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生日这天,我忙前忙后。
却听到她和亲戚吐槽：
其实婷婷还真不如萱萱孝顺,她从小就会算计,知道在人多的时候表现。
不像她妹妹没什么心眼,只会私下关心我。
亲戚抬头看向她身后的我,面露尴尬。
我妈回过神来,瘪了瘪嘴：
甩什么脸色,我说错了吗
你妹妹可是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了。
原来,所谓的重视打个电话就行了啊。
我解下围裙,在众人满脸震惊中拿出冰箱我买的东西,关门离开了。
1
我妈没想到在厨房忙活的我会突然出来,因此她脸上闪过片刻心虚。
紧接着就强硬抬头,瘪了瘪嘴：
甩什么脸色,我说错了吗
你妹妹可是一大早打电话过来了。
亲戚也跟着打圆场：
你妈妈也是心直口快,没别的意思。
我妈声音忽然大了几分。
不用替我解释,我又没说错什么。
整天也不知道瞎忙什么,电话都懒得给我打个。
这种时候看大家都在,就知道表现了平时去哪儿了
我攥紧厨房的门框,睁大眼睛四处看,生怕眼泪落下来。
目光所及,客厅的落地空调是我一个月前装的。
只因我妈一句天气太热了。
家里的空调总响,又不制冷,衣服一天要汗湿好几次。
于是,我当天晚上买了空调,第二天就送到。
茶几上的樱桃还是我三天前买的。
因为吃到好吃的,想给他们也尝尝,特意买了寄过来。
阳台晾晒的衣服都很眼熟,大部分是我买的。
可是,原来她眼里所谓的重视,多打几个电话就行。
等我意识回笼时,身上的围裙已经解下来了。
我妈脸上是无法相信的震惊。
你这是干什么
我是你妈,还说不得你了
2
我笑了笑,沉默着去洗手池洗了手。
瞥见厨房炖着的土鸡汤,正烧着的猪肘,蒸锅里的螃蟹……
今天早上,我妹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家里了。
提前过来忙前忙后,为的是我妈今天过生日能高兴高兴。
妹妹得知我也在家,忙遗憾开口：
姐姐好早啊,妈,那我也抓紧点过去,好帮帮忙。
我妈赶紧回：
急什么,你好好休息,这才刚上班怪累的吧。
等中午过来直接吃就好。
说完她又看到我,脸上笑容消失,斟酌着开口。
萱萱才上班,前几天还被领导骂了,心情不好。
你多体谅体谅她,等明年再让她早点过来帮忙。
我记得去年也是这样的说辞。
当时是说她毕业压力大,熬夜写论文了,要好好休息。
可我最近也才做完个小手术,她却在几天前就把菜单发给我了。
今年生日你几个姨都要过来,到时候买点好东西。
就做十几个菜吧,你看一下提前准备着。
正好你最近也在休假,应该不忙的。
那会儿我才去医院复查回来,医生叮嘱要好好休息。
可这么多年的惯性,我依旧没拒绝我妈。
林婷婷！我和你说话呢,你当耳旁风了！
背后尖锐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我茫然看过去,发现我妈已经站起来了。
她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旗袍,是特意去店里定制的。
今年生日礼物我选好了,你也忙,就不烦你在网上挑来挑去。
我当然同意,毕竟每年送礼物都很难送到她心坎上。
可后来我才发现,一万块的旗袍费用,她和妹妹一人一件。
定制好后就去拍了套写真照。
现在还放在客厅显眼的地方,仿佛这个家里只有妹妹一个女儿。
3
好了好了,今天是你妈生日,别惹她生气了。
二姨忙开口打圆场。
我将手擦干净,拉开冰箱的门。
里面塞满了我这些天买回来的牛肉、羊肉、大虾……
在他们所有人的震惊中,我全部打包装进袋子。
然后笑容得体地看过去。
二姨说笑了,我哪里敢惹我妈生气
这些年来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孝顺我妈,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
可就在刚刚,您猜怎么着我顿悟了！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要向妹妹学习,好好学习怎么孝顺我妈。
您们觉得怎么样
我当然没等他们的回答。
拿了我的包包,换了鞋,开了门离开。
林婷婷！
我妈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时,我已经下楼了。
楼下,妹妹拿着两支康乃馨慢悠悠走过来,见到我后满脸惊讶。
姐,饭做好了
她肉眼可见的开心。
是不是有大闸蟹我特意和妈说了,我想吃大闸蟹。
我就说从来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人,怎么忽然叮嘱我一定要买大闸蟹。
还好,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大闸蟹的锅里水已经没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烧糊了。
4
我才回到家中,妹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姐,你犯不着这样吧。
妈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的。
我缩在沙发上,吃着甜甜的西瓜,含糊地回她：
咱妈脑子挺清醒的,只是在关键时刻犯糊涂。
你看她在你的事情上糊涂过吗
小时候老师家访,我明明提前一天通知她了,她却忘了。
把老师关在外面,让人家等一两个小时。
等人进去了,还是我给老师端了杯水。
她当时冷着脸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忙忘了。
可轮到妹妹时,我妈提前一天请好假。
桌上放着汽水、茶水、白开水……
屋子都弥漫着香味,是她提前打扫了的。
老师临走时,她还死活给人家塞了礼物。
我哭诉不公平,我妈却板着脸。
你怎么这么计较就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我才知道要重视。
怎么你是想你妹妹和你一样,被老师针对吗
原来她是知道的。
知道得罪老师要被针对的。
可我那会儿小,被她虎着脸一吼,就蔫儿了。
反过来反思自己,可能真的太计较了吧。
那你也不能撂下一屋子人,自己离开吧。
你说你走就走吧,还把她冰箱里的东西都拿走。
咱爸最喜欢的牛肉也没留下,他又没得罪你。
妹妹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冷笑了声。
东西是我买的,我想拿走就拿走。
你们有手有脚的,离开我就能饿死吗
我直接挂了电话。
突然想起来,我定的蛋糕忘记取消了。
于是我赶紧打了电话,可惜对方已经做好了,正在配送。
5
那我换个地址吧,差价补给你。
蛋糕四百多呢,等晚上和朋友聚餐的时候吃正好。
因为我假期马上结束要回去上班了。
从我妈那里拿回来的东西,总要消耗掉。
因此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约了朋友晚上来家里聚聚。
才挂了电话,二姨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你不是定了榴莲蛋糕吗你催催,怎么还没到。
浩浩正哭着要吃呢。
浩浩是二姨的孙子,最喜欢吃榴莲。
我有些惋惜地开口：
蛋糕取消了,我给我妈送去了生日祝福,应该不需要蛋糕了吧。
我妈不是觉得祝福就很有心了吗
二姨愣了一瞬,责怪地口吻道：
你这孩子还真是……吃不了一点亏啊。
你妈也就是嘴上一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还能厚此薄彼啊。
今天她生日,你就……
哼！别劝她！有本事让她以后都别回来了。
不等二姨说完,我妈的声音传来,威胁满满。
说完就开始哭戚戚。
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出个这么玩意儿。
你就是不如你妹妹贴心,动不动就发脾气,非要所有人都不开心你才高兴是吧。
这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
我挺认同的。
是啊,早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生我呢
你！你！你……
我妈气疯了,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以往她但凡说这样的话,我就会妥协。
没想到我今天竟直接顶回去,一时乱了阵脚。
我挂了电话,干脆把手机调为静音。
6
后来,我在朋友圈刷到她过生日的场景。
背景是在一家饭店,一群人围在一起,场面很温馨。
九宫格的照片,正中间是妹妹送她的两朵康乃馨。
文字却耐人寻味。
【还好有小女儿这个贴心棉袄,虽然曲折,但也算过了个开心的生日。】
我默默点了个赞。
希望她的小女儿一直贴心下去。
此时,门铃声也传来,开门时发现朋友们都带着家伙出现。
有人带鲜花,有人带红酒,也有人带了水果……
小小的房间很快就被人填满。
来来来,你是病人才刚好,厨房交给我们。
一声招呼,好几个人洗了手就往厨房去。
另外一个将我挡在外面。
等着吃就好,乖,去看电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今天本来要给我妈过生日。
可过着生日的人半道离开,又要聚餐。
聪明的人怕是早就猜到了什么。
我鼻头发酸,赖在厨房门口不肯走。
却被闺蜜抱了抱,然后被她带到沙发上。
独家厨艺,不准偷师！
说完往我手上塞了杯奶茶：
只能喝三分之一,剩下的吃完饭再喝。
也就一个小时不到,我们所有人都坐在了餐桌上。
七八个菜看着数量也不少,原来这就是齐心协力的力量。
蛋糕打开时,上面的【老妈,生日快乐！】几个字还在,喧闹瞬间安静下来。
7
闺蜜却忽然拍了下手掌：
我谢谢你啊,知道赶不上我今年的生日了,就提前给我过。
但你占我便宜可不成！我也只比你大两岁而已,都把我喊老了。
说着,她直接把那块巧克力拿起来吃了。
你可太坏了！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啊！
哈哈哈,就是,你就欺负我家婷婷老实。
……
尴尬瞬间消失,酸涩也被甜蜜替代。
我们笑着举杯,敬友谊,也敬过去的自己。
他们热热闹闹地来,又热热闹闹地走,我家什么垃圾都没留下。
安静下来后,我才拿起手机。
发现三个小时前,妹妹给我发了账单。
【妈妈过生日吃饭和蛋糕的钱,一共六千八,你给我转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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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打算理会,可她电话立即打过来了。
你装傻是吧今天如果不是你这么闹,我们用得着出去吃吗
我被气笑了。
怎么没有我当冤大头,你们就没人做饭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今年忽然这样搞,怪没意思的。
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么算计干什么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时满脸无辜的表情。
既得利益者,当然觉得没什么。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都是我做的饭,你做一年都不行吗
再说了,你们去饭店消费,凭什么我给钱
妹妹直接炸了,声音也变得尖锐。
那也是你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在自己妈妈生日给她难堪。
今天要不是我哄着,她早就被你气死了。
我深吸口气,冷冷回她：
原件正确,复印件才会正确。
她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证明她也就那样。
还有,不是我要给她难堪,是她一直在给我难堪。
8
我当然不会给钱。
挂了妹妹的电话后,我把今天朋友来家里的照片放在朋友圈。
配文是：【感谢她们,让我大病初愈也能神清气爽,终于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发完我就睡了。
直到第二天被敲门声吵醒。
我妈黑着脸站在门外。
见到我便厉声开口：
你这么这么没良心
有时间有精力伺候狐朋狗友,没时间回家给我过个生日。
非要我在亲戚面前丢脸才甘心吗
昨天要不是你妹妹,我们一大群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我打了个哈欠,冷冷回她：
是啊,和朋友相处多简单。
知道我身体才好,他们做饭,他们洗碗,他们收拾垃圾……
总比在自家亲人面前,明知道我身体不好,还要我出钱出力得好。
萱萱的功劳是带你们去吃了顿饭,可钱还要从我这里拿。
怎么你的小女儿那么贴心,钱都不愿给了吗
我妈气得直瞪眼。
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过来。
打完我,她却哭了。
你都是说的什么话！
我看你是好日子不想过了,非要让大家都不好过。
你给钱不应该吗我是你妈！
我捂着脸,火辣辣的疼。
脸色也越发冷了下来。
因为你是我妈,所以我不还手。
但你要是再敢打我一下,我让你贴心的女儿明天失业！
9
我妈抬起的手最终也没落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希望她能硬气点,真的一巴掌打下来。
看来她还是在乎妹妹的。
你敢！你以为你有点本事就了不起。
没有我,哪里来的你
一个起点都忘了的人,初心都没有的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那我等着,看是我先遭受报应还是你！
我砰地一声锁上门,将她关在门外。
然后在业主群里发了个红包。
【抱歉,最近惹上点麻烦事,大家海涵。】
红包不算小,大家抢了后纷纷表示没关系。
【工作时间,牛马都不在家,没事。】
【我爸妈倒是在家,不过他们喜欢听戏,估计也打扰不到他们。】
【你太客气了,不过今天中午的奶茶有了,感谢！】
【……】
我妈疯狂敲门半天也不见我开,更没邻居出来过问,便改为打电话。
我没接,戴着耳机看剧。
最后改为发消息。
【记得把钱给你妹妹转过去,不然你永远别回来！】
这么一大早过来,原来是为这事儿啊。
我依旧没理会。
当天晚上,我把房子挂在网上卖,收拾东西,隔天大早离开了老家。
还剩下的几天时间,我在外面旅游。
去了我一直想去的海边。
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我忽然释怀了。
我一直以为我妈不爱我是因为我八字克亲,六亲缘浅。
小时候她经常念叨：对你再好,以后也是白眼狼。
那会儿我不懂,只觉得那批八字的人太可恨了。
后来,我一直在证明,证明我不是个亲缘淡薄的人。
可证明了这么多年,我现在突然接受这个设定。
就让我做个六亲缘浅的人吧。
10
我回海城工作一个月后,再次接到我妈的电话。
你房子卖了
她在手机里破防了。
我还没开口,她继续道：
不是说给你妹妹的吗
你卖了她住哪里
我觉得好笑,也真笑出声来。
我卖自己的东西,犯法吗
我现在不想给她住了,有问题吗
我毕业后赶上好时候,加上不要命的工作,小挣了一笔钱。
我妈闻着味儿找上我。
我还记得,那天她难得做了我喜欢吃的冬笋炖肉。
拉着我的手,亲昵得我不自在。
我和你爸想清楚了,还是要给你和你妹妹准备房子。
你是姐姐,你的房子先买,但我们钱不够,你看你能拿出多少。
我和你爸爸再补点,你觉得呢
我卡里就三十万,估摸着老家的房价应该还差个二十来万。
可我妈立即开口：
你可真厉害,三十万够了啊。
买个二手的小房就够了。
也不是爸妈不给你支援,主要是你买了房还要装修吧,到时候我们给你装。
我寻思着一个人住,小两房确实够了。
至于装修,等房子落地,我妈开始生病,我爸开始退休。
我等到两年后自己装修的。
这才散味住进来不久。
前阵子我做手术时,我妈给我打电话。
萱萱在你同学手底下工作,你给通个气,别太为难她。
你那房子,你也不常住,等过阵子收拾出来给萱萱暂时住着吧。
那时我只觉得不对劲,还没意识到他们的盘算。
直到同学提起：
你妹买房了和你在同一个小区吗
我心底一沉,发现妹妹已经忍不住发朋友圈炫耀了。
当然,她屏蔽了我,因为她发的房子是我的。
11
婷婷,你不能这样。
上次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闹也闹够了。
咱们是一家人,你咋能这么记仇呢
我妈声音软下来,又忙保证。
只是给她住一段时间,等以后你回来了,房子还是你的。
我想到前阵子看过的一条帖子。
【女儿在一线城市工作,挺有钱的,怎么让她心甘情愿给妹妹买套房】
底下就有人出了主意。
【这还不简单,就让她给自己买套房,以后还能回来住。
【但她工作不是在外地吗就把房借给妹妹住,再慢慢的变成妹妹的。
【以后姐姐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几十年过去,她再想让妹妹搬走也不可能。】
我觉得荒唐得很,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算计孩子的人
可看到我同学发过来的,妹妹朋友圈的截图。
我忽然醒悟,那帖子可能就是我妈发的。
我循着帖主的主页,发现她发的照片确实是我家附近。
因此,我离开老家时才会迫不及待卖了房。
手机里我妈依旧在苦口婆心。
见我一直没松口,她也失去了耐心。
一套房子而已,借着住住怎么了
你这孩子打小就自私,难怪算命的说你六亲缘浅。
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这么多年,我是白对你好了。
我倒吸口气,忍着鼻酸开口。
你说错了,这些年你吝啬自己的爱,从来没对我好过。
因为你怕,怕我六亲缘浅,长大了对你和我爸不好。
现在,你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12
房子的事情没有着落,妹妹自己却出了问题。
几天后,同学为难地找到我：
你妹妹,最近犯了挺大的事儿,我想开除了。
我当时正在加班,没有犹豫就回她：
公事公办就好,我早就和你说过,这种事情不用看我的面子。
我这不是想着告诉你一声吗
她工作能力确实不行,当初我也是看她是你妹妹,想着是不是有几分你的气魄才录用的。
没想到啊,给我惹了个大麻烦。
等我加班完回家,我妹的电话打了过来。
姐,你用不着这样吧你是在报复谁呢
就因为妈不喜欢你,你把气都撒到我头上了吗
你也不反思反思自己,怎么一直都不受人待见！
我被她说乐了：
麻烦你搞清楚,我挺受人待见的。
我是朋友比你少,还是工作比你差
她没好气地开口：
那你也是嫉妒妈更喜欢我,不喜欢你。
如果是以前,我确实嫉妒羡慕。
可现在,我哪里来的时间嫉妒啊。
每天都忙得飞起,恨不得把24小时当48小时来用。
见我不说话,妹妹以为我默认了。
继续道：其实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何必现在来计较。
以后我让妈注意点就是,你去给妈道个歉,把上次的钱给我。
我也帮你说说好话,事情不就过去了
你那同学,赶紧让她把我招回去,不就是写错个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13
是啊,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这次生病我也不会计较。
那会儿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等着下一台手术。
脑子里想着十分钟前我给我妈打电话。
妈,我有个手术要做,如果……
她不耐烦打断我,手术做就去做,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妹妹今天来家里吃饭,我正做饭呢。
电话被挂断,我握着手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前面的手术出了点问题,你可能要再等等。
护士见我等太久了,提醒了句。
我忽然就开始鼻酸,想着手术室外等着的只是个朋友。
关键时刻可能签字都成问题。
想到我银行卡的存款,万一出了意外,没人知道怎么办。
我还买了保险,到时候谁去领
最后我想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妹妹一起放学回家。
她非要去河里玩水,我阻止不及,只能跟着去。
可河边湿滑,妹妹一头栽进去。
虽然被路过的好心人救回来了,她却一口咬定是我推了她。
你这个黑心肝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没错,你就是希望我们死,你就是这个命,我就不该生下你。
那天,我被我妈吊在房梁上打。
竹条抽打在身上,一根根红色的伤,编织成网。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弄清楚。
我妈不喜欢我到底是因为算命先生,还是因为那次意外。
或者,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我。
现在看来,算了。
其实都不重要吧。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
14
我当然是拒绝了妹妹的提议,并且也将她手机号拉黑了。
直到一个月后,我收到我妈重病的消息。
医院给我打的电话。
我刚好要去那边出差,便请了一天假回去。
欠费一万多,你去缴费吧。
妹妹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说了句。
妈妈怨恨地看着我,你还知道回来
我拿了账单,去交了费,又了解了病情。
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病后,我转身便走了。
妹妹在医院门口挡住我。
你去哪里我还要上班,也该你照顾了。
我只看了她一眼。
医药费和住院费都是我给的,你来照顾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身上没钱,我要是有钱肯定就给了啊！
她气得瞪眼,我扫过她手腕上的镯子,很眼熟。
是我前两年给我妈买的。
她一直说舍不得戴,原来是给别人戴了。
这镯子现在应该能卖四万多,你去卖了就有钱了。
她立即捂着手腕,没好气地瞪着我。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市侩
这可是你亲妈！出点医药费跟要你命似的。
我冷笑了声,对啊,不然你来出
说完我转身就走。
一个月后的中秋节,妹妹主动给我转来五千块钱。
【上次妈治病的钱,一人给一半,我发工资了,转给你。
【中秋回来吧,她最近天天哭,眼睛都肿了。
【其实我们姐妹组合的家庭,哪有那么多偏心的事情爸妈都是我们的爸妈。
【而且爸爸中秋也难得回家,一家人团聚一下。】
15
我直觉不太好。
可目光落在一家人三个字上,到底没忍住。
我回去了。
带了公司发的礼品,又买了大闸蟹。
才推门进去,妹妹正从厨房出来,笑着接过我手上的东西。
刚还说你也该到了呢。
快,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桌上放着已经做好的五菜一汤。
爸爸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我后也笑着。
回来了,你妹妹可一大早就来了。
说是之前都是你做饭,今天她也要下厨。
妹妹挠了挠后脑勺,苦笑了声。
就是厨艺差了点,姐姐不嫌弃就好。
我妈紧随着她从厨房出来,见了我后哼了声。
妹妹把她往前推了推。
没回来的时候天天念叨,现在回来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我妈瞪了她一眼,又看向我,没好气道：
以后可别乱买东西回来了,到时候又说你对我多好,心里不平衡。
我一愣,不自觉尴尬起来。
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一样。
对不起。
好了好了,吃饭。
我妈推了我一下,不让我继续说。
等所有人都上桌了,我爸才问起：
中秋几天假在家多住几天吧。
你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正好见见。
我愣愣的看过去,我妈接话道：
放心吧,这次是个很靠谱的,自己做点小生意。
虽不至于发达,但好在稳重。
我心底有点不舒服,可不想破坏难得的温馨。
直到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起身时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我爸妈和妹妹三人坐在沙发上。
妹妹躺在妈妈腿上,敷着面膜,不放心地开口。
你确定她睡着了吗
16
我妈冷笑了声。
放心吧,她睡眠质量那么好。
你忘了,当初我们半夜出门旅游,不小心把玻璃摔碎了,她都没醒。
我晃了晃神,是啊,那时候我才十二岁。
一觉醒来,爸妈和妹妹都不在了。
他们只给我留下了张纸条。
【妹妹心情不好,爸妈带她去散心了,过几天就回来。】
桌上只有十块钱。
那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每天都靠着馒头过日子。
一块钱一个的馒头,一天只能吃一个。
他们回来的时候,还剩下三个馒头。
我流着泪,一口气吃完了。
因为太饿了。
可之前都不敢吃太多。
当晚,我上吐下泻,被送到医院。
因为馒头馊了,可我太饿了,没闻出来。
他们不知道,从那以后,我睡觉再也没踏实过。
三姨真说那家要给三十万彩礼吗
这么多钱也够我出首付了,还好咱们这地方房价不贵。
可姐姐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妹妹的声音再次传来,让我从恍惚中回神。
分明是大夏天,我却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难怪,难怪……
难怪他们忽然对我这么好了。
我妈冷哼声传来：
你怕什么,到时候就说她肚子里怀了孩子。
不嫁也要嫁,谁让她不听话。
17
隔天一早,我妈热切地给我准备了早餐。
特意给你买的白面馒头,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你太喜欢吃了,吃多了都住院了。
我猛地抬头看着她。
袖子里的手在隐隐发抖。
又觉得可笑至极。
她竟然觉得那次住院,是因为我爱吃馒头！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见我脸色不好,我妈关切地问了句。
我强压下情绪,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公司有点事情,可能要提前走。
那不行！你今天可是要相亲的。
不管怎么样,总要见面吃过饭再走。
这时妹妹也从房间走出来。
是啊,三姨一番好心,不去的话她会怪罪的。
可是我一个人去,会不会不太好不然你陪我一起吧。
妈妈才要拒绝,妹妹就迫不及待点头。
好啊好啊,我陪你去。
不顾我妈眼神的暗示,妹妹已经挽着我的手。
把我送到包房,妹妹没进去。
我还是在大厅等你吧,免得我在你们说话不方便。
我答应下来,手机里也收到朋友帮忙调查的男方信息。
【你妈也太不是人了吧,这种男的也介绍给你！
【这个黄兵蹲过牢房,性格暴躁,在当地都出了名了。
【就因为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家才给那么高的彩礼,介绍人还能得三万呢。
【哦,对了,你们约会的餐馆,是他家开的,你小心点,我们现在过去。】
我手机才放下,瞥见黄兵已经在门口了。
于是,我接了个闹钟。
18
妈,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就是先假装答应黄兵,让他给了彩礼钱,再逃走嘛。
哎呀,你就放心吧,妹妹在外面守着呢,我会听话的。
这时,我看到门口的黄兵,慌忙把手机藏起来。
你是黄兵吗
我笑着站起来,对方脸色很难看。
是,你是林婷婷吧
我忙点头,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
你也是的,就我们两个人,约这么大的包房做什么怪浪费的。
黄兵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眼底隐隐透着怒意。
我想到他上次入狱是因为猥亵。
于是忙看了眼手机。
我约了几个朋友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他才抬起的手忽然落下,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几个
对啊,我难得回来一趟,正好约着大家一起吃个饭。
你家都能给得起三十万彩礼,想必也不会介意这个吧
对了,他们都到了。
话音才落下,包房的门被推开。
我朋友带着三大五粗的几个人站在门口,进门就扯开椅子分别坐在我和黄兵旁边。
你这也太不仗义了,回家相亲也不说一声。
就是啊,哥儿几个也好给你把把关。
点菜了吗来点酒吧,这餐馆茅子有的吧
你们先坐着,我去点啊！
……
他们一人一句,黄兵脸色越来越差,放在桌上的手捏紧又松开。
我笑着喝了口水,低声道：
我妹妹也在外面,穿白色连衣裙那个,不然让她也进来吧
朋友忙摇头：
那怎么行你妈最宝贝你那妹妹,可不能……
说完他看了眼黄兵,没再说话。
可眼神中的轻蔑和讽刺,让对方抿紧了唇。
19
包房里,我朋友们只简单吃了几口菜,黄兵就找借口出去了。
他才离开,我便也起身离开。
餐馆有个后门,我直接从那里走的。
上了朋友的车我才给他们发信息,没过一会儿,几人都出来了。
去哪儿
驾驶座上,朋友问了句。
我揉了揉太阳穴,高铁站。
好在这次回来没带什么私人物品,今早一个包就把所有东西都随身携带了。
车还未开动,我从后视镜里见到顾客都被店员好声好气请了出来。
林萱萱茫然站在门口,刚想走,却被黄兵拎着后衣领带了进去。
我听到她尖叫的声音,充满恐惧。
心软了
朋友戏谑地说了句。
我苦笑着摇头。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说完就让他开车。
直到我上了高铁,我妈电话才打过来。
你死哪儿去了
你怎么能把你妹妹一个人留在那里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她！你这个扫把星,孽障,你怎么不去死
……
20
我妈的谩骂持续了很久。
直到她情绪崩溃完,似乎能听我说话了。
我才告诉她：
我工作上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已经回海城了。
妹妹能出什么事她只是去吃个饭而已。
再说了,妈妈不是说这次三姨介绍的是人品很好的人吗他应该会好好照顾妹妹吧。
啊！！
尖锐的嘶吼声传来,是妹妹的声音。
林婷婷,我恨你！你是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她对我的恨,我能听出来。
她声嘶力竭的样子,我也能想象出来。
可我内心毫无波澜。
望着城市在我面前一点点远去,我叹了口气。
其实,你自己嫁给他,拿到三十万的彩礼,再买个房也挺好的。
人吧,不能既要又要,想要钱就自己去付出。
总想白嫖别人的,不好,对吧
说完,我不顾她崩溃的嘶吼,挂了电话。
这件事我很快就在网上刷到了后续。
后续是我妹妹被对方打了,正准备实施侵犯的时候,被餐馆的人拉开。
我爸妈把黄兵告上了法庭。
当然,他们也报警抓我了。
我人没回去,直接请了律师去和对方沟通的。
我只是去相亲。
相亲的人是我三姨介绍的,是我妈让我去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请朋友去帮忙看看,再正常不过。
吃饭的过程中,我接到公司的电话,临时有事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再说了,难道我妈会害我
她找的人肯定是人品好的。
至于黄兵为什么恼羞成怒,为什么打人,我可管不着。
21
我到了海城后,立即辞职换了份工作。
手机设置了陌生电话打不进来的模式。
听说我妈去我原来的公司找过我,得知我不在后只能离开。
后来又听在老家的朋友说,他们过得不太好。
这件事后来闹大了。
人家黄兵家也不傻,知道你妈妈想靠你的彩礼补贴小女儿,闹得人尽皆知。
因为这事儿你爸妈天天在家吵架,你爸干脆出去打工了。
还有你妹妹,小地方嘛,大家都认识她了,也不敢再招她。
这么狠的人,谁敢要啊！
再得知他们的消息又是在当地新闻上。
妹妹生病住院时,我爸发现她的血型不对。
偷偷做了亲子鉴定才得知,她是我妈和情人生的孩子。
当年我爸在外面打工,有段时间我妈特意过去找他,回家没多久就怀孕了。
后来妹妹又是早产,我爸正好不在家。
等他回家时妹妹已经三个月。
我妈逢人就说,我照顾得好,早产儿都能长得这么快。
我爸只觉得愧疚,自然也没怀疑。
这次,我爸直接按着我妈在医院打架,后来被警察带走。
我爸拖我朋友找我,我拒绝了见面。
我妈和我妹对我欺负,我爸是默认的。
他也是帮凶。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也不会醒悟来找我。
所以,有什么值得原谅的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