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是被魔鬼经理周婧用刻度尺量拉花误差的受气包咖啡师,晚上却是她游戏里最依赖的溪风哥哥。
当她撒娇痛斥店里那个笨手笨脚的兼职生时,我正擦着被她骂到发烫的咖啡机。
直到她发来消息：哥哥,我好像对现实中的咖啡师心动了——我盯着窗边品咖啡的她,手机突然被敲响：林溪,这杯咖啡重量少0.5克,重做。
1
林溪！这杯拿铁的拉花是怎么回事客户点名要天鹅,你这拉的是什么胖鸭子吗
吧台对面,值班经理周婧叉着腰,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声音尖得能刺穿咖啡馆里舒缓的爵士乐。她今天涂了正红色的口红,配上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西装套裙,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杯咖啡,奶泡确实有点厚了,天鹅的脖子歪歪扭扭,是有点像发育不良的鸭子。昨晚熬夜打游戏,今天手感全无。
对不起,周经理,我马上重做。我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恭顺。暑假在这家高端连锁咖啡馆打工,时薪不错,我急需这笔钱换掉我那台吱呀作响的老电脑。
重做咖啡豆不要钱牛奶不要钱周婧的手指差点戳到杯子上,跟你说了多少次,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我们‘墨韵’卖的不只是咖啡,是格调！是艺术！你看看你,有一点追求艺术的态度吗
格调。艺术。我心底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乐意天天在这儿听她用朗诵诗歌的语调念叨这些。周围几个同事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没人敢吭声。周婧是店里有名的魔鬼经理,训起人来六亲不认。
对不起,我会注意。我重复道,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注意光注意有什么用今天下班前,把拉花练习册上的基础图案给我重做二十遍！做不好不准走！她甩下这句话,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了,留下一股凌厉的香风。
我认命地拿起咖啡杯,准备倒掉。唉,又是加班的一晚。还好今晚和落落约了打副本,她说她新学了治疗手法,要给我展示一下。想到落落,心里那点憋屈才稍微散了点。
墨韵咖啡馆是本市小有名气的网红店,装修是那种低调的奢华,深色胡桃木配黄铜装饰,空气中永远飘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焦糖味。客人多是附近写字楼的白领和讲究生活品质的年轻人。而我,林溪,A大计算机系大三学生,是这里最便宜的临时劳动力。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打扫完卫生,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周婧果然没忘了我,冷着脸丢给我一叠练习纸和一小壶打好的奶泡。我认命地留在空荡荡的店里,对着各种拉花视频,一遍遍地练习心形、树叶、郁金香……
2
等到终于被允许离开时,已经快十一点。回到租住的简陋小单间,甩掉鞋子,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电脑前开机。
屏幕亮起,熟悉的游戏登录界面出现。我刚输入密码,一个组队邀请就弹了出来,ID是落落微凉。
我戴上耳机,点了接受。那边立刻传来一个清甜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像夏天冰镇的梅子汤。
溪风哥哥！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啦！是不是又被那个老妖婆经理拖住了
落落是我在游戏里认识快一年的固定队友,是个玩治疗职业的妹子。技术嘛……嗯,很有提升空间,但性格特别可爱,声音也好听,是我们固定队里的团宠。我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长什么样,但每天一起下副本、看风景、聊天,成了我打工之外最放松的时刻。
别提了,我叹了口气,操纵着游戏里叫溪风的剑客角色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今天又因为拉花被训了。逼我练了二十遍基础图案,手都快废了。
啊！那个老女人！她又欺负你！落落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打抱不平的愤慨,溪风哥哥你明明那么好！拉花不好看怎么了咖啡好喝不就行了！真是吹毛求疵！更年期提前！
我听着她气呼呼地声讨我那面目可憎的经理,忍不住笑了,一下午的郁闷都散了不少。游戏里的人物开始自动跑向副本入口,她乖巧地跟在我身后。
算了,打工嘛,都这样。我安慰她,你呢今天怎么样
我今天可倒霉了！她立刻开始絮叨起来,上午去练车,又被教练骂了,说我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午想去买那家超火的网红舒芙蕾,结果排了半天队轮到我就卖完了！气得我晚饭都没吃好！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生活中的琐事,语气活泼又生动。我一边听,一边熟练地清理小怪,偶尔应和几句。
……最气的是晚上跟我妈视频,她又催我找男朋友！说什么女孩子青春短,要抓紧！还说要给我安排相亲！烦死了！她抱怨着,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真想像游戏里一样,一直跟着溪风哥哥混就好了,才不要什么男朋友。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异样。这话她说过好几次了,每次听到,都让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现实中肯定有很多好男生喜欢你。我照例这样回答,语气尽量自然。
才没有！她立刻反驳,要么幼稚得要死,要么就目的性太强,无聊透了！还是溪风哥哥好,又厉害又耐心,还会听我唠叨……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小了一点,带着点试探：哥哥……你说,要是我们也在一个城市就好了。我就可以去你打工的店里喝咖啡,给你捧场！看那个老妖婆还敢不敢凶你！
我心里动了一下,嘴上却笑着说：那你可别来。我拉的胖鸭子天鹅,怕你喝了失望。
才不会！哥哥拉的肯定是最好看的！她语气笃定,而且我可以天天去,点最贵的咖啡！喝不完就打包,给你冲业绩！让老妖婆对你刮目相看！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好像明天就要付诸行动一样。我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又被触动了。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有个陌生人这样毫无保留地维护你,感觉真的不坏。
好啊,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我顺着她的话开玩笑。
嗯嗯！包在我身上！她开心地应道,随即又有点沮丧,唉,可惜我不知道哥哥你在哪个城市,在哪家店……不然我真就杀过去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虽然和落落很聊得来,但我一直刻意避免透露太多现实信息,这是我在网络世界保持的一点界限。
打完日常副本,又陪她去逛了逛游戏里的风景地图,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直到她那边传来打哈欠的声音。
哥哥,我有点困了……她声音变得软糯。
那快去睡吧,很晚了。我说。
嗯……哥哥晚安。明天……明天你还会在的吧
在的。晚安,落落。
等她下线,我才退出游戏。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我看着屏幕上落落微凉灰色的头像,发了会儿呆。有时候也会好奇,屏幕那头,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3
第二天上班,我格外小心。每杯咖啡都精益求精,拉花时屏息凝神,生怕再被周婧抓到把柄。
下午三点多,客流高峰刚过,我正低头清理磨豆机,听见门口风铃响动,有客人进来。
欢迎光临墨韵。我习惯性地抬头打招呼。
下一秒,我整个人僵住了。
走进来的女生,个子高挑,穿着一条香槟色的吊带长裙,外搭一件白色针织开衫,长发微卷,脸上戴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手腕上挎着的包包logo低调却显眼。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打扮精致的女生。
即使墨镜遮面,我也一眼认了出来。
周婧。
我的魔鬼经理。
她今天休息,没穿那死板的工装,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显得……很时尚,很有钱,而且莫名有点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和她朋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在我的服务区。我头皮一阵发麻。休息日跑来自己工作的店喝咖啡这是什么操作监工吗
我硬着头皮拿着菜单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周婧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她目光扫过菜单,并没看我,淡淡地开口,声音和训我时一样,没什么温度：一杯瑰夏手冲,冰的。一份覆盆子慕斯。
她朋友点了杯卡布奇诺和一份马卡龙。
好的,请稍等。我收回菜单,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回吧台。
心跳得厉害。我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她现在是客人,不是经理。做好份内事就行。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地做她的手冲。选用最好的豆子,严格控制水温和时间,每一个步骤都力求完美。连同事都小声说：溪哥,这么认真客人很重要
我苦笑一下,没说话。
咖啡和甜点准备好,我亲自端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那杯澄澈透亮的瑰夏放在她面前。
她端起杯子,先闻了闻香气,然后轻轻啜饮一口,动作优雅。
我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
她细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放下杯子,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挑剔：水温偏高了一点,酸度有点突出了。下次注意。
我心里一沉,果然还是不行吗
抱歉,我马上为您重做一杯。我立刻说。
算了。她摆摆手,似乎懒得计较,将就吧。甜点还行。
我松了口气,却感觉更憋屈了。谢谢,请您慢用。说完赶紧溜走。
整个服务过程,我都感觉如芒在背,生怕她又挑出什么错。好在她们似乎主要是来聊天的,并没太多关注我。
我躲在吧台后面,假装忙碌,耳朵却忍不住偷听她们的对话。主要是她朋友在说,周婧偶尔回应几句,声音不高,但能听清。
晚晚,你看这件裙子怎么样我昨天刚买的。她朋友拿出手机给她看图片。
还行。颜色衬你。周婧——她朋友叫她晚晚——回应得有点敷衍。
哎呀,你眼光高,说还行就是很不错了！对了,你妈昨天又给我妈打电话,操心你的人生大事呢！说你天天不是工作就是宅家里打游戏,让你去相亲也不去……
打游戏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竖起耳朵。周婧还打游戏实在无法想象她对着电脑喊打喊杀的样子。
别提了,烦。周婧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那些相亲对象,没一个正常的。不是自恋狂就是妈宝男。
那你也不能老在游戏里混啊那个什么……哦对,那个叫‘溪风’的,你们还天天一起玩网恋啊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拉花缸差点掉进水槽。
溪风！
她朋友刚才说……溪风！
是我听错了吗还是重名
我猛地扭头看向窗边。周婧正拿起叉子,小口吃着慕斯,侧脸线条优美却冷淡。她似乎对她朋友的话很不以为然。
什么网恋,只是固定队友而已。她语气平淡,不过他技术是挺好的,人也还不错,挺耐心的,比现实中那些男的强多了。
轰隆一声,我感觉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
固定队友……技术好……人不错……挺耐心……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让我浑身血液都要凝固的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婧那个刻薄、挑剔、吹毛求疵、把我当孙子训的魔鬼经理周婧
她怎么可能是落落微凉那个声音清甜、会撒娇、会抱怨、有点小迷糊、天天追着我喊溪风哥哥的落落
这比火星撞地球还离谱！
我脸色煞白,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必须确认一下。
我颤抖着手摸出手机,飞快地给落落发了条消息：落落,在干嘛呢
发完,我死死盯着窗边的周婧。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随意地瞥了一眼,手指动了动,似乎点了什么,然后继续和她朋友说话,没有任何异常。
几乎同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落落回消息了：在跟朋友喝下午茶呢~哥哥想我啦(/ω＼)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颜文字,又看看窗外那个一脸冷淡吃着慕斯的周婧,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我,让我差点站不稳。
真的是她！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4
我靠在冰冷的操作台上,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表情失控。脑子里两个形象疯狂打架,一个是耳机里软糯喊着哥哥的落落,一个是眼前这个用眼神就能杀死我的周经理。它们拼命想融合在一起,却撕裂得我更难受。
溪哥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同事关心地问。
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个方向。
接下来的时间,我度秒如年。每次不得不去给她们添水或者收盘子,我都低着头,不敢看周婧的眼睛,生怕她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她们终于聊完了。周婧拿出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钱包准备结账。我几乎是屏住呼吸接过她的信用卡,动作僵硬地刷了卡,递回给她。
她接过卡,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她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审视。
今天表现还行。她丢下这么一句评价,戴上墨镜,和她朋友一起离开了。
听着高跟鞋声远去,我才彻底松懈下来,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下班回到住处,我整个人还是懵的。打开电脑,看着游戏登录界面,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我该怎么面对她
晚上,落落微凉准时上线,发来组队邀请。
我盯着那个邀请,做了足足一分钟的心理建设,才点了接受。
溪风哥哥！晚上好呀！耳机里传来欢快清脆的声音,和白天那个冷冰冰的今天表现还行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晚上好。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哥哥你怎么啦听起来没精打采的是不是那个老妖婆又欺负你了！她立刻关心地问,语气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愤慨。
我：……
如果告诉她,你嘴里的老妖婆正在跟你说话,你会是什么表情
data-fanqie-type=pay_tag>
没……没有。我艰难地回答,就是有点累。
哦哦,那哥哥我们今天不做日常了好不好我们去月光海岸挂机聊天吧！我新买了套外观,给你看呀！
……好。
我们传送到游戏里著名的约会圣地——月光海岸。银白的沙滩,蓝色荧光的水母在海浪间沉浮,巨大的月亮挂在深紫色的夜空上,景色很美。
她换上了一套星月主题的仙女裙,在我面前转着圈。
好看吗好看吗哥哥
我看着屏幕里那个翩翩起舞的治疗萝莉,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周婧今天那身香槟色长裙和冷淡的脸。
好……好看。我言不由衷。
哥哥你今天好奇怪哦,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落落,你今天……下午茶喝得开心吗
啊哦……还挺开心的吧。她回答得有点敷衍,立刻转移了话题,就是那家店咖啡一般般,没有哥哥你做的好喝！哼,要是哥哥给我做,肯定比他们强一百倍！
我：……
如果我没记错,她下午喝的那杯一般般的瑰夏手冲,是我做的。还被评价为水温偏高,酸度突出。
我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对了哥哥！她声音突然兴奋起来,我昨天练车的时候,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我决定以后就去我经常喝咖啡的那家店蹲点！
我心头猛地一跳：为……为什么
看看能不能遇到像哥哥一样又帅又温柔的小哥哥啊！她理直气壮地说,而且那家店有个兼职的咖啡师,虽然拉花丑了点,偶尔还会做错订单,但是长得还挺清秀的,脾气好像也不错,老是挨骂也不还嘴……我可以先拿他练练手！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拉花丑……做错订单……长得清秀……挨骂不还嘴……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拿我练练手！怎么练像她训我那样训我吗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练、练手怎么练我声音发颤。
就是练习怎么跟现实中男生打交道嘛！她兴致勃勃地说,我妈老说我说话太直,容易得罪人。我得学学怎么温柔一点,可爱一点……就像我对哥哥你这样！我觉得我线上表现还挺好的呀！你说是不是,哥哥
我：……
救救我吧。
我现在严重怀疑,周婧是不是有双重人格。线上和线下,这完全是两个人啊！
哥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哎呀你放心啦！她似乎误会了我的沉默,安慰道,那个咖啡师小哥只是备胎的备胎啦！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哥哥你！等我练好了手,变得温柔可爱了,我就来找你面基！嘻嘻！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脚下踩着的石头正在开裂。这个秘密像一颗定时炸弹,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又会把我炸得多么粉身碎骨。
5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一种极其分裂的状态里。
白天在咖啡馆,我面对的是经理周婧。她依旧严厉,挑剔,对我的工作要求严苛到变态。我每次给她递咖啡,都感觉像是在进行某种危险的交接仪式。她偶尔会多看我两眼,那审视的目光总让我心惊肉跳,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而晚上在游戏里,我面对的是落落微凉。她依旧活泼,黏人,一口一个哥哥叫得甜蜜蜜,时不时就要吐槽一下现实中的咖啡师小哥和魔鬼经理,并畅想一下和我的未来。
我被迫同时扮演两个角色：一个是战战兢兢的兼职员工林溪,一个是她心目中完美温柔的溪风哥哥。还要听着她在线上一面表达对溪风的依恋,一面吐槽线下那个拉花丑、好欺负的林溪。
这种日子简直是一种酷刑。
有时候,我会故意在游戏里问她：落落,你要是发现你那个咖啡师小哥,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差呢
她立刻反驳：怎么可能！他拉花都没我画的好看！而且呆呆的,一看就很好骗的样子！跟哥哥你比差远啦！
我：……
谢谢夸奖啊。
还有一次,我试探着问：你那个经理……是不是对你挺凶的
她立刻像找到了知音,大倒苦水：何止是凶！简直是变态！吹毛求疵！更年期！心理变态！我真怀疑她这种人怎么会有人喜欢！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我默默地听着,不敢想象如果周婧知道落落微凉这么评价她,会是什么表情。
我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那天店里生意特别好,人一直没断过。我忙得脚不沾地,连续站了七八个小时,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快到打烊时间,终于没什么客人了。我正弯腰清理磨豆机残渣,起身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脚下发软,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腰重重地撞在了身后金属操作台的尖角上。
剧痛瞬间袭来,我闷哼一声,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差点站不稳。
林溪！你怎么回事周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惯有的严厉。
我疼得说不出话,一只手死死按着后腰,脸色估计很难看。
她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撞到了毛手毛脚的！严重吗
我咬着牙摇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没……没事……
什么没事！脸都白了！她斥了一句,语气却似乎没那么冷了,过来坐下我看看！
她不由分说地扶着我走到旁边的员工休息椅坐下。她的手很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撞哪儿了腰她蹲下身,查看我的情况。
我疼得直吸冷气,尴尬又难受：嗯……好像……撞到骨头了……
她撩起我后腰的衣服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青了一大块,还有点肿。你等着,店里有医药箱。
她起身去拿医药箱,动作很快。回来时手里拿着冰袋和一瓶红花油。
先用冰敷一下,消肿。回去再揉这个。她把冰袋按在我伤处,冰冷的触感让我哆嗦了一下,但确实缓解了部分剧痛。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经理亲自给我处理伤口,这感觉太诡异了。
她站在旁边,没走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我愣住了。
以后忙不过来就说,别硬撑。身体是自己的。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她。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不像平时那么锐利了。
她……这是在关心我
哦……谢谢经理。我讷讷地说。
嗯。她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手里的冰袋。
店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甜点的混合香气。我和周婧,我的魔鬼经理,第一次如此和平地共处一室,没有训斥,没有挑剔。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6
晚上回到家,腰还在隐隐作痛。我趴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白天周婧那个算不上温柔但确实带着一丝关心的举动,一直在脑海里回放。
我鬼使神差地登录了游戏。
落落很快发来消息：哥哥！你终于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等你半天了！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今天打工有点累,不小心撞了一下腰。
啊！严不严重啊疼不疼她的消息立刻弹了出来,连着好几个担忧的表情包。
没事,就是有点青了。我心里有点暖。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那个破店事情怎么那么多！那个老妖婆肯定又让你干重活了是不是！真是黑心资本家！诅咒她明天就长胖十斤！
我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对周婧的诅咒,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其实……也不是她的错。我忍不住替白天的那个周婧辩解了一句,是我自己不小心。
哥哥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哼！要是我在,肯定帮你骂她！
我苦笑。你已经在骂了,而且骂得挺狠。
对了哥哥,她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变得有点羞涩,我……我昨天路过那家店,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咖啡师小哥。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然……然后呢
他好像……真的还挺耐看的。侧脸线条很好看,手指也很长……就是看起来傻乎乎的,一直在很认真地擦杯子,都没看到我。
我：……
我昨天确实在很认真地擦杯子,因为周婧说上面有指纹印。
然后呢我紧张地问。
没然后啦！我就看了一眼就跑啦！哎呀好害羞啊！哥哥你不会吃醋吧她发来个捂脸的表情。
我吃我自己的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哥哥你放心！她又立刻表忠心,我心里只有你！那个小哥只是……只是养眼一下下！哥哥你才是最棒的！
我看着她发来的话,哭笑不得,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件事之后,我和周婧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她依然会指出我工作上的不足,但语气似乎没那么尖锐了。偶尔还会问一句腰好点没。
而我,面对游戏里的落落,心情也更加复杂。她越是毫无保留地展现对溪风的依赖和喜欢,我就越感到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和恐慌。我不知道这个谎言还能维持多久。
我知道,我必须找个机会坦白。但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她线上欢快的样子,或者想到线下她那张冷脸,就又怂了。
7
日子就在这种纠结和分裂中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难缠的客人。
那是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点了杯最贵的蓝山,却各种挑剔,不是说酸就是说苦,来回让我重做了三遍。最后一遍,他尝了一口,竟然直接把咖啡泼在了吧台上,溅了我一身。
什么玩意儿！会不会做咖啡！把你们经理叫来！他大声嚷嚷着,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周婧很快赶了过来。她先看了一眼狼狈的我,然后转向那个客人,脸上是职业化的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问题
那男人趾高气扬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抱怨,言语粗俗,态度恶劣。
周婧耐心地听着,然后说：非常抱歉让您有不好的体验。如果您不满意,我们可以为您退款,或者更换其他饮品。
退款老子差你这点钱男人不依不饶,叫这个学徒滚蛋！什么水平就在这丢人现眼！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攥紧了拳头。
周婧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平稳：先生,我们的员工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如果您对服务有任何意见,我们可以进一步沟通,但请您尊重我们的员工。
尊重他做出这种狗屁倒灶的东西也配尊重男人拍着桌子,今天必须让他给我道歉！然后滚蛋！
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我感到无比的难堪和愤怒。
周婧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强硬：先生,首先,您的言语已经构成了侮辱和骚扰。其次,我认为我的员工并没有错,他已经按照您的要求重做了多次。最后,本店不欢迎无理取闹的客人。现在,请您离开。否则,我将通知商场保安并报警处理。
她的话清晰、冷静,又不容置疑。那个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强硬,一时愣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你们什么态度！我要投诉你！
请便。周婧毫不动摇,甚至拿出了手机,需要我为您提供投诉电话吗或者,您更希望直接报警
那男人骂骂咧咧了几句,但在周婧冷冽的目光和周围人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悻悻地走了。
男人走后,周婧看了一眼周围,对客人们说了声抱歉打扰大家了,然后对我简短地说：收拾一下。然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清理完吧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她坐在办公桌后,示意我关门。
刚才的事,别往心里去。那种人哪里都有。她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谢谢经理。我低声道谢。刚才她站出来维护我的那一刻,我心里确实很震动。
嗯。她点点头,目光落在我还有些湿漉漉的衬衫上,去后面换件衣服吧,这样不舒服。
没事,快下班了。
她没再坚持,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心里猛地一紧。她发现了什么
没……没有啊。我连忙否认。
她看着我,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总觉得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好像……有点怕我
我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8
没……没有啊。我矢口否认,后背的冷汗却冒得更凶了。她那双眼睛太锐利,好像能剥开我所有的伪装。
她没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审视的目光又盯了我几秒,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是吗最好没有。‘墨韵’的工作需要绝对专注。出去吧,把外面收拾干净。
是,经理。我如蒙大赦,几乎是逃出了办公室。
靠在吧台边,我的心还在砰砰狂跳。她起疑了。她肯定起疑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快玩不下去了。每天晚上对着耳机里那个天真烂漫的落落,白天面对这个气场迫人的周婧,巨大的反差和负罪感日夜撕扯着我。
下班后,我破天荒地没有立刻上线。我趴在床上,看着手机里落落发来的好几条未读消息。
哥哥哥哥！上线啦！
今天有新活动诶！我们一起去做呀！
哥哥你还在忙吗
(；ω；｀)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根针,扎在我良心上。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坦白。必须坦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把这个秘密揭开。
我颤抖着手回复：落落,我来了。有点事……想跟你说。
好呀好呀！什么事呀哥哥是好消息吗她立刻回复,后面跟了一个期待的表情包。
我苦笑。对你来说,恐怕是天大的坏消息。
登录游戏,她立刻发来组队邀请。我点了接受,却迟迟没有开口。
哥哥怎么不说话呀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她疑惑地问。
落落,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很生气,甚至再也不想理我。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啊什么事这么严重啊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安,哥哥你别吓我……
我没有吓你。我是认真的。我顿了顿,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是关于我的事。我……我骗了你。
骗我她愣住了,哥哥你骗我什么了难道……你其实有女朋友了！她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
不是！没有女朋友！我连忙否认,心里更乱了,是……是别的事。更……更糟糕的事。
那到底是什么嘛！急死我了！她催促道,语气里充满了焦虑。
我闭上眼睛,心一横,牙一咬,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完美哥哥！我也在‘墨韵’咖啡馆打工！我就是那个拉花很丑、经常做错订单、看起来呆呆的、很好欺负的兼职咖啡师林溪！而你就是那个天天骂我、逼我练二十遍拉花、被我私下叫老妖婆的经理周婧！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耳机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完了。她肯定气疯了。下一秒就会被踢出队伍,拉黑删除,明天上班就会被直接开除。
我绝望地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几秒钟后,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巨大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变了调,溪风……你……你是林溪！
是……是我。我艰涩地回答,喉咙发紧。
又是一阵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甚至能想象出屏幕那头,周婧脸上会是何等震惊和错愕的表情。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强忍着的……啜泣
我愣住了。哭了周婧……哭了
对……对不起……我慌了神,语无伦次地道歉,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你！后来……后来知道了,我又不敢说……我怕你生气,怕你……
我的话被打断了。
所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语气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带着一点……恍然所以,你早就知道……‘落落’是我
……嗯。我硬着头皮承认。
所以,我每天在游戏里跟你抱怨经理……吐槽咖啡师小哥……你全都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嗯。
所以,我那些傻话……什么拿你练手……什么心里只有哥哥你……你也……
……嗯。我的脸颊烧得厉害。
耳机那边又没声音了。我只能听到她压抑着的、紊乱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用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哭腔又有点想笑的古怪语调说：林溪……你……你这个混蛋！大骗子！
对不起……经理……我下意识地用回了现实的称呼。
闭嘴！不准叫我经理！她猛地拔高声音,带着哭腔吼了一句,然后又像是泄了气一样,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措和混乱,天啊……怎么会这样……这太荒唐了……我居然……我居然……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惊天巨雷,语无伦次起来。
那个……你……你别哭啊……我笨拙地试图安慰,却发现自己词穷得厉害。
谁哭了！我才没哭！她立刻反驳,声音却明显带着哽咽,我只是……我只是……太震惊了……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的气氛更加诡异,充满了尴尬、羞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
所以,她再次开口,声音稳定了一些,但依旧能听出颤抖,你每天白天挨我的骂,晚上就听我在游戏里……撒娇
……差不多……是吧。我尴尬得脚趾抠地。
我还跟你说……要去店里蹲那个咖啡师小哥……
……嗯。
我还骂老妖婆……
……嗯。
我还说……说最喜欢溪风哥哥……
……嗯。
每确认一件事,耳机那边的呼吸就加重一分。我感觉她快要社会性死亡了。
啊——！！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崩溃的低叫,林溪！我要杀了你！！
我脖子一凉：经理……冷静……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她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怎么上班！啊！
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感受。这种线上线下人设同时崩塌的惨烈程度,不亚于一场公开处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那边没了声音,只有压抑的、轻微的啜泣声和呼吸声。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就在我准备接受最坏结果时,她忽然又开口了,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意外地减弱了之前的愤怒,多了点茫然和无措：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愣了一下,老实回答：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说……后来,是怕你生气……而且,我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线上的你,和线下的你,好像完全是两个人。我……我有点混乱。
那边沉默了一下。
两个人她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疲惫,是啊……是挺分裂的。大概……只有在这个游戏里,我才能不用绷着那副该死的经理架子,不用时时刻刻保持完美、保持强势,可以像个普通女生一样……犯犯傻,撒撒娇,抱怨一下烦心事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的脆弱。
我怔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周婧……或者说落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没有伪装,没有强势,只有一丝疲惫和真实的情绪。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闷闷的,你早就知道了,就一直看着我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表演
没有没有！我连忙否认,我从来没觉得你傻！我只是……只是觉得……很……很可爱。
最后三个字说出口,我和耳机那边的人都同时沉默了。
空气再次凝固。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在说什么啊！
许久,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今天先这样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我……我需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好……好的。我讷讷地应道。
晚安。
晚安……
她退出了队伍,头像瞬间变成了灰色。
9
我独自站在游戏里繁华的主城,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玩家和喧闹的音效,心里却空落落的,充满了不确定和……一丝微弱的、荒谬的希望。
她好像……没有立刻拉黑我也没有扬言要开除我
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转机
第二天去上班,我一路都提心吊胆。每靠近咖啡馆一步,心跳就加速一分。
推开店门,风铃响起。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向吧台方向。
周婧已经在了。她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经理制服,正在低头核对今天的订单,侧脸线条依旧冷静专业。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脸颊和耳根。她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假装继续看手里的单子,动作略显僵硬。
而我,也瞬间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发烫。
早……早上好,经理。我硬着头皮打招呼,声音有点发干。
……早。她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依旧没看我,去……去换衣服准备吧。
好……好的。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溜进了更衣室。靠在柜门上,我长长地吁了口气。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但这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好像更折磨人。
一整天,我们俩都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挑我的刺,甚至很少直视我的眼睛。偶尔不得不给我下达指令或者指出问题时,她的语速会不自觉地加快,眼神飘忽,说完就立刻转身走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让她不自在。
而我,更是小心翼翼,恨不得变成透明人。每次和她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哪怕是递一杯咖啡,我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周围的同事都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私下里偷偷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溪哥,你和周经理怎么了感觉今天怪怪的休息时,一个同事小声问我。
没……没什么啊。我含糊其辞,可能经理今天心情不太好吧。
不像啊,她今天都没怎么骂人,反而觉得她好像……在躲着你
我：……
观察得真仔细。
这种尴尬又微妙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
游戏里,落落微凉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她没有上线。我的留言她也一直没回。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到底静一静的结果是什么。是准备彻底把我当空气,还是憋着什么大招等着开除我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不确定性逼疯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周五晚上,我因为一点事耽搁,最后一个离开咖啡馆。锁好门,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周婧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似乎……在等人
她没穿工装,换了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长发披散下来,少了些平时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灯光在她身上洒下一层暖黄的光晕。
她看到我,明显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和紧张,但还是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了吗最终的审判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我们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晚风吹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栀子花香,和她平时用的那种冷冽的香水不一样。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抬起头看向我。脸颊和耳朵依旧泛着淡淡的粉色。
林溪,她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很多,带着明显的局促,我们……谈谈吧。
好……好的,经理。我紧张得声音发紧。
别叫我经理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现在……是下班时间。
哦……好。周……周婧我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奇异。
听到我叫她名字,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脸颊好像更红了一点。她轻轻嗯了一声。
又是短暂的沉默。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那个……游戏的事,她终于重新开口,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词句,我……我想了很久。
我屏住呼吸看着她。
一开始,我真的很生气,觉得被你耍了,很丢人。她看着地面,声音很低,但是……后来想想,好像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自己……太分裂了。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虽然还有羞涩和尴尬,但多了一丝坦诚：线上那个‘落落’,确实也是我的一部分。只是……现实里压力太大,很多事情必须要绷着,必须要强势。只有在游戏里,我才能稍微放松一点,甚至……有点矫枉过正,变得那么……那么……
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游戏里的自己,表情有点懊恼。
……活泼可爱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这破嘴！
周婧的脸瞬间爆红,像是熟透的番茄。她猛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又羞又恼,却莫名没了平时的杀伤力,反而显得……有点可爱
不准说！她低声斥道,语气却没什么威慑力。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心里却莫名松快了一点。
她瞪了我几秒,自己也没忍住,低下头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快又消失了,但氛围似乎缓和了不少。
总之,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但泛红的脸颊和耳朵出卖了她,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在店里,我还是经理,你还是员工。至于游戏……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声音也低了下去：……你要是觉得尴尬,不想再一起玩……也没关系。我理解。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有些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心里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不尴尬！我……我还想跟你一起玩！
话说出口,我们俩都愣住了。
周婧惊讶地看着我,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10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其实……线上的你,挺好的。很……真实。而且,游戏嘛,开心最重要。之前……也挺开心的。
这是实话。虽然身份错位带来无数尴尬和惊吓,但和落落一起玩游戏的那份轻松和快乐,是真实的。
周婧看着我,眼神复杂地变幻了几下,有惊讶,有羞涩,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她低下头,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哦……她小声应了一下,声音轻快了些,那……随你吧。
一阵晚风吹过,拂起她的发丝。我们俩并肩站在路灯下,一时都没说话。空气中的尴尬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而崭新的气氛。
那……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她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好。路上小心。我点点头。
嗯。她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我,灯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表情有点别扭,语气却努力装得自然,明天早班,别迟到。还有……那杯新品冷萃的配方,你再好好熟悉一下,别又搞错了。
说完,她迅速转过身,加快脚步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街角,回味着她刚才那番明明是嘱咐工作、却硬生生听出点别样意味的话,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好像……雨过天晴了而且,未来的日子,可能会变得很有趣。
周一早上,我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馆。换好工服出来,周婧已经在吧台后检查物料了。
看到我,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颊微红,但很快恢复了常态,对我点了点头,语气是经理式的平静,却不再冰冷：来了先去检查一下咖啡机的压力值。
好的,经理。我应道,心里踏实了不少。
忙碌的早高峰开始了。我们像往常一样各自忙碌,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她给我指示时,目光不再刻意避开,虽然接触时还是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我偶尔做错一个小步骤,她指出来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尖锐,甚至会下意识地补上一两句解释,像是怕我误会她还在针对我。
休息间隙,我给自己倒了杯水,顺手也给她接了一杯,放在她常站的台面上。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谢谢。她低声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不客气。我笑了笑,走开了。
我能感觉到身后她的目光停留了一瞬。
晚上回到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登录了游戏。
落落微凉的头像亮着。
我发去一个组队邀请。心跳有点快。
邀请很快被接受了。
耳机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清甜的,却又带着明显别扭和羞涩的声音。
……晚上好。
晚上好。我回应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又是一小段沉默。
那个……日常还没做吧一起她小声问,语气里带着试探。
好。我去接任务。
嗯……我跟哥哥一起。
听到这声久违的、带着点小心翼翼和羞赧的哥哥,我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一种失而复得的奇异感觉弥漫开来。
游戏里的人物跑动起来,她乖巧地跟在我身后。阳光透过虚拟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好像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我知道,现实中依然会有磕绊,线上或许还会有尴尬。但我和她之间,那层厚厚的、将彼此割裂的壁垒,似乎已经在那个路灯下的夜晚,被悄然打破了一道缝隙。
而光,正从那里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