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是豪门最不对付的兄妹。
他将我最喜欢的裙子送给假千金,我就把裙子剪得稀烂。
他默许假千金剃光我的头发,我就反手把刀扎进假千金大腿。
最后一次。
他纵容假千金摔死了我的小猫。
一只畜牲而已,死就死了。
你要敢再找晚晚的麻烦,就滚出这个家。
那天,我望着冷脸警告我的哥哥。
破天荒的没哭没闹。
只是趁他离开时,狠狠将假千金推下楼梯。
尖叫声里。
我抱着冰冷的小猫。
径直往外走,没有停下,没有回头。
1
小猫是我捡的流浪猫。
每次我和他们发生冲突时,它都会竖起浑身的毛,紧弓着身子,护在我的脚边。
林晚兮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所以她趁我不在,抓住了我的小猫。
在我刚踏进院门时,笑嘻嘻叫住我:
裴念妹妹,你回来啦
我抬头。
只一眼,脑子里就轰地炸开。
林晚兮站在三楼阳台护栏处,嘴角挂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她的手里,提着小猫的脖颈。
小猫的嘴被她用胶带封着。
它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挥舞着四肢挣扎。
我瞬间慌了神,声线颤栗:
快放开它,你放开我的小猫。
林晚兮勾起唇角,对着我不怀好意的笑:
好啊。
我一愣,随即突然感到不对。
惊慌不堪地急声大喊:
林晚兮!把小猫还给我!
几乎在同时。
林晚兮看着我的反应。
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这可是你叫我放的。
话音刚落,她提着小猫的手一松。
我的瞳孔倏地放大。
不要——
呼啸的风声里,小猫直直往下坠。
我使出浑身力气,惊慌又恐惧地扑上前。
可我没能,接住我的小猫。
它就那么掉在我面前,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
血染了一地。
可它连呜咽都出不了声。
我死死攥着拳头,周身剧烈颤抖。
恍惚的视线里。
小猫的爪子动了动。
它挣扎着,拖着似乎断掉的四肢,吃力地往我脚边爬。
可还没爬出一步,头便重重耷拉下去。
它发不出声音,只安静地躺在地上。
浑身痉挛。
嘴角吐出红色的泡沫。
我踉跄着蹲下身,抖着手把它抱起来。
喵喵,喵喵,你坚持一下。
姐姐马上带你去医院。
小猫很慢很慢地掀开眼皮,看了我一眼。
又很轻很轻地,用头蹭了一下我的手心。
然后,再没了声息。
2
我抱着小猫,伫立在院子里。
初秋午后的阳光,分明带着暖意。
可我却感觉,周身冰凉。
我的小猫。
它死了。
死了。
我猛然抬起头。
双目赤红着看向三楼。
林晚兮还站在那里,双手靠在护栏上,一脸得逞地笑。
周身的血液,刹那间冲上头顶。
我抱着小猫,抬腿就往楼上跑。
小猫身上的血,跟着我的脚步,一路滴到三楼。
不等林晚兮反应过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的一耳光,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林晚兮,你还我小猫!
汹涌磅礴的恨意,让我再度扬起手。
正要扇向林晚兮的另一边脸时。
一声怒喝传来:
住手!
与此同时,我的手腕被猛然攥住。
骨头处传来剧痛。
我转过头,只看到哥哥裴洲怒不可遏的脸。
我不管不顾。
一边挣扎着扭动手腕,一边抬起脚去踢林晚兮。
她摔死了我的猫,林晚兮她摔死了我的小猫!
裴洲一把甩开我的手,将林晚兮护在身后。
他紧绷着下颌,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不就是一只猫,你至于吗
至于!
我梗着脖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它不只是一只猫。
裴洲,它不仅仅是一只猫!
它是我在这世间,仅剩的爱和温柔。
是你再也不会给我的,爱和温柔啊。
可现在。
它被林晚兮,活生生摔死了。
心底恨意再次翻涌。
我将恶狠的视线,移向裴洲身后的林晚兮。
她弯起嘴角,毫不掩饰地挑衅着我。
裴洲注意到我的眼神,身子又往旁边站了站。
彻底将林晚兮护在身后。
他的视线扫过我,落在我抱着的小猫身上。
声线冷漠又凌厉:
一只畜牲而已,死就死了。
你要敢再找晚晚的麻烦,就滚出这个家!
心脏猛地一缩。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猝然断裂。
我与裴洲做了二十年的兄妹。
哪怕他再恨我,哪怕我和林晚兮闹得天翻地覆。
他从来没有说过滚出这个家,这样的话。
因为他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家。
只有他这一个,唯一还有血缘关系的人。
怀里的小猫,已经冷透了。
与小猫一起冷透的,还有我的心。
我睁着酸胀的眼睛看着裴洲。
心里从愕然,难堪,愤怒。
最终归于平静。
好。
我开口,声线抑制不住的沙哑。
转身的瞬间。
我好像看到裴洲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仓惶和挣扎。
不。
肯定是看错了。
3
我抱着小猫,回了自己房间。
将小猫轻轻放在它的小窝后。
又从桌上拿来剪刀。
在小猫面前蹲下,小心剪掉它嘴上的胶带。
它像睡着一样,安安静静地躺着。
可是,小猫咪。
你怎么不打呼了
你怎么不翘尾巴尖了
你怎么,这么冷啊
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大颗大颗,砸在小猫身上。
对不起,小猫咪。
你一直护着我。
可我却没能护住你。
……
不知过了多久。
我的眼泪渐渐止住。
收拾完行李,又给小猫带了它最爱的罐罐和猫条。
走到房间门口时。
想起了什么,又顿住脚步。
我折身回到衣柜前,拉开抽屉。
从最底下,找出来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爸爸妈妈站在两边,我和裴洲站在中间。
他牵着我的手,没有看镜头。
看的是我。
我的哥哥,他也曾,满心满眼都是我。
挣扎了许久。
我还是打开行李箱,把照片小心平整地放了进去。
再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猫窝。
走到楼梯口时,林晚兮正端着一碗燕窝靠在那里。
看到我,她挑了挑眉:
真滚啊,有骨气嘛。
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走到她的面前。
站定。
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
又小心把猫窝放下。
林晚兮看着我的动作,轻蔑一笑:
怎么,舍不得滚了
话音刚落。
我猛然朝她逼近一步,伸手钳住她的下颌。
我也对她笑了:
林晚兮,你忘了裴洲的前半句话吗
林晚兮的脸瞬间煞白。
下一秒。
我收起笑容,手上的力道加重。
我就是要走,也得先收拾完你。
在林晚兮一瞬惊慌的面容里,我狠狠将她推下楼梯。
啊——
尖叫声响彻整栋别墅。
我重新提起行李箱和猫窝。
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林晚兮趴在地上,手和腿都被碎裂的瓷片划出血痕。
她惨白着脸,目眦欲裂瞪着我:
裴念,你敢推我
等哥哥回来,一定饶不了你!
裴洲此时没在家,所以她没有掉眼泪。
我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还能叫嚣,说明还不够疼。
我又抬起脚,踩上她的手腕。
用力碾压。
啊——啊——
疼吗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
我的小猫,比你还疼。
在林晚兮凄惨尖利的哭声里。
我跨过她的身体。
离开了家。
4
走在别墅区的内部路时。
迎面驶来一辆车,停在了我旁边。
车窗缓缓降下。
一道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你去哪里
我顿住脚步。
侧目,看到裴洲那张冷然的脸。
有一刹那,我觉得好笑。
没忍住出声讥讽:
管得着吗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裴洲的脸一瞬黑沉下去,怒声道:
裴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是的。
我早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妹妹。
他叫我让着林晚兮,我偏不让。
他劝我不要和林晚兮计较,我偏要计较。
他警告我不要再找林晚兮麻烦,我偏要把她推下楼。
这么多年,其实挺累的。
我没再和他呛声。
淡漠看了他一眼。
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耳边传来裴洲怒极的声音:
有本事就别再回来,好像谁求着你留下一样!
我浑身僵了一瞬。
到底没有,再多说出一个字。
紧了紧提着的猫窝,我径直往前走。
身后,是裴洲愤然拍打方向盘的闷响。
我走出去很远。
都没有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倔强地挺直脊背,没有停下,没有回头。
直到出了别墅区。
才松开拉着的行李箱。
抬起手,擦干满脸的泪。
即使如今,我和裴洲已再无温情。
可他到底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真闹到好似断绝关系的地步。
我的心。
还是不可抑制地钝痛。
5
我带着行李和小猫,打车到了墓园。
我要把小猫,埋在爸爸妈妈旁边。
他们一定会像爱我一样,也爱我的小猫。
我捡来树枝,在一棵大大的桂花树下。
挖了一个深深的坑。
我将小猫放进去。
又把罐罐和猫条,放在了它的四周。
眼泪混着泥土,一点一点覆盖上去。
安葬好小猫,我挪到爸妈的墓前。
墓碑上,他们的合照依然清晰。
爸妈还在的时候,我也是被娇养着的小公主。
爸妈疼爱我,哥哥宠溺我。
无忧无虑的日子,在我八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个夜里,我突然发起高烧。
爸妈因为一个重要项目,两人都去了临市出差。
家里只有裴洲和保姆。
得知我生病,爸妈让司机连夜赶回。
却因天黑疲累,路上出了车祸。
三人都被送进抢救室。
由于伤势过重,他们都没能活下来。
妈妈在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我和裴洲的手握在一起。
小洲,爸妈不在后,你要照顾好妹妹。
另一个床的司机,也在弥留之际,拜托裴洲对他的女儿搭把手。
那个司机,就是林晚兮的父亲。
不久后,裴洲得知林晚兮生母跑了,她寄住在姑姑家,过得很不好。
就让保姆把林晚兮,接到了家里。
自此以后,裴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
终于在一次,我和林晚兮争抢一只玩偶时,他怒声责骂我:
你就不能让着她吗她已经因为你失去了爸爸!
你怎么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也是那一刻,我看着裴洲厌恶的,近乎愤恨的脸。
突然觉出,原来他一直怪我。
怪我烧的迷迷糊糊,在爸妈打电话过来时,说想他们了。
怪我间接导致了那场意外的发生,害死了自己的爸妈。
也让林晚兮的家庭破碎。
对不起,是我妹妹任性,害得你没了爸爸,又失去了妈妈。
你瞧。
他因为他是我的哥哥,而对林晚兮生出愧疚。
继而怜惜她,纵容她。
把对我的爱,都弥补给了她。
6
混乱的思绪被秋风拉回。
我的视线逐渐聚焦。
墓碑上,合照里的爸妈,似乎在无声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里,有数不清的哀伤,怜惜,和悲痛。
我一动没动。
也看着他们,看着他们。
直到眼前,一片模糊。
我倾身向前,抱住爸妈的墓碑。
所有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坍塌。
我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
哥哥对我不好。
他对我一点都不好。
他没有好好照顾我。
他还帮着外人欺负我。
我好想你们。
念念好想你们。
风将我的哭声,吹向四面八方。
我在孤寂的墓园里,第一次感到孤苦伶仃。
不知道过了多久。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
看到来电是家里的保姆陈姨。
接通后,陈姨在那头劝我。
念念小姐,回来吧。
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你和先生总归是兄妹,血浓于水啊。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抬眸看向快落山的夕阳。
开口时,声音沙哑:
不了,陈姨。
你知道的,那个家,容不下我。
陈姨欲言又止。
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可是念念啊,他始终……始终是你亲哥。
陈姨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你。
下午你们吵完架,他立刻就出门,重新给你买了一只猫。
原来,那会儿我在路上碰到裴洲,是他出去买猫回来。
真的,挺可笑的。
他明明知道,小猫对我有多重要。
他明明在家,却还是纵容林晚兮摔死了我的小猫。
现在重新买一只猫。
又是装给谁看呢。
天边残阳如血。
我在最后一丝霞光里。
起身走出墓园。
7
我去了学校,住进了宿舍。
夜里思来想去,决定出国读书。
彻底离开那个家,或许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隔天一早,我找到辅导员。
齐老师,出国交换的名额还有吗
得知我的想法,辅导员颇为诧异。
上周五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还不想去吗
是的。
我成绩优异,学校本就有意安排我出国交换。
只是之前,总觉得从没有离开过家。
竟是有些可笑的不舍。
而现在,却再没有半点留念。
我笑了笑,回应道:
突然想清楚了,该去新的环境学习成长。
辅导员颇为欣慰,递过来一张报名表。
学校和那边签订了协议,填完表格就可以直接申请签证了。
我一瞬想起,护照落在了家里。
昨天我推了林晚兮,她现在应该在医院。
而裴洲,肯定在医院陪着她。
我这时候回去拿护照,大概率是不会撞上的。
事到如今。
我是真的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们。
也不想再起任何争执。
可我到家的时候。
却被管家拦在了门口。
二小姐,对不住了。
先生吩咐……说不再让你进家门。
我身形一顿,抬眸。
管家刘叔一脸为难,又有些不忍地看着我。
二小姐,你给先生……服个软吧。
其实昨天保姆的电话,也是他授意打的。
得知你还是不愿回来,先生发了好大的火。
一气之下,才交代我们不让你进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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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瞬。
有些不解。
但更多的是觉得可笑。
所以裴洲,你到底是想让我滚,还是让我留下
只是这一次。
是我自己决定了要离开。
永远离开。
我摇了摇头,平静开口:
没事,那我就不进去了。
我给陈姨打了电话,告诉她护照在书桌抽屉的透明文件袋里,让她帮我送出来。
不多会儿。
陈姨就拿着护照来到门口。
递给我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
念念小姐,真的……要走吗
我接过护照,点了点头。
我以为陈姨还要劝我。
却没想到,她哽咽着说:
这些年,苦了你了,以后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刘叔也看着我,叹了口气:
二小姐,我们都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
只是……我们毕竟是下人,只能劝和。
既然你打定主意,那我们都会祝福你。
鼻子突然酸涩得厉害。
我努力想扬起笑容,却还是红了眼眶。
原来,所有人都看得到我的委屈。
只有裴洲,只有裴洲。
他看不到。
我对着刘叔和陈姨鞠了一躬:
谢谢您们,您们也要保重身体。
说完。
我头也不回,离开了裴家。
8
回学校的路上。
我顺路去银行打印签证流水。
虽然这些年,我与裴洲争吵不断。
但爸妈有留给我股份,每年的分红,都一分不落打到我卡上。
足够支撑我出国留学的所有开销。
提交完签证申请后。
我又去医院做留学体检。
刚抽完血。
却不想一转身,就看到了裴洲。
他的手上拎着一袋药,旁边是亲昵挽住他手臂的林晚兮。
我淡淡地移开视线。
当做没看到他们,从旁边擦身而过。
站住。
裴洲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愣了一瞬。
却没有回头。
抬脚继续往前走。
可刚走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拽住。
裴洲怒着一张脸,看向我按着棉签的手臂。
你生病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四周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们这里。
换作之前,我肯定会下意识呛声一句:要你管。
可现在,我却再不想与他有过多争执。
我淡声开口:
没有,只是做个体检。
抓着我手臂的力道,似乎松懈下来。
却仍没有放开。
裴洲冷笑了一声。
你倒是惜命,还有心情做体检。
晚晚被你推下楼,腿都差点摔断了。
哦。
没有摔断吗。
那还真是遗憾。
我没再看他,伸手推开他的手。
我还有事,先走了。
刚转身,裴洲恼怒的声音又响起:
你把晚晚推下楼,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摆起谱来了!
我强压着的情绪,到底是没有忍住。
转过头死死瞪着他:
我为什么把她推下楼,你心里不清楚吗
是她先残忍封住小猫的嘴,又将它扔下楼活活摔死。
小猫死时的惨状,又浮现在我脑海。
我一瞬没忍住,眼泪噙上眼眶。
这些年来,我早就不在裴洲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裴洲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些什么。
再开口时。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别扭:
不就是只猫,再养一只就是了。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我不小心摔碎最爱的瓷娃娃,哭着闹着不要新的。
他就一片一片捡起来,再花一整天,小心用胶水一点点重新粘好的哥哥。
如今的他,却只会轻飘飘说一句:
再养一只。
可是。
哥哥。
小猫不是那只小猫。
你也不是原来的你。
9
我回了学校。
继续忙着出国的事。
其实说起来,也没太多要忙的。
行李本就不多。
从裴家离开时,我只带了一些必需品。
剩下的,也不打算再回去拿。
可这天。
我却突然收到,林晚兮的短信。
裴念,既然你已经搬出去,应该也不会再回来。
过往的一切恩怨,我们一笔勾销吧。
我愣了半晌。
觉得有些可笑。
我没办法对她佯装大度。
但事到如今,也实在不想再和她,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正准备把号码拉黑时。
林晚兮的第三条短信,让我一瞬怔住。
那只手镯你还要吗,要的话就还给你。
那只手镯。
那只妈妈生前送给我的手镯,不是早被她摔碎了吗。
当年,林晚兮刚来裴家不久。
她去我房间,翻到了我放在枕头下的手镯。
拿着去找裴洲,问可不可以送给她。
明明手镯是妈妈留给我的,可裴洲却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点头答应。
我不同意,为此狠狠咬了裴洲的手臂,生生咬下来一块肉。
手镯就是那时,被林晚兮假意失手摔碎的。
如今,她为什么又说还给我
像是知道我会有疑问。
林晚兮又发来一张彩信,正是手镯的照片。
其实手镯没摔碎,哥哥知道你不愿意给我,提前买了一只假的,真的一直在我这儿呢。
原来,裴洲一直骗了我。
妈妈的遗物,他竟然给了外人这么多年。
换作以前,我一定会生气,愤怒,再去找裴洲理论,和他大吵一架。
但现在,除了想要拿回手镯。
我的心已再无别的涟漪。
我回了林晚兮短信:
要。
那边很快回复:
我今晚要去蓝山酒吧,你去那儿找我。
我不相信林晚兮会这么轻易,就把手镯还给我。
但手镯是妈妈生前,一直戴在手上的。
我这一走,大概也不会再回来。
有妈妈的手镯在身边,总还是能有一丝寄托。
林晚兮约的时间是九点,也不算晚。
我警惕一点,应该不会有事。
便答应了。
10
晚上到了约定时间。
我打车来到蓝山酒吧。
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但也不偏。
我站在酒吧外面,给林晚兮打电话。
我到了。
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林晚兮似乎是贴着手机大喊着:
不进来喝一杯吗
不了,我就在外面等你。
我和林晚兮的关系,从没有好到能一起喝酒的时候。
如果她一定要我进去,才会把手镯给我。
那我只能不要了。
毕竟,我和她水火不容了这么多年。
我不信她会一下子转性。
我也不想以身犯险。
可没想到,林晚兮竟然答应了。
很快,她就从酒吧走了出来。
在我面前站定后。
她从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来手镯。
还给你。
我接过手镯。
这么多年的失而复得,让我有些恍惚。
我将手镯戴在手腕上。
再抬起头,林晚兮不知何时已经进去了。
我愣了愣。
转身往路边走。
却在这时。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的脑袋一瞬警铃大作。
呜呜叫着,拼命去掰那只手。
可力量实在悬殊。
我被那人拖着,很快就进了后面的小巷子。
又黑又深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我在极度恐慌里。
拼命挣扎,双腿在地上乱蹬。
突然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上了我的腰。
身后的人恶声警告:
别乱动,不然这刀可锋利得很。
我倏地瞪大眼睛。
不敢再反抗。
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男人。
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
就在我努力回想时。
又响起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原来不止一个人。
别废话了,晚兮交代过,不能让裴念跑了。
赶紧动手,我们好清理现场。
晚兮
林晚兮
11
不等我从惊愕中回神,刀尖刺进了我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从后腰传来。
我能感觉到,血液浸湿了我的衣服。
我本能急切地挣扎。
极度恐惧的黑暗里。
有光亮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住手!
我已经报警了!
是出租车师傅。
他举着手机手电筒,赶了过来。
我在打车来的路上,提前给了师傅五千块钱。
我让他在路边等我。
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返回坐他的车,就拜托他帮我报警。
身后的两人慌不择路。
丢下我,转身往巷子里面逃了。
我被出租车师傅送进了医院。
还好师傅赶到的及时。
我未伤及肾脏。
从手术室缝好伤口出来时,我看到了裴洲。
应该,是警察通知的。
他注意到我,有一瞬的愣怔。
而后,别扭又带些急切地走上前。
以往面对我时,那张一贯冷若冰霜的脸。
此刻,竟有些惶然和怜惜。
你……怎么样
麻药刚过,我还有些恍惚。
一时竟分不清。
这是现实,还是虚幻。
裴洲已经,许多许多年,没这么关心过我了。
即便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医院冷气开得很足。
我拉了拉被子,嗓音有些哑:
没事。
裴洲跟着护士,将我推到病房。
待护士走后。
他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大概这么多年,我们极少这样平和的呆在一起。
他看起来,明显有些不自在。
良久,才迟疑着问:
知道……是谁伤的你吗
我摇头。
想了想,又点头。
如果我说,林晚兮是主谋,你会信吗
裴洲脸上的神情,一瞬凝固。
惊愕地看向我。
好半晌后,他的面色沉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晚晚,但也不能平白污蔑她。
晚晚她……她虽然任性了一点,但买凶伤人这种事,她不可能做。
是吗。
我心底刚因为他的一丝关心,而生起的半点暖意。
此刻,又被他毫不犹豫的偏袒,浇灭得彻底。
怎么不可能呢。
她都能将一条小生命,活生生摔死。
在她眼里,我大概也一样。
但我已无意再与他争辩。
侧过头,望向窗外深沉的夜。
淡漠开口:
那就等警察的调查结果吧。
很晚了,我要睡了。
身后,裴洲似是生了气。
他倏地站起来,椅子脚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听到他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
又顿住。
最终。
还是什么都没说。
离开了病房。
12
隔天。
警察来做笔录。
我把情况告诉给他们。
除了出租车师傅的人证。
我又提交了新的证据。
从始至终,我就信不过林晚兮。
所以在打完电话,等她出来前。
我开了手机录音。
所有对话,全都清晰录了进去。
警察走后不过两小时。
裴洲赶来了。
他匆忙推开门,站在门口看向我。
我望过去,与他四目相对。
谁都没有先开口。
这一次,他还会不会,罔顾法律偏袒林晚兮
裴念……
裴洲神情复杂,朝着我缓慢走近。
警察把,晚晚带走了。
我没吭声。
看着他在我病床前坐下来。
他那往日打理得体的短发,此刻有些凌乱。
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微的汗珠。
大概是,很着急赶过来的。
他看着我,眼神却有些闪躲。
我没想到,真的会是晚晚。
没有对林晚兮的责备。
也没有对我的愧疚。
只有一句没想到。
这许多年,每次在我和林晚兮的事情上,他都选择站在林晚兮那边。
我早已经习惯了,心底只剩麻木。
我漠然地嗯了一声,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裴洲似乎没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平静。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再次开口:
晚晚她,应该只是一时糊涂。
何况,何况你伤得,也不算严重。
就……别报案了,真要让她坐牢,对她以后的人生影响很大。
我愕然抬眸。
即使已经,猜到了裴洲的目的。
可真正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还是觉得,可悲又可笑。
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
恐怕现在,我躺着的就不是病床。
而是官财。
可我至亲的哥哥。
却让我放过杀人未遂的凶手。
我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他在触及我的视线时,仓皇别过了头。
有些急切地解释:
我知道这次确实是晚晚过了。
但她因为你失去……
顿了一下,裴洲改了口:
她从小就没有父母,难免有些任性。
我静静看着他,开口问了一句:
她没有父母,难道我就有吗
裴洲蹙眉,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
他竟然说:
可你至少还有我。
我扯了扯嘴角,是真的笑了。
盯着他的眼睛问他:
裴洲,你说这话心虚吗
裴洲愣了一瞬,接着好似恼羞成怒。
裴念!你什么意思
当年要不是你任性矫情,爸妈就不会死。
晚晚的爸爸也不会死,她就不会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么多年,我只是在替你赎罪!
我看着说到最后,越来越愤怒的裴洲。
恍惚里,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浸湿了爸爸的重要文件。
我哭着问裴洲怎么办。
他摸了摸我的头,安慰我:
别怕,如果爸爸追究,哥哥替你顶着。
两张明明相似的脸。
却再也无法重合。
裴洲。
你后来对我的,那些冷心冷面,那些恶语相向,那些漠不关心。
不是在替我赎罪。
是在为自己的懦弱和恶心,找一个自欺欺人的好理由。
多可笑啊。
裴洲。
你多可笑。
13
我不知道裴洲,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他在我的目光里,神情从愤怒,转为闪躲,再是……一些心虚。
最后,他别扭地站起来,不再看我,疾步往外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心里竟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么多年受他的委屈,也该是还完了小时候,他对我的那些疼爱。
我把林晚兮的案件,全权委托给了律师。
然后申请了签证加急。
又提前买好机票。
做完这一切,我的心里竟是许多年都没有过的放松。
后面的日子,裴洲再没有来看我。
只是吩咐陈姨,每天给我送饭。
我倒也没拒绝。
裴家厨师做得一手好菜。
一想到出国后再也吃不到。
我就多啃了几块糖醋小排。
陈姨每次来,都会骂林晚兮八百遍。
再骂裴洲一千遍。
今天,她一进病房就迫不及待道:
念念我给你讲,那天晚上伤你的两人,居然是林晚兮的亲妈和后爸。
她亲妈并没有不要她,他们一开始就合谋好,让林晚兮进裴家,要么当裴家夫人,要么做裴家千金。
这些年,林晚兮一直在拿裴家的钱,养她亲妈和后爸。
你哥……
陈姨眉飞色舞的面容一顿。
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反应,笑着继续道:
裴先生得知后,又气又怒,让老刘带人把林晚兮的房间都砸了。
我看着陈姨好似扬眉吐气的样子,没告诉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律师第一时间已经告诉了我。
我就说,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耳熟。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在门口碰到过林晚兮和那个人。
听到过他说话的声音。
只是没看清他的脸。
更没想到,他竟然是林晚兮的继父。
14
一个周后,我顺利出院。
去机场那天。
我正在排队过安检时,身后传来熟悉的急切的声音。
裴念,念念!
我回过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裴洲正举起手,仓惶向我挥着。
见我注意到他,又扬高声音急切道:
念念,等一下。
我不想影响后面排队的人,就走出了队伍,在角落处站着。
裴洲疾步朝我走来。
他的身形瘦了不少,胡茬也没有刮干净。
我看着他,一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等他在我面前站定。
我率先开了口:
有事吗我的航班快起飞了。
裴洲看向我,面容除了慌张,还夹杂着懊悔,愧疚。
念念,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我都知道了,我被林晚兮骗了。
念念,对……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我点了点头,实在说不出没关系这样的话。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伤害已经造成了。
何况,还是迟来的对不起。
裴洲见我没吭声,面容颤了颤,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慌乱。
沉默了半晌,终于踟蹰着开口:
念念,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吗
恨是需要对那个人付出情绪的。
而我对他,真的再没任何感情。
想了想,我平静开口:
裴洲,爸妈出事的时候,你已经十二岁,心智不至于多成熟,但起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哪怕你曾换位思考过一次,都不至于那样对我。
眼前人周身倏然剧烈颤抖。
一张脸,已是惨白如纸。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
似是竭力隐忍着,巨大的懊悔和痛苦。
良久,裴洲小心翼翼颤声道:
那你还能不能……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哥哥
我没回答。
也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身后,裴洲似是不甘的声音再次响起:
念念,你真的不要哥哥,要丢下哥哥吗
我没回头,径直走向了安检口。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没再叫过裴洲哥哥了。
裴洲。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早就把我弄丢了。
15
飞机起飞前。
我取出电话卡,扔进了垃圾桶。
过去就让它留在过去。
我的人生,就如我带的行李一样。
以后,轻装上阵。
16
林晚兮的案件,律师时刻给我汇报进度。
原来,林晚兮的作案动机。
是发现我搬走后,裴洲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她怕裴洲反悔,又把我接回去。
旁敲侧击中。
却意外得知,爸妈留给我的股份,竟然比裴洲还多。
而她。
在裴家生活了十二年,裴洲也护了她十二年。
却不愿给她一丝股份。
她不甘心,想要彻底取代我的位置。
就对我起了杀心。
由于未遂,且我伤势不重。
按照相关法律。
林晚兮作为主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林母和她丈夫,属于未遂犯,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和七年。
后来又听陈姨说。
裴洲养了很多很多流浪猫。
还在全国各地建立了不少流浪猫救助站。
陈姨还说,有一天晚上,裴洲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过去,和我互换了灵魂。
他终于感受到,曾经的我,被他那样对待,有多痛苦。
醒来后,他终日呢喃着:
念念,不要原谅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