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灭世,假神女没办法阻止后,众人悔疯了。
只因我本是大宋的国运神女。
十年前,国家战乱节节败退,我随口唱的《得胜令》,所有战死的士兵都奇迹复活。
五年前,国家大旱民不聊生,我被请出唱《春秋笔》,全国上下一夜之间五谷丰登。
三年前,地龙翻身国不将国,我祭祀献唱《霸王别姬》,地龙被安抚,恢复如初。
可当洪水肆虐时。
我信心满满唱完《国泰民安》,雨势却更猛,又吞没两座城池。
而假千金姐姐只发出一个字音,便雨过天晴。
一瞬间,我从神坛跌落。
万民指斥我为窃取姐姐神女命格的窃贼。
百姓欺我,家人辱我,连曾视我如命的夫君也与我恩断义绝。
我被所有人活活折磨致死。
但我死后,所有人都疯了。
1.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是神女
还不得我弄清楚,众人就把我像一条狗一样被绑在祭坛的石柱之上。
神女祭服被剥去,只留下一层内纱蔽体。
贱人！当初我全家老小都给你磕过头,没想到是个冒牌货！
对啊还引来了天罚,你可真是把我们害惨了。
有臭鸡蛋砸在我脸上,黏液顺着脸颊流淌。
我试图别开脸,却被绳索捆的动弹不得。
石块如雨点般砸来。
一块尖锐的石头正中我的右眼,剧痛让我惨叫出声。
更可怕的是,她们居然又叫了几个壮汉拿着木棍走上祭坛,瞄准我的腿。
木棍重重砸下,膝盖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过去。
还有这身子,一个老妇人干枯的手指狠狠掐住我的脸蛋,就是这副狐媚样子迷惑了世人！
神女的身体对痛觉格外敏感,每一分折磨都被放大数倍。
我痛苦地扭动着,却引来更残忍的对待。
姐姐师子薇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诸位静一静！天降灾厄,乌鸦盘踞,皆是因我等错认神女,触怒上天！若要平息天怒,非严惩窃贼不可！须割掉她那个哄骗了天下人的舌头,再在此人身上书血书铭志,向上天告罪！否则,上天会降下更深的怒火。
她的话点燃了所有已经被天灾折磨得失去了理智的民众。
他们拿着匕首疯狂地冲上祭坛。
粗糙的手指地撬开我的嘴。
我紧闭牙关,却抵不过数双手的力道,舌头被刀尖搅的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更多匕首在我身上划动。
男人们借着书血书的名义,在我的身上肆意切割。
写‘我罪该万死’！有人叫嚣着,刀刃划过胸脯和大腿。
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我昏厥。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到下方无数张厉鬼般的可怖面孔。
就在我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人群忽然安静了。
一个身影缓缓踱步上来,腰间挂着那个熟悉的荷花荷包。
他的手移向绑着我手的绳子。
是哥哥,我惊喜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那是我小时候亲手给哥哥缝的荷包,荷花形状歪歪扭扭,父母都嘲笑,只有哥哥珍重收起来,一带就是十几年。
他一定相信我的,一定会救我的。
我希冀的看向他。
然而,他却更用力勒紧绳结,痛得我倒吸冷气。
他一把搂过身旁的师子薇,眼眶含泪：阿薇别怕,要不是你刚刚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受了那个冒牌货那么多的屈辱,你放心,哥哥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去除你身上的疤痕。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哥哥明明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啊,当年父母战死沙场,他也双腿尽废险些丧命。
是我以神力感知,及时救下他,又用神力以十年寿命向上天祷告,这才又给了他一双完好的腿,自此之后我成了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可现在,他竟因为我的一次失误就扬长而去,留下我独自承受着欺辱。
我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一张口血却流了下来。
哥哥鄙夷的看了看我,你还是乖乖接受民愤,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他搂着师子薇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百姓骂够后也纷纷回了家,我又惊又累,终于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在解我手上的绳子。
哥哥……我虚弱地唤道,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陌生男子。
他们粗糙的手掌捂住我的嘴。
2.
别叫,神女大人。一个男人低笑道,白享受了那么多供奉,不能天晴,总该有点别的用处吧
我拼命挣扎,却被他们死死按住。
我绝望地仰望着夜空,泪水模糊了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看到天边升起了一轮血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们才满意离去。
我屈辱的裹紧衣服,忽然看见地上遗落了一锭银子。
月光下,银子上的官印清晰可见,那竟是我家的印记。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
这竟是我家里人做的！
我悲愤交加,只想立刻回家当面质问他们为何如此狠心。
但是师子薇绝不会认。
对了,我还有宋烬……我的夫君,当今天子。
他本是宫女所出,身份低微,又愚钝不堪,不受先帝喜爱,空有一番抱负。
是我看他心性最为良善,连放了三碗心尖血增强了他的谋略文采,助他重得先帝看重。
他还曾为了求娶我而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九子夺嫡时更是我以神女身份力保他登基。
他那么疼爱我,一定会为我做主。
可刚一动弹,被砸碎的膝盖就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我只能用还能活动的左臂拖着这具残躯,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皇宫的方向爬去。
宫门前,宋烬身着龙袍立在血月下。
见到我的那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还是爱我的。
我看着他,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发出含糊的呜咽声,想向他求救,想告诉他我遭受的一切。
可那抹心疼却转瞬即逝。
绑起来。他淡淡吩咐侍卫,国师夜观天象,隐有红月出现,是大凶之兆。师姑娘说,这是上天还未完全原谅你的罪过。
师子薇缓步走来：陛下,上天旨意,必须剖出她腹中胎儿制成转孕珠,方能平息天怒！。
我如遭雷击,拼命地摇头,但被割坏的舌头只能发出含糊的哭喊。
甚至拿起瓦片抵在脖颈处,以死相逼。
这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是大宋唯一的皇嗣。
更何况,我的舌头被割下来了,再也不能唱了。
现如今我已成废人,唯有这孩子能继承神女血脉,庇护苍生。
虽然百姓今日对我恶劣至极,但他们毕竟也供养过我,
作为神女,我实在无法看着大宋因为失去神女庇护而亡国啊！
锋利的瓦片划破我表面的皮肉,渗出血珠。
宋烬眼中闪过不忍：小薇,当真没有其他法子
师子薇冷笑：莫非陛下要为了这个骗子,赌上整个大宋
宋烬立刻沉默不语,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就在锋利的边缘即将割破动脉时,天上突然落下一道惊雷。
精准地劈在离我最近的百年古树上,巨树瞬间裂开,焦烟四起。
师子薇脸色微变,急忙拦住：慢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以死明志,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说着,她吩咐宫人抬来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在我面前铺成一条长长的路。
因为你冒充了我的身份,窃取了国运之女的命格。只要你从这条红碳路上爬过来,磕头祈求我的原谅,或许就能平息天怒。
炭火灼灼,热浪扑面。
我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
为了孩子,我别无选择。
我咬紧牙关,将双手按在通红的炭火上。
皮肉烧焦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但我没有停下,一步一步在炭火上爬行,所过之处留下血肉模糊的痕迹。
终于爬到师子薇面前,我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直到鲜血淋漓。
血水模糊了视线,当最后一声叩首落下,整片天空突然变成骇人的血红色。
百姓们惊慌失措,纷纷涌向皇宫大门,惊恐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哥哥急匆匆赶来,看见血泊中的我也大吃一惊：为什么我们已经供奉了新神女,假神女已经受到了惩罚,为什么天怒还未平息
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这下大家总该明白了,我是真正的神女,血月的出现是因为大家对神女不敬,并不是因为我是冒牌货惹怒了上天。
宋烬和兄长看着天上的红光跟随我的呼吸而闪烁,满脸都是震惊,
这时,师子薇突然尖叫一声晕倒过去。
我也因为脱力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我却被绑在方才被劈焦的古树上。
3.
宋烬和哥哥满脸怨毒地盯着我,未等我反应,便狠狠甩来一巴掌。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
你这毒妇！哥哥目眦欲裂,指着师子薇所居住的正殿方向。
那里宫人太医行色匆匆,汤药一盆接一盆地往师子薇房里送。
为了继续冒充神女,你竟敢趁着刚才接触子薇的哪一点时间就对她使用妖术！宋烬的手也在颤抖,你看看这血月,你为了一己私欲,是要让整个大宋为你陪葬吗
我艰难地摇头,破碎的舌头只能发出呜咽。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宋烬别开脸,声音冰冷：如今你已经触犯了众怒,朕纵使再宠爱你,也无法纵容你如此祸国殃民。
说着他吩咐暗卫走向宫门,宫外是无数惊慌愤怒的百姓,
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拼命的挣扎起来。
这时,无数百姓冲破宫门涌来,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剖开她的肚子！
取出灾星！
刚才师子薇说的话,百姓们已经全部听见了。
我被无数双手按在尚未完全冷却的炭火上,剧痛让我发出哀嚎。
这疯狂的一幕,在血月下格外瘆人。
透过人群缝隙,我看见师子薇站在殿内,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锋利的匕首抵上我的小腹,腹中胎儿像有预感一般在我体内不安的动着。
我绝望地看向宋烬,他却转身离去。
哥哥嘴唇动了动,最终也什么也没说。
刀刃刺入皮肉的瞬间,血月突然爆发出万丈红光。
整个天空仿佛在流血,刺目的红光照在每个人脸上,都衬得他们如同厉鬼一般。
快！快取出来！有人怒吼着,上天发怒了！
更多的刀子加入进来,他们不是在剖腹,而是在撕扯。
我的惨叫被淹没在疯狂的呐喊中。
让我来！我一家老小都死在洪水里！
还有我！我要亲手取出这个祸害！
无数双手在我身上撕扯,鲜血染红了整片地面。
我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被摧残的样子,听见了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就在我意识消散时,天空却炸开一道惊雷。
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如瀑布般冲刷着祭坛上的血迹。
怎么回事假神女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
雨更大了！河堤……河堤要全线崩溃了！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取代了方才虐杀时的狂热。
有人试图逃离,却发现低洼处的道路已被迅速上涨的洪水淹没。
这场暴雨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上天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而下。
宋烬和哥哥也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还想吩咐侍卫将他们护送进殿内。
但他们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哥哥猛然跪倒在地,他的双腿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残疾样子。
宋烬的眼神也变得浑浊起来,又恢复了以往那副痴傻模样。
神女！对了！我们还有真神女！
绝望中,人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猩红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正欲偷偷溜走的师子薇身上。
师姑娘！你是真正的国运之女！快！快唱《国泰民安》！就像上次那样！
有人扑过去,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师子薇脸色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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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需要准备……需要斋戒沐浴……她语无伦次地推脱着。
来不及了！你看那天！一个老汉声嘶力竭地吼道,再不停雨,我们都得死！
人群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们拾起了从我身上扒下来的那件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祭服,不由分说地套在师子薇身上。
宽大的祭服裹在她颤抖的身躯上,显得异常滑稽又诡异。
唱！快唱！人们围成一圈,眼神疯狂,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起来,唱《国泰民安》！让雨停下来！
4.
师子薇被推搡到祭坛中央,那里还残留着我未干的血迹。
冰冷的雨水砸在她脸上,让她睁不开眼。
她看着下方无数张疯狂而期盼的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哪里会什么唱《国泰民安》
上一次的成功,不过是她误打误撞,加上某些不为人知的暗中操作罢了。
真正的神舞,需要神力引导,需要与天地沟通,每一个手势,每一个步伐都是只有真正的神女才会的。
可她不敢不唱。
她勉强抬起手臂,模仿着记忆中我唱戏时的模糊样子,笨拙地扭动身体。
但她的声音像嘶哑的木琴般难听。
她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不对,不是这样的,
几年前,由于旱灾曾经见过我唱戏的百姓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怀疑,神女当年唱戏不是这样的……那是有神光的……
她唱得根本不对！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异常。
我曾唱的曲,即便他们不懂其中深意,也能感受到那股引动天地元气的磅礴之美。
而师子薇的曲,只是拙劣的模仿和掩饰不住的慌乱。
更何况,几年前我唱完之后,分明是有了好转的,可她唱了半天,这天气却连一点放晴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更加猛烈了。
再细细一项,之前我每次祈福分明都是有用的,为何师子薇一来就变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
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闪电撕裂天幕,精准无比地劈落在祭坛边缘。
几乎震聋了所有人的耳朵。
但炽白的电光并未直接击中师子薇,却在她身旁炸开。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水里。
雷电过后,黑烟散尽,众人却看到了惊骇的一幕。
师子薇身上那件华丽的祭服被电弧灼烧出大片焦黑的破洞,冒起缕缕青烟。
她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青丝被电得焦黄卷曲根根竖起,如同顶着一丛枯草。
脸上,裸露的皮肤上都布满漆黑的电灼痕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
她躺在泥水里痛苦地呻吟着,虽然性命无碍,但已是凄惨狼狈到了极点。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人群。
突然,一个声音颤抖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天天雷……劈了神女
上天……怎么会用雷劈真正的神女呢！
这句话如同惊雷,再次劈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
如果她是真正的国运之女,是得上天眷顾的真神女,为何祈求不止雨,反而引来了天雷加身
虽然没劈死,但这分明是天罚的警告。
骗子！她才是真正的骗子！
我们都被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神女！
愤怒的百姓将师子薇团团围住,有人开始向她扔泥巴和石块。
可是……可是她之前明明让雨停过……哥哥试图维护师子薇,声音却越来越小。
那一定是巧合！一个青年喊道,若是真神女,为何现在不灵了为何假神女一死,上天反而降下更大的怒火
陛下脸色惨白,看着奄奄一息的我和狼狈不堪的师子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我们可能真的错了……
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向我的尸体方向走了几步。
但为时已晚。
5.
洪水终于冲垮了堤岸,汹涌的河水如猛兽般扑向皇城。
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再也顾不上惩罚谁。
哥哥抱着头跪在雨中,看着自己重新残疾的双腿,发出痛苦的哀嚎。
宋烬则呆立原地,被宫人立马护送去了正殿。
有人看着祭台上我那具血肉模尸体,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句话。
轰隆！
又一道惊雷悍然劈落。
这一次,目标明确无比。
电光精准地击中人群中那几个刚才撕扯我腹部最狠的男人。
霎时间,焦臭味弥漫开来。
那几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瞬间化作了几具焦黑的尸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警告着每一个曾施加暴行的人。
所有人都被这天罚吓得魂飞魄散。
天谴……这是天谴啊！！不知是谁先崩溃地哭喊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之中,朝着我的尸体方向拼命磕头,神女娘娘饶命！神女娘娘饶命！我们错了！我们被猪油蒙了心！我们被骗了！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淹没了所有人。
他们终于明白,真正的神女被他们亲手虐杀,而他们奉若神明的,是一个招致上天更大怒火的冒牌货！
是她！都是这个毒妇！是她骗了我们！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成了对欺骗者的滔天愤怒。
无数道仇恨的目光射向泥水中奄奄一息的师子薇。
此刻的她满脸黑灰,衣衫破烂,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柔弱高贵
活脱脱一个肮脏丑陋的乞婆！
抓住她！都是她害的！把她抓去见陛下！去见师统领！人群疯狂地涌上前,将瘫软如泥的师子薇从地上拖拽起来。
皇宫大殿前,乱作一团。
洪水已经快漫上了正殿,水位仍在不断上涨。
皇帝和我的兄长师子安正脸色铁青地指挥着侍卫和宫人试图堵住宫门,搬运沙袋,两人的衣袍早已湿透,狼狈不堪。
兄长依靠着长剑勉强站立,他的腿疾在暴雨和惊惧中再次复发,剧痛难当,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因疼痛而流的冷汗。
陛下！陛下！不好了！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声音变调,百姓……百姓们冲进来了！他们拖着师姑娘……说,说……
话音未落,被绝望和愤怒驱使的百姓已经冲破了侍卫的防线,涌到了殿前。
为首的几人粗暴地将师子薇如同扔垃圾一样掷在皇帝和哥哥面前的积水里。
陛下！师统领！你们看！这就是你们认定的神女！有人悲愤地指着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成人形的师子薇,让她唱《国泰民安》,她却引来了天雷！上天亲自降雷劈了她！她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是她蒙蔽了圣听,是她害死了真正的神女。
现在上天降下更大的怒火！洪水就要吞没京城了！这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逼死了真神女！
你们要给我们一个交代！要让这个妖妇偿命！
百姓们的怒吼声压过了雨声,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皇帝和白若安的脸上。
白若安看着地上那个乞丐一般的女人,又看向远处祭坛上那抹刺眼的血红。
那可是他亲生妹妹的尸体啊。
他握着剑柄的手剧烈颤抖,腿部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痛苦。
他想起了我为他付出的一切,想起了自己方才的冷漠与残忍……
他这才发现之前的自己多么愚蠢。
啊！他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抽出长剑就要向师子薇刺去。
兄长！不可！皇帝却猛地拦住了他,杀了她,谁来平息天怒现在唯有她……
他的话虚弱无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平息天怒百姓中有人疯狂大笑,看看这天！这雨！真正的神女已被你们纵容我们虐杀至死！现在杀这个废物有什么用！上天是在惩罚我们所有人！惩罚我们的愚昧！惩罚你们的不辨是非！
6.
又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皇帝毫无血色的脸,照亮了白若安痛不欲生的表情,也照亮了百姓眼中彻底的绝望和疯狂。
洪水漫过台阶,冰冷的污水涌入大殿。
生灵涂炭,已近在眼前。
而我的魂灵,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这由他们亲手造就的无法挽回的人间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三天。
久违的阳光才穿破云层,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可这时,幸存的人们脸上已没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的绝望。
雨停了,但洪水褪尽之后,留下的却是森森白骨。
昔日繁华的京城浸泡在浑浊的泥浆之中,断壁残垣随处可见。
浮肿的尸体堆积在街角巷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甚至连防护最多的皇宫都泥泞不堪。
残存的禁军士兵们眼神空洞,手中的兵器低垂着,他们不再看向曾经誓死效忠的陛下,也不再听从任何命令。
信仰的崩塌与家破人亡的现实,已彻底摧毁了他们对皇权的敬畏。
此刻,他们与那些活下来的百姓一样,只是这场巨大灾难中挣扎求存的可怜虫。
人群沉默地聚集起来。
恐惧,悔恨以及一种被欺骗后的滔天愤怒在每个人的心中无声中蔓延着。
几个曾经朝我扔过石头的妇人,颤抖着走上前,扯下自己身上尚未被污水完全污染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我脸上的污血和泥泞。
与几日前那疯狂的虐杀判若两人。
还有几个汉子从国库里找来了一口水晶棺椁。
众人合力轻柔的地将我血肉模糊的的尸体抬起,安置在那之中。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的目光才缓缓移向那被捆绑着跪在泥水里的三人。
那三人是皇帝宋烬,我的兄长师子安,以及被粗糙绳索紧紧捆缚吊在临时立起的木架上的师子薇。
说！妖妇！一个失去了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汉子,双目赤红,猛地揪住师子薇焦枯的头发,,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为何能蒙蔽圣听！为何能冒充神女！害死真神女,害死我们这么多人！
师子薇早已吓得失禁,腥臊的液体顺着腿流下。
她语无伦次,目光躲闪,连牙齿都害怕的咯咯作响。
我……我……
她又看向皇帝和白若安,却发现那两人眼中也只剩下麻木,再无半分平时的温情。
不说！不说就活剐了你！
又一人拿着削尖的木棍,抵在她满是污垢的脸上。
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一切。
师子薇崩溃了,哭叫道：我说！我说！是……是邪术！我找了邪教的邪术士！他们……他们给了我一种药粉,混入祭坛周围的香炉里,能……能让人产生幻觉,觉得我周身有光……上一次成功,也是……也是他们事先推测出了天时,让我碰巧……碰巧……
邪教！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教类。
被朝廷和所有正教门派列为绝对禁忌,甚至宋烬都下令一经发现必全力剿灭。
传闻他们信奉邪神,以活人祭祀,修炼种种恶毒妖法,为所有信仰正统神佛的百姓所深恶痛绝。
全国上下,无人不唾弃邪教。
与邪教勾结,是比欺君之罪更令人发指的恶行。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爆发的的愤怒。
7.
邪术！竟然是该死的邪术！
我们……我们竟然被一个邪教妖女玩弄于股掌之上。
是因为她用了邪术,才玷污了祭坛,才触怒了上天,才引来了这场灭顶之灾！
是她害死了真神女！是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恶毒的妖妇！
所有的悲伤,绝望,愤怒,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师子薇的罪行,在她亲口承认与邪教勾结的那一刻,已经超越了欺骗,变成了一种极恶。
烧死她！把她献祭给上天净化她的罪恶！
人群疯狂地嘶吼着。
有人迅速抬来了祭祀时用于焚烧祭天祷文的炉鼎,在里面堆满了能找到的所有木材、油料。
甚至扔进了他们所能找到的所有经卷和符咒。
他们要用最神圣的火焰,来焚尽这世间最污秽的邪灵。
火焰被点燃,冲天而起,发出噼啪的爆响。
不……不要！陛下救我！师哥哥救我！
师子薇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着。
但无人理会。
几个汉子将她从木架上解下,不顾她的哭嚎踢打,抬着她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入了那熊熊燃烧的炉鼎之中。
啊！！！！
一阵哀嚎瞬间从鼎内传出,却又很快被火焰的噼啪声淹没。
一股皮肉焦糊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臭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而这个惨叫声,像是一把尖刀,彻底刺穿了宋烬和师子安最后的精神防线。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他们曾经无比信任,甚至为了她而背弃至亲的女人,在民愤中化作焦炭。
然而,这并没有带来任何解脱,反而让他们感到一种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真相大白了,罪魁祸首被处决了。
然后呢
雨停了,但洪水带来的毁灭无法逆转。
邪女死了,但被他们亲手虐杀的真神女,再也回不来了。
这时,我的兄长师子安,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甚至让周围愤怒的人群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生生挣断了身上捆绑的绳索。
他无视了周围的一切,甚至无视了自己残废的双腿传来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向装载着我尸身的那口水晶棺椁。
几乎是同时,宋烬也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同样挣开了束缚,踉跄着朝我扑了过去。
两个曾经地位尊贵的男人,此刻却如同癫狂的乞丐,一左一右,死死地扒在水晶棺椁上。
妹妹……我的阿宁……哥哥错了……哥哥错了啊！,师子安抱起我,用冰凉的手抚摸我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泪水汹涌而出,哥哥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娘……我是畜生！我是瞎了眼！瞎了心！
他用头猛烈地撞击着坚硬的棺椁,发出咚咚的闷响,额头上瞬间一片青紫血红。
皇帝则颤抖地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抚摸我苍白安静的脸庞,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阿宁,朕的阿宁,朕怎么会……怎么会不信你,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他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几乎将他彻底击垮。
他贵为天子,此刻却落魄的连最卑微的乞丐都不如。
他们状若疯魔的紧紧抱着棺椁,哭得肝肠寸断,。
幸存的民众看着那两个癫狂的男人,看着棺中的神女,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更深沉的恐惧。
邪女伏诛,但悲剧似乎并未落幕。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片被神遗弃、被罪孽浸透的土地,该如何活下去
无人能答。
广场上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烈火在青铜炉鼎中噼啪作响,
就在这时,原本趴伏在水晶棺上痛哭流涕的宋烬与师子安,仿佛同时被某种执念攫住了心神。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刻,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8.
妹妹……哥哥带你回家……师子安喃喃着,猛地用力推开沉重的棺盖。
皇帝同时发力,两人竟合力将我那冰冷僵硬的尸身从水晶棺中抱了出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
你们疯了！你们要带神女去做什么！离得最近的几个百姓惊呼出声,试图上前阻拦。
但已经晚了。
两人紧紧抱着我的尸体,踉跄着的冲向通往皇宫深处的侧门。
拦住他们！这时大家才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追去。
可那两个人却已经冲入了昏暗的殿内,迅速触动了机关,一扇沉重的石门轰然落下,隔绝了一切。
追赶而来的民众只能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石壁。
密室深藏在皇宫地下,阴冷而隔绝。
这里曾是皇室存放最机密物品的地方,此刻却成了他们为自己选择的囚牢。
夜明珠的光晕照亮了室内。
他们将我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铺着锦缎的石台上,动作轻柔。
随后,两人便一左一右地跪坐在石台边。
阿宁,哥哥错了……师子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他颤抖的手想触碰我腹部的伤口,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哥哥不该不信你,不该让他们那样对你,哥哥把腿还给你……把命还给你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神智已然不清。
皇帝则痴痴地望着我毫无生气的脸,泪水无声滑落：阿宁,朕还记得你跳祈雨舞的样子,天地都为你失色,是朕蠢,是朕瞎了眼睛,辜负了你,辜负了我们的孩儿,
说着,他又脱下肮脏的龙袍,试图盖在我身上御寒,尽管死去的我早已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密室里只有他们沙哑的忏悔声和压抑的哭泣声。
日复一日。
他们对着再也不会回应,逐渐冰冷的我,诉说着无尽的悔恨与爱语。
密室里储存的食物和水很快消耗殆尽。
饥渴与寒冷开始无情地侵蚀他们的生命。
但没有人来寻找他们。
宫外是更大的绝望与混乱,无人再关心这两个罪人的去向。
最终,他们二人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
师子安的头无力地靠在石台边,手还紧紧攥着我一片衣角,睁着的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再无神采。
曾经的暗卫统领,最终在无尽的自我谴责中,悄无声息地走向灭亡。
皇帝伏在石台另一侧,气息奄奄,他最后抬起手,似乎想再碰碰我的脸颊,却在半空中无力垂落。
他曾是九五之尊,享受着所有人的尊崇,最终却与我死同穴,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陪伴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孤独而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密室之外,短暂的晴日后,天空再次积聚起铅灰色的浓云。
失去了真正的国运之女庇佑,这片被充满了鲜血的土地,似乎再也无法恢复生机。
大宋的灭亡来得很快,快的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洪水退去后,瘟疫接踵而至,幸存者在病痛与饥荒中挣扎,最终整片国土化作千里赤地,再无生机。
曾经繁华,国力鼎盛的大宋国被风沙掩埋,只余断壁残垣。
在月光下的映照下如森森白骨一般。
所有曾参与虐杀神女的臣民,皆以性命偿还了这场罪孽。
这片土地成了我的巨大陵墓,上天用整个王朝的覆灭为我殉葬。
百年沧桑,风云变幻。
再日月变迁之中,新的河流改道冲刷出肥沃平原,异族迁徙至此又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强大王朝。
他们在旧都之上重建新城,宫殿巍峨。
大雍朝三年春,皇后临盆。
产房内突然霞光万道,异香满室。
当婴儿啼哭响彻宫殿时,漫天彩云汇聚成巨大虹桥,横跨整个皇城,金光璀璨如天神降临。
整个国的国名都看着天空中的奇像跪了下来,说这是神明降临,祈求神灵庇护。
女婴肚脐下方,还有一枚宛若红莲一般的朱砂胎记。
所有见过女婴的人都惊呼着说是神女降世！
我流下第一滴泪时,殿外枯木逢春,百花齐放,久旱的京城也忽降甘霖,万物复苏。
大雍皇帝喜极而泣,为公主赐名万宁,立为皇太女。
新的国运之女,带着上天赐福,在这片曾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重生。
而深埋地下的前朝秘室里,两具依偎着水晶棺的枯骨,在新生儿啼哭响起的瞬间,悄然化作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