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清河站。
空气里弥漫着地铁站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与尘土的微凉气味。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轻响,将空旷的站厅照得一片惨白,却也投下无数冰冷生硬的阴影。林哲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公文包沉甸甸地坠着他的手腕。又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城市的霓虹与他无关,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上最后一班地铁,把自己扔进家里的沙发。
站厅里人影稀疏,只有一个清洁工在远处慢悠悠地拖着地,胶皮刮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规律得近乎催眠。售票机屏幕暗着,闸口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嘴。一切看似平常,却又因这过分的空旷和寂静,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剥离感。
林哲习惯性地走向常去的那个候车角落,靠近一个很少使用的消防栓和一部停运的自动扶梯。就在他放下公文包,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时,眼角余光瞥见消防栓侧面,贴着一份东西。
那不是官方光洁亮丽的告示。那是一张A4打印纸,边缘有些卷曲泛黄,像是贴了很久却从未被注意。标题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清河站乘客安全守则（增补版）】
又是什么文明乘车公约吧。林哲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随意扫过下面的条文。但只看了两行,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1.
请确认本站照明为纯白色。若变为暖黄色,请立即前往站厅层7-24便利店,并向穿蓝色制服（非地铁公司制服）的店员购买一瓶纯净水,付款后立即饮用至少三分之一,直至照明恢复。在此期间,勿与店员进行除购物外的任何交流。
2.
本站仅存在3个出入口（A,
B,
D）。若您看到标识为第4出入口或C口的通道,切勿进入,并立即向穿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报告。请注意,工作人员制服为深蓝色。若您看到穿黑色制服并自称工作人员者向您提供帮助,请婉拒,并尽快混入人群（如果还有人的话）。
3.
末班车进站时,请聆听广播。若广播播报终点站名（如开往西山口）,请正常上车。若广播播报为无尽旅途,请勿上车,并立即背对轨道,闭上双眼,默数十下（请确保您能正常数数）,直到列车驶离。无论听到任何声音（包括呼唤您名字的声音）,请不要回头,不要睁眼。
4.
请时刻注意脚下阴影的方向。若其方向与其他光源产生的阴影不一致,或发生无光源的自主移动,请立即前往站厅中央的安全点（详见本站地图,位于咨询台前方五米处圆形地砖区域）站立至少三分钟,无论听到或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直至阴影恢复正常。
5.
本站垃圾桶均为绿色。若您看到红色垃圾桶,请勿向其丢弃任何物品,尤其是有您个人生物信息的物品（如头发、纸巾）。若您看到有人向红色垃圾桶丢弃物品,请不要注视该人超过2秒,并缓慢移开视线。
6.
7-24便利店不出售山羊肉串。若您在货架上看到此商品,切勿购买或触碰,并无需告知店员,他们看不见它。
7.
偶尔会有穿着完全湿透衣物、行动略显僵硬的乘客,请不要与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或接受其递送的物品。如果他们试图与您交谈,只需重复今天天气真好即可,不要回答其他任何问题。切勿询问他们为何湿透。
林哲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规则写得太过具体,太过…认真。那种公事公办的官方口吻,与内容本身的诡异离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而让人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灯光依旧是惨白的,远处那个清洁工还在拖着地,一切正常。
神经病。他低声骂了一句,试图驱散心头那点不安。肯定是哪个无聊家伙的杰作。他抬脚想走开,却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对着那张泛黄的纸页拍了一张照片。
就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
滋啦——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一阵剧烈的电流嘶鸣,猛地闪烁起来！
林哲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紧接着,他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只见那一片片原本发出纯白光芒的灯管,在几次明灭不定地闪烁后,光线竟然肉眼可见地蜕变成了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黄色！
整个站厅瞬间被笼罩在一片陈旧、暧昧的光晕里,仿佛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远处那个清洁工的身影,在这光线下变得模糊不清,拖地的声音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规则第一条,应验了。
林哲的心脏疯狂地擂鼓,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猛地扭头看向站厅另一侧——那里确实有一家7-24便利店,亮着招牌,在这诡异的黄色光线下,像一座孤岛。
去还是不去
理性告诉他这荒谬绝伦,但那股冰冷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那纸上写的其他东西呢黑色制服员工第四出入口无尽旅途
他不敢再往下想。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求生本能,他咬咬牙,朝着便利店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地晃动在地面上。
林哲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就这一眼,让他差点惊叫出声——
影子的脖颈处,似乎多了一个不属于他自己的、圆形的、正在缓慢蠕动的凸起物。
林哲几乎是跑着冲进了那家7-24便利店。
自动门打开的欢迎光临电子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和不合时宜。店内的光线是正常的白色,似乎将门外那令人不安的暖黄色隔绝开来,让他稍微喘了口气。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又让他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
柜台后站着一个店员,正低着头似乎在整理东西。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确实是蓝色的制服,与地铁员工的深蓝色完全不同。
规则第一条：向穿蓝色制服的店员购买纯净水。
林哲快步走到冷饮柜前,一把拉开门,寒气扑面而来。里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饮料,他目光急扫,心跳如鼓——没有,没有所谓的纯净水,只有几个知名品牌的矿泉水和蒸馏水。
难道规则是错的还是……
他猛地抬头看向货架。就在那一排排薯片、糖果和泡面之间,一个极其突兀的商品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装着几串用竹签穿起来的、颜色深红发暗的肉块。肉块表面淋着一种粘稠的、反光的酱汁,盒子上贴着一个手写的标签,字迹歪歪扭扭：
【山羊肉串】
【特惠】￥6.66
规则第六条：便利店不出售山羊肉串。若您在货架上看到此商品,切勿购买或触碰,他们看不见它。
林哲感到一阵反胃,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柜台后的店员被惊动,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异常苍白且麻木的脸,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像是商店里塑料模特的假眼。
需要什么店员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是坏掉的录音机。
水…‘纯净水’！林哲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我要买‘纯净水’！
店员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缓缓地低下头,从柜台下面摸索着,拿出一个瓶子。
那瓶子是普通的矿泉水瓶样式,但标签是一片彻底的空白,瓶内的液体清澈透明,看不出任何特别。
三块。店员把瓶子放在柜台上。
林哲赶紧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一把抓过那瓶纯净水,拧开瓶盖,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
液体冰凉,没有任何味道,就像最普通的白水。但喝下之后,林哲却感到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平静感迅速从胃部扩散开来,暂时压制住了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货架上那盒诡异的【山羊肉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他不敢多待,握紧剩下的半瓶水,转身快步走出便利店。
自动门在身后关闭。
站厅的灯光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纯白色。
第一条规则危机,似乎解除了。
林哲长长吁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心脏缓慢恢复正常的跳动。那瓶纯净水带来的冷静效果正在消退,但恐惧的余波和规则的沉重感却实实在在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那张纸,是真的。
这个世界,在他熟悉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他无法理解的诡异。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灯光下,影子的轮廓清晰正常,脖颈处那个诡异的凸起消失了。刚才那一幕,是错觉还是被纯净水化解了
他不敢深想,抬脚准备返回站台。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就在他经过一个垃圾桶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垃圾桶……是红色的。
鲜艳的、刺眼的红色,在一片灰白基调的地铁站里显得格格不入。而就在几米外,并排放置着另一个标准的绿色垃圾桶。
规则第五条：本站垃圾桶均为绿色。若您看到红色垃圾桶,请勿向其丢弃任何物品……
林哲的心脏再次揪紧。他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红色垃圾桶,仿佛那是什么活物。也就在此时,他注意到,红色垃圾桶旁边的地面上,似乎掉落着一小团皱巴巴的纸。
鬼使神差地,他四下张望——那个清洁工不见了,站厅里空无一人——他走上前,用脚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纸拨开。
那是一张被揉皱的纸,上面似乎写着字,部分被某种暗红色的污渍所浸染。
林哲强忍着不适,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笔,蹲下身,用笔尖将纸团慢慢展开。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慌乱,像是有人在极度恐惧中写下,又用力揉掉：
【…夜班必须每半小时核对…钟…异常立即…4号休息室…银色校钟锤…敲击…三下…】
【…遇到声称‘错过末班车’且…无法描述具体时间的乘客…不要直视眼睛…引导至第3等候长椅…告知‘列车马上就到’…不要回头…不要回应…】
【…4号出入口…自行开启…拉响蓝色警报器…佩戴耳塞…】
【（最后一行字被污渍彻底糊掉,只能勉强辨认）……不…要…相…信……广……播……】
这是……《员工行为规范》的碎片！
一股寒意瞬间穿透了林哲的脊髓。连工作人员也需要遵守这些诡异的规则他们甚至准备了应对工具（银色校钟锤）和应急预案（蓝色警报器、耳塞）而最后那条关于广播的警告,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嗡——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铁轨摩擦声。
是列车要进站了！末班车！
林哲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那张员工守则碎片了,抓起公文包和那半瓶水就朝着站台方向狂奔。
他冲下楼梯,来到空旷的站台。铁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隧道深处已经能看到列车头灯的光芒。
希望！这是离开的希望！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黄线后面,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列车,心中疯狂地祈祷：正常,一定要正常！播报正常的站名！
列车带着巨大的风压和噪音驶入站台,缓缓减速。
就在车头即将停稳的那一刹那——
站内的广播响了。
但那声音却极其怪异,语速慢得惊人,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扭曲的尾音,仿佛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在模仿,又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夹杂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亲……爱……的……乘……客……们……请……注……意……
本……次……列……车……终……点……站……是……
广播在这里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电流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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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地攥成拳头。
那个扭曲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他的耳膜上：
——无——尽——旅——途——
请……您……抓……紧……时……间……上……车……
规则第三条：若广播播报为无尽旅途,请勿上车,并立即背对轨道,闭上双眼,默数十下……
巨大的、涂装着地铁标志的列车车厢,此刻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安静地停靠在站台边。它的车门无声地、匀速地全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仿佛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正在静静等待猎物的进入。
而在林哲身后,通往站厅的楼梯方向,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皮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致命的韵律,每一步都精准地敲在林哲疯狂鼓动的心跳节拍上。来自站厅楼梯方向,正在一步步逼近。
不能上车！绝对不能！
规则第三条的指令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烫在他的脑海里：背对轨道,闭上双眼,默数十下,不要回头,不要睁眼！
理智在与巨大的恐惧搏斗。背对那辆诡异的空列车闭上眼在未知的危险逼近时这简直是自杀！
但灯光变色和山羊肉串的经历血淋淋地告诉他,违反规则的代价可能是他无法想象的。那张泛黄纸张上的文字,是这片诡异之地唯一的、冰冷的生存法则。
嗒。
嗒。
脚步声更近了,已经快到楼梯口。
没有时间了！
林哲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转过身,将后背彻底暴露给那辆静默的、敞开着门的无尽旅途号列车。冰冷的汗水瞬间从额角滑落。
他死死闭上眼睛,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其他感官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列车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铁轨缝隙里吹出的带着铁锈味的风,还有……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已经踏上了站台的地面,正朝着他这边走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他想睁眼,想逃跑,想不顾一切地冲进那辆看似正常的列车里。
但他不能。
他颤抖着,开始在心中默数。
一。
脚步声在他身后约五六米处停住了。
林哲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人,正在他身后注视着他。那目光冰冷、粘腻,充满了非人的审视。
二。
一阵极轻微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响起。像是有人穿着浸饱了水的鞋在地上拖动。规则第七条湿透的乘客不,规则没说他们会主动靠近！
三。
那冰冷的注视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水腥和铁锈混合的怪异气味从身后飘来。
四。
列车门,还没有关闭。它们就那样静静地敞开着,仿佛在耐心等待。隧道深处,似乎传来了另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无数人低语的声音,正随着无尽旅途的邀请飘荡而来。
五。
身后的那个东西,动了一下。林哲听到一种像是颈骨扭动的咔哒轻响,近在咫尺！它似乎弯下腰,凑近了他的后颈！那股水腥味瞬间浓郁起来。
六！
林哲的默数几乎被恐惧打断。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尖叫着跳开。但他残存的理智死死压住了这股冲动。规则！必须遵守规则！他拼命集中精神,继续数下去。
七。
冰冷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耳后,带着非人的凉意。他甚至能感觉到几缕湿冷的、像是水草般的发丝蹭到了他的皮肤。
八。
站台的广播突然又响了一下！依旧是那扭曲缓慢的语调,但内容却变了,它像是在对林哲身后的那个存在说话,又像是在对他进行最后的诱惑：
请……勿……在……站……台……长……时间……停……留……
快……上……车……吧……
九！
那湿冷的气息离开了他的后颈。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是朝着列车车门的方向走去！伴随着轻微的、滴水落地的声音。
十！！！
林哲数完了最后一下,几乎虚脱。但他牢记规则——直到列车驶离！
他依旧死死闭着眼,背对着轨道,全身肌肉紧绷得像石头。
噗——
一声轻柔的、像是叹息又像是满足的声音从列车方向传来。
紧接着,列车门关闭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嘀嘀嘀嘀。
然后,是车门严丝合缝关闭的声音。
列车启动了。
轮轨摩擦的声音逐渐加大,加速,带起的风吹动着林哲的裤脚。那辆载着未知存在的无尽旅途号列车,正驶离站台,朝着黑暗的隧道深处而去。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站台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头顶日光灯管的嗡嗡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动。
……结束了吗
林哲依旧不敢睁眼,不敢动弹。规则只说了列车驶离前不能睁眼,之后呢之后该怎么办那张《守则》没有写！
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和恐惧中——
叮咚——
又一列列车进站的提示音,从隧道另一端清脆地传来！
紧接着,是正常速度、语调清晰的女声广播：
乘客您好,末班车即将进站,本次列车终点站为西山口,请您站在安全线内等候上车。
是正常的广播！正常的列车！
林哲猛地睁开眼睛,因为长时间紧闭而有些模糊的视线迅速聚焦。
一列看起来完全正常的地铁列车正平稳地驶入站台,透过车窗,他甚至能看到零星几个和他一样疲惫的乘客坐在里面！
得救了！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巨大的喜悦和
relief（解脱感）瞬间冲垮了他的恐惧。他几乎要哭出来,迫不及待地向前一步,准备上车。
然而,他的脚步再次僵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台对面,那条反向轨道的站台墙壁。
那里,原本只有A、B、D三个出口指示牌的光滑墙面上……
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个崭新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指示标志,箭头清晰地指向一个他从未注意过的、黑洞洞的通道入口。
标志上写着：
【第4出入口】
【↑】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温和得有些过分的男声在他身侧响起：
先生,您看起来需要帮助是找不到出口了吗
林哲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
一个身穿笔挺黑色制服、面带职业性微笑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他的笑容标准,牙齿洁白,但眼神却深邃得不见底,没有任何光彩。
我可以带您从最近的出口出去。黑衣工作人员微笑着,伸手指向了那个散发着不祥绿光的【第4出入口】。
规则第二条：本站仅存在3个出入口。若您看到标识为第4出入口的通道,切勿进入,并立即向穿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报告。
规则第二条补充：工作人员制服为深蓝色。若您看到穿黑色制服并自称工作人员者向您提供帮助,请婉拒,并尽快混入人群。
正常的列车就在眼前,车门即将打开。
致命的陷阱（第4出入口）和致命的诱导者（黑衣员工）就在身旁。
而《守则》的指令,在此刻陷入了令人绝望的矛盾——
他该相信哪一条他该如何选择
林哲站在站台边缘,前方是生的希望,身旁是诡异的低语,身后是冰冷的轨道。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在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中,找出一条唯一的生路。
而那辆通往西山口的、看似正常的列车,它的车门,正在缓缓打开。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那扇正在打开的车门后是正常的世界。而身旁,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衣员工和那个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第四出口。
规则在脑中疯狂碰撞。
不能去第四出口。
不能接受黑衣员工的帮助。
要向红衣员工报告。
……但红衣员工在哪里！
黑衣员工脸上的笑容依旧标准,甚至扩大了一些,他向前微微迈了半步,那只伸出的手似乎想要搭上林哲的肩膀,语气更加关切：先生末班车时间紧迫,请跟我来,这个出口最近。
不能被他碰到！规则里虽未明说,但直觉疯狂报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哲的目光猛地扫过站台对面——那列正常列车车头的位置！通常那里会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司机,透过小小的窗口观察站台！
深蓝色！是正常员工！
虽然规则说向穿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报告,但并没有说不能向正常的深蓝色制服员工求助！这或许是规则漏洞,或许是唯一生机！
不！谢谢！林哲几乎是吼叫着,用尽全力婉拒了黑衣员工,同时身体像弹簧一样向后猛地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只即将落下的手。
在黑衣员工那完美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冰冷的刹那,林哲已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列车车头司机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司机！司机先生！帮帮我！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挥舞着手臂,那里！那个穿黑衣服的！还有第四个出口！规则！规则说了要报告！
列车司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从窗口疑惑地看向他,又看向他身后。
黑衣员工没有追来。他只是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冷的塑像,无声地注视着林哲奔跑的背影。那种注视,比任何追赶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而那个散发着绿光的【第4出入口】指示牌,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
呜——列车即将关闭车门的提示音响起！短暂的停靠时间就要结束！
林哲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司机似乎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困惑地看着他,并没有任何下车或采取行动的迹象！报告失败了！
不！还有办法！
规则只要求报告,并没有规定报告的方式和结果！只要做出了报告这个行为,是否就算是遵守了规则
而此刻,最重要的规则是——绝对不能去第四出口！必须登上这列正常的车！
就在车门开始关闭,发出嘀嘀嘀警报声的最后一刻,林哲做出了决断。
他不再试图向司机解释那无法理解的诡异,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车门合拢前的瞬间,像一尾滑溜的鱼猛地侧身挤进了车厢！
砰！车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几乎夹住了他的衣角。
安全了！
他成功了！
车厢内的灯光明亮而正常,几个乘客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继续低头看手机或打瞌睡。列车平稳地启动,加速,窗外的站台开始向后移动。
那个黑衣员工的身影依旧站在站台上,越来越远,直至被隧道口的黑暗吞没。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林哲瘫靠在门边的金属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几乎湿透了他的衬衫,心脏跳得快要炸开。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列车驶入黑暗的隧道,车窗玻璃映出他苍白失措的脸和车厢内安静的景象。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一种细微的、被注视的感觉悄然浮现。
不是来自其他乘客。
而是来自……车窗玻璃的倒影。
林哲猛地抬头,看向对面车窗。
车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车厢内的景象：疲惫的乘客,明亮的灯光,广告牌……
以及,
一个穿着完全湿透的衣物、头发还在不断滴着水珠、脸色青白浮肿的男人,正静静地坐在林哲倒影旁边的空座位上。
规则第七条：偶尔会有穿着完全湿透衣物、行动略显僵硬的乘客,请不要与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或接受其递送的物品。如果他们试图与您交谈,只需重复今天天气真好即可……
林哲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他猛地扭回头,看向自己身侧那个真实的座位——
空的。
座位上没有任何人,甚至连水渍都没有。
但当他再次看向车窗玻璃时,那个湿透乘客的倒影依旧清晰地坐在那里,而且……他的脑袋,正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僵硬的咔哒声,一点点地转向林哲倒影的方向。
玻璃倒影中,那个湿透乘客青白的脸上,嘴角开始一点点地、极其不自然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浸泡过的诡异笑容。
他没有试图交谈。
他只是隔着现实与倒影的界限,对着林哲,无声地笑着。
而列车,正在黑暗的隧道中高速行驶,距离下一个站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现实中的座位空空如也。
车窗玻璃的倒影里,那个湿漉漉的、咧着嘴诡笑的身影却无比清晰,并且正在缓慢地、持续地转向他。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哲的喉咙,比在站台上面对黑衣员工时更甚。物理上的逃离失去了意义,他无法攻击一个倒影,也无法躲开一道目光。
规则第七条的内容在他脑中疯狂回响：请不要与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如果他们试图与您交谈,只需重复‘今天天气真好’……
可它没有交谈！它只是在笑！那无声的、扭曲的笑容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毛骨悚然！这算不算试图交谈他该怎么办
倒影中,那个湿透乘客的头部已经完全转了过来,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林哲的倒影。滴落的水珠在倒影的世界里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湿痕。它的嘴角越咧越大,几乎撕裂到了耳根,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仿佛塞满了水草的口腔。
不能对视！规则里虽未明说,但本能疯狂预警！
林哲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死死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和那半瓶剩下的纯净水。
水！
这瓶从诡异便利店买来的水,之前喝下后带来过短暂的平静,甚至可能驱散了影子的异常。它对这种认知层面或倒影层面的污染,会有效果吗
死马当活马医！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敢再抬头看车窗,拧开瓶盖,猛地将剩下的半瓶纯净水全部泼向了那面映照着诡笑倒影的车窗！
哗啦——
清澈的液体泼洒在冰冷的玻璃上,蜿蜒流下。
一瞬间,仿佛某种屏障被打破了一瞬。
林哲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水流过的玻璃区域,那个湿透乘客的倒影极其短暂地模糊、扭曲了一下,那诡异的笑容甚至僵硬了片刻。
有效！虽然极其微弱,但这水确实能干扰它！
但这个举动,似乎也激怒了倒影中的存在。
咚！
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敲击玻璃的声音猛地响起,整个车窗都随之震动了一下！声音并非来自现实,却清晰可闻！
林哲骇然抬头。
只见倒影中,那个湿透乘客的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正贴在玻璃内侧——对应到现实,就是贴在车窗的外侧——那只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绿色的淤泥。
咚！
又是一下！车窗玻璃剧烈震颤,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蛛网状裂纹！现实中的乘客们似乎终于被这异常的震动惊动,纷纷疑惑地抬头张望,但他们显然看不到倒影,也听不到那沉闷的撞击声,只是困惑于玻璃为何无故震动。
咚！咚！咚！
撞击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疯狂！那只浮肿的手掌在倒影中不断拍击着玻璃,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倒影的世界里突破出来！
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离开这节车厢！
林哲抓起湿漉漉的空瓶子,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车厢连接处跑去。他不敢回头看那面快要被击碎的车窗,也不敢看其他车窗是否也出现了同样的倒影。
哐当！列车驶过轨道接缝,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林哲差点摔倒,他一把扶住冰冷的金属扶手,冲进了两节车厢之间的连接处。这里噪音更大,灯光也更昏暗,不断伸缩的风挡像黑色的呼吸。
他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大口喘息,警惕地看向连接处另一面的车窗。
暂时……没有那个倒影。
是因为离开了刚才那面特定的玻璃还是因为纯净水的干扰起了效果抑或是它被局限在了最初出现的地方
他不知道。规则的模糊和诡异的不可预测性几乎要将他逼疯。
列车依旧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隆隆作响。下一站还有多远他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段隧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也不是常规的APP推送。
林哲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有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句话：
【它讨厌强光。尤其是相机闪光灯。】
林哲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条短信……是谁发的是之前那个发布《员工规范》碎片的好心人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诱导陷阱
它讨厌强光相机闪光灯
这条信息瞬间与他之前的经历联系起来——他最初拍下《守则》照片时,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灯光就变成了暖黄色,规则被触发！
那不仅仅是触发,难道也是一种……干扰甚至是一种……攻击
咚！！
一声更加巨大的、仿佛玻璃爆裂的声响从刚才那节车厢传来！紧接着是几声乘客短促的惊叫！现实世界的玻璃,恐怕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哲猛地举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连接处通往那节车厢的玻璃门。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按下了拍照键！
咔嚓！
白色的、强烈的闪光瞬间爆发,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猛地照亮了昏暗的连接处和车厢通道！
滋——呀——！！！
一声极其尖锐、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的嘶鸣,仿佛直接在他脑仁里炸响！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愤怒！
透过闪烁的残影,林哲看到,那节车厢里,原本映照着诡笑倒影的车窗玻璃上,那个湿透乘客的影像像是被强光灼烧的胶片般剧烈扭曲、翻滚、然后骤然消失！
成功了！
强光真的有效！
但还没等他喘口气,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又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很好。但你激怒它了。下一站,立刻下车。否则,它会从所有反光物里爬出来找你。】
几乎在这条短信出现的同一时间——
叮咚——
列车广播响起,语调恢复正常：
列车运行前方是清河站,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从运行方向右侧车门下车。
清河站！
它又回来了！
列车正在减速,窗外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逐渐出现了站台的轮廓。
正是他刚刚逃离的那个……诡异的清河站！
而此刻,透过连接处的玻璃门,林哲惊恐地看到,那节车厢里,所有光滑的表面——车窗玻璃、广告牌、甚至乘客手机屏幕的反光里——都开始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个个扭曲、湿漉漉的轮廓！
它们挣扎着,试图从二维的反光世界中,爬进三维的现实！
短信是真的！它被激怒了！它要从所有反光物里出来了！
列车即将停靠的,不是安全的避难所,而是更加恐怖的、被彻底激怒的诡异巢穴！
必须在下一次开门时,立刻冲出去！
林哲死死攥紧手机,目光快速扫过即将停靠的站台——灯光正常,没有暖黄色,也没有黑衣员工的身影。
但那个【第4出入口】的绿色指示牌,依旧幽幽地亮着。
像一个等待已久的……陷阱入口。
而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列车,缓缓停稳。车门,即将打开。
车门打开的提示音如同发令枪响！
林哲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在第一道门缝出现的瞬间就挤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站台冰冷的地面上。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就连滚带爬地扑向远离列车的地方。
在他身后,车厢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恐的尖叫声和混乱的撞击声！
啊——！什么东西！
玻璃！玻璃在动！
手机！我的手机屏幕！！
救命！有水！好多冰冷的水！
林哲不敢回头,但他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列原本正常的列车内部,此刻正被一种超自然的恐怖所笼罩。车窗玻璃内侧像是被无形的抹布胡乱擦拭,浮现出大片水渍和挣扎的手印；光滑的金属扶手表面扭曲晃动,倒映出非人的轮廓；甚至有乘客惊恐地将发光的手机扔出去,因为屏幕里正有苍白浮肿的手掌试图伸出！
它正在从所有反光物里爬出来！短信的警告是真的！
而清河站,这个诡异的源头,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的正常。灯光是冰冷的纯白色,站台空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发生。
除了——那个依旧散发着幽绿不祥光芒的【第4出入口】指示牌,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以及,站台尽头,那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列车司机,正从车头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惊恐万状地看着后面车厢的混乱,拿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呼叫着什么。他的制服是正常的深蓝色。
规则第二条：若您看到标识为第4出入口的通道,切勿进入,并立即向穿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报告。
红衣员工！哪里才有红衣员工！
林哲的目光疯狂扫视站台。清洁工不见了,黑衣员工不见了,没有任何穿着红色制服的人！
对讲机！司机在用对讲机！那是不是也算一种报告渠道
林哲连滚带爬地冲向车头,对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司机大喊：红色！穿红色制服的人！第四个出口！规则！需要向红色报告！他语无伦次,只知道重复最关键的信息。
司机显然被车厢里的突发状况和这个行为怪异乘客的喊叫弄得更加慌乱,他对着对讲机大喊：站台调度！站台调度！这里是末班车司机！车厢出现异常情况！另有乘客报告发现未经授权的第四出口标识,请求红色权限人员支援！重复,请求红色权限人员支援！
就在司机喊出红色权限人员几个字的瞬间——
嗡——
站台中央,咨询台前方五米处的那块圆形地砖区域——规则第四条中提到的安全点——突然亮起了一圈柔和的、但并不刺眼的红色光晕！
如同一个被激活的信标。
与此同时,咨询台后面一扇始终紧闭、被认为是设备间的小门,咔哒一声自动打开了。
一个身影从里面快步走出。
他穿着一身鲜艳的、仿佛消防员制服般的正红色制服,动作干练迅捷,脸上戴着一個遮住口鼻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麻木的眼睛。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像是大型信号枪的装置,枪口似乎还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红衣员工！真的存在！
红衣员工完全没有理会混乱的车厢和惊恐的司机,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第4出入口】指示牌,以及指示灯下那片开始变得微微扭曲、仿佛空气密度不均的区域。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信号枪,对准了那片区域。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低沉的、仿佛空气被抽干的噗声。
一道炽白色的、凝练的光束从枪口射出,精准地击中了【第4出入口】的指示牌！
滋啦——！！！
刺耳的、如同高频电流短路的声音猛地爆发！那个幽绿色的指示牌疯狂闪烁了几下,冒出一股焦糊的青烟,随即彻底暗淡熄灭！
指示牌下方的扭曲空气也像是被烫平了一般,迅速恢复了正常。
几乎在同一时间,列车车厢内的尖叫和混乱声也像是被掐断了电源,骤然停止。
玻璃上的水渍和手印迅速消退,金属表面恢复光滑,手机屏幕也变回了原样。只剩下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乘客和一片狼藉。
红衣员工收起信号枪,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转身就走回了那扇小门。
砰。门再次关上。
站台中央安全点的红色光晕也随之熄灭。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规则被遵守了。报告完成了。危机……解除了
林哲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列车司机惊魂未定地擦了把汗,拿起对讲机：异常……异常解除。红色权限已响应。请求指令……是,是,明白,本站关闭清客,列车不再停靠,直接回库。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林哲,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喂,你……没事吧刚才……谢谢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从B口出去吧,本站要紧急关闭了。
B口。正常的出口。
林哲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向通往站厅的楼梯。经过那块已经失效的【第4出入口】指示牌原位置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面光滑,没有任何标志或通道的痕迹,仿佛那一切从未存在过。
他走上站厅,那个红色的垃圾桶不见了,只剩下并排的两个绿色垃圾桶。灯光稳定地散发着纯白的光芒。便利店依旧亮着灯,但里面的蓝衣店员不见了踪影。
一切如常。
只是那份《守则》,那张《员工规范》碎片,那半瓶水,那两条救命的短信,以及车厢里湿透的倒影和疯狂的拍击……一切都真实得刻骨铭心。
他走向B出口,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出口外的夜风带着自由的凉意吹拂进来。
他一步踏出地铁站,重新站在了熟悉的城市夜空下。车辆驶过,霓虹闪烁,一切喧嚣而真实。
他出来了。他真的活着出来了。
强烈的眩晕感和放松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路边冰冷的灯柱,贪婪地呼吸着夜晚的空气。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想掏手机叫车。
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光滑的小方块。
不是手机。
他疑惑地把它掏出来。
那是一张便利店的小票。
就是他从那个诡异的7-24便利店购买纯净水时,店员给他的那张。
小票上的字迹清晰可辨：
【品名：纯净水】
【数量：1】
【单价：￥3.00】
【实收：￥3.00】
【时间：20XX年10月26日
23:59】
——这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除了……
小票最下方,打印时间的那一行之后,还有一行极其微小、仿佛系统自动生成的乱码般的字符,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NEXT
VISIT:
50
YEAR(S)
AFTER
PURCHASE.
KEEP
THE
RECEIPT.】
【（下次光临：购货后50年。请保留收据。）】
林哲拿着小票,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五十……年后
他猛地抬头,看向地铁站入口旁巨大的电子显示屏——那上面通常滚动显示着日期、时间和天气预报。
屏幕上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
【日期：20XX年10月26日】
【时间：23:58】
……是他进入地铁站的那天晚上。
距离他购买那瓶水,理论上,只过了一分钟。
但他分明感觉,自己在那个诡异的地铁站里,挣扎求生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时间……没有流动
还是说……
他所经历的这一切,那份《守则》,那些规则,那个红衣员工……它们的解决,它们的正常,并非事件的结束。
而仅仅是他个人……试用期的通过
那张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带着无形重量的便利店小票,不再是逃生的证明。
它是一个冰冷的倒计时器。
一个来自五十年的……回归邀请函。
夜风吹过,林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得手中的那张小票,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