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书里的恶毒女配。
剧情要求我嫉妒男主心里的白月光,疯狂作死,最后被送去精神病院。
我看着镜子里这张过分美艳的脸。
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黑卡。
还有衣帽间里堆满的爱马仕。
我乐了。
精神病院谁爱去谁去。
我要躺平。
要摆烂。
要拿着男主的钱,过我的神仙日子。
周梁的手掐在我脖子上。
很用力。
我有点喘不上气。
他刚从葬礼回来。
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香烛纸钱的味道。
混着他常用的冷冽雪松香水。
有点怪。
金檐亭。
他声音很低,很沉,压着火,你最好祈祷小璃没事。
再让我看到你模仿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他手指收紧。
我让你比死还难看。
我脖子生疼。
眼泪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不是哭。
是生理性的。
周梁盯着我眼角那滴泪。
眼神更冷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书里的恶毒女配金檐亭,最爱模仿男主的白月光林璃。
林璃哭起来,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柔弱。
易碎。
像朵小白花。
以前的我,为了模仿得像,对着镜子练哭练了三个月。
现在这泪来得恰到好处。
周梁肯定觉得我又在演。
他猛地甩开手。
我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梳妆台才没摔倒。
喉咙里火辣辣的。
咳…咳咳…
我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
周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像在看一团垃圾。
记住我的话。他扯了扯领带,转身就走,离小璃远点。她今天要是醒不过来,你给她陪葬。
砰!
卧室门被他甩得震天响。
我撑着梳妆台边缘,大口喘气。
镜子里的女人,脸憋得通红,眼角挂着泪,头发凌乱。
狼狈得要命。
但确实漂亮。
金檐亭这张脸,是女娲精心捏过的。
比林璃那种清纯小白花更艳丽,更有攻击性。
可惜。
书里的男主周梁,就爱林璃那一款。
觉得金檐亭这种美,俗气,充满心机。
所以不管金檐亭怎么模仿林璃,怎么讨好周梁,怎么费尽心机拆散他们。
最后都落得个家破人亡,精神病院终老的结局。
真惨。
我摸着脖子上的红痕。
火辣辣的疼提醒我。
这不是梦。
我真的穿书了。
穿成了这个结局凄惨的恶毒女配。
周梁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响。
离小璃远点。她今天要是醒不过来,你给她陪葬。
我想起来了。
书里有个重要剧情。
林璃回国后,被金檐亭设计,出了个小车祸。
人没事,就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周梁认定是金檐亭干的。
跑来兴师问罪。
然后金檐亭又哭又闹,赌咒发誓不是她,还趁机往周梁身上扑,试图用身体挽回。
结果当然是火上浇油。
周梁更厌恶她了。
也为后来彻底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埋下了伏笔。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穿着件真丝吊带睡裙。
又薄又透。
显然是原主准备好的武器。
我打了个寒颤。
赶紧抓起旁边椅背上的大浴袍。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陪葬
精神病院
不不不。
我惜命得很。
既然穿来了,还穿成了个有钱有颜的富婆。
干嘛要作死
男主是白月光的。
钱是我的。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外面是这座寸土寸金城市最顶级的江景。
灯火璀璨。
脚下踩着的是价值不菲的手工地毯。
衣帽间里那些包包珠宝,够我挥霍几辈子。
我摸了摸还有点疼的脖子。
下定了决心。
躺平。
摆烂。
离男女主远远的。
拿着周梁的钱,享受人生。
至于林璃
我巴不得她立刻马上醒过来,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最好和周梁锁死。
别来烦我。
林璃第二天就醒了。
虚惊一场。
周梁没再来找我。
大概忙着陪他的心上人。
我乐得清净。
开始我的躺平大业。
第一步,搬出周梁的公寓。
这地方太大了,太空旷,冷冰冰的像个豪华样板间。
而且随时可能撞见周梁。
晦气。
我找了个中介。
要求简单粗暴。
市中心。
大平层。
视野好。
精装修。
拎包入住。
当天下午,我就拖着我的限量版行李箱,搬进了新家。
三百多平。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
暖洋洋的。
我把自己摔进软得像云朵的沙发里。
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才叫生活。
第二步,整理资产。
金檐亭虽然恋爱脑,但好歹是金家的大小姐。
嫁妆不少。
周梁虽然不爱她,但周家要脸面。
每个月打给她的生活费,是个天文数字。
我查了查手机银行。
看着那一长串零。
心情无比舒畅。
这哪里是恶毒女配
这分明是我的财神爷!
第三步,切断一切可能触发剧情的联系。
书里金檐亭为了监视林璃,收买了周梁身边好几个助理司机。
还雇了私家侦探跟踪偷拍。
蠢得要命。
我拿起手机,找出那几个联系人。
挨个发消息。
合作终止。尾款已结清。勿扰。
然后拉黑删除一条龙。
最后,我点开了那个署名为梁的微信聊天框。
聊天记录惨不忍睹。
全是我单方面的舔狗发言。
梁,今天降温了,记得加衣。
梁,我煲了汤,让司机给你送去
梁,你胃不好,少喝点酒。
梁,我……
周梁的回复,要么是嗯,要么是不用,要么干脆不回。
最新一条,是我昨天发的。
梁,我知道错了,你回家好不好我好想你。
我一阵恶寒。
手指飞快地打字。
周梁,我们谈谈。
想了想,又删掉。
重新输入。
周先生,关于昨天的事,我想有必要澄清,林小姐的车祸与我无关。另外,我已搬出公寓。以后若非必要,请勿联系。各自安好。
检查一遍。
很好。
语气冷静,疏离,撇清关系。
发送。
然后,把梁的备注改成周扒皮。
再把他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世界清净了。
做完这一切,我点了份超级豪华的海鲜外卖。
配上冰镇可乐。
窝在沙发里,打开一部无脑搞笑综艺。
一边吃一边看。
笑得前仰后合。
这才是穿书的正确打开方式!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彻底放飞了自我。
以前的金檐亭,为了迎合周梁的喜好。
只穿素色,款式保守的淑女装。
说话轻声细语。
吃饭小口小口。
走路都怕踩死蚂蚁。
现在
我穿着印着巨大卡通猪头的宽松T恤。
破洞牛仔裤。
人字拖。
顶着一张素面朝天但依旧能打的脸。
穿梭在各种苍蝇馆子、网红小吃摊、夜市大排档。
左手十串铁板鱿鱼。
右手一杯加冰珍珠奶茶。
吃得满嘴流油。
爽!
以前的金檐亭,为了模仿林璃的艺术气质。
硬逼着自己去听什么高雅音乐会,看晦涩难懂的艺术展。
现在
我躺在私人影院里。
空调开得足足的。
爆米花堆成山。
把那些以前没时间看的狗血剧、爆米花大片,全补了一遍。
哭得稀里哗啦。
笑得捶胸顿足。
以前的金檐亭,为了维持周太太的形象。
整天端着。
参加那些无聊透顶的贵妇下午茶。
听她们明里暗里攀比炫耀。
还得时刻提防着别人套话,打听她和周梁那塑料夫妻关系。
现在
我直接退出了所有所谓的名媛群。
电话不接。
邀请函全扔垃圾桶。
谁爱去谁去。
我忙着呢。
忙着在游戏里开黑。
忙着追新出的漫画。
忙着研究哪家新开的川菜馆子够味。
至于周梁
哦,那个周扒皮啊。
自从我发了那条各自安好的微信后。
他那边石沉大海。
连个嗯都没回。
估计是觉得我在玩新把戏,欲擒故纵。
懒得搭理。
正好。
他不找我,我谢天谢地。
我们像两条平行线。
他在他的世界里,和林璃上演着虐恋情深(书里写的)。
我在我的世界里,享受着自由腐败的快乐。
直到——
周梁他妈,我名义上的婆婆,周夫人过生日。
这种场合,我躲不掉。
周家是顶级豪门,规矩大。
周夫人过寿,排场很大。
地点在周家半山腰那座庄园式的老宅。
我到的时候,宴会厅里已经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男的西装革履。
女的珠光宝气。
空气里都是金钱和权力的味道。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为了表示尊重,我特意穿了条裙子。
黑色吊带长裙。
简单,不出错。
脖子上系了条丝巾,遮住了上次被周梁掐出来的、早已消失的红痕。
脸上薄薄一层粉底,口红选了低调的豆沙色。
头发随意挽起。
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是耳朵上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钉。
放在平时,我这打扮算得上得体。
但在这群恨不得把珠宝店穿在身上的太太小姐中间。
就显得过于朴素,甚至有点寒酸。
果然。
一进去,就收获了不少目光。
惊讶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
哟,这不是周太太吗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是李太太。
书里金檐亭的塑料姐妹花之一。
以前没少撺掇金檐亭干蠢事。
她扭着腰走过来,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带着钩子。
檐亭,你这身……也太素净了吧周总没给你置办点新行头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
周围几个太太小姐都看了过来,掩着嘴笑。
就是,周太太,你这可不像话,今天可是周夫人的好日子。
该不会是……周总最近手头紧
还是说,有些人啊,位置坐不稳了,自然就……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失宠了。
要是以前的金檐亭。
早就被激得面红耳赤,要么强装镇定反唇相讥,要么委屈巴巴去找周梁诉苦。
然后掉进她们挖的坑里。
现在
我端起路过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
慢悠悠喝了一口。
才抬眼看向李太太。
李太太今天气色真好。我语气平淡,这粉底打得,脖子跟脸两个色号都看不出来了。
李太太脸上的笑僵住了。
下意识摸了下脖子。
她旁边的王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
还有王太太,我转向她,您这条钻石项链真闪,是周家珠宝行新到的镇店之宝吧我记得报价后面好几个零呢,您先生真舍得。
王太太的笑也卡在了脸上。
眼神有点慌。
她家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这钻石项链是借来充门面的。
我懒得再理她们。
转身就走。
留下几个女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种段位的挑衅,实在提不起我的兴趣。
有那功夫,不如去尝尝主厨特供的小蛋糕。
我目标明确地走向餐饮区。
刚拿起一块看起来十分诱人的黑森林蛋糕。
一个熟悉的、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倒是清闲。
我手一抖。
蛋糕上的巧克力碎屑差点掉下来。
回头。
周梁站在几步开外。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迫人。
他身边,站着林璃。
林璃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长发温婉地披在肩头。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柔弱。
清新。
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兰。
和我这身随便的黑裙子,形成惨烈对比。
周梁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蛋糕上。
又扫过我素净的脸和脖子。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眼神里的厌恶和冷漠,毫不掩饰。
周伯母在找你。他语气冷淡,像在吩咐一个不相干的下属,过去打个招呼。注意你的言行,别丢周家的脸。
林璃轻轻拉了拉周梁的衣袖。
声音柔柔的。
梁哥哥,你别这么说檐亭姐。她今天这样……也挺好的。
她看向我,眼神带着点无辜的歉意。
檐亭姐,梁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怕伯母等久了。
好一朵解语花。
我看着她。
书里写,林璃是真心善良,还是高级白莲,一直有争议。
但此刻,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得意,我看得很清楚。
啧。
懒得陪他们演。
知道了。我点点头,语气毫无波澜,这就去。
说完,我当着他们的面。
把手里那块黑森林蛋糕。
一口。
塞进了嘴里。
动作谈不上优雅,甚至有点粗鲁。
腮帮子鼓鼓的。
浓郁的巧克力味在嘴里化开。
满足。
周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
林璃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
我嚼了几下,咽下去。
顺手又端起一杯果汁,咕咚灌了一大口。
冲掉嘴里的甜腻。
然后,看也没看他们。
端着空盘子,径直走向坐在主位上的周夫人。
周夫人保养得宜,穿着贵气的绛紫色旗袍。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正和几位年长的贵妇说话。
看到我过来,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眼神带着审视。
妈,生日快乐。我走过去,语气平平。
嗯。周夫人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挑剔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穿成这样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今天什么场合一点规矩都没有。
旁边几位贵妇也看了过来。
眼神各异。
还有,梁儿和小璃都在那边,你一个人在这里晃什么周夫人语气更严厉,像什么样子!赶紧过去!
又是这样。
以前的金檐亭,在这种高压下,会紧张得手足无措。
然后犯错。
被当众训斥。
沦为笑柄。
我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直视周夫人。
妈,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有点失礼。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怕过了病气给您和客人,也怕影响了大家兴致。跟您打过招呼,我就先回去了。
周夫人愣住了。
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说要走。
以前的金檐亭,为了讨好她,为了在周梁面前表现,再难堪也会忍着。
你……周夫人一时语塞。
祝您福寿安康。礼物我让管家放您书房了。我微微欠身,礼节挑不出错,各位伯母,失陪。
说完。
我不等她们反应。
转身就走。
走得干脆利落。
我能感觉到身后,周夫人惊愕的目光。
还有远处,周梁那两道冰冷的视线。
以及周围人看好戏的窃窃私语。
关我屁事。
我走出灯火辉煌、让人窒息的宴会厅。
外面夜风清凉。
吹在脸上,舒服极了。
我掏出手机。
约了个网约车。
站在路边等。
身后是周家奢华的庄园。
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牢笼。
我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自由真好。
周梁来找我。
是我搬出公寓一个多月后。
一个下雨的周末午后。
我正窝在沙发里,抱着一大桶冰淇淋,看一部催泪老电影。
哭得稀里哗啦。
门铃响了。
可视门禁屏幕上,映出周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头发和肩头被雨打湿了些。
更显得眉目深刻,气质冷峻。
我皱眉。
他来干什么
犹豫了一下。
还是按了开门键。
外面下着雨,总不能让人家总裁一直站门口。
data-fanqie-type=pay_tag>
周梁走进来。
带着一身微凉的湿气和外面的雨意。
他扫了一眼我的客厅。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男女主正在生离死别。
地上散落着零食包装袋。
茶几上堆着没吃完的薯片、可乐罐。
还有我怀里那桶快见底的巧克力冰淇淋。
我穿着毛茸茸的恐龙连体睡衣。
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痕。
形象全无。
周梁的眉头,习惯性地皱起。
眼神里的嫌弃,明明白白。
有事我抽了张纸巾,擤了下鼻涕,瓮声瓮气地问。
没起身。
也没打算给他倒水。
周梁似乎很不适应我这种态度。
他沉默了几秒。
走到我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沙发很软,他陷进去一点,似乎有点不自在。
下个月,爷爷八十大寿。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交代公事,在老宅办。你必须到场。
哦。我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冰得直哈气,知道了。
周梁看着我粗鲁的动作。
眉头皱得更紧。
金檐亭。他语气沉了点,注意你的仪态。
我咽下冰淇淋。
周总,我在我自己家,穿着睡衣,吃着冰淇淋,看个电影,需要什么仪态我反问他,语气很平静,我又没出去丢你周家的人。
周梁被我噎了一下。
眼神锐利地盯着我。
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你最近,在做什么他忽然问。
嗯我愣了一下,吃饭,睡觉,打游戏,追剧。怎么
没再去找小璃的麻烦他语气带着怀疑。
我简直气笑了。
周梁,我上次就说了,林璃的车祸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我也没兴趣去找她麻烦。我放下冰淇淋桶,看着他,我忙着享受生活,没空掺和你们的事。
我顿了顿,补充道。
你放心,只要你按时打钱,我保证离你们远远的。你们爱怎么情深似海,爱怎么虐恋情深,都跟我没关系。我就当个安静的挂名周太太,拿钱办事,绝不打扰。
这话说得够直白了吧
够摆烂了吧
周梁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
不再是单纯的厌恶。
多了点别的。
探究
困惑
还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金檐亭,他声音冷硬,你最好说到做到。
当然。我重新抱起冰淇淋桶,慢走不送。
周梁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爷爷寿宴,穿得体点。他丢下最后一句话,别再像上次一样,丢人现眼。
说完。
他转身走了。
门关上。
隔绝了他带来的那股低气压。
我撇撇嘴。
毛病。
继续挖我的冰淇淋。
电影里的男女主终于重逢了。
抱在一起哭。
我又开始掉眼泪。
这次是感动的。
周老爷子八十大寿。
排场比周夫人那次还大。
地点在周家老宅的正厅。
古色古香,雕梁画栋。
来的都是真正的重量级人物。
政商名流,各界翘楚。
气氛庄重而喜庆。
我这次学乖了。
提前好几天就找了造型师。
选了一条不会出错的中规中矩的暗红色丝绒长裙。
款式保守,长袖高领。
只露出一截手腕。
头发盘得一丝不苟。
戴了一对小巧的翡翠耳钉。
脸上化了淡妆。
整个人看起来端庄,温婉。
毫无攻击性。
像一幅背景板。
完美符合挂名周太太的标准。
周梁看到我时,眼神似乎停顿了一下。
没说什么。
只淡淡地点了下头。
林璃也来了。
穿着一身水粉色的纱裙,清新脱俗,像个小仙女。
她跟在周梁身边,笑容甜美。
周梁对她的态度,明显温和许多。
帮她挡酒。
低声和她说话。
眼神专注。
周围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看着。
窃窃私语。
看看,这才是周总心尖上的人。
那位正牌夫人,像个摆设。
听说搬出去住了估计离下堂不远了。
嘘,小声点……
我充耳不闻。
端着杯果汁,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
安静地当壁花。
寿宴流程冗长。
致辞,献礼,切蛋糕……
好不容易熬到开席。
大家移步宴会厅。
巨大的圆桌,主次分明。
我作为周家孙媳妇,位置被安排在周梁旁边。
林璃则被安排在另一桌,和周家一些旁支女眷一起。
她坐下时,看了我这边一眼。
眼神有点委屈。
周梁也看到了。
他眉头微蹙。
但碍于场合,没说什么。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来。
我秉承着多吃少说的原则。
专注于眼前的美食。
这里的厨师手艺真不错。
佛跳墙浓香醇厚。
清蒸东星斑鲜嫩无比。
蟹粉狮子头入口即化。
我吃得心满意足。
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周梁,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他似乎在应付着同桌几位长辈的问话。
眼神偶尔掠过埋头苦吃的我。
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
酒过三巡。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有人开始走动敬酒。
林璃端着一杯红酒,盈盈走了过来。
她走到周梁身边。
声音柔柔的。
梁哥哥,我敬你和檐亭姐一杯。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红晕。
眼神清澈。
任谁看了都觉得真诚。
周梁端起酒杯。
看向我。
意思很明显。
该我这个周太太配合演出了。
我放下啃了一半的蟹腿。
擦了擦手。
端起手边的……果汁杯。
里面是鲜榨橙汁。
谢谢。我朝林璃举了举杯,语气平淡,心意领了,我喝果汁。
林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似乎有些为难。
檐亭姐……她咬了咬唇,看了看手里的红酒,又看看我的果汁,这……
同桌的几位长辈也看了过来。
眼神带着不赞同。
尤其是周梁的二叔,一个挺古板的老头。
他皱着眉。
檐亭,小璃都端酒过来了,你这喝果汁像什么话一点礼数都不懂!给梁儿丢脸!
周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压低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金檐亭,把酒端起来。
又是这样。
好像我天生就该配合他们演戏。
该给周梁长脸。
该维护周家的礼数。
以前的金檐亭,为了博取周梁一点好感,为了在周家立足。
再委屈也会忍着,把酒喝了。
哪怕她酒量其实很差。
喝一次,回去吐一次。
现在
我看着周梁那张写满不悦的俊脸。
看着林璃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看着周围那些等着看我识不识相的目光。
心里那点烦躁,一点点拱了上来。
我放下果汁杯。
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没用过的小碗。
又拿起桌上的公勺。
舀了满满一大勺。
桌上那盆热气腾腾、飘着红油的。
水煮牛肉。
然后。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我把那一大勺裹满了红油辣椒的牛肉。
连汤带水。
稳稳地。
倒进了林璃手中那杯红酒里。
滋啦。
红酒瞬间被染红。
漂浮着辣椒花椒和牛肉片。
场面极其诡异。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目瞪口呆。
林璃看着手里那杯红油牛肉红酒混合物。
脸都白了。
端着杯子的手在抖。
周梁猛地站起身。
脸色铁青。
金檐亭!你干什么!他低吼,额角青筋都跳了一下。
我拿起一张纸巾。
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溅到手上的几滴红油。
抬起头。
看着周梁。
看着他快要喷火的眼睛。
看着林璃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看着周围一张张震惊的脸。
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极其敷衍的笑。
不是要敬酒吗
林小姐。
我指了指她手里那杯东西。
礼尚往来。
这碗‘红运当头’,算我回敬你的。
祝你……
我顿了顿。
目光扫过周梁铁青的脸。
前程似锦。
干了它
噗——
不知道是谁没憋住。
笑出了声。
虽然立刻捂住了嘴。
但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林璃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梁哥哥……她声音发抖,无比委屈。
周梁一把夺过她手里那杯恐怖的混合物。
重重地顿在桌上。
汤汁溅出来。
弄脏了昂贵的桌布。
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像要吃人。
金、檐、亭!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
我迎着他的目光。
毫无惧色。
甚至有点想笑。
周总,我语气平静得可怕,礼数我尽了。
现在,我能回去继续啃我的蟹腿了吗
还是说,我拿起一张干净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油渍,您觉得,我在这里,更丢您周家的人
周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像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
周围安静得可怕。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看着这场匪夷所思的闹剧。
最终。
周梁猛地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拉着还在抽泣的林璃。
转身。
大步离开了宴会厅。
背影透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狼狈。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收回目光。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震惊、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中。
重新坐了下来。
拿起我啃了一半的蟹腿。
旁若无人地。
继续。
啃。
嗯。
凉了。
味道差了点。
那场寿宴之后。
我和周梁的关系。
彻底降到了冰点。
不。
应该说,是降到了绝对零度以下。
整个圈子都传疯了。
周太太当众给白月光灌红油汤。
把周总气得当场离席。
成了年度最大的笑话和谈资。
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满天飞。
说我疯了。
说我破罐子破摔。
说我因爱生恨,要报复周梁。
我无所谓。
照样过我的小日子。
周梁再没联系过我。
生活费倒是依旧准时打到卡上。
数额一分没少。
这点上,周扒皮还算守信。
我的生活平静了一段时间。
每天睡到自然醒。
点外卖。
追剧。
打游戏。
偶尔心血来潮,出门探店,寻找美食。
日子过得像退休老干部。
直到——
我那个便宜妈找上门。
金太太。
书里金檐亭的亲生母亲。
一个把女儿当成攀附周家工具的女人。
在原主记忆里,她对金檐亭没有多少母爱。
只有无尽的索取和控制。
要求她必须牢牢抓住周梁的心。
必须坐稳周太太的位置。
为金家谋取利益。
以前的金檐亭,为了得到母亲一点可怜的认可。
言听计从。
现在
金太太气势汹汹地冲进我的公寓。
保养得宜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
金檐亭!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她把一份八卦杂志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封面赫然是我和周梁、林璃在寿宴上的照片。
配着耸动的标题:周太醋海翻波,当众羞辱情敌!周氏总裁震怒离场!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金太太指着我鼻子骂,圈子里的太太们都在笑话我!说我生了个没用的女儿!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我窝在沙发里,抱着薯片。
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
哦!你就一个‘哦’!金太太声音拔高,你知不知道现在金家多难!好几个项目都指望周家手指缝里漏点!你倒好!把周梁得罪死了!
她冲过来,一把抢走我手里的薯片袋。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我看着她气得发红的脸。
心里毫无波澜。
那你想我怎么样我问。
去给周梁道歉!去给林璃那个小贱人赔罪!金太太命令道,求他原谅!搬回去住!赶紧想办法怀上孩子!有了孩子,你的位置才算稳!
又是这一套。
我扯了扯嘴角。
妈,我语气平淡,周梁的心在林璃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求他只会让他更烦我。
那你就想办法啊!金太太急道,学学林璃!学学她怎么讨男人欢心!装柔弱,装可怜,装善解人意!你长得比她好,只要肯放下身段……
我学不来。我打断她。
学不来也得学!金太太尖声道,金檐亭,你别忘了你是谁!你是金家的女儿!金家养你这么大,供你吃穿,送你留学,把你嫁进周家,不是让你当废物享福的!你要为金家负责!
又是这套生恩养恩的论调。
压得原主喘不过气。
我站起身。
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车水马龙。
妈,我背对着她,声音很轻,金家养我花的钱,我会还。
金太太愣了一下。
什么
我转过身,看着她。
周梁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我一分没动。加上我自己的嫁妆和积蓄。
我报了一个数字。
一个足够让金太太呼吸一窒的数字。
这些钱,够不够还金家‘养我’的花销
金太太张了张嘴。
你……
不够的话,我继续说,我名下的基金、股票,还有几处房产,都可以变现。加起来,应该能堵住金家的窟窿了。
金太太彻底懵了。
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金檐亭!你疯了吗那是你的钱!是你以后……
以后我笑了,我的以后,跟金家没关系了。
我走到她面前。
钱,我会让律师处理好,转到金家账上。算我买断这些年你们‘养我’的恩情。
从今以后,金家是金家。我是我。
你们过你们的独木桥。
我走我的阳关道。
别再来找我。
也别再想着拿我去换什么项目。
我说得很慢。
很清晰。
每一个字都砸在金太太脸上。
她的脸色从愤怒,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苍白。
你……你……她指着我的手在抖,你这个不孝女!白眼狼!金家白养你了!没有金家,没有周太太这个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我语气冷漠,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金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抓起她的爱马仕包包。
狠狠瞪了我一眼。
好!好!金檐亭!你有种!我看你能得意多久!等周梁一脚把你踹开,你哭都没地方哭!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冲了出去。
门被摔得震天响。
我站在原地。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心里没有想象中的解脱。
反而有点空。
原主残留的情绪吗
还是对亲情这东西,最后一点可笑的期待
我甩甩头。
把这些没用的情绪甩开。
走到冰箱前。
拿出一罐冰啤酒。
拉开。
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有点苦。
但很爽。
金太太果然说到做到。
没再来找我。
金家那边也彻底断了联系。
世界彻底清净了。
我过上了真正意义上与世隔绝的躺平生活。
时间一晃,过了大半年。
深秋。
空气里带着凉意。
这天,我窝在家里追一部新出的美食纪录片。
看得口水直流。
特别是里面一家开在深巷里的老面馆。
镜头里那碗热气腾腾、红油鲜亮的牛肉面。
配上老板熟练的拉面、浇汤、撒葱花的动作。
勾得我馋虫大动。
地址就在本市!
我立刻关了电视。
套上卫衣牛仔裤。
抓起手机钥匙就出门。
什么周梁,什么金家,什么剧情。
都挡不住我对一碗好面的渴望!
跟着导航七拐八绕。
终于在一个破旧的老居民区深处。
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小面馆。
张记牛肉面。
招牌旧得掉漆。
门口支着几张油腻腻的折叠桌和小马扎。
正是饭点。
店里店外都坐满了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诱人的牛肉汤和辣椒油的香气。
我咽了咽口水。
排队!
好不容易轮到我。
老板,一碗牛肉面!加双份牛肉!加蛋!重辣!我豪气地点单。
好嘞!里面坐!老板娘嗓门洪亮,手脚麻利。
店里没位置了。
我在门口角落找了张小马扎坐下。
刚坐下。
就听到旁边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柔柔的。
带着点委屈。
梁哥哥,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那个陈总他……他……
是林璃。
我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
真的是她。
穿着一条白色的针织裙,外面套了件米色风衣。
看起来清纯又柔弱。
坐在她对面的人。
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
背影挺拔。
肩线宽阔。
是周梁。
他背对着我。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可是……林璃的声音带着哭腔,项目黄了,王董那边……梁哥哥,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关你的事。周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个陈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那现在怎么办林璃无助地问。
周梁沉默了一下。
先吃饭。
老板娘端着一碗面过来了。
姑娘!你的面!加双份牛肉加蛋重辣!小心烫!
老板娘的大嗓门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包括旁边桌的周梁和林璃。
周梁转过头。
目光扫过来。
正好和我抬起的视线。
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秒。
周梁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里的错愕,清晰可见。
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
在这种充斥着油烟味、人声嘈杂的街边小面馆。
看到我。
金檐亭。
穿着廉价的卫衣牛仔裤。
头发随意地绑着。
素面朝天。
坐在一张油腻腻的小马扎上。
面前摆着一碗红得吓人、堆满了牛肉和鸡蛋的面。
像个……最普通的打工妹。
他身边的林璃也看到了我。
惊讶地捂住了嘴。
檐亭……姐
我收回目光。
懒得搭理他们。
拿起筷子。
搅了搅碗里红亮诱人的面。
挑起一大筷子。
吹了吹。
吸溜——
面条裹着红油汤汁滑进嘴里。
香!
辣!
烫!
牛肉炖得软烂入味。
面条筋道爽滑。
荷包蛋煎得边缘焦脆,蛋黄还是溏心的。
配上重辣的汤底。
一口下去。
额头瞬间冒汗。
爽得灵魂出窍!
哈……我满足地哈了口气。
辣得直吸气。
却停不下筷子。
吃得毫无形象。
专心致志。
仿佛旁边那两位身价不菲的男女主是空气。
周梁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
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
林璃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声说:梁哥哥,我们走吧这里……不太适合说话。
周梁没动。
他看着我。
看着我吃得满头大汗。
看着我辣得嘴唇通红还不停地吸溜面条。
看着我毫无顾忌地用手背抹掉下巴上的油。
他的眉头,从紧皱,到慢慢松开。
眼神里的错愕和审视,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东西取代。
老板。他忽然开口。
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带着一种惯有的命令感。
老板娘正在煮面,头也不抬:啥事儿
一碗牛肉面。周梁说。
林璃愣住了。
我也顿住了筷子,有点诧异地抬眼看他。
周梁像是没看到我们的目光。
他补充了一句。
和她一样。加双份牛肉,加蛋,重辣。
林璃的脸色变了变。
梁哥哥!你不能吃辣!你的胃……
没事。周梁打断她,语气平淡。
老板娘应了一声:行!等着!
林璃看着周梁,又看看我。
眼神复杂。
有不解,有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气氛有点诡异。
我低下头。
继续吃我的面。
管他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很快。
周梁的面也端上来了。
同样红彤彤的一碗。
堆着厚厚的牛肉和煎蛋。
冒着滚烫的香气。
周梁拿起一次性筷子。
掰开。
动作有些生疏。
他挑起几根面条。
看着上面裹着的厚重红油和辣椒籽。
犹豫了一下。
还是送进了嘴里。
咀嚼。
动作很慢。
然后。
我看到他那张万年冰山、表情管理完美的俊脸。
瞬间。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红了。
从耳朵根,一直红到脖子。
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猛地咳嗽起来。
咳得惊天动地。
眼泪都呛出来了。
狼狈不堪。
林璃吓坏了,赶紧递水:梁哥哥!快喝水!说了你不能吃辣的!
周梁接过水,猛灌了几口。
才勉强止住咳嗽。
他喘着气。
眼眶泛红。
嘴唇红肿。
额头上全是汗。
哪里还有半点平时高冷总裁的样子。
我看着他这副狼狈样。
没忍住。
噗嗤——
笑出了声。
声音不大。
但在周梁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刚停下的间隙里。
格外清晰。
周梁猛地抬头。
通红的眼睛瞪着我。
眼神像要吃人。
又羞又恼。
我赶紧捂住嘴。
但肩膀还在抖。
憋笑憋得很辛苦。
周梁死死瞪了我几秒。
那眼神,要是能杀人,我估计已经死了一百次。
最终。
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差点带翻了面前那碗只动了一筷子的红油面。
走!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对林璃说的。
然后。
看也没再看我一眼。
拉起还有点懵的林璃。
几乎是落荒而逃。
留下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
和我。
我看着他仓皇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再也忍不住。
趴在油腻腻的小桌子上。
笑得直不起腰。
眼泪都笑出来了。
太解气了!
一碗面引发的血案!
值了!
那次面馆偶遇后。
周梁像是人间蒸发了。
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连每个月准时到账的生活费,都停了。
我看着手机银行APP。
余额那一长串数字,岿然不动。
足够我挥霍到下辈子。
停了就停了吧。
正好。
连最后一点名义上的牵扯,都断了。
我的生活回归彻底的平静。
看书,看电影,打游戏。
偶尔出门,寻找藏在城市角落里的美食。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
转眼到了年底。
天气越来越冷。
这天,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去城郊新开的一个温泉度假村泡汤。
网上评价说那里的自助餐不错。
我泡完温泉,浑身舒坦。
趿拉着拖鞋,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溜达到自助餐厅。
刚拿了一盘烤虾和几块小蛋糕。
找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
还没开吃。
就听到旁边隔断后面,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声音有点耳熟。
……小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是周梁的声音。
听起来疲惫,压抑着怒火。
我闹梁哥哥,是我在闹吗林璃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了许多,那个金檐亭!她就是个疯子!她上次在面馆那样……她就是在故意看你笑话!你还……
跟她没关系!周梁打断她,语气带着不耐。
怎么没关系!自从她出现,你就变了!林璃哭喊起来,你以前从来不会那样看我!不会为了那种低贱的地方停留!更不会去吃那种东西!都是她!是她把你变成这样的!
够了!周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显然有人被惊动了。
我叉起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
嗯,奶油不错,甜而不腻。
梁哥哥……林璃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害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金檐亭她……她根本配不上你!她粗俗!野蛮!像个市井泼妇!她只会让你丢脸!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懂你的啊……
周梁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们走了。
他才开口。
声音很沉。
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疏离
小璃,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不!梁哥哥!我不要冷静!我……
这段时间,周梁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不要来找我。
脚步声响起。
急促的,是高跟鞋的声音。
哭着跑开了。
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
朝着我这边走来。
我低头。
专心致志地对付盘子里最后一只烤虾。
剥壳。
沾酱。
周梁的身影出现在我桌旁。
他穿着度假村的浴袍。
头发也湿着。
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看起来很累。
他站在那里。
看着我。
看着我吃得一脸满足。
看着我手边堆着的虾壳和蛋糕碟子。
眼神复杂。
我没抬头。
也没邀请他坐。
空气安静得只有我咀嚼的声音。
你都听到了他忽然问。
声音有点哑。
我咽下嘴里的虾肉。
拿起纸巾擦了擦手。
这才抬眼看他。
嗯。我点点头,隔音不太好。
周梁扯了扯嘴角。
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
让你看笑话了。
还好。我语气平淡,习惯了。
周梁又是一阵沉默。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像是在审视。
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金檐亭。他叫我的名字。
嗯
你……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现在这样……挺好。
我挑眉。
有点意外。
谢谢夸奖我语气带了点戏谑。
周梁没理会我的调侃。
他看着我。
眼神很深。
以前……是我看错你了。他说。
声音不高。
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我愣了一下。
这算是……道歉
还是总裁大人迟来的幡然醒悟
我扯了扯嘴角。
周总言重了。我端起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口,以前是我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现在挺好,互不打扰。
我站起身。
您慢用。我先走了。
拿起我的盘子。
准备换个地方。
刚走两步。
周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带着一种奇怪的,执拗的意味。
那碗面……后来我吃完了。
我脚步顿住。
有点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周梁站在那里。
浴袍的带子松松系着。
露出一点锁骨。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
没了平时的冷峻和距离感。
反而有点……狼狈
他看着我。
眼神很认真。
很辣。
但……味道不错。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掐着我脖子威胁我、把我当垃圾一样看待的男人。
看着他此刻有些别扭、有些固执的样子。
心里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哦。
我点点头。
那挺好。
下次可以试试微辣。
说完。
我端着我的空盘子。
头也不回地走了。
把他和他那点迟来的、莫名其妙的领悟。
彻底抛在身后。
冬去春来。
我公寓阳台上的几盆多肉,冒出了新芽。
绿油油的。
生机勃勃。
我正拿着小喷壶给它们浇水。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
喂
请问……是金檐亭女士吗一个公事公办的中年男声。
我是。
您好。我是周梁先生的代理律师,姓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律师
周扒皮终于要动手了
要离婚
让我净身出户
还是……
您别误会。陈律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解释道,是关于您和周梁先生离婚协议的事情。周先生委托我全权处理。
果然。
我定了定神。
嗯。你说。
周先生的意思是,协议条款完全尊重您的意愿。您名下目前居住的公寓,以及周先生此前划拨到您个人账户的所有资金,包括股票、基金等,均归您个人所有,作为……
陈律师顿了一下。
作为对您……过往的补偿。
补偿
我嗤笑一声。
另外,陈律师继续说,如果您有其他要求,比如房产、现金补偿,或者……
没有了。我打断他。
什么
我说,没有了。我语气平静,就按他说的办。什么时候签字
陈律师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干脆。
愣了几秒。
您……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其他要求
确定。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越快越好。
好的。陈律师很快恢复专业,协议我已经准备好。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约个地方签字或者,我给您送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说,电子版发我邮箱。我签好字寄给你。
这……也行。陈律师似乎有点意外于我的草率,那我现在发给您
发吧。
挂了电话。
邮箱很快提示有新邮件。
我点开。
下载。
一份厚厚的离婚协议PDF。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需要签名的地方。
拿起平板电脑和电子笔。
龙飞凤舞地签下三个大字——
金檐亭。
没有犹豫。
没有不舍。
只有尘埃落定的轻松。
我把签好字的页面扫描。
发回给陈律师。
附上一句话。
已签。后续事宜,辛苦。
做完这一切。
我放下平板。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真舒服。
从今天起。
金檐亭。
彻底自由了。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低调得几乎没有声息。
我拿到崭新的、墨绿色的离婚证时。
感觉像拿到了一张彻底解脱的通行证。
我做的第一件事。
是把我住了快一年的豪华大平层挂了出去。
中介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疯子。
金小姐,这地段,这户型,这装修……您确定要卖现在行情可不算最好!
卖。我斩钉截铁。
那价格……
低于市场价一成,尽快出手。
中介眼睛都亮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房子很快找到了买家。
一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
全款付清。
交接那天。
我拖着我最初带来的那个限量版行李箱。
站在门口。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穿书后大部分躺平时光的地方。
阳光依旧很好。
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亮堂堂的。
再见了。
周太太。
我关上门。
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在城市的另一边。
一个老城区,生活气息浓厚的地方。
租下了一个小小的临街店铺。
店铺不大。
四五十平米。
前面是操作区,后面隔出个小房间能住人。
原先是家卖奶茶的,倒闭了。
我把它盘了下来。
简单装修。
刷了白墙。
买了二手的不锈钢操作台和冰柜。
定制了一块简单的招牌。
檐亭面馆。
开业那天。
没什么仪式。
就放了一挂小鞭炮。
噼里啪啦。
引来几个街坊邻居探头探脑。
哟,新开的面馆
老板娘这么年轻漂亮会下面吗
看着不像啊……
我系着围裙。
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后面。
锅里是熬了一晚上的牛骨汤。
浓香四溢。
案板上,是我这几个月苦练的成果——粗细均匀、筋道十足的手擀面。
还有我秘制的、红亮诱人的牛肉臊子。
开业三天!牛肉面买一送一!我笑着朝外面喊了一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几个好奇的大爷大妈,还有附近工地的工人,走了进来。
老板娘,真买一送一
来一碗!尝尝!
我也来一碗!
我手脚麻利地下面,捞面,浇汤,铺上厚厚的牛肉臊子,撒上翠绿的葱花。
一碗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面端上桌。
嚯!这肉!实在!
汤头真鲜!
面也劲道!老板娘手艺可以啊!
好吃!再来一碗!正好送的那碗打包,给我家小子带回去!
小小的面馆里。
顿时热闹起来。
吸溜面条的声音。
赞叹的声音。
聊天的声音。
充满了烟火气。
我站在操作台后面。
看着这一幕。
额头冒着汗。
心里却无比踏实。
这才是生活。
真实。
滚烫。
握在自己手里。
面馆的生意,比我想象的好。
我的手艺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汤头浓。
臊子香。
面筋道。
分量足。
价格也实惠。
很快就在街坊邻居和附近打工人口中传开了。
檐亭面馆成了这条街上的网红店。
饭点的时候,门口经常排起小队。
我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煮面,捞面,浇汤,收钱。
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累。
但充实。
这天中午。
高峰期刚过。
我累得腰酸背痛。
正坐在小板凳上捶腰。
门口的风铃响了。
欢迎光临!吃点什么菜单在墙上……我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招呼。
一碗牛肉面。
低沉。
熟悉的男声。
我捶腰的手顿住了。
抬起头。
周梁站在门口。
他没穿那身标志性的昂贵西装。
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
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
露出结实的小臂。
头发也没用发胶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少了些凌厉。
多了点……风尘仆仆
他看着我。
看着我这间小小的、拥挤的、充满了烟火气的面馆。
看着我身上沾着油渍的围裙。
看着我累得有点发白的脸。
眼神很深。
很复杂。
周总我站起身,有点意外,您怎么找到这儿的
听陈律师提了一句。周梁走了进来,自己找了个靠墙的塑料小凳子坐下。
凳子有点矮。
他两条长腿有点无处安放。
看着有点滑稽。
您要吃面我问。
嗯。他点头,牛肉面。加……双份牛肉,加蛋。
他顿了一下。
补充道。
微辣。
我看着他。
他回视着我。
眼神平静。
带着一种……我说不清的东西。
不是怜悯。
不是施舍。
也不是好奇。
更像是……一种确认
行。稍等。我转过身。
开始煮面。
动作麻利。
烧水,下面。
捞起,控水。
倒入大碗。
舀入滚烫的牛骨汤。
铺上厚厚一层红亮的牛肉臊子。
煎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盖在上面。
最后,撒上一小撮翠绿的葱花。
您的面。微辣。我把碗端到他面前的小折叠桌上。
红油的香气混合着牛肉和骨汤的浓香,瞬间弥漫开。
周梁看着那碗面。
又抬头看了看我。
拿起旁边竹筒里的一次性筷子。
掰开。
挑起面条。
送入口中。
动作依旧有些生疏。
但很认真。
他慢慢咀嚼。
然后,点了点头。
很好吃。
语气很诚恳。
我扯了扯嘴角。
承蒙惠顾,二十五块。我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周梁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眼。
看着我。
眼神里有那么一丝……错愕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跟他要钱。
他放下筷子。
从裤兜里掏出钱包。
抽出一张红色的钞票。
递给我。
不用找了。
我看着那张钞票。
没接。
周总,小本生意,不赊账,也不收小费。我指了指二维码,麻烦扫码。二十五块。
周梁拿着钱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眼神平静。
没有任何赌气或者故意为难的意思。
就是纯粹的。
买卖。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看了我几秒。
最终。
收回了钞票。
拿出手机。
对着墙上的二维码。
扫了一下。
滴。
微信到账,二十五元。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谢谢惠顾。我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您慢用。
说完。
我转身。
走向后厨。
那里还有一堆碗等着我洗。
水声哗哗。
碗碟碰撞。
前厅里。
只剩下周梁一个人。
和他面前那碗。
氤氲着热气。
红亮诱人的。
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