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楚雪,她冷着脸让我赔她价值三百万的兰博基尼。
>我笑了,掏出手机直接转给她三千万:买十辆,剩下七百万当精神损失费。
>她愣住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惊呆了。
>第二天她成为我的私人助理,24小时随叫随到。
>所有人都以为我看上了这位高冷美人,连她也这么认为。
>直到那天她红着眼眶递上辞职信,说我根本不需要她。
>我轻轻拽回她,将孕检报告拍在桌上:那你需要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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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流像一锅熬糊了的粥,黏腻又沉闷地堵死在晚高峰的建国路上。我把自己塞在网约车后座,车窗降下一半,外面汽车的尾气混合着不知道哪个路边摊飘来的油炸味,一股脑涌进来,糊在人脸上,腻得发慌。
司机师傅手指焦躁地敲着方向盘,收音机里交通台的主持人用那种假惺惺的欢快语调播报着又一波拥堵提示。
烦。没由来的烦。
手机在手心里震动,屏幕上跳跃着林副总三个字,我没接,直接掐断了。不用听也知道,无非又是集团里那些扯皮倒灶的破事,几个老不死的变着法地想从新项目里多啃几口肉。
车子像蜗牛一样又往前蹭了半米,刹车灯的红光刺眼。
就在这时——
哐!
一声闷响,整个车身猛地往前一耸,我的额头差点撞上前座的靠背。
哎哟喂!司机师傅一声怪叫,脸瞬间白了,撞…撞上了!
他慌里慌张地拉开车门钻出去。我也推开门,傍晚燥热的风混着更嘈杂的鸣笛声扑面而来。
撞上我们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线条嚣张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机械豹子。它的前脸此刻正亲密无间地吻在了我们这辆破现代的车屁股上,剐蹭痕迹明显,一块尾灯罩碎了,塑料片掉在地上。
亏大了。这师傅得赔掉裤衩。
兰博基尼的剪刀门向上打开,一条腿迈了出来。
黑色的细高跟,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笃定的一响。接着是另一条腿,笔直,修长,裹在剪裁极佳的西装裤里。然后整个人站定。
是个女人。
夕阳的金辉掠过高楼,恰好打在她身上。她很高挑,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衬得身材曲线起伏有致,该收的地方收,该放的地方放。长发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漂亮,是真漂亮。但那双眼睛里的温度,估计能直接把这场交通拥堵冻上。
她没看撞车现场,也没看吓得快哆嗦的司机师傅,目光直接越过他们,落在我脸上。
然后,她踩着那双杀气腾腾的高跟,一步一步走过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倒计时的秒针。
周围堵着的车里探出好几个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一股清冷的、带着点雪松味的香水气息率先飘过来,和她的人一样,又冷又傲。
你的车她开口,声音和表情匹配度百分百,冰珠子似的砸过来。
我还没说话,那司机师傅已经快哭出来了:美女,老板,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我没刹住,我全责!我全责!您这车…我…我这就报保险,您看…
女人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话,眼睛还钉在我脸上,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冷:我问,是不是你的车。
我挑了挑眉。有点意思。
算是吧,我朝那吓破胆的师傅抬了抬下巴,我雇的。
她点了点头,仿佛终于得到了唯一需要的答案,下一句话紧随而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我车买了不到三个月,三百万。维修费用,预计三十万起步。怎么赔
直接,高效,而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好像我不是个事故当事人,而是她办公室里犯了错的下属。
司机师傅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夹杂着几句窃窃私语。
卧槽,三百万…
这哥们儿倒血霉了…
这女的看着就不好惹…
我看着她,突然有点想笑。这场景,这语气,这做派。真他妈熟悉。
我没回答她怎么赔,反而往前凑了半步,离她更近了些,能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睫毛下那双清冷眸子里映出的我的影子,还有她微微蹙起的眉心。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冰封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那里面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这跟你的赔偿无关。她的声音更冷了,如果你无法现场协商,我的律师会…
我打断她,掏出手机,屏幕解锁:二维码,收款码。
她又是一怔,眼神里的疑惑几乎满溢出来,但仅存的专业素养让她还是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调出了收款码,递到我面前。那动作里都带着戒备和不解。
我拿着手机,对着她那黑白条纹码扫了一下。
多少我抬眼问她。
她红唇微启,报出一个数字:三十万。
我低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输入金额,然后又把手机递还到她眼前:输密码,确认。
她看着屏幕上跳转到的支付确认界面,那双漂亮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又看向屏幕,仿佛那是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
周围安静得可怕,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司机师傅都忘了害怕,抻着脖子看。
她纤细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疑了大概有两秒,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按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一个清晰无比的女声电子提示音从她手机里传了出来,响彻在突然变得落针可闻的街道上:
支付宝到账——三——千——万——元——
嗡!
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滚烫的油锅,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多…多少!
三千万!我耳朵没瞎吧!
疯了吗这是!
那司机师傅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楚雪——我后来才知道的名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拿着手机,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手指关节都泛了白。那张冰山美人脸上,表情彻底崩裂,震惊、茫然、无措、甚至还有一丝惊恐,交替闪过。夕阳照在她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在表达着一种极度的懵。
她猛地抬头看我,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声音不大,却足以盖过那些嘈杂的议论:十辆的钱,剩下七百万,算精神损失费。够吗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像是第一次从冰层里打捞上来,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又被巨大的冲击震得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我没再理会她,也没看那些几乎要掏出手机拍照的人群,转身拍了拍还在呆若木鸡的司机师傅的肩膀:车费付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说完,我拉开车门,拿出扔在后座的旧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绕开那辆嚣张的兰博基尼和更加失魂落魄的车主,沿着车流边缘的人行道,朝前走去。
走出十几米远,晚风送来了身后终于爆发出的、更加激烈的惊呼和议论声。
我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身后那一片混乱的景象。
有点意思。
第二天,顶楼,总裁办。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繁华轮廓,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把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照得发亮。
我靠在宽大的真皮椅里,听着林副总唾沫横飞地汇报新一季度的战略规划,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所以,基于以上市场分析,我们认为必须加大对东南亚地区的投入,尤其是……林副总说得激情澎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我头也没抬。
首席人力资源官王总监推门进来,表情有点微妙,身后跟着一个人。
陈总,您要的私人助理,人选带来了。王总监侧开身。
我抬眼看过去。
然后,动作顿住了。
楚雪。
她穿着一身比昨天更显专业的深灰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化了淡妆,却依旧掩不住那份过于出众的清冷和漂亮。她站在那裡,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但她的眼神,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收缩,随即又强行压抑下去,恢复到一种近乎僵硬的职业平静。只是那微微闪动的瞳孔和下意识抿紧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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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话,看着她。
办公室里有几秒诡异的寂静。林副总也忘了继续他的宏图大计,看看我,又看看楚雪,一脸探究。
王总监轻咳一声,硬着头皮介绍:陈总,这位是楚雪,之前在欧洲总部市场部,成绩非常出色,刚调回国内不久。各方面条件都很符合您对私人助理的要求。
我身体往后靠了靠,目光没离开楚雪的脸:私人助理24小时,随叫随到那种
王总监赶紧点头:是的,陈总,按照您的要求。
楚雪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交叠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我笑了,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像是随手翻了翻:行。就她了。
王总监明显松了口气:那好,楚雪,你就……
现在就开始上班,我打断他,把手里的文件往桌边一扔,正好滑到楚雪面前,这份东西,拿去重新做,下班前我要看到修改版。
楚雪垂眼看了看那份她根本还没来得及接触过的文件,喉咙似乎轻轻动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拿起:是,陈总。
她的声音有点干涩,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出去吧。我挥挥手。
王总监如蒙大赦,赶紧带着楚雪退了出去。门轻轻合上。
林副总凑过来,脸上带着男人都懂的那种暧昧笑容,压低声音:陈总,高啊!这水准……难怪您突然要招什么私人助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瞥了他一眼,没接话,重新拿起另一份报表。
但消息传得比病毒还快。
不到一个下午,整个集团上下几乎都知道了——那个神秘空降、背景成谜、脾气比本事还大的新任总裁陈默,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传言里已经把车祸现场演绎成了七八个香艳又霸道的版本),把公司里新来的那个眼高于顶、冷得像块冰的高岭之花楚雪,变成了自己的私人助理。
24小时,随叫随到。
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窃窃私语的议论,以及看向楚雪时那种混合着同情、鄙夷和羡慕的复杂眼神,瞬间充斥了整个办公区域。
楚雪把自己埋在各种文件和会议安排里,对所有目光和议论视若无睹。她处理工作的效率高得惊人,交给她的任务无论多刁钻多紧迫,她都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而且几乎挑不出错处。
除了面对我。
每次进我办公室,她全身的肌肉都会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逃跑的小兽。递文件时指尖会微微颤抖,汇报工作时语速会不自觉地加快,如果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三秒,她的耳根就会慢慢染上一层薄红。
她在怕我。或者说,在抗拒那种被所有人默认的、金丝雀的身份。
这种无声的对抗,让我觉得很有趣。
我变本加厉。
凌晨两点,一个电话把她从睡梦中吵醒,让她立刻送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到我家。
高级餐厅吃一半,当着客户的面,让她去给我买某个特定牌子、特定口味的冰淇淋。
她穿着高跟鞋,跟我参加商业酒会,我故意走得很快,看着她强忍着脚痛,努力跟上我的步伐,还要保持脸上的职业微笑。
她一次次照做,没有抱怨,没有质疑。只是眼里的冰层越来越厚,那层伪装出来的平静也越来越脆弱。
所有人都觉得,我在用这种手段,磨掉她的傲气,等着她彻底屈服,然后顺理成章地把她吞吃入腹。
连我自己,偶尔也会这么觉得。
直到那天晚上。
一场应酬,我喝得有点多。她开车送我回公寓。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密闭的空间充斥着酒气和她身上那点冷清的雪松香。她站得离我很远,背对着我,看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
电梯猛地晃动了一下,她穿着高跟鞋没站稳,低呼一声向后倒来。
我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很细,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和惊人的柔软。
她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弹开,后背撞在电梯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惊恐地看着我,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慌乱和戒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我的手还悬在半空,保持着那个虚扶的姿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尴尬又紧绷的沉默。
叮——
电梯到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站在门口,手指发抖地摸出钥匙,却好几次都对不准门锁。
我慢慢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钥匙,打开了门。
她僵在门口,不进也不退,声音发颤:陈总,文件我已经送到,您早点休息。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没说话。走廊的光线昏暗,勾勒出她侧脸优美的线条,和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我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没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笑了笑,让开了门:进去吧。
她惊愕地看我。
明天早上七点,我说,我要看到早餐和会议提要放在客厅桌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低着头,飞快地从我身边擦过,走进了公寓,径直走向客房,关上了门。全程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站在玄关,揉了揉眉心。
玩脱了吗
好像有点。
第二天开始,楚雪变得更加沉默。她完美地履行着一个私人助理的所有职责,甚至做得更好。但她几乎不再看我,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言语,像一个精致漂亮、却没有灵魂的人偶。
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失望。
我收起了那些过火的刁难,没再让她凌晨送文件,也没再让她跑腿买冰淇淋。
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却比以前更厚。
直到一周后,我让她去送我那个来本市旅游、难缠又挑剔的姑妈。
我原本以为她会拒绝,或者至少会流露出不情愿。
但她没有,她只是安静地听完要求,点了点头:好的,陈总。
那天晚上,我接到姑妈打来的电话,语气是罕见的满意和赞赏:小默啊,你那个助理,叫楚雪的是吧真是太周到太细心了!比我亲儿子伺候得都舒服!这姑娘,模样好,脾气好,能力又强,你从哪儿挖来的宝贝
我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窗外夜色浓重。
她人呢我问。
刚送我回酒店,忙前忙后一天,累坏了吧,我看她脸色都不太对了。你可得好好奖励奖励人家!
挂了电话,我沉默了一会儿,拨通了楚雪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又像是刚哭过,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平稳:陈总,您有什么吩咐
在哪我问。
……回公司的路上。
上来一趟。
……是。
十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楚雪走进来,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连口红都盖不住她嘴唇的干涩和疲惫。她走路的样子甚至有点虚浮。
她站在办公桌前,垂着眼:陈总,您找我
我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过去。
她看到那个厚厚的信封,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慢慢伸出手,拿起那个信封。手指抖得厉害。
然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另一个薄薄的信封,放到了我面前。
我低头一看。
辞职信。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彻底破碎后又强行粘合起来的平静:陈总,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想,我无法再胜任这份工作。
她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水光氤氲,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戒备、恐惧或者失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您付给我远超常人的薪水,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我仔细想过了,您其实并不需要我。我做的所有事情,任何一个合格的助理都能完成。甚至……没有这个助理,对您也没有任何影响。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去:所以,我辞职。那三千万……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您。虽然可能需要很久,但我……
她说不下去了,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要走。
就在她手指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我猛地起身,椅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几步跨过去,在她拧开门之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用力很大,她疼得蹙起了眉,惊惶地回头看我。
我没说话,直接拽着她,近乎粗暴地把她从门口拉回到办公桌前。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终于挣扎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和恐慌。
我无视她的挣扎,用空着的那只手,抓起桌上我刚推给她的那个厚信封,狠狠拍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信封口被震开,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钞票,而是一沓医院的化验单,和最上面,一张清晰的B超影像图。
白色的单据,黑色的打印字体,异常刺眼。
【患者姓名:楚雪】
【诊断结果:早孕,约6周+】
【超声提示:宫内早孕,活胎】
楚雪所有的挣扎和哭喊,在目光触及到那些字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僵在了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B超单,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是一片全然的、巨大的空白和茫然。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急促又混乱的呼吸声,还有我因为刚才动作而略显粗重的气息。
我松开她的手腕,上面已经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我指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看着她那副彻底被摧毁了所有防御、只剩下赤裸裸的震惊和无措的脸,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问:
那这个呢
……这个,你也不需要吗
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彻底散了焦,像被强光直射后失去反应的猫眼。办公室里昂贵的香薰机还在嘶嘶吐着白麝香的雾气,可她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真空罐子,所有声音、光线、乃至空气都被猛地抽离。
那张轻飘飘的B超单,落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白纸黑字,却比烙铁还烫眼。
【患者姓名:楚雪】
【诊断结果:早孕,约6周+】
【超声提示:宫内早孕,活胎】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凿穿她好不容易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外壳。她的肩膀开始发抖,细微地,然后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她几乎站不稳,一只手慌乱地撑住桌沿,指甲刮擦过木头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噪音。
她抬起头看我,眼眶红得吓人,蓄满了水光,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那眼神里是滔天的巨浪,是崩溃的废墟,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恐慌。
你……你调查我她的声音劈开了,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凭什么……你……
她语无伦次,呼吸急促得快要缺氧,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看着这座冰山的彻底崩塌,比我想象的更要彻底,也更……脆弱。
那天晚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不堪的事情,脸色白得透明,电梯……你扶我那一下……你是不是那时候就……
她说不下去了,羞耻和愤怒交织着涌上来,让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不是。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甚至有些冷酷,与她的崩溃形成残忍的对比,是给你姑妈当了一天免费导游和劳力之后,你累到差点在酒店大堂晕倒,好心的工作人员送你去的医院。院方需要紧急联系人,你的手机里,最近的一个通话记录,是我。
我顿了顿,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补充了最后一句:他们打给了我。
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和质问都卡死了,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强撑的光也熄灭了,变成一片死寂的灰。
原来不是他刻意调查,而是她自己……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阴差阳错地,把最不堪的秘密,亲手递到了他手里。
这种认知,比被调查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她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终于挣脱束缚,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玉雕。
我拿起那张被她视为耻辱和负担的辞职信,三两下,撕成了碎片,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助理的工作,你可以不做。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这件事,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她猛地睁开眼,泪眼模糊地看着我,嘴唇颤抖:交代陈总……您想要什么交代钱还是……她的话里带着刺骨的嘲讽和自弃,……人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她受惊似的想后退,却被办公桌抵住了腰,无处可逃。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混合着眼泪的咸涩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我要什么交代我重复着她的话,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正安静地孕育着一个始料未及的生命,一个因一场荒诞车祸和一场电梯意外而纠葛出的结果。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看进她惊慌失措的眼底。
楚雪,我叫她的名字,第一次不带任何戏谑或冰冷的前缀,你觉得,我陈默的孩子,只值一个交代
她彻底呆住了,像是无法理解这句话里的含义。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捕捉的希望。
办公室内陷入一种极致的寂静,只有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噎声。
我收回目光,转身走回办公桌后,拿起内线电话。
王总监,通知下去,楚雪的工作另有安排,不再担任我的私人助理。原职位由……
我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还僵在原地、魂不守舍的楚雪。
暂时空缺。
挂了电话,我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走吧。我说。
她茫然地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去哪
医院。我言简意赅,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我的儿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你……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挑眉:我说是,就是。
她又被我这副理所当然的霸道噎得说不出话。
我没再给她犹豫的机会,握住她的手腕。这一次,力道轻了很多,但依旧不容挣脱。她的手腕很细,皮肤冰凉。
拉着她,走出办公室,穿过外面秘书区那些惊愕又八卦的目光,直接进了专属电梯。
电梯下行,密闭空间里,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得像一尊雕像。只有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哽咽,暴露着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地下车库,我把她塞进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她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车子驶出地库,汇入傍晚的车流。霓虹初上,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停在市中心最顶尖的私立妇产医院门口,早有接到通知的院长和专家团队等候在VIP通道。
一系列检查,繁琐又细致。她像个提线木偶,配合着医生的所有指令,只是眼神始终没有焦点。
我坐在走廊外的沙发上等着,手机里处理着邮件,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烟瘾犯了,摸出烟盒,想到这里是医院,又烦躁地塞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的门开了。
为首的专家笑着走过来:陈总,检查结果很好。楚小姐身体底子不错,宝宝很健康,就是母亲有些劳累过度,需要好好静养补充营养。
我点了点头,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烦躁感稍稍褪去。
楚雪被护士扶着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张新的报告单,脸色依旧苍白,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依旧沉闷,但那种尖锐的、一触即发的崩溃感,淡去了不少。
车子没有开回公司,也没有开向她租住的公寓,而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城市顶级地段的一处高端住宅区。
车子停在一栋视野极佳的顶层复式公寓楼下。
她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脸上露出疑惑。
下车。我解开安全带。
这里……是哪里她迟疑地问。
以后你住这里。我语气平淡,像是决定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自然,你那个公寓,通风不好,离医院也远。这里24小时有物业和营养师待命。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我……我不能住这里!这不合……
规矩我替她说完,侧头看她,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你需要静养,需要人照顾,这里最合适。
陈总,我们……我们之间……她试图组织语言,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这根本不对!我们不是因为……不是因为感情才……
因为什么不重要。我打断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重要的是结果。你肚子里现在有我的孩子,这就是目前最重要、也是最唯一的事实。其他所有事情,都必须为这件事让路。
我的话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任何反驳的余地。
她张了张嘴,看着我这副不容置喙的样子,最终,所有无力的抗争都化作了唇角一丝苦涩的弧度。
她认命了。
或者说,在巨大的现实冲击和我的强势面前,她暂时选择了屈服。
我带她上楼,公寓是早就准备好的,装修奢华而冰冷,像个精致的样板间,缺乏人气,但一切用品俱全,甚至还有一个专门辟出来的区域放着崭新的母婴用品。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
会有人按时送来三餐,医生每周会上门检查两次。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管家。我交代着,声音在不自觉间放缓了些,公司那边,不用再去了。
她猛地转头看我:你要辞退我
是休假。我纠正她,带薪。无限期。
她沉默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我知道,这对于骄傲的她来说,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圈养。从24小时待命的私人助理,变成了24小时待产的……某种更尴尬的存在。
但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我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集团内部虎视眈眈的叔伯,几个正在关键期的并购案,还有……这个孩子突然出现所带来的、一系列需要重新评估和布局的计划。
她的存在,暂时不能公开,但又必须在我的绝对掌控之下。
好好休息。我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的时候,身后传来她很低很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总……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为什么她问,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因为孩子吗
我的手指微微收紧。
沉默在偌大的公寓里蔓延。
几秒后,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脆弱又迷茫的世界,也隔绝了她那个我没有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
电梯下行,镜面映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
连我自己,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