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鼓恋 > 第一章

谁的青春没有爱,只是有人的爱像一首冗长的诗,絮絮叨叨写了很多年,有人的爱浓墨重彩,泼满了幸福的花,而有人的爱平淡清癯似骨,却在心底奏出过千万般反响。我将永远铭记那年金秋,那场振聋发聩的哑剧
听摇滚乐中落下的鼓点,像平静的海面掀起澎湃的浪,像空阔的山谷传来悠远的回响,像平常的胸口轰然升起一座丘壑,又倏忽间坍圮,既沉重又疯狂,既震撼又令人上瘾。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以及后来的每一次相遇,我的心跳都和上了鼓点,为你而疯狂奏鸣,这是一场盛大的摇滚,是我遗落在时光中的杏叶。
上了班之后日子过得愈发恍惚,喧闹的铃声袭击耳膜,轰地使人从浅浅的睡梦中抽离。
每每睁开眼睛,就是与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呆滞对望,漆黑一片却好像有双空洞极深的眼睛把人拉进混沌一片的水涡。
厚重的窗帘遮去日光大半,只有丝丝湖蓝透过缝隙照亮榻榻米的一角。混浊中,阳台上那小小的一方土地,苦苣迎阳而生。睡在一旁的她绵软的鼾声飘起,拨动心弦,工作的压力悄然消散。
往往及此,恍如隔世。
回忆点点,思绪翩翩,记忆如同一条无所适从的锦鲤,偏头扎入一团名为秋的白晕。光感强烈,我微闭双眼,再度睁开,又回到了高中初遇之时。
一、初遇
那时学校里正举行运动会的各项赛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活动的热烈仿佛把早秋的凉意吹散了,校园广播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加油稿,一股专业的播音腔充斥着整个操场,配合进行曲激进的节奏,大家为运动员们的呐喊声一浪更比一浪高。
这时候的高一年级四班正在处理一些小事故,场面不免混乱。
凭什么她去跳远了,我就得跑一千五百米啊!
曼曼,这是体委一开始就定好了的,那时候也是经过了你的同意才确定的,这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了啊。
那那…那时候我肯定是没听清啊,体委怎么也不多确认几次,反正我是跑不了的,谁爱跑谁跑吧。
你看,我就说吧,张曼那时候就是听说那个高三的学长会当一千五百米的裁判才报的名,这下看见人家学长不在就开始把烂摊子丢给别人了。
要我说人家学长也看不上她这种心机婊的。
我也觉得……几个女生在一旁悄悄地谈论,张曼在一边不以为意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地开始看漫画,班长崔心语见叫不动她只得作罢,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雪白的脸此刻也变得通红。
唉,这可怎么办啊,体委现在也去比赛检录了,谁去补这个空缺啊。
这时的我正在一旁写作业,我一向不爱去掺和别人的闲事儿,只是这次是闲事找上了我。
陈繁,你能不能去跑啊,拜托你了,我给你平时分多加五分怎么样
啊,我不是很想跑诶。
拜托了,你看你以前还练过一段时间的长跑,再多一个项目一定也能顺利完成的,你下个月的值日我也帮你做了,你就答应我吧。说着过来拉我的衣袖,我慌忙撤开手臂,我很不习惯触碰,好像从小一直都是。
崔心语也愣了愣。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很难说话的人,平时也能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只是不被人察觉的避免了女孩子们之间的肢体接触。崔心语也没过多揪着这点说什么,只是又十分恳切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好吧。我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况且对我来说多个项目确实也没有很大的影响,不过累那么五分多钟,有分加,还可以逃值日,何乐而不为呢。
来到检录处,我发现挺多运动小白都被抛弃到了这个项目,毕竟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距离,有很多人会选择走完全程,所以除了专业的体育生在人群里显得有些跋扈,其他运动员都一副亲切的模样,在检录处聊得热火朝天。
我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在普遍中长发的女生堆里,唯一一个短发便显得格外吸睛,她的短发在阳光下透出缕缕棕黄,头顶微微的自来卷使她的头发显得更加蓬松有型,两鬓稍长的碎发挂在耳边,稍稍翘起的发尾把她的脖子衬得更加修长。她的个子并不高,我和她几乎刚好可以平视对方。她不怎么讲话,甚至没怎么抬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草坪上的一株素白色小花看得出神。
看见大家都很自然地谈天,我也就主动地和站在身旁的她搭话,
你的发型好酷啊,我也想整一个诶!
她听见我的声音,便转过头来,一双棕眸对上了我的眼睛,一时之间我的心好像没有预兆地颤了一下,脑子里只剩下一些浅显的形容词,她真的好白,她的笑真的好明媚,连我自己都觉得肤浅。
哈哈哈谢谢啦,那你也整一个吧,她报之以一笑,声音像水一样温柔,又像阳光一般直射心底,让我的内心有丝丝灼热的悸动。明明很简单的一句回答,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倏的说不出话来了,一下子撇开眼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紧张地搓手。我忽然开始感谢起张曼了,多亏了她我才能见到这个神仙似的女孩。
我们站在彼此身边,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只是任由秋风裹挟着清香划过脸颊。
直到裁判提醒就位,我才不情愿的挪开脚步。
各就位,预报,跑!几个体育生率先冲了出去,尽管是一千五百米的赛场,她们的起跑速度也依旧没有减慢,与此同时几个女生已经开始散步了。我按照自己的速度前进,努力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但那个明朗的笑容一直在脑子中回放,凉凉的秋风吹在脸上竟然越吹越热。我甚至可以听见心里传来一阵阵咚咚,咚咚,咚咚……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跑了将近一千四百米,最后一百米冲刺的时候我终于逼自己心无旁骛地往前冲,感受早秋的凉风顺着马尾滑到发梢。
因为已经跑了一千多米了,最后的冲刺提速也并没有多快,可忽然觉得脚底一顿,塑胶跑道因常年暴晒而在靠内道的地方像两块大陆板块碰撞形成的微峰一般牵制住了我的脚步,前几圈为了弯道更加顺畅没有跑得那么靠内,当然也没有发现这个可恶的凸起,几圈下来体力耗尽了越跑越靠里,居然一个不注意重重地摔倒了。不过但当时并没有觉得很疼,想着总不能功亏一篑,就一下子爬了起来继续冲过终点,全然没注意到旁人揪心的目光。
好在除了两个一骑绝尘的体训生,我是第一,班里的同学在看台上激动地呐喊,崔心语更是举起了喇叭大吼:陈繁太强啦!
我笑了笑,往休息室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膝盖那才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扶住一旁的墙低头查看,才发现鲜血糊满了整个膝盖,腿僵住了,动弹不得。
好像有点严重啊,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那真是谢谢啦。我以为是同班的同学,十分不见外地伸手便扶住了她,抬头看才发现是那个短发女生。
她也刚跑完,满脸通红,我的一边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霎时间,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脚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差点又跌倒。
可能是因为靠的近了,我才发现她左边的脸上有一小块胎记,从鼻梁蔓延到眼下的卧蚕,像一片薄薄的红纱,可为什么在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没有看见呢可能是因为在我看来这个印记在这张漂亮的脸上竟也不显得违和吧

不知道是出于怎么样的心理,只是略略觉得有些心痛,一个女孩子的脸上有什么印记的话……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我痴痴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发现我在注意她脸上的胎记,她才主动撇过脸去
,熟练地轻抚刘海盖住了大半左脸
,一副小心翼翼又自卑的模样把她整个人衬得更加娇小。
很丑吧,是不是后悔在操场和我搭话了,
见我不讲话,她难堪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别觉得不好意思说,大家在看到我正脸的时候都会有点不适,这不是你的问题。
啊,没,我只是想说……
你的胎记和你都很美啊
她倏地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颤了一下,又缓缓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眼睛亮亮的,像盛满了荡漾的碧波,又像映上了盛夏夜满幕的银河。
怕她觉得我是在哄她,我赶忙又说:我是真心觉得美,而且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善良,现在更是,别人怎么说的我不清楚,我很喜欢你。
第一眼就很喜欢。
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看见她的眼里起了一层雾,犹如烟雨迷蒙的江南。
之后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有怎么讲话,我也才后知后觉地品味过来自己刚才不加掩饰地表白,尽管知道她可能只是把这当做一个善良地夸赞,但刚平复的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又快了起来,更不得了了的是,脸愈加发烫了……
不知觉中她已经扶我到了医务室,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我才发现,她的睫毛很长,眯起眼看一个地方时,狭长的眸子如同两湾月牙形的碧湖,荡漾着轻波。
诶,同学,同学,同学!
哦哦,我在!听见校医的声音,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无措中竟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一股羞愧之感直冲天灵盖,陈繁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尽管看她看得出神,和掉线了没什么区别,但话一出口实在显得没头没脑,惹得她和校医都浅浅地笑了一下。她笑起来很温柔,两旁的酒窝好像真的盛满了琼浆,让人看了一眼就醉了。
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不要跑跳,不要……
嗯嗯,好的好的……我虽口中答应着,其实校医后来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进去,视线又不住的追随着她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样一个仅凭一面之缘就对别人心动的人,尽管小说中男女主的羁绊或许有不少是产生于第一次的邂逅,但我终究觉得日久生情的爱才严谨深刻,值得纪念。
在杂乱的心理活动中,我们回到了各自的班级,这时我才想起来,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道谢,而且我甚至都没问到她的名字,但是眼前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留我一个人在位置上深深的懊悔。但静下心来想,或许我们本就不会有更多交结吧。
二、难忘却
可自那天之后,我总是不自觉地想搜集关于她的消息,她是几班的,她叫什么名字,甚至,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其实在一个相对早的时间段里,我就发觉自己相较于于男性可能对女性更有激情,只是从怀疑到明确一直都放在心里当做一个不值一提的秘密,毕竟我们都无法确定他人的看法,可能会觉得我很恶心吧,我不知道,只是有时候想到会觉得有些……孤独可能是这个情绪吧。
只是孤独了这么久的我,居然是会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生心动
我要来体委的点名册,从跑一千五百米的女生里一个一个排查,谁也不会知道我用了多么愚蠢的方式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徐诺,像是天生就承担了诺言与使命。
但是点名册里并没有一并写上班级,我像一个不知所措的侦探,线索到这儿一下子就断了,只不过侦探做的事儿是正义的,而我做的事是见不了光的,拿不上台面的,是偷偷摸摸中进行的,说像小偷一样可能更加合适吧。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去想她,克制的,隐忍的。我在努力地忘记那次相遇,直到一节体育课,我又在操场上看见她,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
她依旧笑得那么明媚,在树荫下侧脸盖上了一层迷蒙的光晕,抱膝坐在草坪上,和她的同学聊天,我又看出神了,像欣赏一件艺术品,心在云端,身体却结实地踩着大地,无比踏实。
明明有直接问她的机会,我却没有走上前去的勇气,只得转头去问和我们班同时上体育课的班级有哪些,最后发现只有两个班级,幸好其中一个班中有我认识的同学,打探出来她们班没有短发女生,我才松了一口气,我终于确定了她是哪个班级的。我觉得已经够了,她在我心中已经无比具体,真实。
几经辗转,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姓名和班级这么两个信息,很波折,但在知道的那一刻,我是多么满足啊,甚至很踏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存在就让我感到踏实,一面就足以记终生,我没有想过。
三、别哭,有我爱你
这次的见面,更是我不曾预料到的,我想过我们的再次碰面可能会在操场,可能会在食堂,或是在学校的其他地方,毕竟同校,会在校内碰见并不奇怪,所以对于这种可能我总是满怀期待,在食堂吃饭或是在超市买东西都养成了关注周围人的习惯。但我没想过会在校外的一家琴房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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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老师有教钢琴、声乐和架子鼓,因为家离得不远,我在这里练鼓已经很多年了,和这儿的老师都很熟。
陈繁啊,最近你们学校有个学生也来这儿练鼓呢,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哎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呐,就是这个小女孩。
我听见身后有放包的声音,还有试奏的鼓声,便顺着老师的视线回头望去,当我们俩视线对上的时候,我们都不免有些震惊。
高中是依据分数自己考的,可以说生源是全市流通的,再加上我们在杭州这种大城市,能在同一个高中,还到一家琴房里练鼓,这种缘分真是不由的让我内心一阵窃喜和激动。徐诺眨了两下眼睛,回馈给我一个明朗的笑容,此时我的面前没有镜子,但我猜我早就已经开心得合不拢嘴了,一定是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徐诺,这是陈繁,她也是打架子鼓的,你们可以相互学习。
好的,谢谢老师。徐诺轻声应下,我努力按捺住紧张的情绪,在她旁边的鼓前坐下。
真巧啊陈繁同学,能在这里碰到你。
是啊,原来你叫徐诺啊,上次太急都没来得及问你名字。我假装不知道她的姓名和她谈天,当然不能让她知道我为了找她的名字大费周章的事实。
唉,这是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
我不由得在心里狠狠地谴责了自己。
以前没在这里碰到过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练鼓的呀。
哦,我父母想让我走读,晚上能有更多时间学习,就搬到这儿附近了。
我家也在附近,报这个高中也是因为离家近。
我们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慢慢熟络起来。我们两个个子都不高的女生打起鼓来却都很卖力,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我觉得打鼓很爽,打鼓的时候,我才是我自己,听不见外面的喧嚣。徐诺若有所思地看着还在微微颤动的镲片,很认真地说道,粉红的胎气镶上阳光像一块别样的纹饰,耷拉下来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显得有些忧郁,修长的手紧紧的捏着鼓棒,搁在鼓上。
我父母管我管得很严,架子鼓可能是我唯一的宣泄方式了吧。
我望着徐诺的脸,白皙的面庞上写满了忧伤,我的心也跟着抽痛着,只能静静地望着她,悄悄地心疼她。
忽然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解脱出来了一样,回过神来说道:
哎呀对不起,不知觉中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可能我们都是打架子鼓的女生吧,一下子话就变多了,你不用在意的,我随便发的牢骚。
但是透过她深邃的双眼可以看到,这不是随便说说的,也并非无病呻吟,她或许已经藏了很久了,无处相倾的悲吟。
我忽然想到了自己那个所谓的家,想到了家里无止境的争吵,想到了我的父母根本不屑于管我,更别提很严,想到了父母在我中考前一天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分道扬镳。
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学习,他们就不会分开,后来才知道原来人们常说的孩子是父母之间最好的粘合剂这个观点在我们家并不适用,他们甚至不会为了我的中考选择晚两天离婚。
或许他们已经忍很久了吧,我要相信他们有自己的苦衷,像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对,我一定要这样告诉自己,才不至于觉得自己太另类。现在的社会,离异的家庭很多,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怜,对,我一定要这样告诉自己,才不至于觉得自己太孤立无援。
这么久了,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都这样过来了,不是吗同样是鼓声,给予了我继续生活的勇气,猛击多舛的命运。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一个女孩在鼓中寻找答案,只是她寻找的是逃离禁锢的自由,我寻找的是好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羁绊。
一时之间,我好像恍惚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我想干嘛我不知道,透过窗户直射琴房的霞光照在脸上,仿佛醉了一般的两张脸缓缓靠近。我只知道在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情况下,我走向了她,我弯了腰,然后我抱住了她。
我一定是丧失了理智吧,因为如果理性尚还存在,我应当是绝对不敢触碰她的吧,她在我眼里是那么耀眼,像太阳一样,稍稍靠近可能就会被灼伤。可是我才发现,她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远,或许破碎的我们可以拼成一个完整的世界。那年秋山,与君共鸣。
忽然我觉得肩头有点湿,一开始以为是发梢滴落的汗水,后来才发现,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我的眼泪。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知音少,我们在一起就并非孤岛。
别哭,有我爱你
四、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接下来的每周放学,我们都一起练鼓,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天傍晚一起在琴房哭了很久的事情,可那一个傍晚的倾诉就像一个被打开的阀口,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也约定好了要一起在深秋的音乐节打鼓。
哪怕一般一个乐队只有一个鼓手,我们还是硬生生地编曲,请求,总算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认可。
还记得我俩为了庆祝编曲被征用,一起去学校对面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大蛋糕,边缘用音符形状的糖果围了一圈,金黄色的主基调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满树的银杏,我们相遇相识相知的秋天。
陈繁,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只有学习和鼓,遇到你之后我的生活能看见好多好多下一个秋天了,好多好多想和你一起度过的金秋
陈繁,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徐诺顿了顿,好像话到嘴边忽然改了口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不在你身边,你的生活也要繁花似锦。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说不上来的别扭。但我还是笑了笑,默许让她安心,可那最好的朋友五个字狠狠地揪住我的心,只能是……朋友,我小声喃喃。
什么
啊没事,我们当然会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是我的错觉吗,我看见了徐诺眼底的一层落寞,那是无论多少年之后的我都无法释怀的影子。
无论如何,能和喜欢的女孩一起打鼓,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尽管她不知道我难言的爱意。
练鼓总是很费脑力体力,她有时候会坐在琴房靠窗的椅子上休息,每次都会不小心睡着,我舍不得叫醒她,她睡着的时候看上去更乖了,每一缕夕阳都眷顾爱抚着她,我总是会悄悄地靠近,亲一亲她的脸颊,在那粉红胎记绽放的地方。我悄悄拿出手机,镜头转向我们,沉睡的你和清醒的我,平静的你和喜欢你的我。
如果可以,我多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如果可以,我多想光明正大的牵着你的手,不是只以朋友的身份。
如果可以,我多想在声势浩大的鼓语中,声嘶力竭地喊,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温柔的,自卑的,美好的,脆弱的。
但是我只能偷偷地喜欢你。
于是我深爱和你一起练鼓的时光,琴房像是世外桃源,我能在鼓语中热烈的传达我隐晦又显明的爱意,我能听见你没有包袱的调侃与玩笑。
陈繁,你鼓打得这么好,要不连我的谱也一起学了吧,这样的话我要是在台上忘谱了你就能很快接上了!
说完还监督我把她的谱子也学了练了背了,直到能不出差错的脱稿打出,才满意地放过了我。我喜欢和她打闹,也愿意为她做一切。
陈繁,明天就要表演了,别紧张啊。
哈哈哈不会的,你也是啊,放轻松。有你在我怎么会紧张呢你是最能让我感到踏实的人啊。
五、两个人的独奏
我不知道音乐节真正到来的那天我有多兴奋,我只知道那天一进教室,班里熟悉或是不熟悉的同学都说我在深秋却春风满面。
我很早就到舞台后场去等她了,偌大的后场各种绚丽的服装,新奇的道具,那么多好看的好玩的,但我都一点不感兴趣,我只想快点见到那个人,那个一见面就能让我笑的女生。
直到乐队其他的人都到齐了,我也没等到她,心忽然很慌地跳了两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溢到了胸口。我冲到乐队队长陈歌面前,尽量淡定地问她:陈姐,徐诺呢,她怎么还没来
徐诺她已经转学了,你……不知道吗,据说是他父母工作调动,带她一起走了。
倏忽间,我刚刚建立起的有点样子的理想国轰然倒塌,只留下一堆断瓦颓垣与不见声色的古老硝烟。
操场上沐浴着阳光,笑起来像兔子一样的女孩,休息室里自己还上气不接下气就来搀扶我的女孩,琴房里一起练鼓谈天的女孩,银杏树下说要和我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金秋的女孩,那个让我一眼万年的女孩,转学了。
哦对了,她走之前和我说,她的那部分谱子你也会打,一会儿上台可别掉链子啊。
原来是这样,逼着我练谱,原来是要不告而别吗
嗯,不会的。我会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在舞台上奏出狂响。
临上台前的半小时,我机械地重复着练鼓,机械地重复着想到那张明媚的脸,心里惴惴不安,她不在身边。
可是我想用最好的状态打我们一起改的谱子,我想用最好的状态和你告别,我知道你会看校园直播站,我知道你会听我打鼓的,对吗,我最亲爱的女孩。
站上舞台,我看见寂静的场台瞬间亮起了绚丽的灯,映照着台下每一张激动的脸,却没有我想看见的那张。
我只死死地盯着直播摄像头。
镜头另一边的徐诺坐在颠簸的车后座也注视着舞台,陈繁……对不起,我没有勇气面对面说离开,陈繁,对不起……
我听到了,我不怪你,我只爱你,对你,我百分百包容,也只对你。
摇滚乐翻腾,鼓声铿锵,我的爱意掷地有声。
耳边有尖叫有呐喊,眼前有水汽。
我算好了音乐最激进的时候,鼓声最热烈的时候,伴随着狂风巨浪般的呐喊声,伴随着电吉他酷炫的音色,伴随着深秋飘落发出巨响的红叶,声嘶力竭地喊
徐诺,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明媚美好我喜欢你,你敏感脆弱我也喜欢你,你不告而别,我也还是喜欢你。
徐诺,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爱,本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
爱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爱一个人,就是心跳和上鼓点,只为你而疯狂奏鸣。
声浪中,无人在意我的呐喊,但是我知道徐诺一定听到了。
你这个不告而别的胆!
小!
鬼!
算了,胆小,我也喜欢你。
没有结果,我也喜欢你。
陈繁,今天表现很不错啊!陈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以疲惫一笑,舞台上消耗过度,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哦,对了,徐诺走之前托我告诉你她给你留了封信,在她桌肚里,你记得去拿。
刚刚还是一身疲惫,闻言迈开腿就跑。
从报告厅到我们教室少说要八百米,算上楼梯转角,我一共花了甚至不到三分半的时间,看得出来徐诺走得很匆忙,有几本书和一个坐垫没带走,以及桌肚里的一封刻意留下来的信。
淡黄色的信封的一角粘着一张银杏叶,我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去读。

我最亲爱的小陈同学:
你看时光它匆匆,我们相遇时方是微凉的早秋,现在教学楼旁满树的银杏摇曳,欲坠还还的样子,是不是在和风说自己辗转多舛的生活,是不是在和渐显沧桑的枝丫倾诉自己的不舍。
不知道陈歌告诉你我的离开的时候,你有没有难过还是只是和告别一个普通同学一样有些许的惋惜转而回归正常的生活,我希望是后者,我希望你幸福快乐。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不准确性,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待上很久,我也曾抱怨父母工作的频繁调动,但是他们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们想要给我更好的生活。我被禁锢着成长,我不敢拥有朋友,知音。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而我永远都无法承诺不会离开你。
我想以树的姿态站在你的身边,我想以独立的人格屹立于这个世界,但是现在的我做不到。
哦对了,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我的胎记,因为它,我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其实你挺好看的,但是呢所以我不爱出门,不爱照镜子,我会怨恨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我曾和父母说过要去做激光,去做光动力,反正不论什么,只要能把它从我的脸上去掉就好,可是学业的压力,和不固定的居所让我的所有想法都被驳回,
直到你说你的胎记很美,我好像没有那么讨厌它了。
陈繁,你知道吗,我从小睡眠就很浅,因为父母总是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悄走掉,那时候每次醒来都会撕心裂肺的哭一场,然后和奶奶一起继续一天一天地过生活,等上了初中,我的父母说要补偿我,要把我带在身边,于是我开始了颠沛的转学,生活。可是其实我发现,小孩对父母的执念好像只会存在于那么一定特定的时间,后来的我不再那么需要他们的陪伴了,我无感了,对于他们的在与不在。可是我还是被拖拽着往前走。反正怎么过都是过,说不定某一天不幸遭遇天灾人祸,我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遇见你以前,我居无定所但我也无所谓,反正搬到哪里就把鼓带到哪里,冰冷的乐器也比人有感情。
可是生命有太多太多的变数了,校园里的匆匆一见,琴房鼓语中的相识,我开始对这个地方产生依恋了,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你的唇瓣贴上我的脸颊时那是我这辈子最最清醒的时刻,我不知道是夕阳照的炽热,还是自己的肾上腺素在作祟,我好像知道了一个秘密,我喜欢的女孩也在喜欢我。
看到这里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不由的耳鸣,这一切都太不真实,悄悄说的喜欢,好像被老天听到了。
陈繁,如果有机会重新遇见,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六、走到有你的地方
陈繁,平台推了几张摇滚乐票过来,今天晚上我们几个约了去听摇滚,你不是最喜欢摇滚了么,一起啊,明年大四就毕业了,好好体验最后的大四时光啊崔心语一脸兴奋地说,这个乐队好像刚成立不久,但是已经小有名气了,而且呀,我听说……
崔心语卖了个关子,顿了顿道乐队主唱是个大帅哥哦。
我:……
去嘛,一起玩才有意思啊
我会去的,但先声明对那个大帅哥一点都不感兴趣哈。
七年前高中毕业后,我和崔心语都考到了M大,因为高中打下的基础,两个人最熟悉一点,也就经常约着看大小摇滚乐队的表演。
八点半的乐场,挤满了看表演的人。我和崔心语以及几个我不太熟的崔心语的朋友也在其中,整个场地人头攒动。
这乐队名气还真不小啊……崔心语道。
没过一会儿全场灯光暗了下去,继而又转为十分摇滚的斑斓光晕,主持人报幕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繁花乐队,带来摇滚乐《惊鸿》
一瞬间全场沸腾,乐队走上舞台。
啊啊啊啊啊,这个主唱也太帅了,我愿意被他玩弄感情!
我连我们的小孩叫什么都想好了!
繁花主唱立体英俊的脸吸引了不少目光,这场里指定有一大半的人是来看他的吧,我猜测。
诶诶,其实那个架子鼓小姐姐也超帅诶,明明看上去那么温柔一张脸,拿着鼓棒居然帅气不输主唱啊。
我顺着讨论声望过去,寻找我每次看乐队表演都最关注的架子鼓手,试图回味一些逝去的时光。
在我与鼓手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时间凝滞了,徐,徐诺!我惊呼,但是声浪把我的声音盖过,她还是那样美好,时光只把她刻画得更加成熟惊艳,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胎记没有了,我愣了很久,直到激情的乐声响起,我恍惚了一下,是高二音乐节我独自打完的那首我们一起编的歌。徐诺得心应手地敲着鼓镲,和当年每一次一起打鼓一样,认真,尽兴。
也和当年一样,在鼓声最猛烈的时刻,她大喊:喜欢你啊!对着台下的我。
鼓手是不是在说喜欢你!
对谁啊
当然是对自己的粉丝喽,忽然感觉主唱不香了,我爱上这个小姐姐了!
我不爽的撇了撇嘴,但又暗爽别人得不到的徐诺的喜欢是属于我的。
她变得更耀眼了,她变得更自信了,这真好。
还说对主唱不感兴趣呢,你眼睛都看直了。崔心语调侃道。
我才发现主唱站在徐诺斜前方,一眼看去,我像是在看所谓的帅哥看得出神。
没有,我喜欢那个鼓手。
哦好吧,不过那个鼓手好眼熟,可能是以前在社交平台见过吧。
崔心语当然不会认出徐诺,也不会知道我的喜欢和别人的不同,能一眼认出徐诺的只有辗转了十多个班只为知道她叫什么的我。
喜欢她像是我一生的使命,从未忘记。
我们相遇即是一场惊鸿
不去深究为何我的眼底不再空洞
because
of
you
这辈子不再无所适从
一曲终了,我穿越人潮向她奔去,像是曾经无数次畅想的那样,她也向我走来,牵着我的手向乐场大门跑去,跑向了未知的前方。留下一众粉丝迷茫那是鼓手的朋友么我也想做她的朋友
我听见了,于是回头喊
不是,是女朋友。
全场哗然。
我还没同意呢徐诺假装生气地对我说,只是眼角还未收起的笑意出卖了她。
啊,那小徐同学是要拒绝我喽
徐诺轻笑当然不,女朋友。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个脸比苹果还红的人拐进一条小巷,沿途的路灯给予了巷子一点昏暗的光,我们交织的喘气声显得清晰又暧昧,纠缠的发稍像在有意无意的试探。
直到我们的嘴唇相互轻触,继而缠绵青涩,浑身一片酥麻。
纠缠不清的吻像在无声地控诉逝去的这些年,现在弥补曾经的不告而别。
我看见徐诺一眼迷离,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质柔而细腻。
你怎么忽然回杭州了,父母不会说你么
我已经和他们谈了很多次了,我说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他们知道女儿长大了拴不住了,也就不反驳我了
那,你的胎记,去九院去除了我略显失落地说,一边手轻拂锁骨那处六年前一成年就纹上的红印。
嘿嘿,当然没,说着擦去了左脸的粉底,她的皮肤很白本就不需要什么化妆品修饰,粉底揭去,又是那块我所熟悉的红色胎记。
我有些惊讶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干脆去掉,还用妆遮挡
不,不是我不喜欢,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没有胎记的样子,比较有新鲜感,徐诺莞尔一笑,况且……我怎么会讨厌你吻过的地方
嗯,都是我喜欢的你
那,你这次还走吗我怯怯地问
走啊,生活要向前,人也要不停地走啊。
我心里一紧。
不过,这次,要走到有你的地方去。
几声鸟鸣在耳边响起,我从回忆中猛地回过神,徐诺已经坐起,白皙的脖颈右侧几道红痕格外扎眼,那是独属我的战利品。
醒了怎么还不起床她软软地问我
啊,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想着和哪个前任的过往呢,这么投入,多想想我呀说着就一脸促狭地扑过来勾我的脖子。
想你,没有前任,一直是你,以后也是你了,我被勒的喘不过气,但面对她还是温声细语,想到的曾经是你,现在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
徐诺愣了愣,又笑道六年一个都没谈呢,在等我

好巧,我也是
还好,回忆和现在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