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高血压,我专门学了营养学,每天变着花样做降压的药膳。
他说自己胸闷气短,我连夜坐飞机回家探望。
爸爸又说想吃红烧肉,我准备好食材炖了一下午,端出来时,他正和妹妹虞菲聊天。
爸,红烧肉好了。我盛了一碗。
他停了话头,尝了一口就放下：怎么就一个菜连个汤都没有
我解释道：爸,我刚回来食材准备的不充分,您先吃,我马上给你做。
虞菲立刻说：爸,我去楼下餐厅打包一个玉米排骨汤回来。
爸立刻夹了一筷子,满意地说：从小你就不如菲菲机灵,总让菲菲给你收拾烂摊子。
没汤这饭能吃吗跟你妹妹多学学。
我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把那盘红烧肉全倒进了垃圾桶里。
你干什么好好的东西！我爸瞪着我。
我慢条斯理地洗着锅：有汤就行了,不用菜。
第一章
昨晚十点,我爸虞国栋发了条朋友圈,一张心电图,配文：人老了,不中用了。
我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电话打过去,他秒接,语气很不耐烦。
大惊小怪什么,就是有点胸闷,医生说没事。
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回来干嘛我好着呢,菲菲正给我削苹果,你别来回折腾了。
电话那头传来我妹虞菲娇滴滴的声音：爸,谁啊都几点了还打电话,不知道您需要休息吗
虞国栋立刻挂了电话。
我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心里一阵发冷。
我还是不放心,连夜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凌晨三点赶到家门口。
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我妈林慧,她一脸被打扰的不悦。
你怎么回来了你爸都睡了,你这一闹,把他吵醒了怎么办
我越过她往里走,虞国栋果然醒了,正坐在客厅喝茶。
看到我,他眉头皱得更紧：不是说了没事吗你非要折腾一趟,机票不要钱
我顾不上他的责备,急忙问：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明天陪你去挂个专家号,好好查查。
查什么查菲菲都给我约好了,全院最好的心内科专家,明天一早就去。
他摆摆手,满脸不耐烦。
他总是这样,虞菲做的任何事都是最好的,我做的都是多余。
这么多年,我早该习惯了。
我连续加了几天班,又坐红眼航班回来,实在太累,知道他没事,就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客厅的说话声吵醒。
菲菲真是我们的小棉袄,一大早就去排队买李记的豆浆油条,知道我爱吃这个。是我爸的声音。
我妈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哪像有的人,回来就知道睡大觉,等着我们伺服。
我睁开眼,头痛欲裂。
走出房间,虞菲正殷勤地把油条撕成小块,泡进我爸的豆浆碗里。
看见我,她立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姐,你醒啦快来吃早饭,我特意多买了一份。
她茶几上摆着的豆浆油…是我最不爱喝的甜浆。
我正想说我不吃,我爸就开口了。
你看看菲菲,再看看你。
她一早就出门,排队给我买早饭,还把家里地拖了,你呢睡到日上三竿。
虞菲身子往后一靠,故作委屈：谁让我小呢,就该我多干点活儿。
我妈立刻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我们菲菲最乖了,不像你姐,就知道花钱买点东西,哪有你这么贴心。
我心中一阵酸涩。
冰箱里那些进口的降压保健品,客厅那台最新款的空气净化器,哪样不是我买的
我耐着性子解释：我昨天太累了,而且我也给爸买了保健品,想着能帮他调理身体。
对,就知道买,买那些死贵的东西,显得你了不起了。
我爸瞪了我一眼,你那些东西有菲菲买的豆浆油条暖胃吗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
从知道他胸闷到现在,我又是连夜赶回来,又是担心他身体,却已经被他们指责了好几遍。
虞菲把一块沾满豆浆的油条喂到我爸嘴里,我爸吃得一脸满足。
你就不如菲菲会心疼人,她知道我爱吃什么,想吃什么。
哪像你,天天逼我吃那些没油没盐的草,生病的是我,受罪的也是我。
我忍无可忍,爸,那些是为了你的高血压！
虞菲立刻出来打圆场,姐,你别生气,爸就是跟你开玩笑呢。
妈,你不是说中午想吃红烧肉吗我来做。
对着虞菲,我爸的脸立刻和煦起来。
好好好,还是菲菲懂我,知道我馋这口了。
他又白我一眼,你是沾了菲菲的光,不然中午又得跟着我吃草。
我心中的火压不住地往上冒。
我想到他腰不好,不忍心他久站,还是开口：我来吧,你歇着。
等我进了厨房,家里的门隔音并不好,我清楚地听到我妈在打电话。
哎呀,没事,就是血压高了点,菲菲可孝顺了,一早就陪着去医院,医生说没大碍。
是啊,我们家菲菲最贴心了,知道她爸想吃红烧肉,正在厨房忙活呢。
我烦躁地停下切肉的手,看着手里油腻的五花肉发呆。
红烧肉是虞菲做的,那我算什么
第二章
妈妈一直是偏心妹妹的。
高中时,她给我的生活费是每周一百块,一分不多。
然后当着我的面,给虞菲塞五百块的零花钱。
我不服,她就说：菲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又馋,不多给点怎么行
妹妹总是比我小两岁,所以她总是在长身体,总能拿到更多的钱。
就连大学选专业,我想学医,以后能更好地照顾家人。
我妈却一百个不同意：女孩子学医多辛苦,以后怎么嫁人你看菲菲选的传媒,多好,以后当个主持人,风光又体面。
她总有各种理由拒绝我的要求,也总会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地给妹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就连过年,亲戚给的压岁钱,她都会从我这里拿走一半给虞菲。
姐姐让着妹妹是应该的。这是她常说的话。
我当时低着头,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我是姐姐,我应该让着妹妹。
于是我拼命学习,拼命工作,想用我的付出来换取他们的关注和爱。
我以为我做得够多了,够好了。
可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努力,都比不上虞菲一句甜言蜜语,一碗豆浆油条。
过去的委串一股脑翻上来,我真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
就在这时,妈妈推开厨房门进来了。
让你来帮忙,你看你磨磨蹭蹭的。
肉切得这么大块,你爸牙不好,怎么吃
酱油放那么多,你想咸死谁
你个当姐姐的,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如菲菲懂事。
一连串的喋喋不休,我一下子就忍不了了。
肉等会要炖烂的,大小有什么关系
红烧肉不放酱油怎么上色
你觉得菲菲好,你让她一个人来做啊,叫我干什么
我气得手都在发抖,我妈却直接伸手推了我一把,不想干就滚出去,红烧肉你也别吃了。
我眼前一黑。
我是不想干活吗
她为什么总是在冤枉我！
我凭什么不能吃肉是我买的,菜是我洗的,我凭什么不能吃
说我不懂事,虞菲有我付出的多吗
她排队买个早饭很累吗
她拖个地很累吗家里不是有扫地机器人吗
她动动嘴皮子很累吗
我妈也生气了,疾言厉色：对对对,你花了钱,你了不起,这顿饭是我跟你爸不配吃,行了吧！
她把门一摔,出去大喊：菲菲,咱们不做饭了,等会儿出去吃大餐！
我气笑了,好好的一顿饭也能吵起来。
第三章
我追出去的时候,我爸正捂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样子。
看到他这样,我的气一下子消了,心软起来。
爸,是我不好,不该跟妈顶嘴。
肉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烧,咱们在家吃。
我难得回家一次,何必跟他们闹得不愉快呢
我爸白了我一眼,没说话。
热气腾腾的红烧肉端上桌,肥而不腻,香气扑鼻。
他俩正和虞菲在客厅里有说有笑地看综艺。
吃饭了。我解下围裙,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爸走过来看一眼餐桌,眉头微蹙,怎么就一个菜连个汤都没有
我愣了一下。
虞菲立刻说：爸,我去楼下餐厅打包一个玉米排骨汤回来。
我爸立刻夸道：从小你就不如菲菲机灵,总让菲菲给你收拾烂摊子。
没汤这饭能吃吗跟你妹妹多学学。
忍住的情绪再一次翻涌起来。
我啪一声放下筷子,起身,干脆利落地把那盘红烧肉全倒进了垃圾桶里。
你干什么我妈气道。
我微笑说：有汤就行了,不用菜。
这一刻,我突然就不想忍了。
我爸一愣,也啪地扔下筷子,早说了,咱可吃不起你姐姐做的饭,说两句就炸毛,现在还把菜倒了。
你下次别回来了,就知道惹人心烦。
我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快炸了。
看来,我确实不该回来。
毕业之后我很少回家,也很少有跟虞菲同时出现的场景,逢年过节,偶尔几次我都能忍。
我爸妈给我打电话,虽然总是要这要那,但语气也还不错。
我从不拒绝,也总是哄着他们。
表面的平和让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得到了缓和。
可现在,明明我做了红烧肉,虞菲只是要去买个汤,他就指责我。
于是我冷笑一声,顺着他的话,可不是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那些保健品和按摩椅我都拿走吧,还有家里这些智能家电。
这电视也是我买的,我都拆走,免得你们觉得委屈。
我妈一下子语调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是我招惹了你,你都不让你爸看电视了是吧你怎么对家人都这么善妒
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对着干的那一刻,我突然平静了下来。
不是你说的吃人嘴短吗这电视也是我买的,我拆了不让你们内疚。
你买了个电视就了不起了是吧买完就不管了,要不是菲菲给我爸充会员,他能看见什么
我想起半个月前,我爸确实打电话问过我电视剧不能看的事。
我让他拍照片给我,他说不会：你就回来给我弄一趟不就行了,爸年纪大了,搞不懂那些。
我当时很无奈,却在第二天回去给他充了会员。
爸,你在这个软件看,我交了年费,旁边这个没用的我给你删了。
我爸不耐烦,没等我删除软件就推我走：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而现在,他看的软件确实不是我充的那个。
我原来给你充过会员的。我看着他,是你自己用错软件了。
我哪懂那些反正是指望不上你,也就菲菲知道我没电视看,给我充了一个月会员。
我都快气笑了,但我不想再跟他们说话,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
一边给搬家公司打电话,我一边说：妹妹最好,你都让妹妹买吧,家里这些我买的东西我都搬走,你也不用记我的好。
你赶紧搬走,好像我稀罕你的东西一样。我妈说完,拉着虞菲就出了门。
也许是我头一回跟我妈吵得这么凶,吓到了虞菲,她全程没再说一句话。
门被重重地关上,我摘下围裙洗了手,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我鬼使神差地拉开茶几抽屉,翻出一本旧相册。
第一页就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爸妈抱着年幼的虞菲,三个人笑得灿烂又亲密。
而我,孤零零地站在最旁边,像个不小心闯入画面的路人。
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我发高烧到三十九度。
我妈摸了摸我的额头,转身却对我爸说,早就答应了菲菲今天去游乐园,不能言而无信。
那天,他们带着虞菲在游乐园玩了一整天。
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烧得天旋地转。
原来,我从来没有被爱过。
这认知没有带来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悲哀。
情绪还没缓过来,就收到了虞菲的消息。
姐,你真的很奇怪,每次回家都把大家搞得不高兴。
我没回复,把她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
搬家公司来得很快,我指挥他们把该搬的东西都搬走,全都跨省带回了我的出租屋。
这是我第一次跟爸妈这么针锋相对。
我很想知道,一向百依百顺的我忽然挣脱了他们的掌控,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些东西不见了,突然发现我曾经对他们那么好,从而觉得亏欠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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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跟着搬家公司一起回了出租屋,一下午都很清静,没有一个人给我发消息。
一直到晚上,我爸给我打电话。
你什么毛病家里跟遭了贼一样,你连个血压计都搬走了,我跟你妈以后怎么量血压
我正要解释,电话那头又传来妈妈的声音：你跟她说那些干什么你看她在乎吗她有那个心吗
我爸赶紧把她劝走,电话那头两人拉扯了好一阵,才终于又安静下来。
虞笙,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爸爸知道你委屈,你妈就是那个脾气,你让着她点。
我静静地听着,这套说辞我从小听到大。
可你这次也太冲动了,怎么能真把东西都搬走你让你妈多下不来台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赶紧把东西都搬回来,再给你妈道个歉,一家人有什么隔夜仇。
我终于开口了：我没惹你们生气啊,是你们自己说拿人手短,我总不能让你们觉得亏欠女儿的,那你们心里多难受。
与此同时,我给我妈发消息。
妈,爸让我把东西都搬回去,是你的意思吗
我妈立刻回复：不是！
后面跟了好几个感叹号。
然后电话那头,我又听到了她的咆哮：都说了不要找她不要找她,人家把东西搬走了就是咱们不配用,你还不嫌丢脸吗
我挂了电话。
却看到被我开了勿扰没及时看到的消息。
我妹虞菲说：你还真把东西都搬走了,你至于么,多大点事。
我依然没理她,我爸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好了虞笙,你妈妈她只是不会表达,其实她很爱你的,她这会儿在气头上,你别跟她吵。
你妈当年为了生你,吃了大苦,落了一身病根,你让着她点。
我心里一酸。
我天然就亏欠了妈妈的大恩,长大后无论怎么弥补,都补不了她当初的痛苦。
只这一句话,我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我是小辈,爸妈现在也老了,我跟他们计较什么呢
或许我真的有些过分了。
于是我决定,最后一次,再试最后一次,我再跟他们好好谈谈。
我跟爸爸说完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再三组织语言后,我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像是在考验我的耐心,终于接了起来。
还有什么没搬走这房子也是你花钱装修的,要不要也拆了我妈的语气毫不客气。
我压住情绪,耐心地说：妈,有些事我放在心里很久了,今天想好好跟你谈谈。
那你说。我妈语气仍然尖锐,听得出来,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你从小对我跟菲菲就不一样,我知道,菲菲嘴甜会哄人,你难免多疼她一点,我不是在嫉妒,也不是想要你改变什么。
我只是想说,因为我没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们,你就说我不孝顺,这些话真的很让我伤心。
我没有要求你对我跟菲菲一样好,我只希望,你也能看到我的付出。
我竭力压住情绪,可还是快要落下泪来。
其实说之前我就猜到,她未必会给我期待中的反应,可我总是觉得,我就这么一个妈妈,就算真的彻底闹掰了,至少我是努力过的。
可我提前做好的心理防备,在她的反应面前,还是没能抵挡得住。
你的意思是我偏心你妹妹,所以你不高兴了,是吗
是,我仍然竭力耐着性子,争取用最平稳的语气说话,从小到大,你都偏心她,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都感冒了,你只去学校接她,把我一个人忘在医务室。
你翻这些旧账是什么意思我妈不耐烦地打断我,你什么意思是我当妈的亏欠你了吗
我鼻子一酸,心凉了半截,终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我还有工作,我先忙去了,妈妈早点睡吧。
我挂了电话。
第五章
后来的日子很清静,带回来的保健品我分给了同事朋友,挂在咸鱼上的东西也一件一件卖出去,我爸妈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虞菲有时会给我发消息,我仍然设置免打扰,没有回复过。
正好公司项目忙,我忙得昏天黑地,没问家里到底怎么样了。
直到今晚我打开朋友圈。
看到了我妈高强度的朋友圈。
小棉袄买的新按摩垫,还带加热功能,按得可舒服了
小女儿买的足浴盆,还送了艾草包,知道爸妈辛苦
小女儿买的电视盒子,又能看新剧了,夏天再也不无聊了
杂牌的按摩垫,几十块的足浴盆,一百多的电视盒子。
这些都成为妈妈在朋友圈表扬虞菲的资本。
亲朋好友在下面回复,一个个都是夸她幸福,偶尔有问大女儿呢,就算是踩到了她的点上。
她回：人家忙着呢,哪里顾得上我们。
我顿时有种血压升高的感觉。
没两分钟,对面回复她：明天你生日,她也不回来吗
我妈又秒回：她哪有这份心。
我一时没气过,立刻买了明天的车票回家。
不回去,任由她在亲朋好友圈里败坏我的名声吗
既然她嫌我付出少,那我就好好付出,从明天起,我跟虞菲换换,看她还能说什么。
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时,手机弹出一个二手平台的推送。
我鬼使神差地点进去,一个同城卖家的主页吸引了我。
她正在卖一盒进口的辅酶Q10,和我给我爸买的一模一样,连我当时在包装上做的小小记号都在。
再看她卖的其他东西,虞菲用旧的手机壳,虞菲晒过的包……
我瞬间血液冰凉。
原来我费尽心思淘来的救命药,在她眼里,只是换新包的钱。
我把那张截图和卖家的主页信息都保存了下来。
想着这些年虞菲的操作,第二天,我拎着一个特别大的礼品盒回了家。
第六章
刚进门,就见家里热热闹闹的,好几个亲戚朋友,我妈就指着屋子里的新物件一件一件介绍：
菲菲刚毕业没几年,还养不活自己呢,就知道反哺家庭了,真是让人心疼。
呵呵,说得那么辛苦,我把大礼盒放到地上,故意大声说：妈,你别光夸她呀,来看看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我妈先是冷着脸,又忍不住想打开盒子,期待两个字都写脸上了。
以往她每次过生日,我都会给她买金首饰,或者是一个昂贵的包。
或许这次,她以为是更贵重的东西。
姐,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虞菲在一旁阴阳怪气,搬东西走的时候不是挺硬气,现在知道求和了
我故意道：以前是不懂妈的心意,不知道妈喜欢什么,是我错了,妈,你看了礼物,就原谅我吧。
我妈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当着所有亲戚的面仰着头：这大女儿呢,虽然没那么贴心,但好歹也是自己生的,我就大人大量原谅她吧。
她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个大盒子,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什么
一大盒子一看就很不值钱的养生锤和刮痧板。
顿时,亲戚们也忍不住打量我,好像在说,你妈过生日,你就送这个。
是养生套装啊,我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前两年我给你买金项链,你不总说太贵了,戴着招摇不实用。
我看去年妹妹送你的足浴盆你特别喜欢,说她送到你心坎上去了,所以今年我也送这个。
我拿起一个按摩锤：这个可以敲敲背,又方便又实用,怎么样妈,我这次是不是特别贴心
姑姑看了我们一会儿,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打圆场道：两个孩子都有心,菲菲给家里买了这么多小电器,虞笙也记挂着你。
她这哪里是记挂我妈把盒子推到一边,菲菲给我送了按摩垫,她这送的是什么才值几个钱妈妈在你眼里就值这点东西吗
虞笙,不想回来可以不回来,没人逼你！
我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妈,那我真的不明白了。
之前我往家里买的按摩椅、制氧机,你都不喜欢,总说妹妹知道你的心,现在我学着她也送你实用的东西,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我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些,那不都是我以前送过你,你说不稀罕的吗怎么妹妹送你就又喜欢了。
哦,我知道了,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拿出手机,连上了客厅的电视。
我妈和虞菲的脸色瞬间变了。
电视屏幕上,赫然是我手机里的截图,那个二手平台的卖家主页,那盒被卖掉的辅酶Q10。
妈,你引以为傲的小棉袄,就是用我给你老公买的救命药,换了她身上这个新包！
我指着虞菲身上那个崭新的名牌包,你们夸她孝顺,就是夸她会拿爸爸的命给你们长脸吗！
亲戚们面面相觑,谁都不好先说话,我妈瞪着我,脸上再也挂不住,她忽然大骂：
你个白眼狼,你回来干什么就是想让我在亲戚面前丢脸吗
第七章
我是你妈,我骂你两句怎么了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你妈不好,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点无语：是你先在朋友圈里,在大家面前说我不孝顺,不懂得付出,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解释,任由你抹黑我吧
你滚,你给我滚出去——我妈愤怒地指着门口。
我妹直接上来推了我一把：你不知道妈妈心脏一直都不好吗她生我们养我们,你不感恩就算了,还在她生日的时候这么气她,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啊。
妈,你放心,你还有我,我是你最贴心的小棉袄,在我眼里,妈妈永远最重要！
我妹扶着我妈,两个人同仇敌忾地看向我,仿佛我是她们共同的仇人。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难过,却无所谓地摊摊手：大家都看到了,是我妈让我滚,不是我不给她过生日,到时候她再去朋友圈发些什么,你们可别被她误导。
还有妹妹。我第一次将枪口掉转。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她不过是被爸妈惯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和,全都是因为爸妈偏心,她也是无辜的。
可是今天,我不想忍了。
之前你毕业旅行,是不是跟我借了三万块钱还没还有钱给自己换新包,不如先把我的钱还了。
不然,你买再多东西,花的也都是我的钱,爸妈照样还是被我拿捏,你说呢
我妹瞪着我,我妈倒是先破防了：就三万块钱,你当姐姐不知道照顾点妹妹吗
她脸上流着泪,突然哭了起来：要不是为了生你,单位那个晋升名额怎么会轮到我的死对头！我一辈子都毁了,就因为你！你就是来这个家里讨债的！
处处顶撞我,说两句话就要爆炸,对你妹妹也不好。
我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就生出了你这个不懂感恩的东西。
我死死抿着嘴唇。
她恨的不是我难产,是恨我毁了她的人生。
就在这时,我爸回来了,他一进来就骂我：你又惹你妈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的心忽然就像漏了一个大洞。
爸,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公平地说一句,妈对我和菲菲,真的一样吗
我抬头问他。
我爸被我问得不知所措,亲戚们的目光都看向他：别瞎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什么不一样的。
行了,今天是你妈的生日,你做晚辈的,给你妈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饭店我订好了,还是以前那家,你记得把钱付了。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仿佛此处的一地鸡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定定地看着我爸,他未必看不到这些年我的委屈,只是,他选择让我一直委屈下去,来维持这个家的平和。
妈,你也觉得饭店的钱应该我来付吗
我妈声音很大：用不着你,我有菲菲！
我点点头,很有礼貌地跟大家告别：我先走了,各位长辈吃好玩好。
第八章
回去的车票也是早就买好的。
我早有预感,这次回来,一定会闹成这个样子。
只是我刚走两步,又看到了我爸的消息。
姐姐,我是菲菲,你屏蔽我消息了是不是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你先给我转五千块。
我妹拿我爸的手机发消息给我,这就说明,我爸是知道,且默许这件事的。
这么多亲戚都在呢,我拿不出钱来,你总不能让妈妈再丢一次脸吧
这样,你先付钱,回头我劝劝妈妈,让她知道这钱是你付的,让她记得你的好。
我忍无可忍,回了一句滚。
在她心里,在妈妈心里,在这家人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理所应当为这个家付出,还得不到一点夸奖的冤大头吗
一直以来的支柱好像突然之间崩塌,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当冤大头,当了这么多年。
不,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
我不过是想像妹妹一样,得到爸妈的一点爱。
转账也好,买东西也好,我拼命证明我是有价值的,我希望爸妈看在我有用的份上,对我好一点,爱我一点。
原来不是啊。
妹妹什么都不用付出,爸妈仍然最爱她。
不久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阴霾,小雨落在我脸上,我伸手擦掉,那不是眼泪。
就好像,这么多年的和平相处,也不是爱。
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家人,家人也再也没联系过我。
仿佛那天的话都是真的,我妈只有我妹一个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就已经是幸福的一家。
后来断断续续的,我在我妈的朋友圈看到,她给虞菲买了车,又买房子付了首付,连贷款都是他们在还。
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吗[感恩][感恩]
我妈的每一条文案下,都有虞菲的点赞和感激。
我以为我和他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可虞菲还是没有放过我。
我爸高血压又犯了,我在国外旅游回不去,我妈年纪大了,搞不懂那些流程,你回去照顾他吧。
我的语气居然很淡：你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忘了吗
你有完没完啊他也是你亲爸,赌气赌不够了是吧你要让他连生病都没人照顾吗
那你给我转账,两千就够了,我给他找个陪诊师。
虞菲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哪有钱。
有钱去旅游,没钱给你爸找陪诊
我不管,反正我跟你说过了,我回不去,你爱管不管,不管就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吧。
我挂了电话,我当然不会管。
当晚就在朋友圈看到妈妈发了她和虞菲的视频通话截图。
贴心小棉袄,知道爸爸生病,千里迢迢订了机票,明天就回来。
我正纳闷怎么回事,就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虞笙,这事你爸挺生气的,他骂了菲菲一顿,还说要是不回来,下个月开始就不给她还房贷了。
原来如此。
我哦了一声。
姑姑欲言又止,半天又说：
你爸跟我说了,菲菲年纪小,不懂事,也靠不住。你是长女,是家里的顶梁柱,其实你爸你妈都是想把家业传给你的。
第九章
我有点想笑。
生病了,知道虞菲不靠谱,所以想起了我这个能压榨的大女儿。
再说,他们想把什么传给我
虞菲的那些房贷吗
我爸让你来找我的吧我直接问姑姑。
姑姑尴尬了一瞬,道：他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跟你怎么说。
他不是不好意思,我直言,他是懦弱,什么都不想付出,只想享受结果。
让我妈出面来偏心,好维持家里基本的和平。
让姑姑出面说和,好保住他作为家长的自尊心。
偏心的确实是妈妈,可是他呢
沉默的帮凶,依然是帮凶。
再次接到电话时,是我妈六神无主的声音：虞笙,你快回来,你爸跟你妹妹出事了,你快回来！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顿时也顾不得别的：怎么回事
他们出事了！
我妈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我问了好久,才渐渐理清事情真相。
今天虞菲开车带我爸去复诊,可她昨晚跟朋友玩到半夜,精神不济。
路上我爸看她哈欠连天,就说了她两句。
不知道今天要去医院吗还玩那么晚,要是你姐,肯定早就休息好了！
一句话,将本来就没玩尽兴,还有起床气的虞菲给点炸了。
她在驾驶位上烦躁地猛踩油门,又不耐烦地跟我爸吵起来：人家都不要你了,你乐意不乐意也只有我一个女儿了。
就这样,跟前面一辆违规变道的小货车撞了个结结实实。
我心里一疼,还是请假赶了回去。
急诊室门口,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但还清醒的我爸。
他看见我,挣扎着抬起手,指着我的鼻子就吼：都是你！你要是在家,会出这种事吗！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旁边,我妈正在跟虞菲吵架。
为什么要我把房子卖了你们不是还有退休金吗你们自己出钱不就行了！
你爸很危险,你知道吗我妈红着眼睛,气得手都在颤抖,医生说他颅内出血,要马上手术,你不卖房,你要看着你爸死吗
虞菲忽然说：那你们还有钱给我还房贷吗
我妈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虞菲捂着脸冷笑：我妈不是说我姐比我好吗你们让她出钱不就行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医院,从此失联。
就在这时,医生冲出来：病人情况恶化,马上送ICU抢救,家属赶紧去交钱！
我爸的眼睛惊恐地睁大,随即失去了意识。
我妈彻底崩溃了,扑过来抓住我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虞笙,家里真的没钱了,钱都给你妹买车买房了,现在你爸这样,你说怎么办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
ICU一天一万,手术费预估三十万,后期康复二十万……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些钱,我出了,就当是买断我这条命的生恩。从今往后,我们两清。
探视的时候,我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爸爸,忽然想知道,要是他知道自己最爱的女儿扔下他,反而是不爱的女儿给他治病,会不会后悔。
第十章
两个月后,爸爸出院了,他右半边身子瘫痪,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我面无表情地推他回家,他一直努力跟我说话：笙、笙笙、笙……
我被他叫烦了,毫不客气：你应该叫菲菲,她才是你的宝贝女儿。
我爸嘴唇颤抖,半天没说话,只是流下两行泪。
在我们忙着给我爸治病的时候,虞菲迅速降价把房子卖了,之后办了护照出了国,谁也找不到她。
我妈知道以后,一夜白头,深深地把脸埋在手里。
虞笙,妈妈对不起你啊,早知道菲菲这么没良心,妈妈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对你,不会让你被你爸欺负……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当时正在给我爸准备流食,医生说他只能吃点好克化的东西。
你要真有心,就好好照顾我爸,别让我费事。
我妈内疚地低头：咱家的房子也卖了,我跟你爸商量过,补上看病欠的钱,卖房子剩下的钱都给你。
我们反正也退休了,就跟你去你那边住,不耽误你工作,有什么事也方便。
我手上一顿,我爸治病花了八十多万,家里的老房子又旧又小,其实不值多少钱。
还掉借亲戚们的钱,到我手里只剩十万块。
而我给我爸治病出的钱就不止五十万了。
也行。我说。
我用那十万块,在郊区给他们租了个最便宜的老破小,每月再给他们一千块生活费,仅够温饱。
回去以后,我爸的语言能力逐渐好转,又过了两个月,终于能好好跟我说话了。
虞笙,是爸爸不对,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他颤巍巍地递给我一个苹果,眼里满是卑微和期待。
一直期待的道歉,现在终于来了,我心里却再无一丝波动。
爸,我出钱救你,是还了你生我的恩。
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了许久,两年后,我爸逐渐能拄着拐杖走路了,也能自己做些简单的饭菜。
公司发了一盒海参当年节福利,我拿回去时,顺路去看了他们一眼。
我妈忽然抓住我的手,眼中爆发出极大的光亮：虞笙,你还是爱妈妈的对吗妈妈知道你最心软。
我面无表情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然后当着他们震惊的目光,我拎着那盒海参,直接扔进了楼道的垃圾桶。
我转过身,微笑着看着他们。
哦,忘了,妈你不是总说,妹妹买的几十块钱的足浴盆最实用、最贴心吗
这种死贵不实用的东西,不符合您的品味,还是别要了。
我妈的眼神终于黯淡下来,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绝望吗
从前,我也是这样绝望。
我转身下楼,听着身后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看着垃圾桶里那盒昂贵的海参,听着楼道里别家传来的过年欢声笑语,一句话都没说。
回到他们昏暗的出租屋,桌上是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条,连个鸡蛋都舍不得放。
我爸颤抖着手,想去夹碗里仅有的几根青菜,却怎么也夹不起来,最后无力地垂下手。
我妈看着他那副落魄的样子,眼里没有一丝心疼,只有化不开的厌烦。
以后,攻守易形,他们将在悔恨和窘迫中,亲口尝尝我当年尝过的,家破人亡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