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津胸口不住起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刚做完检查被推回来,满心欢喜期待着跟林镜双一起吃饭,没想到推开门就看到林镜双面色惨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面前就是一堆锋利的碎瓷片。
他根本不敢细想,要是自己晚回来哪怕一秒钟,要是自己没接住林镜双,她会不会……
“儿子!你这是干什么!快点把她放开!”
周雅琴吓了一大跳,小跑上去拉扯谢望津抱着林镜双的手臂,“哎呀!你腿上还有伤,怎么能跪在地上,赶紧回去床上好好躺着!”
“妈,您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谢望津躲开她的手,怀里牢牢抱着林镜双,没看她,更没回周雅琴的话,身上肌肉紧绷,近乎偏执地一寸寸检查着林镜双裸漏在外的皮肤,压抑不住的冰冷怒意倾泻而出。
周雅琴的手指停在半空,皱了皱眉,依旧满不在意道:“你老婆金贵得很,小白特意给她带了补血的东西,都被她掀翻了,低血糖也是活该。”
闻言,谢望津目光落在地上的猪肝上,动作微顿,心疼地摸了摸林镜双的头发,“不爱吃就不吃,别怕,我去找医生。”
“不用。”
林镜双稍稍找回点意识,勉强张开苍白的唇瓣,拉了把他的衣袖:“有点低血糖,喂我吃点东西就好,别麻烦医生了。”
“好,听你的。”
谢望津微微垂眸,下颌紧绷,额前碎发散落,在眉骨处投下一片阴影,瞳仁里氤氲着一抹极暗沉的墨色。
许稚白坐在椅子上,莫名有些战栗。
周雅琴也许没见过谢望津这副模样,她却再熟悉不过。
谢望津现在非常、非常生气。
周雅琴从来没有被这样忽视过,整张脸愈发阴沉。
“谢望津!我跑大老远来看你,你就以这副态度对我?”
她不明白,自己听话懂事的儿子怎么一夜之间变成这样了。
一定跟林镜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谢望津没管她,从食盒里拿出装着燕窝的罐子打开:
“老婆,先将就一口,一会我再给你准备别的,可以吗?”
谢望津把病房里另外两个人当空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林镜双靠在自己怀里,把燕窝小口小口地吹凉,递到她唇边。
林镜双也不跟他客气,毕竟事情也算是因他而起,当即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把燕窝吃了个干净。
周雅琴依旧连珠炮似的冷嘲热讽,从林镜双怀不了孩子,到一年多不回去孝敬她,再到现在教唆她儿子跟她离心。
一直到林镜双最后一勺燕窝吃完,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润,谢望津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周雅琴,声音冰冷:
“妈,我记得我跟您说过。”
“双双是我的老婆,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您对她是什么态度,我对您就是什么态度。”
周雅琴一愣,依稀记起来,自家儿子几年前似乎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她前几年对林镜双确实还说得过去。
只是后来,林镜双生不了孩子,再加上儿子对她也愈发冷淡,周雅琴便觉得林镜双可以任由她搓圆捏扁。
“态度?我对她什么态度?”
周雅琴气极,声音尖锐,“你倒不如问问你老婆干了什么好事!人家小白好心好意给她送吃的,她可到好,把小白送的东西全都掀翻了,还把小白烫伤了……见到我之后更是连句婆婆都不愿意叫,一个人杵在墙角跟受气包似的,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做婆婆的怎么欺负她了!”
“她这样的儿媳妇,你想让我用什么态度对她?”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林镜双轻笑一声,杏眼明亮,眸子里却藏着一抹愠色,指尖指向地上散落的猪肝,“婆婆说的是,是我的不对。”
“许特助在这么多补血的食材中千挑万选,特意精心选择了我唯一一个吃了会吐的猪肝给我,我怎么能不吃呢?”
她叹了口气,装作没看到许稚白发青的脸色,目光落在地上的瓦罐碎片上面。
“也确实是我的错,婆婆您刚进来的时候,许特助正好一个手滑把装汤的瓦罐推翻,虽然我烫伤了小腿,但也不该不跟婆婆您打招呼,毕竟您可是我婆婆,怎能对您失礼呢?”
“林镜双!”
周雅琴保养得宜的手猛地拍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青筋绷起,声音尖锐,疾言厉色道:“你还知不知道尊敬两个字怎么写?”
说完又看向谢望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失望,“你看看她,她现在像什么样子?这就是你选的好老婆?你就任由她这样欺负你的救命恩人?”
“哗啦”一下。
周雅琴抬起许稚白的手,恰好露出她腕子上的水晶手链。
谢望津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许稚白的手腕,下意识松了搂着林镜双的力道。
原来这七年间,自己已经找到了她……
余光中,林镜双看到谢望津失神的瞳孔,自嘲地苦笑一声。
看吧,只要对上许稚白,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的谢望津,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到一边。
可伤腿刚刚挪动了半分,谢望津就猛然回神,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就事论事。”
林镜双一愣。
谢望津原本冷硬的声音缓和了不少,抿着唇掀开林镜双的病号服裤腿,指尖极轻,近乎怜惜地抚过那片刺目的红肿,随后抬头看向周雅琴。
这一眼,让周雅琴满腔的怒火像是被冰水浇透,瞬间熄了一半。
谢望津的眼神安静的可怕。
眼中其实没有太多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鸷,目光像是淬了毒的细针,一点点缓慢地钉入周雅琴的神经。
“妈。”
他开口,声音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不是在跟您商量,也不是在判断谁对谁错。”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猪肝和碎片,再缓缓移回到许稚白脸上,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双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个拿薪水办事的外人不懂,难道您也跟着老糊涂了?”
“您是我母亲,我敬您,所以过去您是怎么对待我的,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盛满对林镜双温柔笑意的墨色眼眸,此刻如同一抹深不见底的寒潭。
“但我希望您能记得,双双是我的爱人,如果您还是这么一意孤行的话……我保证,下次绝对不再像今天一样轻拿轻放了。”
说完,他直接摁铃叫了医生,随后扭头看向林镜双的脚踝,温声道:“还疼吗?医生很快就来。”
林镜双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知怎么回事,她莫名觉得,眼前这个谢望津,似乎跟七年前的那个不太一样。
周雅琴被下了面子,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怡然自得,脸上的肌肉不自然抽搐着,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话,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
“好得很,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给我脸色看。”
她有些不自然地扫视了谢望津一眼,扭头拽起许稚白,“小白,我们走。”
许稚白死死咬着下唇,低着头跟她出门。
她的确是从周雅琴口中得知林镜双不能吃猪肝,特意买来恶心她的。
原以为谢望津会像之前那样视而不见,可没想到他却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谢望津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脏一点点下沉。
难道这七年,他就是任由他妈这么欺负双双的?
那他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还没等他想明白,门口便响起敲门声。
“请问是谢先生要的烫伤膏吗?”
小护士推着车子进来,被屋里乱七八糟的景象吓了一跳,但很有眼力见地闭上嘴,什么都没问,环顾四周后视线定格在林镜双泛红的小腿上。
她仔细看了看林镜双,忽然“咦”了一声。
“林女士,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