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八零年代,我果断撕了知青录取书。
隔壁首长家的冷面儿子却上门提亲:同志,听说你想扎根农村
我红着脸点头,他直接掏出军婚报告:签了它,我让你当最光荣的军属。
婚后我作天作地,等他忍无可忍离婚那天。
我掏出孕检单准备走人,他却一拳砸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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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里呛满了浑浊的河水,冰冷刺骨,身子沉重地往下坠。苏念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入眼是昏黄的灯泡,糊着旧报纸的土坯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柴火气。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带着点干活的薄茧,却年轻有力。不是后来那双被生活磋磨得粗糙干瘪的手。
炕桌上,扔着一封牛皮纸信封,右下角红星公社知青办的红戳刺眼得很。
旁边是她那后妈李桂花尖利的嗓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念丫头片子心野了,非要去城里见世面!俺们可拦不住!嫁人王会计家那三百块彩礼她是瞧不上……
嗡——
苏念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回到这个决定她命运岔口的下午!
上辈子,她就是信了李桂花的鬼话,满心欢喜地拿了这知青录取书,以为能逃离这个窒息的家,去城里奔个前程。
结果呢名额早被李桂花偷偷换给了她那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弟弟苏耀祖!她苏念傻乎乎到了公社,却成了档案不清、赖着不走的问题分子!最后被随意打发回村,名声坏了,只能草草嫁给隔壁村打死过老婆的老鳏夫!
磋磨、打骂、喝农药死在冰冷的河边……那河水可真冷啊。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抓起那封录取书,看也没看,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响起,一下,又一下,直到它变成一堆碎片。
门帘猛地被掀开,李桂花端着个簸箩进来,看到炕上的碎纸,三角眼瞬间瞪圆了:死丫头!你作死啊!这可是……
这是什么苏念抬头,眼神冷得吓人,嘴角却扯出一点笑,这不是婶子给耀祖准备的好前程吗我哪敢要啊。
李桂花被那眼神看得一怵,随即叉腰骂起来:放你娘的屁!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自己争来的……
我争来的苏念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婶子,要不我现在就去知青办问问,这录取通知书上,写的到底是谁的名
李桂花的话戛然而止,脸皮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
外头传来脚步声,和苏耀祖吊儿郎当的声音:妈,我那新衬衫你熨好没晚上我还得去……
苏念没再看他们精彩的脸色,掀开被子下炕,穿上那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径直朝门外走去。
死丫头你去哪儿!李桂花在她身后尖叫。
苏念头也没回:地里活儿没干完,挣工分。
她需要冷风,需要清醒。更需要想想,这辈子,到底该怎么活。
刚走出院门没几步,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穿着熨帖的绿军装,肩宽腿长,帽檐下的眉眼冷峻深刻,周身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是陆淮舟。隔壁陆首长家那个常年不在部队、听说脾气又冷又硬的老儿子。
苏念的心下意识一紧。上辈子她怕他怕得要死,每次看见都绕道走。
男人目光扫过她,没什么温度,像是看路边的石头。
苏念垂下眼,想快步走过去。
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砸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同志。
苏念脚步一顿,讶异抬头。
陆淮舟看着她,目光沉静:听说,你想扎根农村
苏念愣住,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她撕录取书的话,被他听到了
她下意识点头,声音有点干:……农村,也挺好的。
陆淮舟没什么表情,直接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唰地展开,递到她面前。
纸张顶端,结婚报告四个加粗的黑字,猛地撞进苏念眼里。
她瞳孔骤缩,呼吸都停了。
男人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签了它。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让你当最光荣的军属。
……
苏念拿着那张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纸,脑子嗡嗡作响,像个木偶一样被陆淮舟带进了陆家院子。
陆首长倒是笑呵呵的,看样子早知道了。陆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神温和里带着审视:是个齐整孩子。念丫头,淮舟性子闷,以后你多担待。
手续快得惊人。报告上有现成的部队公章,只等她签名。陆淮舟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拉着她去公社办了证。
红章盖下的那一刻,苏念看着手里薄薄的结婚证,还是觉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这就……嫁了嫁给了上辈子她避之不及的冷面阎王陆淮舟
李桂花得知消息,差点气疯,摔盆打碗,指桑骂槐,可对着陆家那高高的院墙和门口站岗的兵,屁都不敢放一个。苏耀祖的新衬衫也没心思穿了。
苏念搬进了陆家给她和陆淮舟准备的新房。陆淮舟假期有限,很快就要归队。
新房里,红喜字还崭新着。
苏念坐在炕沿,心里乱糟糟的。这场婚姻太突然,她看不懂陆淮舟。他图什么她一个农村丫头,除了这张脸还算能看。
或许,他只是需要个名义上的妻子应付家里毕竟他年纪不小了。
行。互不干涉最好。她正好需要陆家这棵大树暂时遮风挡雨,让她有机会喘口气,谋划自己的路。
于是,苏念开始作了。
陆母让她学着做饭,她能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盐糖不分。
陆母让她给陆淮舟收拾行李,她能把军装熨出几个大洞。
她说话故意拐着弯,矫情,碰一下就喊疼,太阳大了嫌晒,下雨了嫌潮。
她等着陆淮舟忍无可忍,冷着脸让她滚。
可陆淮舟只是皱皱眉。
饭菜糊了,他默默吃掉。
军装坏了,他自己拿出针线包,笨拙地缝补。
她娇气,他就把水杯递到她手边,出门记得带伞。
他话少得可怜,回应她的胡闹永远只有沉默和行动。
像一拳头砸进棉花里。
苏念更慌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直到那次,村里几个长舌妇聚在河边嚼舌根,笑话她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作天作地迟早被陆家休回来。
她听得心头火起,刚想扭头怼回去。
一个冰冷的身影已经挡在了她前面。
陆淮舟不知何时来的,脸色沉得能滴水,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那几个妇人。
军属不容编排。
再让我听见一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煞气,后果自负。
那几个妇人吓得脸都白了,挎着篮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河边只剩下他们俩。
陆淮舟转过身,低头看她。
苏念心脏怦怦直跳,以为他终于要发作了。
他却只是抬手,极其生硬地、用粗粝的指腹擦了下她眼角——那里其实并没有眼泪。
别怕。他声音依旧硬邦邦的,没人能欺负你。
苏念愣愣地看着他。
那一刻,她坚固的心防,猝不及防地裂开了一条细缝。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她的不安,她的试探,她的虚张声势。
他不是纵容,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这段婚姻里,他给她撑腰。
日子别扭又平静地过着。
苏念不再那么刻意地作了,但还是淡淡的。她偷偷开始琢磨赚钱的路子,去公社废品站淘旧报纸旧书,晚上就着油灯看。
陆淮舟归队了,偶尔来信,电报式风格:安好。勿念。汇票随信。添衣。
信里会夹着钱和票,数额不小。
苏念捏着那些票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次他探亲回家,夜里,苏念睡得迷糊,感觉身边一沉。
他带着一身夜露的凉气回来,动作很轻。
她假装翻身,手臂无意搭在他腰上。
他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重了。
黑暗中,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点大,滚烫。
苏念心快跳到嗓子眼。
但他只是把她的手臂轻轻放回她自己身侧,哑声说:睡吧。
然后起身去了院里冲冷水澡。
苏念听着窗外哗哗的水声,睁着眼到天亮。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不一样。
她心里那点坚冰,悄悄融化了一角。
或许,可以试试……好好过日子
她甚至开始学着给他织毛衣,虽然针脚歪歪扭扭。
直到那天。
她去公社卫生院帮忙送东西(她偶尔会去帮忙,跟着老中医学点皮毛,打发时间也攒点人情),拐过走廊,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漂亮女人,正红着眼圈扯着陆淮舟的袖子。
陆淮舟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那女人声音哽咽:淮舟哥……当初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家里会逼你娶个乡下……
苏念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好像瞬间凉了。
原来如此。
他有喜欢的人。是被家里逼着娶她的。
那些纵容,那些沉默,那些钱票……是补偿是愧疚
她就是个挡箭牌,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心口像是被钝刀子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指尖发麻。
她猛地转身,跌跌撞撞离开卫生院。
晚上,陆淮舟回来,眉头微蹙,像是想解释什么。
苏念没给他机会。
她变本加厉地作起来。
比之前更过分。摔东西,指桑骂槐,动不动就冷着脸。
她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拆了,线团扔进灶膛,烧了。
火苗蹿起,映着她冰冷的脸。
陆淮舟看着那团火,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深得吓人。
这次,他没有沉默。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苏念!他连名带姓,声音压抑着怒火,你闹够了没有!
苏念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心在滴血,脸上却笑得又冷又艳:没够。看见你这张脸就烦!
陆淮舟额角青筋跳了跳,眼底最后一丝耐心似乎也耗尽了。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离婚!
苏念心脏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却强撑着冷笑:好啊!谁不离谁是狗!
她冲进屋里,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也好。解脱了。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
是昨天查出来的孕检单。
她本来……本来想今晚告诉他。
算了。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陆淮舟脸色铁青,眼下乌青,显然一夜没睡。他拿着两张盖好章的离婚证明,摔在桌上。
签字。声音沙哑冰冷。
苏念面无表情,拿起笔,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在那张决定命运的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每一笔都像刀割。
签完字,她放下笔,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孕检单,轻轻放在离婚证明旁边。
恭喜你,陆淮舟。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彻底自由了。
说完,她拎起脚边小小的包袱,转身就往外走。
陆淮舟的目光落在孕检单上。
【早期妊娠,约7周+】
那鲜红的印章,那冰冷的数字,像一颗子弹,猝不及防地射穿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决绝的、快要走出院门的背影。
巨大的恐慌和前所未有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比被敌人刺刀捅穿更甚!
苏念!!
他像一头失控的猛兽,猛地冲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巨大的力道将苏念狠狠扯回,包袱掉在地上。
你……陆淮舟眼眶通红,像是要滴出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怀了……我的
苏念被他捏得生疼,挣扎着,冷笑:不然呢放心,不会赖着你。孩子我自己养得起!
养个屁!陆淮舟猛地暴吼出声,额角脖颈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又像是绝望的困兽。
下一秒,他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向她身后的土墙!
砰——!
一声闷响,墙皮簌簌落下。
苏念吓得闭上眼。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颤抖着睁开眼。
陆淮舟的拳头砸在她耳侧的墙上,指节一片血肉模糊。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眼眶红得骇人,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疯狂、恐慌和……毁天灭地的执拗。
他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碎了出来,带着血腥气:
离什么离!
苏念我告诉你——
老子追到下一世!也得把你绑回来!
陆淮舟那句话像惊雷炸在苏念耳边,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追到下一世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气疯了的口不择言
她来不及细想,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那力道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恐慌。
你放开我!苏念挣扎,心底那点刚被勾起的悸动被更大的恐惧和愤怒覆盖,陆淮舟!离婚证都签了!我们没关系了!
没关系陆淮舟眼睛红得吓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猛地拿起桌上那张孕检单,几乎戳到她眼前,这叫没关系!苏念!你怀着我陆淮舟的孩子,你想去哪嗯!
他的声音沙哑暴怒,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脸上。
孩子是我的!我自己能养!苏念梗着脖子,心里又酸又胀,嘴上却不肯服软,用不着你假好心!去找你的白月光啊!她不是回来了吗!
陆淮舟猛地愣住,脸上的暴怒凝固了一瞬,像是没反应过来:白月光谁
还装!苏念心口疼得发麻,口不择言,卫生院!那个扯着你袖子哭哭啼啼的!不是你的老相好!
陆淮舟眉头死死拧紧,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复杂得让苏念看不懂,有震惊,有恍然,甚至还有一丝……无奈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没放开,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烦躁:你说林薇
林薇原来她叫林薇。名字都这么好听。苏念心里更酸了。
她是我以前一个牺牲战友的妹妹!陆淮舟几乎是咬着牙解释,语速很快,她家里逼她嫁人,她跑来问我能不能托关系把她弄进文工团躲躲!哭是因为提起了她哥!
战友的妹妹
苏念怔住了,挣扎的动作停住。是这样
那你……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我怎么说陆淮舟额角青筋又在跳,你当时扭头就跑!晚上回来就发疯!给我开口的机会了吗!
苏念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像……是真的。她当时气昏了头,根本没想听他解释。
所以……不是白月光他没有喜欢的人
心里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好像突然松动了一下。
但下一秒,更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了上来。
那……那你也吼我了!你要离婚!她眼圈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还签了字!
看到她哭,陆淮舟周身那股骇人的戾气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大半。他手忙脚乱,想给她擦眼泪,又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僵硬地停在半空。
我……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厉害,我那是气话!你那么气我……我……
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猛地将她用力搂进怀里,抱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苏念挣扎了两下,被他抱得更紧。
他的胸膛坚硬滚烫,心跳又重又急,擂鼓一样敲着她的耳膜。
不离。他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执拗,死都不离。苏念,你听好了,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跑。
那力道勒得她生疼,却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底最后的寒意和恐慌。
她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眼泪掉得更凶,却不再是绝望的眼泪。
混蛋……她哽咽着骂他,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军装的前襟。
嗯,我混蛋。他从善如流,抱得更紧,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孩子……还要不要她抬起泪眼看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确定。
陆淮舟身体一僵,猛地松开她一点,低头盯着她的肚子,那眼神像是要看穿那里面的小豆丁,凶狠又带着点无措。
老子的种!当然要!他语气硬邦邦的,但仔细听,尾音有点发颤。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笨拙地、轻轻碰了一下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苏念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那点酸涩委屈终于被一种奇异的暖流覆盖。
这个人……好像真的,有点傻。
手……她吸吸鼻子,看向他血肉模糊的拳头。
陆淮舟像是才感觉到疼,皱了下眉,把手背到身后:没事。
去卫生院包扎。苏念拉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强硬。
不去。陆淮舟拧眉,视线扫过桌上的离婚证明,脸色又沉了下来,这事还没完。
他弯腰,捡起那两张纸,看也没看,刺啦几声,撕得粉碎。
陆淮舟!苏念惊叫。
作废了。他面无表情,把纸屑扔进墙角簸箕,然后看向她,眼神深沉,军婚,不是儿戏。苏念,以后你再敢提这两个字……
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威胁意味十足。
苏念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嘟囔:……谁让你不解释。
我的错。陆淮舟干脆地认错,但下一句又暴露了本性,以后不准跑,不准听风就是雨,有事直接问我!
霸道得要死。
但苏念奇异地没再反驳。
经此一闹,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好像突然薄了许多。
陆淮舟最终还是被苏念硬拉去了卫生院包扎伤口。医生看着他那惨不忍睹的拳头,直咧嘴,看向苏念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仿佛在说这男人脾气这么暴,女同志你受苦了。
陆淮舟黑着脸,没吭声。
苏念却有点想笑。
回来路上,他走在她外侧,步子刻意放慢。两人没什么交流,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窒息。
快到家门口时,陆淮舟突然停下脚步。
苏念疑惑地看他。
他目光看向远处的地平线,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声音却低了几分:苏念。
嗯
以前是我没注意。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以后……不会再有让你误会的事。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承诺和保证的话了。
苏念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哦。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
日子好像忽然拨云见日。
陆淮舟打报告延长了假期,虽然还是那副冷脸,话也不多,但行动却变了。
他会记得她孕吐爱吃酸的,时不时弄点山杏野枣回来。
晚上睡觉,他会下意识把她拢进怀里,手小心翼翼护着她的小腹。
她腿抽筋,他半夜爬起来,绷着脸给她揉,手法生硬却认真。
苏念也不再浑身是刺。她开始认真学着怎么当一个妻子,怎么照顾即将到来的孩子。
她甚至鼓起勇气,跟陆母打听那个林薇。
陆母叹了口气:老林家那丫头,心气是高,摊上那么个家庭……淮舟他那个战友,是为了救淮舟没的,淮舟总觉得欠他们家的……但那丫头的心思……唉,反正淮舟没那意思,你放心。
苏念这才彻底安心。
她以为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
直到那天下午,她一个人在家午睡。
院门被轻轻敲响。
她以为是邻居,趿拉着鞋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林薇。
她比上次在卫生院见到时清瘦了些,穿着一件崭新的碎花裙子,脸上带着笑,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苏念的肚子。
苏念姐,她声音甜甜的,听说你有了淮舟哥一定很高兴吧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林薇的笑容无懈可击,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可那眼神却像冰冷的蛇信,细细扫过她的肚子,让苏念感到一阵不适。
林薇同志苏念稳住心神,没让她进门,只淡淡问,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林薇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那股甜腻的香气又飘了过来,就是听说苏念姐身子重了,特地来看看。淮舟哥不在家吧
她语气里的熟稔和那股子我知道秘密的意味,让苏念极其不舒服。
他出去办事了。苏念语气冷淡,不劳你挂心。
哎呀,苏念姐,你别误会。林薇捂嘴轻笑,眼神却锐利,我就是替淮舟哥高兴。他年纪不小了,早就该当爹了。就是……
她话锋一转,故意停顿,打量着苏念的神色:就是没想到这么快。我记得淮舟哥上次回来探亲,好像没几天吧苏念姐,你这……怀得可真是时候。
嗡的一声,苏念脑子像被重锤砸中!
她在暗示什么!
暗示孩子不是陆淮舟的!暗示她苏念不检点!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气得她手指都在抖。
林薇!苏念声音发颤,脸色煞白,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我没什么意思呀。林薇眨眨眼,一脸无辜,声音却像淬了毒的针,就是关心姐姐嘛。毕竟村里人多口杂,有些闲话传得难听着呢……说姐姐之前老往公社跑,也不知道见谁……
你胡说八道!苏念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我是不是胡说,姐姐心里清楚。林薇笑容变冷,上前一步,几乎贴着苏念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苏念,你配不上淮舟哥。一个村里土生土长的,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攀上高枝,还真以为能坐稳陆太太的位置这孩子怎么来的,你自己掂量清楚。别到时候生下来,不像淮舟哥,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恶毒的话语像冰水,浇得苏念浑身冰凉。
她猛地抬手,想要推开这个满嘴喷粪的女人!
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猛地攥住。
苏念一惊,回头。
陆淮舟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她身后,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冷得像是结了冰碴,直直射向林薇。
他什么时候到的听到了多少
林薇脸色也是骤变,瞬间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淮舟哥!你回来了……我、我就是来看看苏念姐,跟她道个歉,上次在卫生院让她误会了……没想到苏念姐她……她好像还是很生气,要打我……
她倒打一耙的功夫炉火纯青。
苏念气得浑身发抖,想辩解,却因为巨大的愤怒和委屈,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陆淮舟没看苏念,目光依旧锁死在林薇脸上,声音不大,却带着骇人的压迫感:道歉
林薇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是、是啊……
用不着。陆淮舟打断她,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出来,我媳妇,轮不到你来看。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她什么时候怀孩子。
林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陆淮舟攥着苏念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像是无声的支撑,然后他拉着苏念,自己上前一步,完全将她护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薇。
林薇,他连名带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最后跟你说一次。
我陆淮舟的家事,我陆淮舟的女人,我陆淮舟的孩子,都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再让我发现你到我家人面前搬弄是非,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别怪我不讲情面。
林薇被他眼底的狠厉吓得倒退一步,脸上那点伪装彻底崩塌,只剩下难堪和恐惧。
滚。陆淮舟吐出一个字。
林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地跑了,连头都没敢回。
院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念还处在巨大的情绪波动里,身子微微发颤。
陆淮舟转过身,低头看她,眉头拧得死紧,抬手,有些粗糙的指腹抹掉她眼角渗出的泪珠,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笨拙。
哭什么。他声音还是硬邦邦的,那种人的话,也往心里去
苏念抬起泪眼看他:你……你都听到了
听到一点。陆淮舟脸色不太自然,回来拿个文件,刚到。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匪夷所思:她放个屁,你就觉得孩子不是我的
苏念噎住,脸一下子涨红:我……我不是……
老子播的种,老子能不知道陆淮舟语气陡然恶劣起来,带着一种混不吝的霸道,再胡思乱想,晚上收拾你!
这粗俗又直白的话,让苏念的脸红得快滴血,心底那点委屈和恐慌却奇异地被他这蛮横的态度驱散了。
他信她。毫无保留地信她。
甚至懒得去探究林薇那些恶毒的暗示。
这种毫不讲理的偏袒,像最坚固的铠甲,瞬间将她包裹起来。
谁胡思乱想了……她小声嘟囔,底气不足地捶了他胸口一下。
陆淮舟抓住她的拳头,包裹在掌心,哼了一声:量你也不敢。
他拉着她进屋,倒了杯热水塞她手里,看着她喝下去,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以后她再来,直接关门,不用理。他沉声吩咐,要是她敢纠缠,就去部队找我,或者告诉爸。
嗯。苏念捧着温水杯,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心里。
经过这一闹,两人之间那点残存的隔阂似乎彻底消失了。
日子仿佛真的蜜里调油起来。
陆淮舟假期结束,归队了。但信来得更勤,除了汇票,偶尔还会夹带一点驻地附近买的稀奇小零食,或者一朵压扁的干花。
苏念的肚子渐渐显怀,孕吐也过去了,胃口好了不少。她开始跟着陆母认真学做小衣服,虽然针脚还是歪歪扭扭,但乐在其中。
她甚至琢磨着,等孩子大点,也许可以试着做点小生意卖点山货或者自己做的小吃这个念头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她几乎快要忘记林薇带来的不愉快,直到那天。
公社逢大集,热闹非凡。陆母怕她闷,让她跟着邻居嫂子一起去逛逛,散散心。
苏念心情很好,买了些柔软的棉布,又称了点酸梅子,和邻居嫂子有说有笑地在人流里走着。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旁边窜过,狠狠撞在她肩膀上!
啊!苏念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脚下不稳,朝着旁边堆放着竹筐的摊位倒去!
念丫头!邻居嫂子吓得大叫,伸手去拉,却没拉住!
眼看就要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结实的手臂猛地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她,用力一带,将她稳稳扶住,避免了撞上坚硬竹筐的命运。
苏念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喘着粗气回头。
扶住她的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皮肤黝黑,眉眼普通,带着点局促。
对、对不起!同志你没事吧他连忙松开手,后退一步,脸有些红,人太多了,没站稳,撞到你了……
苏念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摇摇头:没、没事,谢谢你啊同志。
刚才那一撞力道不小,要不是这人,她恐怕真得出事。
邻居嫂子也围过来,连声道谢,又后怕地数落那个撞了人就跑没影的家伙。
那黝黑男人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完,就转身挤进了人群,很快不见了。
只是个小插曲,苏念也没太在意,缓过劲来,又和嫂子逛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晚上,她坐在灯下整理买回来的碎布,嘴角还带着笑。
院门被敲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白色制服、表情严肃的男人,胸前别着公社革委会的徽章。
为首的那个上下打量她,眼神锐利,声音冰冷:
苏念同志是吧
有人举报你生活作风有问题,乱搞男女关系,孕期仍与不明男子在集市公然搂抱,行为不检,严重破坏社会风气。
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苏念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里的碎布掉在地上。
革委会举报作风问题
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针,扎得她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白天集市上那个突如其来的碰撞,那个恰好扶住她的陌生男人……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眼前闪回!
是圈套!
林薇!一定是她!
同志,你们搞错了!苏念声音发颤,死死扶着门框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我没有!是有人撞我,那位同志只是扶了我一把!很多人都看见了!你们可以去问……
有没有问题,调查了才知道。为首那个高个子的革委会干事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眼神像鹰隼一样攫住她,现在,请配合我们工作,跟我们走。
他身后的矮个子干事已经上前一步,态度强硬,几乎要动手拉人。
不行!我不能跟你们走!苏念惊恐地护住肚子,连连后退,我怀孕了!你们不能……
陆母听到动静,从屋里急匆匆出来,看到这阵仗,也吓白了脸:哎呀!这是干什么!几位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儿媳妇胆子小,这还怀着孩子呢……
老太太,我们也是公事公办。高个子干事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但态度依旧强硬,有人实名举报,证据确凿,我们必须带回去问话。放心,只是了解情况,不会怎么样。
他嘴上说着不会怎么样,但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强行带人。
苏念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一旦被带走,就算最后能说清楚,名声也彻底毁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孩子怎么办陆家的脸面往哪搁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她几乎是尖叫着,死死抓住门框,指甲掐进了木头里。
由不得你!矮个子干事没了耐心,伸手就要拽她胳膊!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苏念的瞬间——
拿开你的脏手!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猛地从院门口响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得一僵,猛地转头。
陆淮舟如同一尊煞神,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显然是一路急赶回来的,军装外套敞着,额头带着汗,眉宇间是骇人的戾气,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大步流星地冲进来,一把挥开那矮个子干事的手,力道之大,让那人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下一秒,陆淮舟直接将苏念严严实实挡在了自己身后,高大的身躯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陆、陆营长那两个干事显然认得他,脸色瞬间变了,气势矮了半截。
陆淮舟根本没看他们,先低头快速扫了苏念一眼,确定她没事,只是吓坏了。他眼底的心疼和怒火交织,几乎要喷出来。
再抬头时,他脸上的那点情绪已经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属于军官的威严和压迫感。
怎么回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那两个干事头上。
高个子干事硬着头皮上前:陆营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人举报尊夫人……
举报什么陆淮舟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
举报她……生活作风不正,在集市与陌生男子行为……不检。高个子干事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证据呢陆淮舟问,每个字都像冰珠子。
有、有目击者……还拍了照片……矮个子干事小声补充,下意识地想去掏口袋。
照片陆淮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拿出来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行为不检’法。
矮个子干事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哆哆嗦嗦掏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角度刁钻,只拍到了苏念被那陌生男人扶住腰的瞬间,两人看起来姿态亲密,背景人群模糊,根本看不出是意外救助。
典型的断章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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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舟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彻底冷了下去。
他接过照片,两指捏着,目光扫过那两个冷汗直流的干事。
就凭这个他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巨大的压力,我妻子怀着我陆淮舟的孩子,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撞倒,好心人扶了一把,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作风不正
他猛地将照片摔在高个子干事胸前!
你们革委会现在办案,是靠看图编故事吗!
不、不是……陆营长,您别生气……高个子干事冷汗涔涔,语无伦次,我们也是接到实名举报,按规矩……
实名举报陆淮舟向前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那两个干事几乎喘不过气,谁举报的名字,单位,说出来。
这……按规定,举报人信息需要保密……矮个子干事试图挣扎。
保密陆淮舟猛地提高音量,雷霆之怒骤然爆发,老子在前线流血牺牲,保家卫国!老子的女人在家里被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诬陷!你跟我讲规定!
他一把揪住高个子干事的衣领,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说!谁指使的!
那干事吓得腿都软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尿裤子。
是……是……一个叫林薇的女同志……她说她亲眼所见……
林薇!
果然是她!
苏念在陆淮舟身后,气得浑身发抖。
陆淮舟听到这个名字,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松开手,将那干事推搡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声音恢复了冷静,却更令人恐惧。
很好。
他拿出自己的军官证,啪地拍在旁边的院墙上。
我叫陆淮舟,XX部队野战营营长。现在,我以军属被恶意诬陷、危害军婚稳定为由,正式向你们公社革委会提出抗议和调查要求。
第一,立刻撤销对我妻子的一切不实指控,出具书面澄清证明,公开道歉,消除影响!
第二,严查举报人林薇诬告陷害的违法行为!我要看到处理结果!
第三,他目光如炬,扫过那两个噤若寒蝉的干事,今天你们试图强行带走我怀孕妻子的事,我会保留向上级申诉追究的权利!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得那两个干事面无人色。
军婚!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再加上陆淮舟这强势的态度,他们根本扛不住!
是是是!陆营长,我们一定查清楚!一定给您和夫人一个交代!高个子干事点头哈腰,几乎要跪下去。
滚!陆淮舟吐出一个字。
两个干事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连照片都没敢捡。
院门哐当一声关上。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念腿一软,差点栽倒。
陆淮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没事了,念唸,没事了。他低声哄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怪我,回来晚了。
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和坚实,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苏念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她怎么能那么坏……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哽咽着。
她不会再有下次了。陆淮舟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绝对的肃杀,我保证。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温柔:别怕,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苏念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这一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
陆淮舟说到做到。
革委会的处理速度快得惊人。
第二天就派人送来了书面澄清说明和道歉信,语气诚恳,盖着鲜红的公章。并表示对林薇诬告一事已立案调查。
关于林薇的处理结果,陆淮舟没细说,只让她别再操心。
但苏念从邻居的闲谈中隐约听到,林薇家好像出了大事,她父亲的工作受了影响,她本人也被迅速安排远嫁,嫁到了一个很远很穷的山沟里,几乎是连夜被送走的,再无音讯。
这场风波,以一种雷厉风行甚至堪称残酷的方式,被彻底摁灭了。
经此一事,陆淮舟似乎更不放心她,往家里跑得更勤了,即使忙,也会尽量抽空回来看看。
苏念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渐渐不便。
陆淮舟虽然还是那副冷硬样子,但照顾起人来却细致得惊人。晚上给她打热水泡脚,笨拙地给她按摩浮肿的小腿,夜里她稍微一动他就惊醒,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苏念心里那点关于他只是为了责任的疑虑,终于慢慢消散。
她开始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冷面男人心里,是真的有她。
日子平静而温暖地流淌着。
预产期前几天,陆淮舟特意请了假回来守着。
夜里,苏念突然发动。
阵痛来得又急又猛。
陆淮舟第一次露出那样慌乱无措的表情,脸色比苏念还白,抱着她往卫生院冲的手都在抖。
产房外,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听着里面苏念压抑的痛呼,拳头攥得死紧,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冲进去。
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夜空。
护士抱着襁褓出来,笑着说:恭喜陆营长,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陆淮舟冲过去,看都没看孩子一眼,直接问:我媳妇怎么样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像是抽空了所有力气,靠在墙上,长长松了口气,额头全是汗。
等苏念被推出来,他第一时间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哑声挤出三个字:辛苦了。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后怕。
苏念虚弱地摇摇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孩子取名陆安,小名安安,寓意平安顺遂。
有了孩子,这个小家更完整了。
苏念忙着照顾孩子,虽然辛苦,但心里满是甜蜜。
陆淮舟依旧话不多,但每次回家,会先抱抱儿子,然后自然而然地去厨房接手她手里的活儿。
他军衔升了,工作更忙,但只要有空,就会陪着她和孩子。
苏念之前那个做点小生意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她跟陆淮舟商量,想等孩子断奶后,在公社小学门口支个摊子,卖点自己做的零嘴和小吃。
她本以为陆淮舟会不同意,觉得丢面子。
没想到他只是沉吟了一下,问:想好了累。
想好了。苏念点头,能贴补家用,也挺好。
行。陆淮舟没再多说,需要什么跟我说。地方我让人去打个招呼。
他答应得干脆,甚至主动帮她扫清障碍。
苏念心里暖暖的。
她开始偷偷准备,研究方子,计算成本。
那天,她抱着孩子去邻居家串门,顺便取经。
回来时,发现陆淮舟竟然提前回来了,正坐在炕沿边,手里拿着她写写画画的小本子看着。
苏念心里一紧,有点不好意思,像是秘密被窥破。
那是她用来记账和写配方思路的本子,里面还夹着几张她偷偷画的陆淮舟的素描——只是简单的侧影或低头看书的轮廓,没人能认出是他。
她慌忙放下孩子,想去拿回本子。
陆淮舟却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
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拿起本子里夹着的那张画——是他上次休假回来,坐在灯下看书的侧影,线条简单,却抓住了神韵。
你画的他问,声音有些哑。
苏念脸一红,点点头,伸手想拿回来:画着玩的……不好看……
陆淮舟却避开了她的手,手指摩挲着那粗糙的纸张,目光久久停留在画上,然后又看向本子上那些娟秀却有力的字迹,那些清晰的账目和独特的配方想法。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苏念都有些不安。
终于,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一样。
苏念。他叫她的全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等安安再大点。
我送你去读书吧。
陆淮舟那句话,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念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送她去读书
她愣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年代,农村女人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读书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更何况,她都已经嫁人生子了。
你……你说什么她声音发干,不确定地问。
陆淮舟放下那个小本子,目光沉静却坚定地看着她:我看你记的账,写的方子,还有这画……你脑子活泛,手也巧,不该埋没在灶台跟前。
他顿了顿,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你去读。夜校,或者工农兵大学预科,都行。孩子有妈看着,我供得起。
一股巨大的、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苏念的眼眶。
她从未想过。
上辈子浑浑噩噩,这辈子只求安稳温饱。藏在心底那点对知识的渴望,对更大世界的模糊向往,她一直死死压着,以为那只是痴心妄想。
可这个男人,这个她以为古板冷硬的军人,却一眼看穿,并毫不犹豫地要为她把那条路铺开。
我……我都嫁给你了,孩子都有了,还读什么书……她低下头,声音哽咽,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陆淮舟的女人,想读书就读书,碍着谁了他眉头一拧,语气又恢复了那股熟悉的霸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没有甜言蜜语,甚至有点专横。
却比任何情话都让苏念心动。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重重点了下头:嗯!
心里那片原本有些逼仄的天地,仿佛瞬间被撬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耀眼的阳光轰然涌入。
……
陆淮舟的执行力强得惊人。
没过多久,他就真把这事办成了。通过部队的关系,给苏念争取到了一个去县里工农兵大学预科班旁听的机会,虽然不算正式学员,但能系统学习文化知识。
消息传开,村里又炸了一次锅。
说什么的都有。有羡慕的,有说陆淮舟瞎胡闹宠媳妇没边的,更有嚼舌根说苏念心野了,读了书肯定看不上农村汉子要跑。
苏念只当耳边风。
她抱着安安,心里揣着一团火,开始了白天照顾孩子、操持家务,晚上挑灯夜读的日子。辛苦,却甘之如饴。
陆淮舟休假回家,看到炕桌上堆着的书本和笔记,没说什么。夜里,他会默默给她把灯芯挑亮,给她倒好热水,然后抱着儿子在一边,尽量不打扰她。
偶尔苏念遇到不懂的问题,蹙眉思索,他会放下儿子,走过来,粗粗看几眼。
他文化水平其实不低,只是常年在部队,有些知识生疏了。但底子还在,往往能点醒苏念。
昏暗的油灯下,两人头挨着头,一个低声讲,一个认真听,气氛静谧而温馨。
安安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像是在给妈妈加油。
岁月仿佛格外厚待努力的人。
安安一天天长大,虎头虎脑,结实可爱。
苏念的预科课程进展顺利,成绩优异,连授课老师都夸她悟性高。
她捣鼓的那些小吃配方也越来越成熟,偶尔做点给邻居尝尝,广受好评。
陆淮舟肩膀上的星又多了一颗,越发沉稳干练。只是回家时,身上的冷硬气越来越少,眉宇间常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苏念以为,关于林薇的一切,早已成为过去式。
直到那天。
她带着安安从县里夜校下课回来,天色已晚。陆淮舟出任务去了,陆母这两天去了邻县走亲戚。
牛车只能到村口,她抱着已经睡着的安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月光清冷,小路寂静。
快到陆家院门时,一个黑影猛地从旁边的柴火垛后面窜了出来,直直挡在她面前!
苏念吓得心脏骤停,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将怀里的孩子抱紧。
借着惨白的月光,她看清了来人。
是林薇!
她几乎变了个人形。原本合身的裙子变得空荡荡,沾满了污渍,头发枯黄杂乱,脸色憔悴不堪,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和绝望。
苏念!她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彻骨的怨毒,你把我害得好惨!
苏念心头警铃大作,抱紧孩子,厉声道:林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林薇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眼神癫狂,我完了!我全家都完了!被你们逼的!我嫁的那个不是人!是畜生!他打我!不给我饭吃!我跑回来……家里也不要我!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抢走了淮舟哥!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从背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镰刀!
冰冷的寒光在月光下一闪!
苏念头皮发麻,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你把淮舟哥还给我!把你偷走的一切都还给我!不然……不然我杀了你!再杀了这个小野种!林薇挥舞着镰刀,步步逼近,状若疯魔。
安安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
孩子的哭声刺激了林薇,她眼神一狠,举着镰刀就朝着苏念怀里的孩子砍过来!
不要!苏念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转身,用后背死死护住孩子,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林薇一声短促的惨叫和镰刀落地的哐当声。
苏念颤抖着睁开眼。
陆淮舟如同天降神兵,不知何时出现,一脚狠狠踹在林薇的胸口,将她直接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沫。
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和暴怒,眼神里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看也没看地上挣扎的林薇,第一时间冲到苏念身边,大手一把将她和孩子紧紧搂进怀里,声音紧绷得发颤:伤到没有啊
苏念在他怀里抖得像个筛子,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
安安还在大哭。
陆淮舟检查了一下她们母子,确定没受伤,这才猛地转头,看向地上试图爬起来的林薇。
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
林薇对上他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疯狂褪去,只剩下恐惧:淮舟哥……我……
闭嘴。陆淮舟声音低沉,却像淬了冰,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他一步步走向林薇,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脏上。
我给过你机会。他停在林薇面前,居高临下,像看一堆垃圾,看来你是自己不想活了。
不……不是……林薇吓得涕泪横流,手脚并用地往后蹭,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淮舟弯腰,捡起地上那把镰刀。
冰冷的铁器在他手里泛着寒光。
林薇吓得尖叫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苏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淮舟!别……
为了这种人,脏了手,不值得!
陆淮舟动作顿住,回头看了苏念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极力压下翻涌的杀意。
最终,他没有动手。
他只是拿出随身带的麻绳,极其利落地将瘫软如泥的林薇捆了个结实,堵住嘴,像拖死狗一样拖到柴火垛后暂时扔着。
然后他走回来,重新紧紧抱住苏念和孩子,不断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原来他任务提前结束,连夜赶回来,想给她个惊喜,却没在家找到人,心下不安一路寻来,正好撞见这惊魂一幕。
很快,村里民兵被惊动,赶来带走了彻底疯癫的林薇。这一次,等待她的绝不会是简单的远嫁了事。
经此一吓,苏念病了一场,连续几天夜里噩梦惊醒。
陆淮舟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和孩子,夜里只要她一动,他立刻就会惊醒,把她搂进怀里,一遍遍低声安抚:我在。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驱散了所有寒意和恐惧。
苏念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终于真正安心。
风波彻底平息。
生活重回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加甜蜜踏实。
苏念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预科班的学习,甚至拿到了优秀学员的奖状。
她的小吃摊也在陆淮舟的保驾护航下,顺利在公社小学门口支了起来。味道好,用料实在,生意很是不错。
她忙并快乐着,脸上总是带着明亮自信的笑容。
陆淮舟看着她的变化,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骄傲。
那天晚上,孩子睡了。
苏念在灯下清点着这几天赚来的毛票分币,虽然不多,却让她成就感满满。
陆淮舟洗完澡进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开口:念唸。
嗯苏念没抬头,还在数钱。
以后别出摊了。
苏念数钱的手一顿,讶异地抬头看他:为什么生意挺好的……是他觉得丢人了吗
陆淮舟接过她手里那叠零零碎碎的钱,放在一边,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太累了。风里来雨里去的。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起来:你那个辣酱和腌菜的法子好,味道独一无二。我托人问过了,县里食品厂有兴趣,想买你的配方,或者合作。
苏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食品厂买她的配方
或者,陆淮舟看着她,眼神认真,你想不想自己干我攒了些钱,可以盘个小作坊,先试着做起来。部队后勤处那边,我也能说上话。
他不是要阻止她,是要给她更大、更好的平台。
苏念的心一下子被涨得满满的,鼻子发酸。
这个男人,总是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全力地支持着她所有的梦想。
我……我想自己试试。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
好。陆淮舟没有丝毫意外,点头,需要什么,跟我说。
日子就这样有奔头地过着。
苏念的小作坊开了起来,挂了个念舟食品的小牌子。第一批辣酱和泡菜推出后,凭着好味道,很快打开了销路,甚至卖到了邻县。
陆淮舟是她最可靠的后勤部长和最大的靠山。
安安会跑了,会奶声奶气地叫爸爸妈妈了。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安安睡了。
苏念伏在炕桌上,认真地画着新的包装设计图。
陆淮舟坐在对面,就着灯光擦拭一把旧枪械零件,动作专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和墨水的清香,交织成一种平淡而温馨的味道。
苏念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抬起头,恰好撞进陆淮舟深邃的目光里。
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看什么苏念脸微微一热。
陆淮舟放下手里的零件,走到她这边,挨着她坐下。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拂过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粗糙的薄茧刮过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落在她脸上,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念唸。他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
嗯
这辈子,遇见你,真好。
苏念的心猛地一颤,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映着灯火,也映着她小小的影子,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算不上情话。
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更真挚。
她忽然想起重生前那冰冷的河水,想起初见他时的恐惧和试探,想起后来的误会、波折、相互靠近……一路走来,惊心动魄,却又被他稳稳护在羽翼之下。
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她主动伸出手,紧紧回握住他布满薄茧的大手,十指相扣。
嗯。她重重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笑容灿烂,我也觉得,真好。
陆淮舟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
窗外,月华如水,宁静地洒满小院。
屋内,灯火可亲,映照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岁月绵长,此生静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