住抚掌赞叹:好箭法!慕容女侠名不虚传!
慕容雪放下弓,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柳承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夫君的文采,是天下第一,用来安邦定国。
我的箭术,粗鄙不堪,只配为他助兴。
她顿了顿,直视柳承言。
柳大人若有不满,不妨与我比比,随便什么。赢了我,你再来与我夫君论文。
柳承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敢和从小在军营长大的慕容雪比试。
慕容雪不再看他,转身向我走来。
她一身红衣,在满殿或惊艳、或敬畏的目光中,一步步向我走来。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3.
宫宴风波后,我和慕容雪的关系依旧僵硬。
但我开始不自觉地观察她。
她似乎以为我仍旧厌恶她,行事更加小心翼翼。
我发现她每天天不亮就会在院子里练枪,枪风凌厉,汗流浃背。
可收枪之后,她总会偷偷看一眼我书房的方向,然后才悄悄离开。
有一次,下人端来一碟桂花糕。
是我最爱吃的那家老店做的。
她硬邦邦地把碟子丢在我的书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人买多了,给你。
我拿起一块,还是温热的。
柳承言在宫宴上丢了脸,对我更是怀恨在心。
他开始暗中联合其他官员,罗织我的罪名,想要将我拉下马。
一日下朝,我被顶头上司,也就是柳承言的父亲吏部尚书借故留下,批阅公文。
等我终于脱身,天色已晚。
我抄近路,途经一条无人的暗巷。
黑影闪动,杀气扑面而来!
几个蒙面人手持利刃,从巷子的阴影里扑出,招招致命。
我手无缚鸡之力,平日握笔的手,此刻连抵挡都做不到。
冰冷的刀锋划破我的官服,直逼咽喉。
我避无可避,以为必死无疑。
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慕容雪那双含泪的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红影从天而降!
是慕容雪!
她手持一杆长枪,枪尖如龙,宛如一尊浴血的女战神。
只听得几声惨叫,叮当兵器落地声。
不过三两招,那几个凶悍的刺客便被她尽数击退,仓皇逃窜。
噗嗤。
最后一刻,一个刺客的刀还是划伤了她的手臂。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袖。
她却看都没看一眼,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检查。
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她的眼神焦急万分,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
我看着她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涌出。
一阵从未有过的心慌和后怕攫住了我。
我撕下自己干净的内衫衣袖,动作笨拙地为她包扎伤口。
血很快就浸透了布料。
谁让你来的!
我脱口而出,语气里的关心和怒气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
这里很危险!
她愣住了,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明亮得晃眼。
我是你妻子,我不来,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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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刺杀失败,柳承言改变了策略。
武的不行,就来文的。
对付文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我们最在意的名节入手。
不出三日,一本奏折递到御前。
他伪造证据,勾结当年科考的副主考,诬告我泄露春闱考题,收受考生贿赂。
人证物证俱全。
我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打入了刑部大牢。
一夜之间,我从天之骄子,变成了阶下囚。
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赞不绝口的大学士,闭门谢客。
我曾经资助过的同僚,在路上遇见押送我的囚车,都绕道而行。
我第一次尝到什么叫世态炎凉。
状元的荣耀,此刻成了对我最大的讽刺。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角落里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
我穿着囚服,靠在冰冷的墙上,心灰意冷。
哐当。
牢门被打开,是慕容雪。
她隔着牢门看着我,比前几日憔悴了许多。
她没哭,也没闹,只是红着眼问我。
你做没做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没有。
她重重地点头。
好,我信你。
你在里面好好待着,别生病,按时吃饭。
外面的事,交给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挺得像一杆枪。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心里五味杂陈。
她能做什么她一个只懂舞刀弄枪的女子,如何与吏部尚书那样的老狐狸抗衡
我只怕她冲动之下,会把自己也搭进来。
当晚,我躺在冰冷的草席上,辗转反侧。
隐约听见狱卒在外面兴奋地议论。
听说了吗那个镇国将军的女儿,胆子也太大了!
怎么了怎么了
今晚三更,她一身夜行衣,单枪匹马夜闯吏部尚书府,把柳榜眼从被窝里直接拎了出来!
另一个狱卒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那么提着,去了将军府!据说柳尚书追到将军府门口,硬是没敢进去!
我猛地从草席上坐起,心脏狂跳。
这个疯子!
5.
慕容雪将半裸的柳承言请到了将军府。
她没有用刑,甚至没骂一句。
她只是把柳承言绑在演武场的柱子上,让他看着。
她点起火把,亮如白昼。
然后,她开始练枪。
一套枪法,从天黑练到天亮。
枪风呼啸,杀气凛然。
柳承言一个文弱书生,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屁滚尿流,裤子都湿了。
她的父亲,镇国将军也出面了。
他没有去找柳尚书,而是直接去了兵部,不动声色地拜访了几位与柳家有军备生意往来的将军。
压力,无声地施加。
慕容雪用她最直接的方式,找到了柳承言伪造证据的那个线人。
一个穷困潦倒,为了十两银子出卖良心的书生。
她没有逼迫,也没有恐吓。
她只是把那个书生,带到了我曾经寒窗苦读十年的那间破旧小屋。
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和堆积如山的旧书。
他曾经就是在这里,一笔一划,熬了十年。
慕容雪的声音很平静。
那十两银子,买断的是他十年的人生,可能也是你的一辈子。
同时,她查出柳承言与边关的一桩军械走私案有关。
这才是他急于扳倒我,安插自己人上位的真正原因。
我穷尽智谋也无法破解的死局,竟被她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
伪造的证据链被打破,真正的罪证被呈上御前。
那个书生也跪在金銮殿上,翻供了。
我被无罪释放。
走出刑部大牢刺眼的阳光下,我看见了慕容雪。
她就站在那里等我,逆着光。
她瘦了,眼下有着浓重的乌青,整个人都透着疲惫。
可她看见我,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在她面前站定,我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
她的手很粗糙,布满了练武留下的薄茧和细小的伤口。
我却觉得,无比心安。
6.
出狱后,我没有回我的小院,而是主动搬回了主院。
我们的卧房。
慕容雪有些不知所措。
我开始尝试去理解她的世界。
她教我辨认各种兵器,告诉我长枪和马槊的区别。
她给我讲军营里的趣事,讲她第一次上战场时的紧张。
我想回应她。
想起她说我不懂风月,便决定,这次换我教她。
夜里,我研好墨,铺开上好的宣纸。
我教你写字。
她有些扭捏,但还是坐下了。
她握笔的姿势,像是在握一杆枪,手腕僵硬。
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虫子在爬。
她自己都急得脸红了,把笔一丢。
不学了!太难了!
我从她身后,轻轻环住她。
握着她的手,将笔重新塞回她指间。
我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能感受到她瞬间僵硬的身体和紊乱的呼吸。
我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五个字。
执子之手。
她的身体软了下来,耳根红得能滴出血。
我继续带着她的手,在后面写。
与子偕老。
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白天练武后留下的汗水味道。
我不再觉得粗俗,反而觉得真实又安心。
……这是什么她小声问,声音细若蚊蚋。
是情诗。
我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回答。
是我写给你的。
她很久没有说话。
然后,她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你……再多教我几句。
窗外月光如水,屋内烛火摇曳。
休书早已化为灰烬,而情诗,才刚刚开始。
7.
我与慕容雪的感情日渐升温。
京城里那些曾经嘲笑我的声音,都变成了另一种传言。
他们说,铁血的将军府女侠,被清冷的状元郎收服了。
他们不知道,被收服的,其实是我。
柳承言因为边关走私案被牵连,虽然有他父亲力保,没有被立刻定罪,但也是元气大伤,仕途黯淡。
他对我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他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
很快,机会来了。
他暗中勾结外敌,泄露了边关的军防图。
镇国将军,也就是慕容雪的父亲,在前线指挥时中了敌军埋伏,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边关告急!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传到将军府。
慕容雪整个人都懵了,脸上血色尽褪。
下一刻,她转身就冲向兵器架,拿起了她的长枪。
我爹还在等我!
她双目赤红,当场就要披甲上马,奔赴前线。
我死死拉住她。
你冷静点!你现在去是送死!
朝廷还未下令,你这是私自离京,是死罪!
滚开!
她一掌将我推开,力气大得惊人。
那是我爹!我不能等!
这是我们关系好转后,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
我看着她决绝的样子,知道任何劝说都是无用的。
我的心也跟着揪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她的眼睛。
慕容雪,你信我一次。
给我三天时间。
我陪你一起去,名正言顺地去。
她看着我,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痛苦,和一丝不敢相信。
三天,我要在这盘根错节的朝堂上,为我们杀出一条去往前线的路。
8.
我连夜写好了奏折。
请求作为监军,随援军出征。
次日清晨的朝堂,气氛凝重如铁。
我的奏折一递上去,立刻引爆了整个朝堂。
以柳承言的残党为首,一群言官立刻群起而攻之。
荒唐!沈清辞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懂军务
他这是哗众取宠,拿国之大事当儿戏!
边关危急,派一个状元去当监军,这是嫌我们败得不够快吗
柳承言更是站在人群里,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挂着冷笑。
我立于朝堂中央,孤身一人,却身姿笔挺。
我迎着所有质疑和嘲讽的目光,朗声开口。
陛下,臣是不懂军务。
但臣知道,粮草未动,兵马先行,是取败之道!
臣知道,军心涣散,主将重伤,此刻最需要的是稳定军心,而不是临阵换帅!
臣更知道,我朝与北狄交战之地,地形如何,气候如何,敌军的优劣在何处!
我将慕容雪平日里当故事讲给我听的那些边关军情,地理风貌,敌我情势,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的言官,都目瞪口呆。
我话锋一转,直指柳承言。
臣更怀疑,此次镇国将军遇伏,乃是军中有内奸,泄露了军情!而此内奸,与京中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我上前一步,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掷地有声。
臣请愿前往边关,不为杀敌,只为监军,查明真相!揪出内奸!
此去若不能稳定边关,查出内奸,臣,甘愿受死!
我立下了军令状。
我的老师,那位曾对我失望的大学士,此刻眼中精光一闪,第一个站出来。
陛下,沈状元有此风骨,有此担当,老臣附议!
一些正直的官员也被我的气魄打动,纷纷出言支持。
皇帝看着我,沉默良久。
他想到了镇国将军多年的功劳,想到了柳家的蠢蠢欲动。
最终,他一拍龙椅。
准奏!
赐沈清辞监军之职,持朕金牌,有先斩后奏之权!
我手握滚烫的圣旨,走出皇宫。
宫门外,慕容雪一身干练的戎装,牵着两匹神骏的战马,正在等我。
阳光下,她眼里的红血丝还未褪去,但那份决绝的疯狂已经被一种沉静的信任所取代。
她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朝我伸出了手。
我握住她的手,翻身上马。
驾!
我们并辔而行,马蹄踏碎京城的繁华,奔赴千里之外的血色战场。
9.
千里奔袭,风餐露宿。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行军之苦。
嘴唇干裂,浑身酸痛,屁股被马鞍磨得火辣辣地疼。
但我看着身旁同样一身风尘,却依旧身姿矫健的慕容雪,内心却无比平静。
夜里,我们在荒野中燃起篝火。
她让我先睡,她来守夜。
我靠着一棵枯树,看着她在跳动的篝火下,擦拭着她那杆长枪的侧脸,轮廓柔和而坚定。
我从行囊里拿出纸笔,就着火光,开始为她画像。
画她紧抿的唇,画她专注的眉眼。
当我们终于抵达边关大营时,这里已是愁云惨淡。
军心涣散,谣言四起。
她父亲镇国将军依旧重伤昏迷,军医束手无策。
慕容雪没有哭。
她换上盔甲,召集所有副将以上的将领。
以雷霆手段,当场斩了一个散播谣言、动摇军心的校尉。
鲜血和她冰冷的话语,瞬间镇住了整个骚动的军营。
她展现出了一个将门虎女真正的威严和手段。
而我,则以监军的身份,立刻接管了所有的文书、军令和粮草调动记录。
我主内,清查账目,寻找内奸的蛛丝马迹。
她主外,整肃军纪,布防备战。
我们第一次有了这样真正的分工合作。
深夜,我还在烛火下翻阅堆积如山的卷宗,她会端来一碗热汤。
白天,她去巡视城防,我会提醒她带上披风。
一次,敌军趁夜偷袭。
混乱中,我为了保护一份刚绘制好的军防地图,被两个敌兵逼入角落。
刀光闪过,我以为自己又要死一次。
又是慕容雪。
她像一道红色的闪电,长枪横扫,将那两人直接挑飞。
她把我护在身后,对着冲上来的敌人怒吼。
敢伤我夫君,找死!
那一刻,火光映着她的脸,她身上的杀气比敌人还要浓烈。
我明白,我的心,已经彻底沦陷,再无回头之路。
夜里,我看着她自己处理胳膊上被划开的伤口,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走过去,从药箱里拿出最好的金疮药,拿过她手里的布条。
我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以后,换我护着你。
她的身体一颤,然后,慢慢放松下来,靠在了我的怀里。
10.
我查到的线索,和慕容雪对军中将领的了解,最终指向了同一个人。
副将,王崇。
此人是柳承言安插在军中的心腹。
镇国将军在时,一直被压制着,如今将军重伤,他便成了军中最大的隐患。
我设下了一个计策。
一个以身做饵的计策。
我故意让一个无意中被王崇收买的书记官,泄露了一份假的行军路线图。
路线显示,慕容雪将亲自带一支精锐小队,绕后奇袭敌军的粮仓。
那是一条险峻而致命的路。
慕容雪按照计划,带兵出发。
王崇果然中计。
他立刻派人将这份假情报送往敌营,并暗中集结自己的亲信,准备在慕容雪陷入埋伏,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后,立刻夺取兵权。
当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正在中军大帐里与亲信喝酒庆祝时。
我带着镇国将军的心腹卫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王副将,这庆功酒,喝得是否太早了些我淡淡地开口。
王崇脸色大变:沈监军,你这是何意
何意
我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皇帝亲赐的监军金牌。
奉旨,查办内奸!
来人,将叛将王崇及其同党,就地拿下!
王崇还想反抗,但他的亲信早已被我们控制。
他被死死按在地上,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慕容雪回来了。
她不仅没有中埋伏,反而利用王崇传递的假情报,将计就计,联合我暗中联络的将军心腹,在真正的埋伏点设下包围圈,大败了被假情报误导的敌军主力,凯旋而归。
夫妻联手,以智取胜。
军心大振。
我走到王崇面前,将一封他写给柳承言的密信,扔在他的脸上。
人赃并获。
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柳承言的死罪,也随之被彻底钉死。
11.
我们班师回朝的前一天,镇国将军醒了。
老人躺在床上,听完慕容雪的讲述,浑浊的眼睛看向我,充满了赞许和欣慰。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手。
好,好!我女儿,没嫁错人!
我们回到京城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柳承言被抄家下狱,判了斩立决,罪有应得。
我和慕容雪的婚事,从全京城的笑柄,变成了一段佳话。
状元郎文能安邦,将军女武能定国。
天作之合。
回府当晚,一切恍如隔世。
我找出那张被我揉皱,又被我抚平的休书。
在烛火上,将它点燃。
火苗吞噬了那两个字。
慕容雪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睛亮晶晶的。
不留着当个念想她打趣我。
我笑了:不必了。
我从怀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纸。
递给她。
她一张张翻看。
上面画满了她的画像。
有她在院子里练枪的,有她在宫宴上拉弓的,有她在战场上厮杀的,有她靠着我睡着的。
每一张,都画得极其用心。
最后一页,是我新写的一首诗。
字迹,是我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下的那种。
我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声念给她听。
铁马冰河是你,红妆翠袖也是你。
笔墨山河是你,人间风月还是你。
她听着听着,就靠在我的肩上。
先是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委屈的,是甜的。
12.
一年后。
我已在朝中站稳脚跟,推行新政,颇有建树。
慕容雪依旧会时常去京郊的军营操练,她的枪法,并未因安逸的生活而生疏。
我休沐在家,不再是抱着书卷枯坐。
而是在院子里,拿着一杆木枪,学着她教我的基本招式。
姿势依旧笨拙,引得她靠在廊柱下,哈哈大笑。
笑声清脆,像银铃。
她走过来,像我当初教她写字一样,从身后握住我的手,调整我的姿势。
腰要挺直,手要稳,气沉丹田。
阳光下,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恰好有同僚来访,看到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一身汗水,官袍的下摆扎在腰间,满脸狼狈。
而我的将军夫人慕容雪,则在一旁,悠闲地翻看着一卷……《诗经》
那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同僚寒暄几句,就匆匆告辞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我擦了把汗,走到她身边坐下。
看得懂吗
她诚实地摇头,但又指着其中一句,献宝似的说。
这个我认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笑了,拉过她那只依旧有着薄茧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曾以为的风月,是琴棋书画,是红袖添香,是远离尘嚣的雅致。
如今我才明白。
真正的风月——
是我在朝堂之上为了国计民生,与人舌战辩论,她在家中备好热汤等我归来。
是她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为她挑灯补战袍上的线头。
是我看她舞枪,看她眼里的光。
她读我写的诗,读我眼里的她。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这,便是我们的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