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娶了大学老师沈婉清,她温婉知性,让我以为找到了归宿。
房子是我们共同的名字,她总说为将来打算,让我把积蓄转到联名账户。我信任她,从未多想。直到那天,老客户无意提起在高档小区见过她和一男人牵手,我心头一紧。
修车的手开始发抖,她为什么会在那儿那个男人又是谁回家后,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她眼神闪烁,说是同事。我面上笑着应和,心里却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1
疑云初起
初秋的下午四点,阳光斜斜地照进城东老工业区的这条街巷。
陈记汽修四个字挂在街角那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头上,招牌边角有些褪色,但还算干净。
我叫陈煜,今年三十岁,这家店是我三年前用攒下的钱盘下来的。店面不大,两间铺面,一间修车,一间放工具和账本。我一个人撑着,偶尔请个临时工搭把手。
我穿着深蓝色工装服,袖口卷到小臂,手心常年带着洗不掉的油渍。皮肤被太阳晒得偏黑,手指关节粗了些,是常年拧扳手留下的痕迹。眉眼不算出众,但人说看着踏实。
街坊邻居来修车,都说我手艺稳,收费实诚。一辆车开进来,哪里有问题,听声音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换机油、动平衡、四轮定位,我都自己上手。
三年前我和沈婉清结婚。她是大学老师,教中文的,说话轻声细语,穿裙子,走路很安静。我们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她不爱热闹,坐在角落看书。我那天喝了一点酒,鼓起勇气过去搭话。
房子是我们婚前买的,名字写了两个人。她说这样安心。我没意见,觉得结了婚就是一家人。
最近她总提要把积蓄转到联名账户里。说是将来要买学区房,或者投资理财,早点规划。
我每次都点头,说你看着办。她有文化,又是老师,不会坑我。
我只是个修车的,能娶到她这样的女人,已经算运气好。
可她说这话的次数越来越多,语气也变了,不再是商量,倒像是提醒我该做了。
我没多想,只当她是为家里打算。
傍晚六点多,天还没全黑,老李的旧款SUV慢慢开进了店里。
老李五十岁上下,做建材生意,算是我的老客户了。车子从三年前买来,一直在我这儿保养。他性格直,爱聊天,每次来都要说上一阵子才走。
车刚停稳,他就摇下车窗,笑着喊:小陈,又麻烦你了。
我擦了擦手走过去:老李,您这车比闹钟还准,每月一号雷打不动。
他哈哈一笑,打开车门下来,顺手递我一根烟。我不抽,摆摆手谢了。
他也不在意,自己点上,靠在车头开始唠嗑。
我打开前盖检查机油,顺口问轮胎磨损情况。
他吐了口烟,眯着眼看远处:对了,上周末我去南湖那边看个老朋友,路过那个叫‘御景苑’的新小区,瞅见个背影特别像你媳妇。
我拧螺丝的手顿了一下。
谁
沈老师啊。他吸了口烟,语气随意,米白色裙子,长发披着,看起来挺素净的。旁边跟着个男的,俩人走得很近,手好像还牵着。
我低头继续拧螺丝,动作没停,声音也没变:可能是认错了吧,我老婆最近忙着备课,很少出门。
老李摆摆手:也可能是我看花眼。不过那男的穿得真讲究,衬衫西裤,皮鞋锃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他说完就把话题转到了儿子升学的事上,问我认不认识靠谱的补习班。
我应着,一边换机油一边回话,语气平稳,像平时一样。
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不疼,但压得慌。
我想到最近她总是加班,说系里事务多,要带学生做课题。手机也从不离身,以前密码是生日,现在改了,我不记得。
我问过一次,她笑着说最近收到很多骚扰短信,换了新密码图个安全。
我当时信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回家越来越晚,饭菜凉了也不着急吃,坐沙发上回消息,嘴角偶尔带笑。
我站在店门口送老李走,看着他的车拐出巷口,消失在街角。
风有点凉,吹动工装的一角。
我掏出手机,翻出和沈婉清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是今天下午三点发来的,一张晚餐照片,青菜、米饭、一小块鱼,配文写着:今天讲完公开课,累坏了。
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分。
而老李说,他在南湖那边看见她,是周六中午十二点左右。
南湖离这儿将近四十公里,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她没请假,也没告诉我去了那边。
我关掉手机,转身回到店里。
灯光不太亮,照在工作台上。我打开电脑,把今天的账目录进去。数字一行行跳出来,我盯着看了很久,却一个都没记住。
我点了根烟——其实我早戒了,但这会儿想抽。
火苗燃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手有点抖。
我慢慢吸了一口,没咳嗽,只是觉得喉咙发干。
店里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到和她的合影。那是去年春天拍的,在城郊的樱花林。她穿浅色风衣,站在我旁边,头轻轻靠在我肩上。
我放大她的脸,看了很久。
眼睛很亮,嘴角含笑,是真的开心。
那时候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稳稳地过下去。
修车、做饭、等她下班,周末一起逛超市,逢年过节去双方父母家吃饭。
以后有了孩子,取个名字,送他上学,看他长大。
可现在,我忽然不确定了。
不确定那个笑着靠在我肩上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过这样的日子。
不确定她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像她写的教案一样,经过精心设计。
更不确定,那个穿衬衫皮鞋的男人,到底是谁。
我放下手机,把烟掐灭在铁皮盒里。
外面天已经黑了,街灯一盏盏亮起来。
我坐在工作台前,没有起身,也没有开电视。
店里很静,静得能听见隔壁杂货店传来的电视声。
我盯着电脑屏幕,账目数据还在那里,红蓝分明。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变了。
不是突然崩塌,也不是当场揭穿。
就是一点一点,像机油渗进地面那样,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我还没打算做什么。
也没资格立刻下定论。
毕竟,老李可能看错了。
毕竟,她可能只是路过。
毕竟,牵手的人,未必就是她。
可我心里清楚——
有些事,一旦起了疑,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合上电脑,关灯,锁门。
走出店门时,抬头看了眼夜空。
云层很薄,月亮藏在后面,只漏出一点光。
我沿着街往回走,脚步不快,也没停。
家还是那个家,门牌号没变,钥匙还能打开锁。
可我不知道,推开门的那一刻,迎接我的,会不会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沈婉清。
2
真相渐露
我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把扳手甩进工具箱。车底的油渍蹭在我手背上,我没去擦。老李那句话还在耳朵里嗡嗡响,像根刺扎在脑仁里。
他前天来换刹车片,一边抽烟一边说:昨天我去南湖接闺女放学,在那个新楼盘门口看见你媳妇了。穿条白裙子,跟个男的走一块儿,俩人靠得挺近。
我当时没吭声,只当是看错了。可回家翻手机,沈婉清那天说是去教研室开会,微信定位在大学。我调出她朋友圈——一张实验室照片,配文加班到八点。可时间戳是下午五点半。
我把车推出来,冲老李摆摆手。他摇下车窗,又补了一句:男的穿西装,背影看着挺年轻。
我站在店门口,盯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玻璃上贴着促销海报,歪了一角。收银员小姑娘低头刷手机,头也不抬。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汽修店交给徒弟看着,我说去办点事。其实去了她学校。
我在校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脚站麻了。终于看见她走出来,还是那身淡色长裙,头发披着。她没往公交站走,而是拐进了侧门的小路。我跟上去,隔着树丛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下来,伸手给她拉开车门。
我没看清脸,但那双手腕子上的表反了道光。银边,蓝面,我记得这表。去年商场打折,我看中过,没舍得买。她说太贵了,不如存钱装修房子。
他们走了。我站在原地,风吹得裤脚贴在小腿上。
晚上她回来做饭,排骨炖土豆,我最爱吃的。她系着围裙,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髻,问我:今天怎么提前回来了店里不忙吗
就……顺路回来看看。我说。
她笑了笑,盛饭时勺子碰碗沿发出轻响。我盯着她手腕,没有戴表。可右手无名指根部有一圈浅色印子,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压痕。我们的婚戒都是一样的款式,她的一直戴着,从没摘过。
饭吃到一半,手机响了。她瞄了眼屏幕,起身走到阳台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听见她说:等两天,再等等……账户的事别急。
我放下筷子,去厨房倒水。路过阳台时脚步放轻。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起,像是在笑。然后是一句想你了,轻轻的,带着点撒娇的尾音。
我回到餐桌,把剩下的饭吃完。汤有点咸,她平时不这样。
第三天我找了个借口,去了趟银行。我们有个联名账户,平时她管钱。我以买车零件为由,想查一笔支出记录。柜员让我填单子,说需要双方身份证和密码验证。
我回来翻抽屉,发现她的身份证不见了。平时就放在这个抽屉里,和医保卡一起。我问她,她说可能落办公室了,明天去找。
当晚我睡不着。她翻身时碰到我胳膊,低声问:怎么还不睡
没事,想着店里那台大众的发动机问题。我说。
她嗯了一声,又安静下来。我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还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扫过天花板的光影。
第四天,我约了会计小王吃饭。他是我高中同学,现在在事务所做审计。我没明说,只问他:要是有人偷偷转钱,能查出来吗
他夹了口菜,说:银行流水能看,但得有凭证。如果是分批小额转,或者用第三方平台,就得调后台数据。个人不好弄,除非报警。
要是配偶呢能不能申请查
他看了我一眼:感情出问题了
我没答。
他说:真要查,先收集证据。聊天记录、转账截图、消费明细。最好找个律师,走法律程序。
我点点头,喝了口啤酒。
回来的路上,我绕到她学校附近。那片高档小区叫南湖雅居,离学校两公里。我停在路边,看见几个业主进出大门。保安坐在亭子里玩手机。
我在车上坐了四十分钟。快七点时,那辆黑车又出现了。这次停得近,我看见周廷宇下了车,沈婉清从副驾下来。他伸手揽她腰,她笑着躲开,动作亲昵。
我发动车子,慢慢跟了一段。他们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分开。她打车走了,他回了小区。
第五天早上,我去了律所。朋友介绍的张律师,专做法务咨询。我把情况简单说了,没提名字,只说怀疑配偶转移财产。
他问:有没有共同资产证明房产证、存款、投资合同
有。房子写的两人名字,存款大部分在她那边管。我还有一家汽修店,注册是我个人名。
那你店里的收入流水也要保存好。他说,如果她真在转移资金,你要尽快固定证据。现在可以申请财产保全,但得有初步材料支撑。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那晚拍的照片。模糊,但能认出人影。
他皱眉:还不够。最好拿到聊天记录或转账凭证。另外,你们有没有签过婚前协议
没有。
那就按婚后共有处理。只要能证明她恶意转移,你可以主张多分。
我走出律所,太阳正
overhead。街上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我心里在翻江倒海。
第六天,我装了个行车记录仪在她车上。不是为了偷拍,只是想找机会看看她常去的地方。她开的是辆白色丰田,平时上下班用。
第七天晚上,她又接到电话。这次我没忍住,走到客厅假装找东西。她说话声音比之前大了些:我已经转了三笔了,每笔五万,都是从备用卡走的。你说的那个项目,到底靠不靠谱
我蹲在地上翻工具箱,手指抠着铁皮边缘。
我不是不信你,可陈煜最近有点不对劲。他昨天问我银行卡密码……
我的心跳猛地一沉。
嗯,我知道。再给我两周,等他出差那次,我把剩下的一次性划过去。你那边准备好护照了吗
我站起身,差点碰倒椅子。她听见动静,立刻挂了电话。
谁来了她从阳台出来,脸色有点白。
没谁。我说,找电筒,车库灯坏了。
她站在那儿,手指绞着衣角: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你歇着吧。
我拿着电筒走进车库,打开她车的记录仪。内存卡插着,数据还没删。
我拔下来揣进口袋。
第八天,我请老客户刘哥帮忙。他在移动营业厅上班。我拿自己的身份证和结婚证复印件,让他帮我查一下她手机号的话单。他说只能查主号绑定的信息,不能调内容,但能看到通话记录和基站位置。
傍晚他发来截图:过去一个月,她每周三、周五晚上都会出现在南湖雅居附近的信号区。而她告诉我的行程,全是教研会或同事聚餐。
最后一次通话,是前天夜里十一点十七分,对方号码归属地在外省。
我把所有东西整理了一遍:银行流水复印件、照片、录音片段、话单截图。还差最后一环——转账凭证。
第九天,我趁她洗澡时,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书房抽屉。里面有个U盘,标签写着教学资料。我插进电脑,点开文件夹。
第一个文档是Excel表格,标题《资金调度计划》。
表格里列着六笔转账,总额八十五万。收款方是一个名叫林某的个人账户,备注写着借款归还。可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第二份文件是扫描件:一份委托投资协议,甲方是沈婉清,乙方是某私募公司,签字日期是半年前。金额一百二十万。
我手抖了一下。
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微信提示。她的手机放在客厅充电,自动亮了屏。
周廷宇发来消息:U盘别忘了带走,下次见面烧掉原件。
3
证据确凿
我把U盘插进电脑的时候,手指有点抖。不是害怕,是憋着一股劲儿,像小时候蹲在巷口等父亲下班,知道他兜里揣了糖,可又不敢问。
屏幕亮起来,文件夹名字很普通——教学资料备份。我点开,里面全是加密压缩包。密码是她的生日,输进去后,一张张表格跳出来。
转账记录、银行流水、投资协议,清清楚楚。八十五万,分七笔转走,最早一笔是去年冬天,最后一笔就在上个月底。收款账户是个陌生名字,但开户行在境外,客服电话打过去要转三次才能接通。
我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十分钟,没觉得天塌地陷。反而松了口气——终于不是我自己多心了。
老李那天说的话,现在全对上了。南湖小区门口,沈婉清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穿的还是我去年送她的米色风衣。她说那天去学校加班改试卷,可监控显示她下午三点就出了校门,车是打的网约车,目的地不是单位,也不是家。
我把这些截图打印出来,一张张摊在修车台子上。油污的手套搁在旁边,我没戴手套,怕蹭花了纸面。阳光从铁皮屋顶的缝隙漏下来,照在资金用途:移民基金这几个字上,白得刺眼。
中午十二点,手机响了。是会计小王,我以前厂里认识的老兄弟,现在自己做代账。
查到了,他说,那个户头背后关联三家空壳公司,注册地都在自贸区,法人代表换过三次,最后一次是个叫周廷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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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紧手机,是他。
你还记得去年你让她签的那个联名理财小王声音压低,根本没进银行系统,合同是假的。钱一到账就被拆分成小额,走不同渠道洗出去,最后汇到境外。
我嗯了一声,把烟盒撕开,抽出半根冷掉的烟叼嘴里,没点。
你要报警吗他问。
再等等。我说。
报警不急。证据要齐,动作要准。她敢算计我,就得知道什么叫步步为营。
下午三点,我开着店里那辆旧捷达出门。车子启动时有点顿挫,我踩了两脚油门才顺过来。这车平时拉零件用,脏得很,座椅裂口子,副驾还堆着半袋机油。
我把它停在她学校后门的小路尽头。那里有棵老梧桐,树荫能把整辆车盖住。我翻出后备箱里的望远镜——原来是我爸留下的钓鱼用的,倍数不高,但够看清人影。
等了四十分钟,她出来了。穿着浅灰裙子,长发扎成马尾,手里拎着布袋子,像个刚下课的普通老师。她没打车,沿着围墙走了两百米,在拐角处站定。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靠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周廷宇的脸。他冲她笑,伸手接过袋子。她低头钻进副驾,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我没拍视频。镜头晃了一下,我就放下了。拍多了反而容易露馅。
真正要紧的是他们接下来去哪儿。
车子往城西开,我没跟太近。保持三辆车的距离,红灯时故意错开一个车道。他们进了金融大厦,停在B区地下车库。我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钥匙塞进轮胎缝里,步行绕到正门。
大厅有监控,我不敢抬头看。只低着头走到电梯口,听见他们按了18楼。
我在一楼坐了半小时,然后从消防通道爬上去。十八楼是开放式办公区,玻璃门没锁。我贴着墙根走,看见他们在最里面的会议室说话,桌上摊着文件,像是签证材料。
我退回楼梯间,掏出手机给律师老赵打电话。
人在1806,谈移民手续,带公章和护照复印件。我说,你能申请财产冻结吗
有初步证据就行,他声音沉,你现在能拿到原件最好。
我挂了电话,心里有了底。
下楼时脚步重了些,鞋底蹭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响声。刚拐到十七楼,迎面走出两个保安。我立刻低头咳嗽,装作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没事吧其中一个问。
胃疼,我摸着肚子,想借厕所。
他指了指右边,尽头左转。
我点点头,慢慢走过去。等他们走远,我从裤兜掏出微型录音笔——这是昨天特意买的,藏在外套内衬口袋里。刚才在楼梯间,我一直开着。
录音还在运行。最后一段,是他们关门前说的话。
陈煜那边没问题吧是她的声音。
他忙着修车,哪懂这些周廷宇笑,等手续办完,我们飞新加坡,他连起诉状都递不到地方。
可他要是查到呢
查到也没用,钱早就洗干净了。再说……他顿了顿,他又不信你会骗他。
我听着录音,站在男厕隔间里,把那段话反复听了三遍。
然后我把录音笔取出来,放进密封袋,塞进内衣口袋。那里贴着胸口,暖烘烘的。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去了趟银行。带着结婚证、身份证、营业执照,还有那份假理财合同的扫描件。
柜员查完说:您名下的定期存款已被全部解押,活期账户余额不足三千。
我点头,我知道。
需要我们协助报案吗
不用,我说,我自己来。
走出银行时天刚亮,街边早餐铺冒着热气。我买了碗豆浆,坐在塑料凳上喝完。手稳得很,一点没洒。
回店的路上,我打通了老李的电话。
老李,上次你说在南湖看到她……你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记得啊,3月14号,下午四点多,我刚接孙子放学。
有没有拍照或者行车记录仪
行车记录仪应该有!我那几天总走那条路。
能把那段导出来吗越快越好。
今晚就能给你。
挂了电话,我心里踏实了一块。
证据链正在闭合。
晚上八点,老李亲自送来U盘。我插进电脑,调出视频。画面晃动,但足够清晰——沈婉清和周廷宇并肩走在小区门口,她笑着抬头看他,手自然地搭在他胳膊上。
时间水印:2024年3月14日
16:27。
我把这段剪辑出来,加上银行流水、录音、投资协议,一起拷进两个U盘。一个备份藏在店里的工具箱夹层,另一个放进公文包。
临睡前,我翻出结婚照。相框蒙了灰,我拿袖子擦了擦。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甜,我也笑得傻。
我把相框倒扣在桌上。
第二天一早,我去法院递交诉状。立案窗口的工作人员看完材料,抬头问我:确定要走离婚诉讼并追究经济责任
我点头,她转移夫妻共同财产,涉嫌诈骗。
对方律师可能会反咬你诽谤,你有足够证据吗
我把U盘递过去,都在这里。
她插入电脑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我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句话没说。
等她看完,抬起头,眼神变了。
我们会尽快受理。她说。
我起身往外走,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婉清发来的微信。
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4
摊牌时刻
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我正坐在汽修店后间的小桌前。微信提示音很轻,但那条消息像钉子一样扎进眼睛——老公,今天课多,可能要晚点回来。
我把手机扣在桌上,U盘还插在电脑上,文件夹里那份《境外投资协议》的标题刺得人发闷。八十五万,三年攒下的钱,一半是店里挣的,一半是爸妈留的老本,就这么被她悄无声息地划走。
我没回她。
天擦黑时,沈婉清回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和往常一样,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节奏也没变。她进门就说饿了,围裙一系就往厨房走,锅碗瓢盆响起来,油烟机嗡嗡启动。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背影。淡米色的连衣裙,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髻,像个过日子的女人。可就在昨天,行车记录仪里拍到她靠在一个男人肩上,笑得眼角都弯起来。
饭好了。她端出两菜一汤,招呼我坐下,怎么不换衣服身上机油味重。
我拉开椅子,坐下来,没动筷子。
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她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平常。
嗯。我说,我想看看联名账户的流水。
她手顿了一下,又自然地把菜放进嘴里,上个月不是刚查过你总这样疑神疑鬼的,累不累。
这次不一样。我盯着她,我看到了。
她抬眼,眉头微皱,看到什么
你跟周廷宇在金融大厦楼下说话,说移民手续快办好了,钱转过去就能走。录音我都存着。
她的脸色变了,不是慌,是那种被戳穿后立刻收起伪装的冷。
你跟踪我她放下筷子,声音压低。
我不信你能干出这种事,所以去看了。我说,结果呢合同是你伪造的吧说我同意投资海外项目银行那边已经确认,存款解押了,钱没了。
她没否认,反倒冷笑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报警告我
我已经立案了。我说,法院受理了离婚案,财产冻结申请也批了。律师说,这笔钱能追回来。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声,陈煜,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三年这三年我图你什么图你一身机油味图这个破汽修店
那你图什么我问。
我图的是安稳!是你老实!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她声音拔高,周廷宇能给我机会,能带我走,他从没亏待过我!高中时候他就对我好,是你横插一脚!
所以你就拿我的钱去填他的窟窿我声音还是平的,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钱也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他们走之前,亲手把存折交到我手里,说让我好好过日子。
她冷笑,现在日子过不成了,是你自己不信我。
是我太信你了。我说,你说想学理财,我让你管账;你说想买房,我把店抵押贷款;你说要孝敬长辈,我把工资卡都交给你。可你做了什么一边跟我吃饭睡觉,一边算计怎么把钱转走
她咬着嘴唇,眼神闪了闪,忽然换了口气,煜,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周廷宇那边我已经断了联系,钱……钱还能追回来一部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三年感情,我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你。
我看着她,她眼里泛起泪光,手指轻轻搭在我手背上。
但我把手抽开了。
以前你说胃疼,我半夜骑车去买药;你说怕黑,我每天绕路送你回家;你说想看海,我攒三个月工资带你去三亚。可你现在跟我说重新开始
她嘴唇抖了抖,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说,我只是不想再骗自己了。这个家,从你第一次撒谎那天起,就已经散了。
她脸彻底沉下来,你要真敢闹上法庭,别怪我翻旧账。你那个会计朋友帮你做假账的事,我也有证据。
你威胁我我笑了下,你可以试试。顺便告诉法官,你是怎么用我的身份信息签的境外协议怎么冒充我签字办的解押一条一条,我都等着你辩。
她站起身,抓起包,好,陈煜,你狠。咱们法庭见。
她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以为你赢了吗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踏实老实穷酸一辈子还觉得自己高尚。
我没说话。
她拉开门,风灌进来,吹乱了桌上的几张单据。
我低头捡起来,是那天老李无意间提到南湖小区时,我去调的监控截图。照片里,她和周廷宇并肩走着,她笑着抬头看他,手里拎着印有奢侈品店logo的袋子。
我把它折好,放进文件袋,封口。
手机震了一下。
银行通知:**您名下账户已完成司法冻结流程,资金状态已锁定。**
我关掉手机,起身把厨房的火关了。菜已经凉了,汤面上浮着凝住的油花。
我拿起抹布,把桌子擦干净,碗筷收到水池里。
外面雨开始下,打在铁皮棚顶上噼啪响。
我坐回电脑前,打开文档,开始写答辩状的第一段。
键盘敲击声盖过了雨声。
窗外路灯昏黄,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一块块锈迹。
我删掉第一句,重新打字。
关于夫妻共同财产转移事实如下……
5
步步为营
雨停了,窗外的路灯亮得发白。我坐在书桌前,U盘还插在电脑上,屏幕映着冷光。手指敲了下鼠标,把刚才导出的录音文件拖进加密文件夹,点了三次备份。
老李打来电话时,我正盯着银行流水发呆。他说在南湖那边又看见那辆车了,银灰色的奔驰,车牌尾号是三六八。我没说话,只问他时间地点,记在本子上。他问我要不要报警,我说还不用,现在差的不是证据,是时机。
我给王律师发了条消息,问他财产保全的裁定书下来没有。他回得快,说法院已经受理,冻结令明天就能生效。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删掉,重新打:**如果对方在冻结前把钱转走,还能追吗**
他过了几分钟才回:**境外账户难追,但资金链一旦断了,他们肯定会慌。**
我把手机扣在桌上,起身去了趟仓库。工具架最底下那层,我翻出个旧铁盒,里面是三年前结婚时拍的几张照片。她穿白裙子站在花坛边笑,风吹起她的发丝。我把照片撕成两半,塞进碎纸机里。机器嗡嗡响了几秒,纸屑落进塑料袋。我扎紧口,扔进了楼道尽头的垃圾桶。
第二天一早,我去银行跑了趟。柜台确认八十五万确实被解押过,但资金去向需要上级行协查。我留了联系方式,顺便问了句:如果有人想把钱转到境外,一般会走什么渠道工作人员看了我一眼,说这得看具体操作,但大额转账肯定要审核。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回来的路上,我绕去了汽修店。店里刚来了一辆故障车,徒弟小张在拆发动机。我接过扳手帮他拧了两颗螺丝,手心全是油。干完活,我坐在门口的折叠椅上抽烟。烟快烧到滤嘴时,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廷宇的号码。
电话响了四声,接通了。
哪位他的声音挺稳,像在办公室。
我是陈煜。我说。
那边顿了一下,哦,陈先生,你找我有事
听说你最近在办移民我问。
这个……不太方便聊。
方便。我查过你名下的公司,注册地在开曼,账户在新加坡。钱要是到了那儿,追起来是挺麻烦。
他没吭声。
我继续说:但你忘了,沈婉清转出去的钱,是夫妻共同财产。法院一旦认定这是恶意转移,你账户里的每一笔都得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语气变了,有点硬。
你可以装不知道。但现在银行已经在协查流水,我律师也提交了材料。明天上午十点,法院会出裁定,冻结所有关联账户。
陈煜,你别太狠。他终于松口,这事跟我不完全相干,是她主动要帮我的。
她帮你也得有代价。我说,你们计划得好好的,等钱到账就走人,是不是
他沉默了几秒,你要什么条件
条件我笑了下,我现在不跟你谈条件。我要的是她亲口承认,当着录音设备,把所有事都说清楚。
你这是逼她。
是她先逼我的。我掐灭烟,她结婚那天发誓要跟我过一辈子,结果背地里算计我三年。你说,谁在逼谁
他没再说话,直接挂了。
我收起手机,回店里换了身衣服。下午两点,我去了趟律师事务所。王律师把起诉书最后一页给我看,我签了字。他提醒我:对方可能会反咬一口,说你精神有问题,或者婚内家暴,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要是敢说,就把录音放出来。我说,里面她亲口承认转移财产,还骂我是个修车的,配不上她。
王律师皱眉,这种话法院会采信吗
会。尤其是配上银行流水和视频。
我走的时候,他叫住我:你真不考虑调解
调解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她背着我把钱转走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留点情面
傍晚,我回家煮了碗面。刚坐下,手机震了一下。是沈婉清发来的微信。
**我们谈谈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我盯着那行字,回了个好。
约的是城西那家咖啡馆,离她学校不远。我提前半小时到,挑了靠窗的位置。她进门时穿了件米色风衣,头发挽在耳后,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温温柔柔。
她坐下,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图书馆,你帮我捡起掉地上的书。
我没接话。
她低头搅了下咖啡,我知道错了。钱我可以还,但求你别让事情上法庭。我……我不想丢工作。
你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我问。
她手抖了一下,不是骗……我只是……太想改变生活了。
所以你就找他
她咬住嘴唇,周廷宇是我过去的人。我嫁给你,是因为你踏实,可你给不了我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体面,自由,不用为钱发愁的日子。她抬头看我,你明白吗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不想过这种修车、换机油、月底算账的生活。
我点点头,所以你就把我的钱拿去,给他铺路
我以为你能理解。
理解我笑了,你背着我转走八十五万,伪造投资合同,解押房产,现在跟我说‘理解’
她脸色白了,我可以还……分期还……
晚了。我说,法院明天出裁定。你账户、他账户,所有关联资金都会冻结。
她猛地抬头,你报警了
还没。但证据都在律师手里。你要是现在去自首,还能争取从宽。
她盯着我,眼里突然冒出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有人看见我们
我没否认。
她声音压低,老李是不是你派去的
他只是个客户。我说,碰巧看见你牵手,随口提了一句。
她冷笑,你真狠。连朋友都利用。
我利用人我站起身,你利用婚姻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她没再说话。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她一眼。她坐在那儿,手抓着包带,指节发白。
我推门出去,天已经黑了。街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风吹着落叶贴着墙根打转。
我掏出手机,给王律师发了条消息:**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法院交最后一批证据。**
刚发完,手机响了。是银行的短信。
**您尾号八三二一的账户,于今日十八点四十七分,发生一笔跨境转账,金额八十五万元,收款方为境外信托账户,交易已受理。**
我站在原地,盯着那条短信。
手指慢慢收紧,把手机攥进了掌心。
6
法庭对决
手机屏幕还亮着,转账成功的通知停在页面上,我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八十五万,一分不少,全进了周廷宇控制的账户。银行那边刚确认资金已经跨境,没法拦截了。我手指攥紧手机边框,指节发白,但没砸它,也没摔。事到如今,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我把备份U盘从电脑上拔下来,塞进裤子口袋,起身走到汽修店后间的工具柜前。打开最下层抽屉,挪开几把扳手和一卷老化的绝缘胶带,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王律师昨天给我的文件——离婚起诉书、财产追回申请、还有法院出具的临时冻结令。虽然钱已经被转走,但程序不能停。法律讲究证据和流程,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可我知道,只要一步不落,他们就逃不掉。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快下雨了。我站在门口抽烟,火苗点着烟头的时候手有点抖,不是怕,是憋着一股劲儿。这三年,我修车、接活、按时交水电费,连她想换客厅窗帘都随她挑。我以为这就是过日子。结果她把我当成提款机,把婚姻当跳板,一心等着拿钱跑路。
烟抽到一半,老李的电话来了。
小陈啊,我在南湖那边看见个人,背影特别像你老婆,旁边那男的穿西装拎公文包,俩人一起上的出租车。
我掐灭烟,声音压着,哪个路口几点的事
就刚才,九点二十左右,南湖三号门那个红绿灯。
我记下了,挂了电话。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学校上课。我打开手机日历,翻她前几天发来的行程:上午两节课,下午教研会。可现在才十点,她不可能出现在南湖。
我回店里拿了行车记录仪,插上电脑导出昨天晚上的视频。画面里,沈婉清穿着米色风衣,站在金融大厦地下车库出口,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停下,车窗降下,周廷宇探出头。她上了车,两人一句话没说,车子直接驶离。时间显示是昨晚八点四十七分。
我截图保存,顺手把这段视频拖进另一个加密文件夹。王律师说过,这类证据提交一次就够了,原始数据必须留好。我关掉电脑,正准备出门,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婉清发来的微信。
今天课太多,晚上可能不回家吃饭,你自己吃点。
语气平常得像过去三年里的任何一个普通日子。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五秒,回了个嗯。
她还在演。以为事情成了,就能继续装下去。
我开车去了她学校。没进教学楼,就在校门口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坐在车里等。十一点半,学生们陆陆续续出来。十二点十分,她抱着教案走出来,没打伞,也没穿风衣。我摇下车窗,远远看着她上了一辆网约车。
我跟上去,保持两辆车的距离。车子穿过市区,拐进城西一片老小区。她下车的地方是一栋六层居民楼,没有电梯,外墙刷过一遍淡黄漆,楼下停着几辆电动车。我记下车牌,拍了楼号,然后调头回店。
下午两点,王律师来电:法院同意立案,但财产追回这块,得看境外协查进度。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向公安机关报案,指控周廷宇涉嫌诈骗、洗钱,争取刑事立案。
我说: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合同、录音、转账记录、见面视频,全部齐了。
他顿了顿,你确定要走这一步一旦报案,就是刑事案件,没回头路了。
我已经等太久了。我说,他们算计我的时候,也没想过给我留退路。
电话挂了,我坐在工作台前,把所有证据再理一遍。每一份文件我都编号贴标签,放进一个新的档案盒。盒子外面我没写字,只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个圈。
傍晚六点,我收到银行短信:沈婉清名下的联名账户被申请注销,原因是夫妻关系存续期间重大财产纠纷。我笑了笑,第一次觉得这笑是从心里出来的。
七点半,门铃响了。
我正在擦手,抬头看见沈婉清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时白,嘴唇涂了口红,但没擦匀。她手里拎着超市袋子,像是刚买完菜回来。
你怎么在这她问。
我放下毛巾,这话该我问你。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吃饭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哦,临时调了课,想着回来给你做顿饭。
我点点头,没说话,走到厨房接过袋子。里面有青菜、肉、还有一瓶红酒。我拿出来放在桌上,转身看着她。
你知道吗我说,老李前两天在南湖看见你了。
她眼神闪了一下,谁老李他看见我什么了
他说你跟一个男的牵手,上了出租车。
她冷笑,他又认错人了吧我那天根本没去南湖。
是吗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视频,那你解释一下,昨晚八点四十七分,你在金融大厦地下车库,上的是谁的车
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
你……你偷拍我
我不是偷拍。我说,我是取证。你转移财产、伪造合同、擅自解押存款,每一笔钱都进了周廷宇的户头。你还记得咱们结婚那天你说的话吗说要一起踏实过日子。
她咬着嘴唇,忽然换了语气,陈煜,我知道错了。钱还能追回来一部分,我马上联系他,把账户信息给你……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我没动。
你要是报警,你也脱不了干系。你店里那些现金收入,从来没开发票,税务那边一查就清楚。
我往前走了一步,你可以试试举报。顺便告诉警察,是谁帮你做的假投资协议是谁安排的跨境转账是谁,在我们领证第二天,就开始计划怎么拿走我的钱
她往后退,撞到餐桌角,红酒瓶晃了晃,差点倒。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声音发抖。
我想让你们,我盯着她眼睛,一个都跑不了。
她猛地抓起包往门口冲,我没拦。
门关上后,我坐回椅子,打开手机,拨通王律师的号码。
可以报案了。我说,材料今晚发你邮箱。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我挂了电话,起身走到窗边。雨终于落下来了,打在铁皮棚顶上,啪啪作响。
楼下巷口,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缓缓开走。
7
判决前夕
我坐在原告席上,手放在桌沿,指节发白。法官敲了下法槌,声音不大,但整个法庭都安静下来。
沈婉清穿了件米白色套装,头发挽在脑后,看上去和平时去学校上课一样。她没看我,低头翻文件,动作很稳。周廷宇坐她旁边,西装笔挺,袖扣闪了一下光。他冲律师点头,像是在说按计划来。
法官开始核对身份信息,我报名字的时候嗓子有点干。话音落下去,没人应,也没人回头。
证据提交环节,我的律师起身,把U盘递上去。里面有行车记录仪视频、银行流水、录音文件,还有那份伪造的投资协议扫描件。书记员当庭播放了一段录音——是他们在金融大厦停车场说话的内容,声音清楚,连呼吸声都能听出来。
你老公要是闹,就说精神有问题。
钱一到账,你就办离职,别留痕迹。
周廷宇的手动了一下,像是想关掉音响。但他没动。
法官问沈婉清:对这段录音的真实性是否有异议
她抬起头,语气平:真实性不否认,但这是断章取义。我当时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实际行为。
我说: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八十五万转到了周廷宇名下的境外账户转账凭证我都交了。
她终于转过脸来看我,眼神不像以前那样躲闪,反而很直。那笔钱是你同意投资的,合同上有你签的字模版。
我从没签过。我说,你们用的是我之前签报销单的签名扫描件,技术鉴定报告已经附在卷宗第十七页。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周廷宇的律师开始反驳,说资金往来属于正常商业合作,不存在侵占。还拿出一份所谓的合伙协议,说是早前就谈好的项目。
我的律师当场拆穿:这个公司注册地在开曼群岛,成立时间是今年三月,法人代表是空壳公司代理。而且,该账户从未有过任何经营流水,纯粹是资金中转。
法官让双方陈述观点。
轮到我时,我把几张纸推上前:这是银行出具的资金流向图。钱从我们联名账户转出,经两个中间户,最后进入周廷宇控制的账户。全程七十二小时内完成。期间,沈婉清以‘税务筹划’为由,私自解押了店里两台设备作抵押贷款。
我说完,看向她:你说要给学生补课,连续三个晚上没回家。可行车记录仪拍到你去了城西高速路口,车上坐着周廷宇。
她手指掐进掌心,指甲泛白。
周廷宇开口:陈先生,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但她确实受了委屈。你常年忙店里的事,对她关心不够。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有你的责任。
我冷笑:所以你就教她怎么转移财产让她编造投资项目让她拿我们的婚房去抵押贷款你说的责任,就是毁别人一辈子
请双方注意言辞。法官提醒了一句。
周廷宇的律师试图把焦点引向夫妻感情破裂,主张这是民事纠纷,不该牵扯刑事。还说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合谋诈骗。
这时,法官问:原告方是否申请了刑事立案
我的律师答:已向公安机关报案,经侦支队已受理,案号附在补充材料里。同时申请法院将本案移送公安并案处理。
法庭里静了几秒。
沈婉清突然站起来:法官,我想补充一点。
她声音有点抖,但还是说了:那笔钱……有一部分是用来支付医疗费的。
我愣住。
她说:我去年查出子宫内膜异位症,需要手术。我没敢告诉他,怕他担心。费用很高,医保报不了多少。我就……自己想办法。
全场安静。
我盯着她,脑子里闪过那几个月她总说腰疼,说我太累别管她,说去同事家喝茶休息……
可我在医院的朋友查过她的就诊记录——根本没有挂号,更没有住院。
我说:那你把病历拿出来。手术在哪做的主刀医生是谁麻醉单呢住院清单呢
她张了张嘴。
如果你真做了手术,我接着说,为什么术后三个月,你还和周廷宇去了三亚度假酒店监控我可以调。
她闭了下眼。
周廷宇猛地拉她袖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法官宣布休庭十分钟。
走廊尽头有扇窗开着,风吹进来,带着点雨味。我靠在墙边,手里攥着那份伪造的手术知情同意书复印件——是我托朋友从她电脑回收站恢复出来的,日期比诊断报告早了两个月。
老李昨天打电话说,看见她在南湖小区门口等车,拎着个LV包,笑得很轻松。那是用我店里半年利润买的。
回到法庭,法官宣布继续审理。
周廷宇的律师要求重新质证,说录音获取方式违法,涉嫌侵犯隐私。
我的律师回应:所有录音均发生在公共场所以及当事人自有车辆内,未使用窃听设备,合法有效。且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三十三条,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进行的必要取证,不属于侵权。
法官采纳了意见。
最后陈述阶段,我说:我不是完美丈夫,修车店小,挣得不多,但我没骗过她一分钱。结婚三年,工资卡一直由她保管。过年给她爸妈买礼物,都是挑最贵的。我以为踏实过日子就够了。
我顿了顿。
可你们把我当提款机。一边吃着我做的饭,一边算计怎么掏空这个家。你们以为人老实就是傻,就是好欺负。
我看向沈婉清:你说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要投资,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但你不能踩着我的信任往上爬。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
周廷宇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受害者你也拿了我的东西——她的青春,她的选择。她本可以嫁个更好的人。
所以你就替她决定值多少钱我问他,五十万八十五万还是把她标价挂在网上卖
法官敲槌制止。
判决没当庭宣判。
走出法院时天阴着,云压得很低。我站在台阶上,看见他们俩并肩往前走,背影挺直,像一对胜利者。
我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备份的所有原始文件上传到云端。
然后拨通了经侦支队王警官的电话。
王队,材料您收到了吧
嗯,刚看完。
有个细节我没在庭上提——周廷宇上个月还在联系三家担保公司,想再贷一笔款,用我汽修店的营业执照做主体。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你有证据
我看着马路对面写字楼玻璃上的倒影,自己的脸模糊不清。
有。包括通话记录、邮件截图,还有他让人伪造的财务报表。
行,等我们通知。
挂了电话,我转身往公交站走。
风卷起一张纸片贴在我鞋边,我没低头看。
右脚迈出第三步时,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银行通知。
【您尾号8831的账户到账
230,000.00】
8
尘埃落定
收到汇款的第二天,我去了银行。
柜台后面的小姑娘抬头问我办什么业务,我说查个账。她让我输密码的时候,手在抖。不是紧张,是昨晚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笔钱的事——二十三万,分三笔打进我账户,第一笔八万五,跟被转走的八十五万正好是个零头。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问她能不能查到对方户名。她说涉及隐私,得公安来才行。我嗯了一声,把回单打印出来,折好塞进裤兜。
回来路上拐去了汽修店。老李的车还在门口停着,他蹲在墙角抽烟,看见我进来就掐了烟头站起来。我没说话,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他犹豫了一下,说:查到了
我点点头,钱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说不是全部,还有六十多万没影儿。话刚说完,手机震了一下。律师发来的消息:周廷宇的账户已被冻结,警方立案侦查诈骗罪,材料已经移交给经侦支队。我回了个好,把手机扣在桌上。
店里安静下来。阳光从卷帘门缝里斜切进来,照在扳手上,反着光。我坐到工作台前,翻开记账本。最近一个月的工时、零件支出、客户预付款,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这本子我一直留着,结婚前就开始记,那时候连买瓶洗洁精都要写上去。现在翻回去看,三年前那一阵,沈婉清开始管账,字迹慢慢变了,变得我不认识。后来干脆就不让我碰了,说太累,让我专心修车。
我把那几页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铁皮桶。桶底已经有半桶废纸,都是以前的合同、发票、银行通知单。点火的时候火星往上跳,烧到一半卡住了,我拿铁钩子捅了捅,火才重新旺起来。
傍晚时候来了个新客户,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后轮轴承坏了。他一边递烟一边说听说这儿手艺靠谱。我接过烟没点,问他跑外卖他说不是,送快递,刚换了片区。我低头拆轴承,他说师傅你这手法真稳。我没吭声,手上的动作没停。这种活干了十几年,闭着眼都能摸准位置。
修完他扫码付钱,临走又回头问:您这儿招不招人我表弟会钣金。
我说有证就行。
他高兴地答应着走了。我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天,西边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转身回屋时,看见工具架最上层放着个旧保温杯,红色的,盖子有点歪。那是我结婚那天用的,早上敬茶时捧着它拍照,她说杯子太土,劝我扔了。我没听。这些年一直搁在店里,装过茶、装过药、装过螺丝钉,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我取下来,拧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机油味混着陈年茶叶的涩气。倒掉残渣,用水冲了两遍,擦干,放回原处。
第三天上午,法院打电话来,说沈婉清提交了答辩状,否认参与诈骗,声称对资金流向不知情,还申请精神损害赔偿。我听完只说了句知道了,挂了电话。王律师下午过来一趟,带了份补充证据清单,里面有她和周廷宇在三亚的照片,酒店登记时间是所谓术后修养期。他还提到,税务那边也启动调查了,有人举报她虚开发票冲抵收入。
我问他这事能判多久。他说要看退赃情况,但至少三年起步。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她要是把剩下的钱退回来呢
他说那会影响量刑,但不影响定罪。
我嗯了一声。
晚上关店前,我把所有备份U盘收进一个牛皮纸袋,贴上标签,写上离婚案证据2023,放进保险柜。锁好之后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三年前冬天,她穿一条米白色毛呢裙回家,说学校评职称过了,想庆祝一下。那天我特意提前关门,去买了红酒和牛排。她在厨房做饭,我在客厅摆餐具,电视放着新闻,外面下着小雪。饭吃到一半,她说以后要不要孩子。我说等你想好了再说。她笑了笑,夹了一块肉给我。
现在想想,那顿饭可能是真的。
也可能只是剧本里的一场戏。
第四天清晨,我去菜市场买了排骨和青菜。路过早点摊时,老板娘招呼我:老样子我摇头,说换豆浆油条。她愣了下,笑着说行啊,师傅也开始养生了。
回到家煮了粥,吃完刷碗时听见楼道脚步声。以为是邻居,结果门铃响了。透过猫眼看到一个陌生女人,三十出头,穿浅灰风衣,拎着文件袋。
开门后她先鞠了个躬,陈先生您好,我是周廷宇的姐姐。
我没让她进来,站在门口。
她说弟弟已经被公司停职,父母急病住院,家里实在撑不住了。她知道不该来求情,但还是想问问,有没有可能撤诉。他们年轻时确实相爱过,这些年也没断联系……他知道错了,愿意把钱还回来。
我没打断她。
她说完抬头看我,眼里有恳求。
我问:你知道他转走的钱,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吗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又问:你知道我开店头两年,为了省钱每天啃馒头配咸菜吗
她低下头。
我说:我不是不想原谅。我是不敢再信了。
她站在那儿,手攥着文件袋边缘,指节发白。最后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走了。
我关门,回到阳台晒被子。棉絮蓬松起来,阳光落在上面,暖烘烘的。楼下小孩追着球跑,笑声一阵一阵。晾绳卡槽有点松,我拿扳手紧了紧,顺手把去年冬天积的灰尘擦掉。
中午接到银行电话,说有一笔五十万元到账,附言写着还款。
我坐着没动,直到手机自动黑屏。
下午两点,我把汽修店的招牌换了。旧的拆下来扔进废品堆,新的挂上去时费了点劲,螺丝孔对不准。老李过来搭了把手,两人合力才固定住。新牌子是深蓝色底,白字写着陈煜汽修,比原来的大一圈。
收工后他请我喝啤酒,坐在马路牙子上吹风。他问我以后打算咋样。
我说先把店做大,招两个正式工,再把楼上那间仓库租下来改造成休息室。
他笑,然后呢
我望着远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说:然后再看看吧。
他拍拍我肩膀,没再多问。
天完全黑下来时,我骑电动车回家。半路停下买了包烟,红塔山,以前从不抽这个牌子。在桥边站了几分钟,点燃一支,吸了一口就呛得咳嗽。烟头在夜色里闪了一下,像颗短暂的星。
我把它按灭在栏杆上,抬脚准备走——
一辆出租车从对面车道靠边停下,车窗降下,司机探头喊了声陈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