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剜心取血后渣男后悔了 > 第一章

我是感应天地之运而生的麒麟,却爱上了一个人类。
我赠他灵珠,披上嫁衣,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身影。
换来的却是他一剑洞穿我的心脏,冥冥中我听到他的感慨:
青青终于有救了。
再相见,他却不远万里追在我的身后。
心心,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1
光顺着窗棂投进来,点点灵土飘在空中。
门开了。
风涌了进来,将来人的衣摆刮得簌簌作响。
门外是大片大片的绿。
我趴在玉潭中央的小岛上,一动不动。
那人踏微波而来,唤出长剑,划开我心口的伤疤。
一刀又一刀。
直到最深处土黄色的液体淌出。
只有一层层破开我皮肤里的禁制,才能取得最精纯那滴心头血。
我冷声道:
钝了。
专注于取血的神君闻言,动作一滞,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你的剑钝了。
他轻笑一声,不理会我的挑衅,将玉瓶收入袖中。
还有三次,三次之后,便允许你在神殿内自由行走。
善恶堂的决议,我也不能反驳。
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后脖颈。
谁叫你是一头暗麒麟呢,天生的魔种,连血也要净化过才能救人。
善恶堂,以善为尊,以魔为恶。
可从幼时到现在,我的手上从未沾染过一滴鲜血。
难道就因为我是魔,我便是恶,便要被锁在这里一辈子吗
我愤怒的摇晃着巨大的头颅,试图将他的手甩下来。
却将心口处的伤越扯越大。
那人沉默的看着我的动作。
身体里的灵血不停流失,岛台逐渐被一片血红覆盖。
我的意识也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他突然叹了口气,施法为我修补伤口。
这是第七十八次。
等青青醒来,我便将你的灵珠还你。
青青是他那昏迷不醒的未婚妻,法名青瑛,本体是一株神草。
每日都要用我的灵珠蕴养魂魄。
我蜷缩在地上,恨恨抬眼:
收起你那副虚伪的神情,有本事就杀了我。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好好养伤吧。
2
第七十九次。
他来晚了一些。
我强撑起精神,扯出一抹尖锐的笑意:怎么,你的小未婚妻出事了
琼樟淡淡的瞥我一眼,自顾自撩起衣摆,盘坐在我面前。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
又是这副神情。
自从我认识他,他便总是这样,淡定的,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只有我缠着他闹个不停时,这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才会透出少许无奈。
我以为那是对我的偏爱。
现在想来,也许只是不可言说的厌烦。
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你说,青瑛神女醒来,会不会怪你啊。
我变作人身,扑进他的怀中,低眸娇羞一笑,将手搭到了他的脖子上。
清晰地感受到那副身躯僵了一瞬。
心心,不要讲这样的话。
他摆正了我的身子,施法将我变回圆形。
一只手抚顺着我的颈间的鬃毛。
另一只手将一块树盘放到我的面前。
有人在长涧外捡到了这个,我想这是你的东西,就给你带来了。
幼时调皮,幽冥树怕我在外面玩得太高兴忘记回家,每次离开时便用树盘记录着我离开的时间。
过了这么久,都快记不清回家的路了。
我怔在原地。
下一秒回过神来,嗤笑道:
就为了这么个破玩意,琼樟,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琼樟的脸上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痛色。
心心,你以前是不会这样同我讲话。
痛快点儿,取了血赶快走。
我合上双目,不愿再与他纠缠。
也错过了他眼中隐隐的泪光。
琼樟走后,我细数着树盘里的年轮。
五深五浅。
二十年。
原来我离开长涧已经二十年了。
3
我叫明心,是应运而生的瑞兽麒麟。
但是我的诞生并没有引来百兽欢鸣。
只因为我是万载难遇的暗麒麟,天生的魔种。
我自小在神魔边界的长涧中长大,与这里的草木精灵玩耍。
涧外时常传来打斗声。
幽冥树指着他们告诉我,穿白衣服的是神,穿黑衣服的是魔。
神好,魔坏。
我好奇问:我呢我是什么
幽冥树伸出枝干揉了揉我的头。
小麒麟,你虽然是魔,但是只要找到天地至宝混沌珠,你就可以褪去一身魔力,成为神,成为当之无愧的瑞兽啦!
4
在我刚刚化形时,长涧里新长出了一株兰草。
树爷爷说,我诞生时身旁也有一株神草,青青绿绿的颜色,可好看了。
就是不知被谁盗走了。
树爷爷说这句话时,皱纹里塞满了愧疚。
兰草精灵总说些奇怪的故事,一会儿是霸道王爷爱上我,一会儿又是冷面郎君俏娘子。
她说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兰草精灵说这句话时,脸上满是向往。
在她的影响下,我也开始期待被称为宇宙终极密码的爱情。
涧外的打斗越发频繁,时不时有受了伤昏迷的神或魔掉进来。
我便自告奋勇送他们出去。
也许他们中的某一个人会在中途醒来,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我。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在下只能以身相许。
我在心里补充道。
……!!!
我僵硬的转过头,才发现背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苏醒。
碎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细长的凤眸,眼神迷离,眼底映着长涧上空的破碎星光。
这是我背过最好看的一个。
小兰草、小兰草说过要知恩图报,我,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呀
我第一次跟外面的人说话,不免有些紧张。
只听到他似乎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
笑声里像是藏了一把钩子,钩得我的心里痒痒的。
连树盘不慎掉落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除了这条命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报答姑娘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我惊得跳起来,将他甩到了地上,自知闯祸,忙化了形,将他扶起。
对不起啊。
他忍着疼,身体颤抖,攥紧的拳头上青筋凸起,唇边溢血,长长的睫毛也沾了湿意。
可他仍是笑着看我:
没关系的,是我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他说他叫琼樟,修炼多年飞升成天兵,一朝参战,修为全废,现在就是一个凡夫俗子。
我本想趁机要挟他以身相许,可将他摔了之后,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请你,带我去人间看看吧
他粲然一笑,朗声道:
何止人间,我可以带你周游三界。
阳光斜斜的投下来,穿过树叶遮挡,落到他的眼睛上。
那个瞬间,小兰草说过的潇洒侠客的形象与之重合。
我看得入了迷。
后来他并没有履行他的诺言。
或者说是我没有让他继续履行他的诺言。
我们在人间走了十九年。
一路上,他虽寡言,却处处照顾我,甚至会跑到偏僻的小镇,只为买了面塑娃娃来哄我开心。
在第二十年,我带他回了长涧,编了一个谎言,也终于敢向他提出那个要求。
为了救你,我都回不去长涧了
我不管,我就跟着你,你要娶我!
他低下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手里攥着我强塞给他当做定情信物的灵珠。
过了好几日,他在为我描眉时,淡淡开口:
心心,与我成婚,做我的妻子。
可没想到,大婚当日,我穿上嫁衣,满心憧憬的等待着他的到来时。
等来的却是换了神装的春芜山神君。
和贯穿心脏的一柄长剑。
5
我从梦中惊醒,不由得苦笑一声。
当初少听些不着边际的爱情故事就好了。
还真是自作自受。
今日是最后一次取血。
琼樟身后跟着几个仙人,抬了张千年檀木床。
床上躺着一位神女,淡绿色的光芒萦绕周身。
我的灵珠,静静的悬在她的胸前。
他略带不忍的看了我一眼:
今日会有些疼,你且忍忍
他顿了一下,又道:
不要惊了她。
说罢,他略微抬手。
一缕神光自他指尖逸出,没入我的心口,穿过被他修补八十次留下的伤痕。
周身的血液停滞,又以奔涌之势逆行倒流。
心脏似乎即将胀裂。
我痛嚎出声。
天地振动,风起浪涌。
神力稍弱的都被我的吼声掀翻在地。
一滴土黄色液体破体而出,晕着金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鲜血被吸引到神女面前,渐渐融入她的额头。
琼樟手掌一立,一道水幕自潭中升起,将我的气息完全隔绝在岛台里。
外面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即将复苏的神女。
神血完全融入的瞬间,青光大作,神女的身体缓缓直立,双臂展开。
风将她的头发扬起。
下一秒,灵珠竟也向她的丹田飞去。
不……
6
我目眦欲裂,绝望的大喊。
琼樟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常年平静的神情裂开,下意识扭头看向我的位置,神情中带了几分无措与愧疚。
眼看灵珠完全融入,青瑛即将苏醒,琼樟突然挥手,隔绝了青瑛的躯体与天地共鸣。
没有共鸣,融合也被迫终止。
琼樟抱住青瑛,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回檀木床。
命令其他人出去。
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又掏出了那把取我心头血的匕首。
举起。
神力运转。
刺出。
他划开了自己的丹田。
琼樟突然向我瞥了过来,一张脸苍白得可怕。
冷汗从他的额间冒了出来。
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原来这么痛。
我冷冷的看着他取出自己的神丹,施法融入青瑛体内,换出了我的灵珠。
我说过,会将灵珠还你。
琼樟扔下这句话,抱起青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门外的仙童跑了进来,捡起地上的灵珠,又并了几壶灵药和一块儿令牌一齐捧到我的面前。
神君吩咐了,以后您就是这座神殿的主人。
灵药对您的伤有好处,外面就是药谷,有助于您恢复。
这令牌既是神殿的钥匙,也是春芜山长老身份的象征,有了它,您在这里便畅通无阻。
我:………
打八十一棒再给个甜枣
我冷哼一声。
还是说,这二十载的时光,在他眼中,只是一场交易。
7
我夺过灵药几口便灌下肚,又将灵珠收回体内。
至于令牌。
样式古朴,花纹精美。
拿来擦擦鞋底也很是不错。
我板起脸,学着琼樟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岛台上曾见的大片大片的绿,此刻坦露眼前。
万千灵草摇曳。
这是对麒麟的敬意。
充满生机的气息向我涌来,我的伤势隐隐有愈合的趋势。
我大喝一声。
天回地应。
天地间回转着生机之力,草木之精汇成一道河流向我奔涌而来。
药谷一片狼藉。
仙童低下头,侧立一旁,并不阻拦。
就连我走出药谷,往山下行去,也不见他有所动作。
我心底不由冷笑。
痛我伤我,然后袒护我。
这算什么
神的怜悯吗
正想着,一道凌冽的气息从身后袭来。
我侧身一跃躲了过去。
林中小路里走来一个苍老的身影。
随着他的逼近,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张很奇怪的脸,令我感觉熟悉又陌生,回想起来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睁大了眼,想要看个清楚,视线又开始模糊。
那老者冷哼一声,祭出了长剑。
好一头暗麒麟,本座今日便要除魔卫道!
他施法向我攻来。
剑招连连,步步杀机。
不知为何,这剑法总感觉有些眼熟。
一时失神,他已至我身前,剑尖抵在我的胸口。
可无论怎么施加神力,连我的衣服都不能破开分毫。
我垂眸看他,朝他森然一笑:没用的。
呸,老东西,真以为我堂堂一头麒麟是那么好杀的。
琼樟能得逞全因我失了灵珠。
三界中除了与我同源的武器,再没有什么能够伤到我的要害。
我化为原形,怒吼一声,将他击飞。
一块蓝色的腰牌从他腰间露出。
与被我扔了的那块儿有着相同的花纹。
是春芜山的人!
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琼樟,你不仅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还如此阴险。
怪不得离开时没人阻拦。
原来是想将我杀了灭口!!
烈火自我周身燃烧,我怒不可遏,向那人冲撞过去。
见我还要进攻,他突然咬破舌尖,念咒掐诀,凭空消失。
我也化作人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踉踉跄跄往山下去。
没多时,便力竭昏倒在溪畔。
8
醒了
刚一睁眼,便见一张脸占据了我所有视线。
金玉冠,金线镶边月白锦袍。
你是神
又是一个好看的神。
我冲他呲牙,推开他,起身就要走。
可不能再栽在神的手上了。
哪有这样的啊,好心好意救了你,连声谢谢也不说,还推我……
我无奈的转过头,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吾不喜欢与神打交道,
地上的男子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跑到我面前,掐着腰,大声嚷嚷道:
你怎么说话的,我救了你诶!我,堂堂金爵大人,救人一定要图回报吗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神,也许我是别的什么……
我嘲讽的笑了一声:你穿的这么白,不是神还能是魔吗
他顿时急了,疑惑道:
我穿白是因为我喜欢穿,我觉得白色好看,再说了,这世上又不是除了神便是魔。
奇怪,非神非魔。
难不成你是人
可是人怎么会有这样玄妙的气息,仿佛一道暖暖的春风,又难以捉摸。
他眸光一转,笑道:
你留在金月山庄陪我玩几日,我就告诉你。
金月山庄
我心下一动。
幽冥树曾算出混元珠就在金月山庄。
转化成神后,我也能成为幽冥树说的好家伙了。
也不会因为魔的身份遭人误解。
于是甜甜的冲他一笑:那小女子的衣食住行,可就有劳大人啦~。
金爵被我笑得红了耳根,捂着心口,痴痴得看着我,半晌后回过神,绊绊磕磕道:
好、好的。
9
我一边养伤,一边被金爵拉着吃喝玩乐。
在人间游玩时,听闻好多幼童离奇死亡,我们便一起为此事奔波。
查来查去,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春秋,不仅一点线索都没能查到,也没有见到过混元珠的影子。
每次旁敲侧击想要打听,金爵便支支吾吾岔开话题。
那日,我去书房找金爵,发现他正与一白衣飘渺的男子交谈。
这背影我曾见过的千百回,绝不会认错。
是琼樟。
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一根土黄色的棒子出现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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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时机,趁他没有防备,一棒下去报当年之仇。
可是……
算了,是在金爵的地盘上,贸然出手会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收起灵棒,欲转身离开。
感受到天地气息一瞬的变化,金爵忽然向我看了过来。
他挥手唤我过去。
指向琼樟:这是春芜山的琼樟神君,来要我家绝密灵丹的。
又向琼樟介绍我:这是明心,我的……
耳根突然变得通红,目光躲闪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好朋友!
琼樟看见我,有些惊讶,刚要说话,却被一道明亮的女声打断。
哎呀,师兄,你走得太快了,怎么不等等我呀。
女孩儿提着裙摆,哒哒哒跑过来。
扶着琼樟的肩膀喘着粗气。
青布青锦青纱,层层叠叠,生机勃勃。
我正打量着她,她也盯着我不动。
她小声嘀咕: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怎会如此眼熟……
琼樟听到身侧女孩儿的声音,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却没听清。
怎么了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琼樟心中一紧,低声喝道:
不要胡说,你一向在山中,怎么能与她相见
虽然未曾见过她,但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
她一边说着,一边松了琼樟的手,跑到我身旁来挽住我。
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青瑛仰起头,神色骄矜而又调皮,引得琼樟宠溺的拿折扇敲了敲她的额头。
女孩儿温暖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僵在原地,直到场面冷住,才抽出手臂,漠然开口道:
我与琼樟神君素有仇怨,神女这样,恐怕不合适。
琼樟没想到我会说的这么直白,面上闪过一丝受伤,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
奇怪的氛围在我们之间流转。
金爵神色一暗,目光在我与琼樟之间游离。
青瑛欢快的表情垮了下来。
我的伤痛都是因面前的这个女孩而起。
在我心中她有千百种样子,矫揉造作的,阴险跋扈的,诡计多端的,狠毒险恶的……
唯独不是这样,热情可爱。
10
琼樟让青瑛先行离开。
他转过身,淡淡开口:心心,好久不见。
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我有了一瞬间的错觉。
仿佛那八十一次的取血不曾发生。
仿佛我们还在人间游玩。
仿佛他还是那个一心待我的凡人琼樟。
可是我忘不了,那把冰凉的剑插在心口的感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嗤笑一声:看到我还活着,你很失望吧
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慌。
何出此言,心心,我怎会……
琼樟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想要拉我。
金爵眉头微皱,错身横在我们中间,将我掩住,威胁道:
琼樟神君,这里可是金月山庄,您,三思而后行。
琼樟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我也一愣。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把话说清楚。
我将金爵扒拉到一边,怒视琼樟:
那日下山,难道不是你派人来杀我的吗
他原本黑着的脸,唰地一下又白了。
他沉默一瞬,艰难的开口:
派人杀你我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我以神魂起誓,我若有杀你之心,定遭五雷轰顶之刑罚!
心魔大誓落下,我和金爵都仰头看着天空。
日头高照,天空一片晴朗。
我仍是怀疑的看了琼樟一眼。
他似乎很受打击,怔愣半晌,张口还想说什么,金爵先回过神来,呵呵一笑,打了个圆场:
哈哈,原来是一场误会,天色不早了,琼樟神君不如先回房休息,咱们明日再谈,明日再谈。
金爵做出送客的手势,侍者躬身立于一旁等待着琼樟。
琼樟一脸无奈,深深看了我一眼,甩袖离开。
金爵坚持要亲自送我回房。
一路上,他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瘪着嘴,时不时眼含幽怨的偷瞄我。
我被他看的汗毛直立。
行至桃花园,见四下无人,我停住了脚步。
有话直说,磨磨唧唧的。
他茫然得看向我。
有什么话说我是你的什么人,我怎么说,我能有什么话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他越说越委屈,眼里隐隐泛起了泪光。
一番话绕来绕去,云里雾里的,听得我脑袋胀痛。
你没话说
那我说。
我使劲儿拧了拧他腰间的软肉。
我问你,你家有绝密灵丹,怎么不拿出来给我瞧瞧
他大叫着求饶:疼疼疼,我的小姑奶奶,你先松手。
声音震得树都在颤,我忙伸出手将他嘴巴捂上。
你小点儿声!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的心突然软了一下,慌张的收回手。
笑意从他眼中漾了出来。
我不知为何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局促的盯着脚尖。
头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如金玉掷地,砸的我眼冒金星。
明心,我喜欢你。
我家不只有绝密灵丹,嫁给我,我告诉你我所有的秘密。
他步步逼近。
只要你问,我都说。
我心跳陡然乱了起来,无数的思绪萦绕在脑海。
我理不清。
只能步步后退。
退到了树上。
无路可退。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好似一汪春日里的幽潭。
明心,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们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是他眼中浓情太盛,又或许是那日桃花灼灼。
总之我红了脸,侧过头去。
金爵的眼睛霎时亮了来。
11
哎呀,我来得不巧了,早知这有佳人相会,我便不来了。
我和金爵紧紧相拥之时,青瑛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走出来,捂着嘴笑出声来。
金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僵在原地。
他支支吾吾转身问了声好,借口有事,飞也似的逃走了。
青瑛收回了视线,笑吟吟又看向我,打趣道:真想不到威风堂堂的金爵大人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回应她的,是一阵幽幽的风。
和我冷冷的目光。
她不以为意,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哎呀,放心啦,我不会往外说的
又开始围着我打转。
他眼光可真好,要是我,我也喜欢你
语气一顿,凑到我面前:
真的,我没说假话,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长得可真美,
从小到大,我总觉得我应该有个妹妹的
我能叫你一声妹妹吗。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我一时摸不准她的用意,也不忍打断她的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她眸光一暗,叹道:我知道你讨厌琼樟。
可他是他,我是我。
好妹妹,我一见你就喜欢,你可不要因为琼樟而讨厌我,这样我会伤心的。
他若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去收拾他!
看样子这位神女并不知道琼樟做的事情,所以才能这般娇娇的同我说话。
我有些期待她知道真相时的表情。
可看着她纯净的目光,我竟说不出一句狠话。
12
夜深如墨,明月高悬。
库房外侍者林立,鸦雀无声。
青瑛守在门外,衣袂在风里飘扬,目光呆滞,痴若木偶。
见我到来,强扯着嘴角一笑,又低下头去,自顾自走到了一边,为我让路。
我迎着她忧愁的目光,心下疑惑,面上不言,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库房里,金爵与琼樟正打坐调息。
侍者凑过来,悄声道:大人本来在库房里为琼樟神君医治,不知哪来的妖魔闯来,夺了灵丹就走,还将琼樟神君打伤。刚才青瑛神女来了,正好听到神君之前为救她失了神丹,哭得不行,大人就让她去门口等着新取来的灵丹。
我了然的点点头,难怪方才青瑛那般模样。
不过,金月山庄的人都这么敢的吗,当着庄主的面这么八卦。
还真是什么人带出什么样的手下。
金爵的表情也有些扭曲,他心虚的瞄了一眼琼樟,见其专心调息,才松了一口气,剜了一眼侍者,赶他出去后,对着我笑道:
明心,你先回去吧,我助琼樟神君恢复后便归。
我颦眉道:你这样要到几时,待青瑛神女拿了灵丹来,我以灵珠助你。
他怔住,惊讶得看着我。
我眼一瞪,他立马缩了缩脖子,讨好笑道:要麻烦我家心心了。
灵丹久等不至,金爵说一同出去看看。
走廊里,他欲言又止:你和青瑛神女…
几日前,我只将与琼樟之间发生过的事告诉他,却不曾提及青瑛。
他既然问起,我也只能叹息道:琼樟处心积虑骗我二十年,拿我灵珠,取我八十一滴心头血,全是为了她。
金爵忽然停住脚步。
抬头,便见青瑛呆呆地看着我们。
对上我的脸,青瑛一怔,手中的玉瓶跌落到地上。
想必刚才的话都被她听到了。
这样也好,省得特意说来还尴尬。
金爵心疼得看着地上的碎片,看我一眼,又瞅瞅青瑛,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捡起灵丹就往里跑去。
再看青瑛,已是一双泪眼。
她哑声道:
是我,害了你……
怎么会这样……
八十一次救治,八十一番药引,所用的,是你的心头血……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还你……
我冷眼看着,心中酸涩,既为过往的遭遇,又为着眼前满眼无措愧疚的女孩儿。
她一下子跪了下来,泪光顺着脸颊滑落,以手触地,额头贴到手上,行了个大礼,哽咽道: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代琼樟,向你道歉……
我不去看她,转身回了库房深处。
金爵做好了准备,见我归来,朝我点点头,我也祭出灵珠。
各自掐诀施法。
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声,一道声音格外清脆:
有我在,休想得逞!
下一秒,一团青芒将门笼罩住。
我与金爵凝重的对视一眼。
术法已经开展,无法叫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黄光起,灵珠升,灵丹古朴的外壳碎开,露出如月的光辉。
淡淡清光萦绕琼樟周身。
灵丹化作一团光从他喉中飞入,直往丹田去。
见状,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正要收回灵珠时,一团青绿色冲开门口的屏障往墙上砸去。
青瑛砸到墙上,又落回地面,她衣衫破碎,身上有千万道割痕,面如金纸,气息几无。
金爵跑过去查看后,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下一秒,一道道青色光团自空中升腾,向着青瑛的身躯汇聚。
这是……
金爵正色道:这是生机之力,能救濒死众生。
她竟然能够感应天地间的生机之力。
细看几眼,他又惊道:不对,她就是生机之力。难怪琼樟为了她大费周章。
青瑛,生机之力
我的脑袋晕晕的,头昏昏的,想不通这复杂的关系。
一个念头隐隐冒出:
【既然青瑛可以自愈,琼樟又为何要取我的心头血呢】
金爵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起身与我对视,眼中俱是迷惑。
我摇了摇头。
不待我细细思索,整个库房回响起一阵狂肆的笑声。
我忙将灵珠收回体内,向门外看去。
13
门外黑漆漆。
金爵跑到我身边来,欲放出纸鹤,被我拦住。
眼下还不只是什么情况,不可妄动。
我们绷紧了神经,谁也不敢发出声响,死死地盯着门口。
那人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腰间蓝色令牌摇摆。
又是那个老者!
他邪笑一声:桀桀桀,终于等到你们聚齐了…
咦混元珠也在此!真是天助我也!
老者周身气流游转,将护在我前方的金爵掀飞出去,背后显出两只巨手,轻轻一挥,隔绝了此地与天地的共鸣。
密闭的房间里,俱是死物,失去了共鸣,兽植二类生灵便无术可施。
他一手抓起青瑛,一手控制我,不知施展了什么术法,我竟感到体内力量迅速流失。
每一寸骨骼都在压力下被挤为粉末。
痛像排山倒海般袭来。
萦绕在青瑛身旁的青光也逐渐暗淡。
今日恐怕是要命绝于此了。
我心底暗叹一声,余光却瞥见一缕金光。
金爵!不要管我!快走!
我沙哑着嗓子冲他大喊,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金爵扶着墙冲遥遥我一笑,以身化器,变作一个金匣子狠狠撞向老者。
老者被撞得飞了出去。
术法中断,我们从空中跌落下来。
眼看老者反应过来,执剑冲天。
剑意充斥着整个库房。
他身后那两只大手一张一合向我们伸来。
我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可并没有痛苦,反而像被温暖的海洋包裹。
我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一片黑暗。
唯独身后一粒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不能走,也爬不了,只能静静的仰头欣赏着它迷人的光辉。
那粒明珠缓缓向我飞来,变作光团融入我的躯体。
一股暖流修补着我破碎的骨骼与经脉。
周身的魔力此刻渐渐转变成了神力。
这就是混元珠吗
可我这是在哪里
似乎为了回答我心里的问题,黑暗轰得裂开。
库房再次显现。
迎面是老者直直击来的剑。
我正欲施法迎上,从身后飞来一把类似的剑,将老者的剑击开。
琼樟飞身前来与老者不住纠缠着。
突然,他看清了老者的脸。
琼樟定住,手中的剑重似千斤,他似乎握不住了。
他喃喃道:父亲……
眼看那剑即将刺中,老者猩红的眸中闪过一丝清明,运劲将剑折断。
他的神色不停变换着,吐出口血来,冷哼一声,掐诀念咒,消失在原地。
14
琼樟悲怆地看着老者消失的身影,过了良久,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向我走来。
他捡起来地上破碎的金匣子,放到我的手上。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的抬头问他:金爵呢
他沉默得看着我的手中,那个金匣子。
我的手不住得颤抖。
金,金爵呢
琼樟蹲下身来,扶住我的手臂,温和的说出冰冷的话语:金爵已经死了,他的本体破碎,魂魄也消散了。
金月庄主金爵,万古圣器金匣子的器灵,永生守护混元珠。
却死在了这个黑黝黝的库房里。
我们甚至没来得及告别。
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手臂,器灵不老不死,他还有救,是不是。
琼樟递给我一颗五色绚烂的珠子。
方才我用定魂珠定住了他的一丝残念。
他不忍看我,别过脸去,心心,一丝残念救不了他的。
库房静悄悄的。
我拿起定魂珠冲琼樟笑了一下。
我的心似乎也被方才老者的剑所伤,同这金匣子一样碎开。
疼得我忍不住缩起来。
冰冷的剑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
眼中的泪落了下来。
树盘突然亮起,投出幽冥树的影像。
小麒麟,你找到混元珠了速回长涧。
我麻木的看着树盘。
找到了又有何用。
成神了又有何用。
回去又有何用。
金爵已经回不来了。
无穷无尽的寿命,徒留我自己……
幽冥树活了千万载,也许他会有办法。
一道虚弱的女声幽幽响起。
我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发现青瑛不知何时醒了,撑着手臂坐起来,木然的盯着琼樟抓住我不放的手。
琼樟立刻松开了手,跑去为她输送神力。
我漠然瞥了他们一眼,将定魂珠收好,带着失去器灵的金匣子,掐诀离开。
15
长涧中。
幽冥树听我讲述了这些年发生的经历,深深叹了口气:若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眸光亮了起来:您说。
他语重心长:补全魂魄倒是有个法子,可是他的身躯,却只能看天意,也许他醒来,也只不过再归为器灵,甚至有可能不记得你。
我急言: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愿意试一试。
幽冥树叹息道:痴儿,长涧怎么就养出了你这样傻的孩子。
其实不是什么困难的法子,只要你舍了一身神力,佐以半身精血,或许可以召回魂魄……小麒麟,你再好好想想……
我毫不犹豫道:我愿意,只要他能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
你疯了!你好不容易转化为神,走上正途,如今为了区区一个器灵,又要重归魔道,值得吗!
远处传来男人厉声大喝。
幽冥树大眼一眯:奇也,怪也,长涧有结界在,怎么还会……
我也惊讶的看向逆着光跑来的那两人。
幽冥树用树枝轻轻戳了戳我。
我连忙摇头:不是我带进来的。
琼樟脸红脖子粗的指着金匣子,哀怨的看着我。
他有什么好,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我们才是最先认识的!
我们说好结为夫妻,你忘了吗。
青瑛眸光一滞,整个身子掩在阴影里,神色莫名的看向他。
我与长涧众灵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他的情绪在我们诡异的沉默里平静下来。
心心,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长涧更加沉默了。
在一片尴尬中的死寂般的沉默
他到底在发什么癫……
我不想搭理他,求助地看向幽冥树,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老神在在地看向青瑛:
小姑娘,你可是生在天山
众灵的目光略过琼樟,齐齐看向他身后。
琼樟抢着回答:她与我都来自春芜山,怎么会生在天山。
我无语,冷汗直冒,谁问你了……
青瑛被吓了一跳,不,我的确是生在天山,化灵之际偶遇古玉神尊,被他带回春芜山上。
那是你还小,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当然记不住!
她嫌弃地对着琼樟翻了个白眼。
天山,从前听幽冥树说,我也是来自天山。
于是我忙问道:你就是那株神草,古玉神尊是谁,他为什么要将你带走
琼樟急道:什么神草什么天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幽冥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当初金云降世,天山上凭空生出一枚黑蛋和一株神草,二者相生相依,不知为何,一个生来就充斥着神力,另一个却是天生的魔种。
他缓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有麒麟的心头血可以救青瑛,是你父亲说的吧。
琼樟愣住,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却还是点了点头。
幽冥树继续道:恐怕这小姑娘的伤势也是古玉特意造成的。
他又看向我:如此说来,你下山时追杀你的,应该也是古玉……
还有人间今年来离奇死亡的万千孩童……
众灵疑惑的目光又齐齐转向琼樟,只见他垂着头:我,我也不知道……
自从母亲身亡,我便只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带青瑛上山,一次是让我诱骗明心,最后一次便是去金月山庄求药
不对,还有一次,是在明月山庄,那个老者,他的身影,他的双眼,好像……
是古玉神尊,见琼樟的声音逐渐淡下去,青瑛轻咬嘴唇,瞄了我一眼,接着道:袭击明月山庄库房的是古玉神尊,我看清楚了。
16
我回到金月山庄,按照幽冥树说的方法蕴养金爵的残念。
金光环绕在他的周身。
果然有用,只要麒麟愿意,便可救回一切。
化为人身的幽冥树突然在身后出现,看着发光的金匣子感慨道。
我淡淡开口问道:那古玉为何还要费这么大劲,当初直接把我带走不就可以直接复活他的妻子了吗
幽冥树笑道:你当初还是个蛋,再说,他妻子那是真的死绝了,被他打的魂飞魄散,等你孵出来得拿命换才行。
而且,你还不一定愿意拿命换。
所以他才要集齐你和被你的心头血灌溉过的神草,用你的灵珠、血肉和神草的生机,再佐以万千童子血,来助他的妻子复活。
一代神尊,一念之差害死自己的妻子,又一念之差步入歧途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又问道:
他们发来请帖了
那日于长涧,我们算着古玉应该会再次出手,便商量着不如主动出击,以青瑛琼樟大婚为诱饵,引古玉主动现身,劝他回头。
算着时间,他们应该是准备好了。
幽冥树千年未出长涧,也决定跟我们来凑凑热闹。
春芜山神君的婚礼大典是三界的大事,无论神仙妖魔都派了代表来贺。
红毯从山脚一直铺到山巅,路旁皆以寒光石做灯,男女弟子着红白战袍侍立两旁。
来者无不喟叹春芜山家大业大,奢靡浪费。
只有我们知道,这层层喜庆氛围下,藏着一个肃杀的大阵。
按照琼樟所言,古玉已失了心智,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暗叹一声,往山上去。
17
琼樟看到我们,迫不及待便要过来,青瑛的神色却一下子暗了下去,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们走过来,还不待说话,便听山巅传来一阵狂笑。
古玉忽然从山巅显出身形:哈哈哈哈哈,欢迎诸位前来参加犬子的婚礼!
来都来了,就不要再走了。
大家齐齐抬头。
古玉神尊这是什么意思
几百年不见,他怎么说起话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爸爸,我怕,呜哇啊啊啊啊……
春芜山长老也摸摸脑袋,一路小跑过来,樟儿,你父亲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琼樟不敢直视长老慈爱的面容,御剑升空,朗声道:儿请父亲上座观礼。
古玉飞到他面前,笑了一下,一掌击中琼樟的胸膛。
孽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是什么主意!
他背过手去,冷漠的声音响彻天地:
不过也要感谢你,不然我还真的找不到这头小麒麟。
宾客震惊,更加看不明白事情走向。
琼樟从地上爬起,抹去唇角血迹,高举手中的剑,高呼道:
启阵!
霎时,寸寸红毯下白光大作,寒光石亮起,繁复的纹路遍布整个春芜山。
啊,是诛神大阵……
这,这是要做什么!
宾客们大惊失色,又舍不得离开,全都罩起法罩聚到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对父子。
琼樟悲痛的大喊:父亲,收手吧,母亲已经回不来了!
古玉似乎并不在意诛神大阵的出现,冷声喝道:住口,孽障,我已聚齐十万童子血,很快便能复活你的母亲!
到时候,让你母亲好好看看你这副蠢样子!
躲在一旁吃瓜的宾客一时呆愣住,他们仍无法将德高望重的神尊与杀人凶手联系到一块儿。
很快便有一个仙人反应过来,用最脏的话骂出声来。
紧接着,骂声不断。
有情绪激动的,把罩子一掀,指着古玉祭出剑来。
琼樟仍想劝回古玉:父亲,母亲生前慈爱众生,她一定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活过来,回头吧,父亲……
他跪了下来。
蠢货!
古玉挥袖,一道神光向地上的仙人射去。
危急之际,青瑛甩剑将神光挡住。
我急喝道:琼樟,你还在等什么!
琼樟闻言惨淡的看了我一眼,终是不再犹豫,咬牙起身,再次祭剑在身前,
阵,聚!
阵光亮起,诛神之力向他剑端涌来。
去!
琼樟大喝一声,手中长剑直指古玉。
18
宾客张着嘴看着这天地为之失色的一击。
浓雾骤起。
一片寂默。
一众神仙妖魔都在静静等待着。
结束了吗
一代神尊就此陨落了
雾散去。
那位老者巍然不动。
毫、毫发无损
仙人打了个哆嗦,忙又撑起了法罩。
古玉笑道:好孩子,真是多谢你了。
我疑惑得顺着古玉的目光看去。
青瑛垂头站着,手不住得发抖。
琼樟飞来,挡住我们的视线,温声问道:青瑛,这是怎么回事!
青瑛扑进了他的怀中。
山巅那人还在说着:
好孩子,不认识叔叔了吗,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瞧我,从今天起,你就要跟着樟儿唤我一声父亲了。
放心,我答应过你,只认你做我的儿媳,不会食言的。
琼樟震惊的看向怀中的女孩儿。
古玉放声大笑,诸位远道而来,便留下精血当做贺礼吧!
他身后显出一只大手,向看热闹的宾客们抓去。
另一只手出现在我的面前。
幽冥树上前一步,抬掌将我护住。
青瑛祭出剑拦挡在众宾客身前,哭喝道:不是这样的,您说过不会再害人,等我和师兄完婚后与我们一同过平静生活,不再复活师娘,您答应我的……
大家也齐齐注视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古玉冷哼一声,挥手将青瑛甩飞出去。
就在他再度出手时,青瑛大喊:难道师娘醒来知道真相,不会难过吗!
古玉顿住,脸上神情变换,痴怨狠厉交加,猩红的双眸中逐渐恢复了一瞬清明。
神色里露出了悔恨与愧疚。
他泪流了满面,对着琼樟大喝道:樟儿,杀死我,就趁现在!
语罢,双眸再次猩红,大手又动了起来。
下一瞬又停了下来。
古玉身形定在空中,不断挣扎着:樟儿,杀了我……快,杀了我……快……
琼樟咬牙,提剑冲去。
古玉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招剑。
快…樟儿…来!!!
古玉瞪目,死死坚持着清醒。
啊———
两声惨烈的叫喊响起,空中一团白雾。
19
琼樟的身体落了下来。
青瑛飞身前去接住,春芜山长老也忙去探查他的伤势,皱着眉问:古玉呢
琼樟双目呆滞,神情恍惚:他死了。
说罢,突出一口鲜血,又笑道:我也要死了
他笑着为青瑛拭去眼泪。
在身躯消散的前一秒,琼樟看向我,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
抱歉。
青瑛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不住放声痛哭。
突然,一声轰鸣,天幕裂开一条缝隙。。
地动山摇,无尽的陨石携着烈火坠了下来。
不知春芜山,不止神界。
熊熊的火焰在三界的每一个角落燃烧。
不论神仙妖魔只是勉强自保。
可是人间……
歌舞升平顷刻化为灰飞,孩童只来得及留下一个惊恐的眼神。
无穷无尽的平凡灵魂在烈火中哀嚎。
从他们的头上飘出点点灵光,向着春芜山巅汇集,一点一点凝成了邪灵的模样。
幽冥树大惊失色:这老东西还真是邪门,这也能活过来。
他对上春芜山长老的凝重的目光,点了点头。
长老御剑至空中,衣袂在身后飘扬,鸿声道:春芜山诸弟子听令,随我以身化界,护住下界苍生。
谨遵长老令。
春芜山一众齐齐抱拳,踏剑升空,跟在长老们身后。
各门各派为婚宴恭贺者,俱上前一步,朗声道:
我等也愿相助!
一道道身影化作一团团亮光,密密麻麻织成一道网,兜住不停落下的陨石。
随后,魔界、人间各有无尽强者散修响应,纷纷投身天网。
幽冥树就地化为原形,不停摇动他的枝叶,为天网输送大地之力。
一股力量将我与青瑛送往山巅,化作屏障将我们与三界分隔开。
小麒麟,只有你俩能彻底杀死他,加油加油,我先忙了。
20
同琼樟一同消散的老者再度凝出了身形,掩在云雾里,缥缥缈缈,似是灵体。
她无措的看着高高在上的老者,叔叔……
老者不屑的看着前仆后继的光团,在听到青瑛的呼唤后和煦的笑了一下。
他飘到青瑛身前,再次蛊惑道:
别伤心,好孩子,拿起剑来,杀了明心。
都是她害得你们落到如此地步,只要杀了她,琼樟便可以活过来,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
你不是想要明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拿起这把剑,刺出去,从此琼樟的眼里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青瑛的神色有所松动。
她的手指微微颤起来。
春芜剑就在她的面前,只要拿起剑,就可以杀死我。
死去的一切都能够活过来。
从此琼樟的眼里便只有她一人。
我看着老者愉快的眼神,叹道:青瑛,他已不是古玉神尊了。
古玉为爱痴狂,可眼前这位,这不是癫,这是纯坏啊。
他挑眉:哦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什么古玉神尊。
我笑道:或许,我应该称你一声,邪灵
邪灵突然狂笑了起来。
好名字,真是一个合我心意的好名字。这世间,无论是谁,只要有爱,就会有无尽的邪念。
有时我不得不承认,爱真是好美的情感,由爱生怖,由爱生惧,由爱生恨,贪嗔痴,怨憎会,离别苦,求不得……
你这麒麟如此可爱,我倒有点舍不得杀你了,可惜,若你不死,我便永远被天道限制,也不能成为这世间的主宰。
21
够了!
先前还趴地上痛哭的女孩儿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竖起眉厉声大喝。
有几分琼樟发飙时的架势。
邪灵也被他吼得一抖擞。
我诧异的看向青瑛。
她红着眼,定定的看着飘在面前的春芜剑。
剑身嗡鸣,不停振动。
她惨然一笑:我刚化形便被带到了这里,自小跟着琼樟后面,他学什么我便学什么,他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他去视察凡人生活,我便协调凡间风雨,他救人于危难,我便学医治病……
我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可醒来后,什么都变了……
他虽然还像从前那般纵我宠我,可眼睛骗不了人,我知他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却没想到那个人是你,更没想到……
她眼里闪着泪光,紧咬牙关,语气又愤恨起来:
早知这样,我还不如早早抱着你去长涧,也免得被人骗走!。
她似乎又想起了古玉神尊,想起了从前快乐的时光,表情渐渐扭曲起来,夹杂着对过往百年的眷恋与悲哀。
渐渐的,所有的情绪都变为虚无,静得好像不见底的深渊。
语气突然也平静起来,明心,我欠你一命,今日就当还你。
她转身朝向我:
我既是与你同生,便也有救生的能力。你的身躯可以让万物复苏,我掌生机,不比你差!
生而为神,享生灵供奉,受世人敬仰,我也有资格为他们献身。
她笑了起来,那笑里不带一丝留恋,眸光清亮的看着我,拿起春芜剑,大喝一声冲来。
一道碧芒将我包住。
我的骨骼上生出了金色的纹路,我的血液褪去了原色,化作五色的气团,灵珠顷刻间粉碎,随着灵气周游全身。
土黄色的棒子,也和那把剑合而为一,便成了一根更大的棒子,一端金绿,一端金黄。
棒子发出一声清鸣,从中间断为两截,以一根黄绿相间的锁链相连。
她的魂魄化作风雨,向三界倾洒祥和昌盛的祝福。
霎时,焦黑的土地重获生机,因战而亡的无辜之士再度睁开了双眼,毁掉的房屋重建,百鸟齐鸣,万兽奔腾。
天裂合拢,陨石散去,组成天网的光团恢复了原身。
邪灵呆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嗤笑一声:她倒是聪明,知道舍了身躯便能救生,不过你们还是输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我了,桀桀桀…
你错了,输的人是你,要死的人也是你。
哦凭你
还是这个小小的双截棍
我立于空中,垂眸道:束缚你的从来不是天道,也不是我,而是世间的爱。
这招名叫——
爱、无、限———
棒子旋转着向他击去。
邪灵的灵体被光芒照耀着,顿时燃起五色之火。
他在火中哀嚎:不,这不可能!
火光将他燃尽的前一秒,传出他的大喊:
我虽亡,世间的邪念永远不亡,我还会再回来的——
我化为麒麟身,在祥云中向下看去,三界众生其乐融融,互帮互助。
只要正道永存,只要心中有爱,邪念便永远不能再兴风作浪。
(全文完。)
番外
1
斗转星移,日更月替。
自那场战斗之后,神魔不再对立,虽然偶有摩擦,更多的时候是各行其道,
世人的观念也在逐渐的改变。
身份再也不是判别善恶的依据。
金爵仍未醒来。
我循着青瑛的气息,踏遍了万里山河。
每一道流水,每一朵花开,每一声鸟啼,都令我回想起那个春天。
青衣女孩儿嬉笑着挽住我的手臂。
三界民众为我们四人修了金身,立了庙宇,日日香火不断。
我们一同盼望着他们的归来。
我在长涧外的庙宇旁搭了个茅屋。
闲时便扫扫门前的落叶。
恰逢春日。
某夜暴雨突至,一地落红。
正当我拎起扫帚推开门时,便见不远处站了一人。
金玉冠,金线镶边月白色长袍。
春寒料峭,春风肃肃。
世界一片昏暗。
所有的光都汇聚到了桃花树下。
那人笑着向我一揖。
轰一声。
我关上了门。
2
明心,开门啊,我是金爵。
门咚咚咚的响。
我咬着唇,不敢回应。
是我害他身死。
如今定是来讨债的。
可万万要躲好
明心,你不要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完蛋了。
明心,我来见你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我可太开心了。
明心,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你后悔了,我怕你知道真相,我怕……
怕你不再爱我。
门外的人叹了一口气。
你既不愿见我,那我明日再来。
外面顿时静了下来。
走了
我悄悄将门拉开一个小缝。
一张脸突然挤到眼前。
金爵顺着门缝将门撑开,钻进院中。
他委屈的看着我: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一醒就来找你了。
我心中一软,仍是保持着面上的冷漠。
见我不搭话,他自嘲的笑了笑:
罢了,如今见到你,我也就满足了。
说罢,冲我一作揖,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我只问你一句话。
我喝停了他,问出了一直以来纠缠在我脑海中的问题。
你当时,救了一个魔,又为了这个魔,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他怔愣在原地,继而苦笑。
明心,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神也好,魔也罢,只要是你,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