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是蜂蜜般的金黄色,甜腻地涂抹在青青草原每一寸草尖上,空气里浮动着青草和烤蛋糕的暖香,一切都像过度曝光的温馨老照片。我躺在那片柔软的草甸上,看着棉花糖一样蓬松的白云慢吞吞溜过湛蓝的天幕,耳边是慢羊羊村长苍老温和的讲解声,关于某种甲虫的背壳光泽。
一切都完美得不像真的。
因为,这确实不是真的。
几小时前,我还在自己拥挤的出租屋里,对着电脑屏幕上永恒不变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片头曲发呆,怀旧那点简单的快乐,试图挤走生活压下的沉重。只是一个晃神,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了现实,再睁眼,就被这片浓艳到失真的色彩包裹了。
所以你看,它的翅膀在阳光下会反射出七种颜色哦!暖羊羊憨厚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她巨大的手掌小心地托着一只闪烁着虹彩的甲虫,凑到我面前。
我努力挤出惊喜的表情,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合时宜地狂跳。穿越我真的进入了这部童年动画目光所及,绿草如茵,远山柔和,羊村的大门矗立在不远处,红顶房子可爱得像积木搭成。美羊羊在一旁编织花环,粉红色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懒羊羊则四仰八叉地躺在不远处,鼻子上还冒着幸福的泡泡,身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青草蛋糕包装纸。
喂!新来的!一起来玩啊!沸羊羊一个箭步冲过来,笑容灿烂,露出过于洁白的牙齿,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温暖,力气大得惊人,几乎不容拒绝地将我从地上拽起,拖着我就加入他们的追逐游戏。
喜羊羊,接球!他大喊一声,一个彩色的皮球凌空飞来。
喜羊羊,那个永远的主角,穿着蓝色带铃铛的小鞋,敏捷地跃起,额前一撮卷毛俏皮地晃动。他精准地接住球,转身对我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那笑容几乎能让阳光都黯淡几分:一起来玩吧!欢迎来到青青草原!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我被他感染,暂时压下了那点不安,笑着加入了传球。奔跑、跳跃、嬉笑,风声从耳边掠过,带着小羊们无忧无虑的欢叫。我的心防一点点被这种纯粹的、想象中的快乐侵蚀,甚至开始觉得,或许就这样也不错,逃离那个令人疲惫的现实,永远留在这个童话世界里。
开饭啦!慢羊羊村长敲了敲一个小铃铛,乐呵呵地宣布。
嬉戏暂时告一段落。大家围坐到一张铺着格纹桌布的巨大野餐毯旁,上面堆满了美食:栩栩如生的青草蛋糕、点缀着草莓的奶油挞、碧绿欲滴的蔬菜沙拉、还有一大壶冒着凉气的薄荷水。香气更加浓郁了,几乎形成实质,钻入鼻腔。
给,这是最好吃的青草蛋糕!懒羊羊终于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第一个扑到食物前,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块最漂亮的、装饰着奶油裱花和小雏菊的蛋糕,塞到我手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分享最爱美食的真诚渴望,快尝尝!美羊羊做的可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谢谢……我接过蛋糕,冰凉的奶油触感透过纸托传来。美羊羊在一旁羞涩地笑了笑。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落在我手上这块蛋糕上。那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又回来了。喜羊羊微笑着,沸羊羊咧着嘴,暖羊羊眼神期待,连慢羊羊村长也抚着胡子,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我。
盛情难却。我压下心头那丝怪异,张嘴咬了下去。
口感……很奇妙。青草的清新混合着奶油的甜腻,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浓郁的植物香气,几乎冲得人头晕。味道并不难吃,甚至称得上独特,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力模仿青草的味道,却用力过猛。
怎么样好吃吧懒羊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他自己已经飞速干掉了三块,正拿起第四块,迫不及待地张大嘴——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看着他肉乎乎的手将那块绿色的蛋糕塞入口中,看着他满足地、近乎贪婪地咀嚼。
然后,我看到了。
他的嘴角,随着那夸张的咀嚼动作,猛地向两边裂开——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幅度,而是像被无形的刀划开,皮肤和肌肉纤维清晰地撕裂,一直裂到了耳根下方!那裂口深处是暗红的、蠕动的口腔内部,牙齿似乎也变得尖利密集。
没有血。只有那骇人的、非人的撕裂感。
他浑然未觉,甚至因为极致的美味,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呼噜的、满足的喉音。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冰手攥紧,猛地一抽。
幻觉吗阳光太刺眼了
我猛地眨眼,再定睛看去。
懒羊羊的嘴完好无损,依旧是小巧的、沾着奶油的嘴巴,他正费力地咽下大口蛋糕,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啊~太幸福了!
周围的一切依旧温馨祥和。美羊羊在给大家倒薄荷水,沸羊羊在争抢最后一块草莓挞,慢羊羊慢条斯理地吃着沙拉。
刚才那一幕……是错觉阳光晃眼产生的恐怖错觉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青草蛋糕,那浓郁的绿色此刻看起来如此刺眼,那股奇异的香气变得令人作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不适,悄悄将蛋糕放回毯子上,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不合胃口吗喜羊羊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他蔚蓝的、充满关切的眼睛。他的表情真诚无比,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不……不是,我声音发干,几乎说不出话,很好吃……只是,我可能有点……累了,刚来这里,还不太适应。
哦,喜羊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容更加温暖,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他十分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羊村的明星靠得如此之近,让我身体下意识地僵硬起来。
微风拂过,他脖子上的蓝色铃铛发出清脆空灵的叮铃声。那声音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让我狂跳的心稍微平复了一点。
这个铃铛声音真好听。我没话找话,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吗喜羊羊低头,用手指轻轻勾住那枚金色的小铃铛,摇了摇,又是一串清响,我也很喜欢。它代表着幸运和安全。他顿了顿,忽然解下了铃铛上的项圈部分——那是一条细细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带子。
送给你吧。他笑着说,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就当是欢迎你来羊村的礼物。晚上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盛大的晚宴,你一定要来参加哦!戴着它,你会成为晚宴上最受欢迎的客人。
他的动作太快,语气太真诚,根本不容我拒绝。那细凉的金属项圈已经套上了我的脖颈,咔哒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锁扣自动扣上了。铃铛垂在我的锁骨下方,冰凉的触感激得我皮肤起了一层栗粒。
项圈……有点紧。并不难受,但存在感极其鲜明,像一个温柔的禁锢。
喜羊羊对你可真好!美羊羊羡慕地说,那个铃铛是他很宝贝的东西呢。
晚上晚宴的主菜,可是村长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惊喜哦!沸羊羊挤挤眼睛,露出一个神秘又兴奋的表情,保证你从来没吃过!
是啊,准备了很久呢……喜羊羊附和着,声音依旧轻快悦耳。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当我因为项圈的束缚感而微微低头侧身,试图调整一下时,风送来了他极低极低的、几乎是气流摩擦般的一声喃喃自语,清晰得如同冰锥刺入我的耳膜:
……可惜上次那个蠢乎乎的人类女孩,肉煮得太老了,血都没放干净,膻味重得差点坏了汤……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
四肢百骸瞬间失去所有温度,指尖冰冷得如同死人。
我猛地直起身,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盯向喜羊羊。
他依旧笑着,阳光洒在他湛蓝的绒毛上,镀上一层金边,纯洁无瑕得像个天使。他甚至对我眨了眨眼,仿佛在疑惑我突然的表情变化。
刚才那句话……是真的吗是我精神紧张产生的幻听还是……风扭曲了他的低语
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几乎认不出是自己发出的。
嗯喜羊羊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和茫然,我说晚宴的惊喜你一定会喜欢啊。怎么啦脸色这么白,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他伸出手,似乎想探探我的额头。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看起来无比柔软无害的小羊蹄子。
我却像看到最恐怖的毒蛇猛兽,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裂到耳根的嘴,项圈,晚宴,人类女孩的肉……碎片化的恐怖信息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拼凑出一个让我浑身战栗、不敢深想的真相。
我……我想去那边走走,透透气……我猛地站起来,语无伦次,手指胡乱指着一个远离野餐毯的灌木丛方向。
需要陪你吗喜羊羊关切地问,也站起身。
不!不用!我的反应激烈得近乎失态,我……我一个人很快就好!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骇人,喜羊羊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别走太远哦。晚宴前记得回来。
我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片充满食物香气的草地,逃离那些看似纯真无邪的目光。我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视线一直黏在我的背上,冰冷,探究,如同实质。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一簇茂盛的、开着诡异紫色小花的灌木后面,确认暂时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才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我扶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割得喉咙生疼。手指颤抖地摸向颈间的项圈,那铃铛随着我的动作发出轻微声响,此刻听来却如同丧钟。
怎么办到底是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唔!
突然!一只毛茸茸的、夹杂着灰黑毛发的巨大爪子从身后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力量大得惊人,瞬间剥夺了我所有的惊呼!
浓重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某种难以形容的、肉类腐败的膻味扑面而来,呛得我阵阵眩晕。
极度惊恐中,我被一股蛮力狠狠拖向灌木丛更深的阴影里!
挣扎是徒劳的。那爪子像铁钳一样箍着我。
就在我几乎要窒息昏迷的前一刻,一个压得极低、嘶哑颤抖、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声音贴着我耳朵响起,湿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廓上:
别出声!别回头!看纸条!快逃——!
话音未落,一样粗糙油腻的东西被猛地塞进了我那只勉强能动、汗湿的手心里。
紧接着,那只爪子骤然松开。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地逃窜,迅速远去,还伴随着一声被极力压抑的、痛苦短促的闷哼,以及……某种尖锐物划破皮毛的轻微撕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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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像,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肺部剧烈起伏,我贪婪地吸入空气,气管火辣辣地疼。
心脏疯狂擂鼓,快要撞碎胸骨。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摊开那只冷汗涔涔的手。
掌心里,躺着一团被揉得皱巴巴、边缘粗糙发毛的……疑似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纸张是劣质的微黄色,此刻中心处,正缓慢地洇开一小团刺目惊心的、新鲜黏腻的……暗红色。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狼特有的骚膻气,猛地冲进我的鼻腔。
我的指尖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团染血的、仿佛烫手山芋般的纸团。
上面用某种暗红到发黑的、粘稠的液体,潦草无比地写着一行字。笔画扭曲狂乱,力透纸背,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致的恐惧和仓促之中,那液体尚未完全干透,在我展开时拉出了几丝黏连的、猩红的细丝。
那行字内容是:
【他们是食人羊!晚宴主菜是你——快逃!!!】
最后一个逃字后面,拖着长长的、颤抖的痕迹,像是书写者被猛地拖走时留下的绝望划痕。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退去。
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我。
项圈的金属触感变得灼热滚烫,死死烙在我的皮肤上。
晚风送来了远处羊村里隐约传来的、慢羊羊村长用喇叭模糊宣布的声音:
……晚宴……最后准备……中心广场……贵宾……
以及,喜羊羊那清亮悦耳、此刻却如同地狱传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新朋友你还好吗躲在哪里了晚宴……就要开始了哦……
那串铃铛声,清脆,空灵,叮铃叮铃。
越来越近。
颈项上的金属项圈冰冷却又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箍着我的皮肤。那枚金色的小铃铛随着我剧烈的战栗,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新朋友你还好吗躲在哪里了
喜羊羊的声音清亮悦耳,穿透繁茂的灌木,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像毒蛇吐信,温柔地舔舐过我的耳膜。
晚宴……就要开始了哦……
叮铃。叮铃。
铃铛声近了。伴随着轻快的、蹄子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他不紧不慢地搜寻着,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戏弄着已无路可逃的猎物。
我死死攥紧手中那团染血的纸条,粗糙的纸边缘几乎要割破我的掌心。那粘稠的、尚未干透的暗红液体沾满了我的指缝,浓重的血腥味和狼特有的膻骚气混合在一起,成为这甜蜜空气里唯一真实的、恐怖的味道。
食人羊。
主菜是我。
快逃。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钉进我的脑海。
不是错觉!懒羊羊裂到耳根的嘴不是错觉!喜羊羊的低语不是错觉!这染血的警告更不是错觉!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四肢百骸冰冷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但求生的本能在这极致的惊悚中猛地炸开,强行驱动了我几乎罢工的身体。
跑!
必须跑!
离开这里!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几乎冲喉而出的尖叫,利用灌木丛的掩护,弯着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朝着与喜羊羊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脚下柔软的青草此刻变得粘腻绊人,四周那些鲜艳的花朵、可爱的蘑菇房,在眼前扭曲变形,透出一股诡异的、不祥的气息。风穿过树梢,发出的不再是温柔的沙沙声,而是窸窸窣窣的、仿佛无数低语和嘲笑的怪响。
咦跑去哪里了喜羊羊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传来,似乎发现了我仓惶逃窜的动静,铃铛声节奏不变,依旧不紧不慢,但追踪的方向却精准地调整了。
他在享受这场追猎。
我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颈间的铃铛因为奔跑而疯狂作响,叮铃当啷,像是在不断暴露我的位置,为身后的猎人指引方向。
这个项圈!这个该死的项圈!
我一边跑,一边疯狂地用手抠扯项圈。那细凉的金属带子却异常坚固,严丝合缝地锁在我的脖子上,任凭我用尽力气,甚至指甲划破了颈部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它也纹丝不动。那铃铛的声音反而因为我的挣扎响得更加欢快、刺耳。
找到你了哦~
喜羊羊的声音突然从侧前方的一片树影里飘出,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刹住脚步,转身扑向旁边一座红色的、蘑菇形状的小屋后。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我捂住狂跳的心口,大口喘息,努力抑制铃铛的声响。
脚步声和铃铛声在附近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绕行。
躲猫猫吗真好玩。他的笑声清脆,不过晚宴时间快到了,村长和大家都在等着呢。慢了的话,美味……哦不,晚会就不精彩了。
我屏住呼吸,冷汗浸透了后背。目光慌乱地扫视四周,寻找任何可以藏身或者逃离的路径。
这里是羊村的生活区,平时看起来充满童趣的街道,此刻却像一座诡异的迷宫。那些窗户后,似乎有眼睛在窥视。一扇挂着风铃的门微微晃动,发出空洞的碰撞声。
我的视线猛地被不远处地面上一道模糊的痕迹吸引。
那是一种拖曳的痕迹,夹杂着几根明显的、粗硬的灰黑色毛发,以及……几点喷溅状的、已经变成褐色的陈旧污渍,一直延伸到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半埋入地下的木门入口。
那木门破旧,边缘磨损,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但锁头似乎是虚挂着的。
灰太狼!他刚才就是从这里逃出来的还是……被拖了进去
那下面是什么地窖牢房
喜羊羊的铃铛声又近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咬紧牙关,看准喜羊羊的身影被另一座房子遮挡的瞬间,像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扑到那扇木门前。
手颤抖着摸上那把锈锁——果然是虚挂着的!我猛地扯开锁链,沉重的锁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这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如同惊雷。
哦喜羊羊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意外,随即加快了脚步,那里可不能去哦!
我顾不上那么多,用尽全身力气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血腥味、腐臭味和浓郁草药味的恶风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干呕。
门后是向下的、狭窄陡峭的土石台阶,深处一片漆黑,只有一点幽绿的光芒在极深处隐约闪烁,如同怪兽的独眼。
下面是狼堡不像!这味道……这感觉……
不听话的客人,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喜羊羊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带着冷意。
我猛地钻了进去,反手拼命拉扯木门,想要从里面关上。
但已经晚了。
一只毛茸茸的、蓝色的蹄子抵住了即将合拢的门缝。喜羊羊那张带着完美笑容的脸,出现在门缝后,一半映着外面温馨的阳光,一半隐入门内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割裂和恐怖。
抓到你了。他笑着说,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贪婪的食欲。
放开我!我尖叫着,用身体死死顶住门,绝望地对抗着那巨大的、非人的力量。
别怕,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扭曲而诡异,很快的……晚宴需要最新鲜的食材……你会成为最美味的主菜……
力量悬殊太大了。门被一点一点,不可抗拒地推开。
那浓郁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恶臭更加清晰地从我身后涌上来。那幽绿的光芒似乎也亮了一些。
我猛地回头瞥了一眼。
借着那幽绿的光芒,我依稀看到台阶下方似乎是一个开阔的空间。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形状可疑的碎片。墙壁上,挂着一些巨大的钩子,其中一个钩子上,似乎勾着一缕……红色的、破布一样的东西
那是……衣服的碎片人类的衣服
极度的恐惧有时能带来极端的力量。
就在喜羊羊几乎要将门完全推开的瞬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旁边一让,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狠狠一踹!
唔!
喜羊羊猝不及防,抵门的蹄子一滑,整个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就是现在!
我甚至不敢看他,转身就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幽绿光芒的深处,沿着陡峭的台阶疯狂冲了下去。
身后传来喜羊羊带着怒意的冷哼,以及他快步追下来的脚步声和铃铛声。
台阶很长,深不见底。越往下,那股恶臭越是浓烈,几乎令人窒息。墙壁变得潮湿黏滑,摸上去恶心无比。那幽绿的光芒来源于墙壁上镶嵌着的某种发光的苔藓,提供着极其微弱的光亮,勉强能让我看清脚下。
终于,我冲下了台阶,脚下踩到了坚实却有些粘腻的地面。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窖。
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中央一片区域。眼前的一切,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再也抑制不住,我扶着一面冰冷的、沾满不明粘液的墙壁,剧烈地呕吐起来。
地窖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粗糙的石质平台,上面布满了深色的、无法分辨原本颜色的污渍,一道道凹槽从平台中央延伸出来,汇入地面挖出的浅沟,浅沟里是凝固的、暗红色的物质。空气里那股血腥和腐败的味道在这里浓烈到了极致。
墙壁上,挂着各种锈迹斑斑的器具——巨大的弯钩、锯齿状的刀、厚实的砍斧……每一件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角落堆着一些杂物,我惊恐地辨认出,那里面似乎有……破损的玩具、一只小小的、沾满泥污的红色皮鞋、还有几缕颜色各异的、属于人类的头发……
这里不是狼堡。
这里是羊村的……屠宰场!
专门处理特殊食材的地方!
看来,你提前找到晚宴的厨房了。
喜羊羊的声音从台阶上方传来。他一步步走下,铃铛声在封闭的地窖里回荡,放大,变得无比阴森恐怖。他蔚蓝的眼睛在幽绿的光线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幽光。
虽然提前参观有点不合规矩……他舔了舔嘴唇,那舌头似乎过分地长而尖,不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他缓缓从背后抽出了一把东西。
那似乎是一把巨大的、精心打磨过的……园艺剪但刃口闪烁着金属的寒光,极其锋利。上面还沾着一些新鲜的、湿漉漉的……灰色毛发
是灰太狼的!他刚才……
喜羊羊微笑着,举起了那把巨大的剪刀,刃口开合,发出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地窖里令人牙酸。
放心,他一步一步逼近,笑容扭曲,我的技术很好……村长教了很久……不会疼太久的……毕竟,肉质保持鲜活紧致,才是最关键的呢……
我背靠着冰冷粘滑的墙壁,退无可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到我的头顶。颈间的铃铛因为我的颤抖而轻微作响,像是在为我敲响丧钟。
他的手伸了过来,不是要抓我,而是直接探向我颈间那个项圈!他似乎想通过项圈将我控制住!
就在那毛茸茸的爪子即将触碰到项圈的一刹那——
砰!!!
地窖另一侧,一堆废弃的木桶和麻袋突然猛地炸开!
一个巨大、狼狈、浑身是伤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出来,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充满了暴怒和恐惧的咆哮,狠狠撞向了喜羊羊!
是灰太狼!
他浑身毛发杂乱,沾满了泥土和新鲜的血迹,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还在淌血,显然刚才经历了极其残酷的搏斗。但他此刻的力量却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拼死一搏的疯狂!
滚开!你这披着羊皮的恶魔!他嘶吼着,用庞大的身躯将猝不及防的喜羊羊狠狠撞飞出去!
喜羊羊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砸在那个血腥的石台上,那把巨大的剪刀也脱手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远处黑暗中。
快跑!人类!灰太狼扭过头,对着我咆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沿着那边那条通道!一直跑!别回头!离开羊村!永远别再回来!!!
他指向地窖深处一个我之前没注意到的、更加黑暗的洞口,那里似乎有风吹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外界的气息。
灰太狼!你找死!喜羊羊已经从石台上爬起,他的表情第一次彻底扭曲,充满了暴戾和杀意,蓝色的绒毛炸开,那双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红光。他猛地俯身,四肢着地,做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羊的、如同野兽扑食般的动作!
跑啊!!!灰太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转身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再次亮出锋利羊蹄、眼冒红光的喜羊羊!
一狼一羊,两个身影瞬间如同最原始的野兽般扭打撕咬在一起!咆哮声、撞击声、骨头错位的闷响、利齿撕破皮毛的声音……在地窖里疯狂回荡!
我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更没有时间思考!
求生的本能驱动着我的双腿,我像一道离弦的箭,冲向那个黑暗的通道口!
身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搏斗声和喜羊羊愤怒的尖啸:你跑不掉!铃铛会一直响!你永远跑不掉!
我冲进了通道。
这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上、似乎是人工挖掘出的逃生通道,泥土的气息混合着狼特有的膻味(这很可能是灰太狼偷偷挖通的地道!)。没有光线,一片漆黑。我只能手脚并用,摸着冰冷潮湿的土壁,拼命向上爬!
颈间的铃铛在疯狂的奔跑和攀爬中叮当作响,无比刺耳,不断提醒着追猎者我的位置。
不知道爬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是出口!
我奋力爬出,发现自己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远处就是羊村那色彩鲜艳却无比恐怖的轮廓。我竟然从地窖直接逃到了羊村的边缘!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淡下来,夕阳如同血染,给整个青青草原铺上了一层不祥的红光。
羊村中心广场方向,传来了喧闹的音乐声和嘈杂的欢笑声。晚宴……已经开始了!
在那里!
铃铛声在那边!
抓住她!
几个声音从不同方向响起!是沸羊羊、懒羊羊他们!他们听到了铃铛声,包抄过来了!
我肝胆俱裂,转身就想往更远的森林里跑。
但脚下突然一绊,我重重地摔倒在地。
是地上一截隐藏的藤蔓。
完了……
我绝望地抬头。
沸羊羊强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左前方,眼神兴奋而残忍。右后方,懒羊羊慢吞吞地走来,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巨大的弧度,滴着口水。
开饭啦……他含糊不清地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这边!快!一个压得极低、异常焦急的声音从旁边一簇极其茂盛的、长着锐利尖刺的黑色灌木后传来。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白色绒毛的手猛地伸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狠狠拽了过去!
是暖羊羊!
她巨大的力气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几乎是被她拖进了那簇刺丛之后。尖锐的刺划破了我的皮肤和衣服,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暖羊羊!你看到那个跑掉的人类了吗沸羊羊的声音近在咫尺,充满了不耐烦。
暖羊羊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深吸一口气,用她一贯憨厚缓慢的语调回答:没、没有啊……我刚过来,听到那边森林里有铃声,是不是跑那边去了
她伸手指了一个与我藏身之处相反的方向。
肯定是!快追!不能让她跑了!晚宴就差主菜了!沸羊羊不疑有他,吼叫着追了下去。懒羊羊嘟囔着饿死了,也跟了过去。
脚步声远去。
我瘫软在刺丛的阴影里,浑身都在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暖羊羊。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平时憨憨的笑容,巨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同情、挣扎,还有深深的悲伤。
为……为什么帮我我声音嘶哑地问,手不自觉地护住脖子上的项圈铃铛。
暖羊羊没有直接回答,她巨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拨开尖锐的灌木,目光望向远处广场方向那映天的诡异红光,声音低沉而压抑:快走吧……趁他们还没发现……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西,不要停……能跑多远跑多远……
她顿了顿,巨大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瑟缩:我……我偷偷放过几个……但最后都被……被喜羊羊他们抓回来了……这个项圈……村长特制的……只要在青青草原范围内……铃铛声……他们永远能听见……
她的话证实了我最深的恐惧。
你们……到底是什么我颤抖着问。
暖羊羊的脸上掠过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她猛地摇头,声音带上了哭腔:不知道……我不知道……从有记忆起就是这样了……村长说……我们天生就该如此……需要‘特殊养料’才能保持‘纯洁’和‘快乐’……反抗的……都会被处理掉……
她巨大的手掌突然塞给我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粗糙的、用某种黑色石头打磨成的简易小刀,边缘并不锋利,但尖端很锐利。
这个……也许……能弄坏项圈……我偷偷藏的……她语速极快,充满恐惧,快走!我不能再帮你了……被发现我也……
她猛地推了我一把,指向那条隐藏在荆棘和阴影中的、通往西方的小径,然后头也不回地、踉跄地跑开了,巨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
我握紧那枚冰冷的石刀,最后看了一眼羊村中心那越来越喧闹、越来越诡异的红光,咬紧牙关,冲进了那条未知的小径。
我必须弄掉这个项圈!
森林里光线昏暗,怪影幢幢。每一丝风声,每一声虫鸣,都像是追兵临近的脚步。
我找到一棵巨大枯树的树洞,蜷缩进去,用颤抖的手拿起那枚石刀,开始拼命锯、撬、砸颈间的金属项圈。
项圈异常坚固,石刀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划痕。我的手因为用力而被粗糙的石刀磨破,鲜血染红了项圈和我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处的喧闹声似乎小了些,这让我更加恐惧——是不是晚宴即将正式开始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不在,正在全面搜捕
绝望再次袭来。
我发疯般地用石刀尖端猛刺项圈连接处那个小小的锁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石刀的尖端竟然崩断了!但与此同时,那锁扣似乎也松动了一丝!
有用!
我顾不上割伤的手,用断掉的、更尖锐的石刀残端,对准那松动的锁扣缝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撬!
咔!
一声清晰的机括弹开的声音!
项圈猛地一松!
成功了!
我狂喜地一把扯下那个该死的、带着铃铛的项圈,像扔掉最恐怖的毒蛇一样,将它狠狠扔进了枯树最深处的黑暗里!
世界瞬间安静了。
那该死的、无时无刻不在暴露我的铃铛声消失了!
我捂住还在流血的脖子,大口喘息,几乎虚脱。
但就在下一秒——
嗬——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破风箱拉扯般的喘息声,突然从我刚刚扔掉项圈的枯树深处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对浑浊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在那一团漆黑中缓缓亮起。
一个佝偻、扭曲、缠绕着枯藤和黑苔的身影,慢慢地、一寸一寸地从树洞深处的阴影里蠕动了出来。
它散发着比地窖更浓烈的腐朽和死亡的气息。
慢羊羊村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广场主持晚宴吗!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他的眼睛不再是平时那种昏花老态,而是充满了一种贪婪、饥饿、邪恶到极致的幽光。他头顶那棵巨大的、已经枯萎发黑的智慧草,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着。
掉队的……小羊……他的声音干涩刺耳,像骨头在摩擦,还有……不听话的……食材……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已经不是羊蹄,而更像是干枯扭曲的树枝,指尖锋利乌黑——直直地指向我。
晚宴……怎么……能少了……主菜呢……
我尖叫一声,连滚爬出树洞,没命地沿着小径继续狂奔!
身后,没有急促的追赶脚步声。
只有那种缓慢的、拖沓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刮擦声,不紧不慢地响着,始终缀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
无论我跑得多快,那声音仿佛都能瞬间移动般,永远保持着那个令人绝望的距离。
他在享受我的恐惧。他认定我无路可逃。
小径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断崖!崖下是汹涌奔腾的、漆黑的河水!河对岸,是更加深邃未知的、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
断崖边上,立着一个老旧歪斜的木牌,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鲜红的叉,下面用扭曲的字写着:禁区。
而无路可走了!
身后的刮擦声和那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越来越近。
慢羊羊那佝偻扭曲的身影,缓缓地从森林的黑暗中浮现,堵死了我所有的退路。他脸上带着一种扭曲诡异的笑容,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我。
回家吧……孩子……他嘶哑地说,晚宴……等着你呢……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极致的绝望再次笼罩了我。
不!
我宁愿跳下去摔死,淹死,也绝不被带回去做成那个晚宴的主菜!
我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纵身向那漆黑的、奔腾的河水中跃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我吞没,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我昏厥。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我,疯狂地冲向未知的下游。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岸边的断崖上,慢羊羊那扭曲的身影静静地矗立着,幽绿的目光如同灯塔,久久凝视着河面。
……
不知过了多久。
我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片陌生的河滩上。阳光炽烈,天空湛蓝,鸟鸣清脆。
青青草原那过度鲜艳的色彩消失了。
脖子上一阵刺痛,我摸去,是被石刀割破和项圈摩擦留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项圈不见了。
那个铃铛……不见了。
我……逃出来了
我真的逃出那个恐怖的童话世界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虚脱感同时席卷了我。我瘫在冰冷的鹅卵石河滩上,望着陌生的天空,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
过了很久,我才勉强支撑起身体,茫然地打量四周。
这里是哪里
河对岸,不再是羊村,也不是我熟悉的现实世界景象。而是一片茂密的、原始的森林,远处山峦起伏。
我必须离开这里,找到回家的路。
沿着河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疲惫、饥饿和恐惧依旧缠绕着我。
突然,前方河边一块大石头后,转出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蓝色的绒毛,白色的卷毛,脖子上……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再次冻结!瞳孔骤缩!
喜羊羊!
他背对着我,正在河边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什么
阳光落在他身上,温暖而祥和。他看起来和最初见到时一样,纯真,无害。
难道……我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幻觉我现在还在梦里或者……我根本没逃掉
极致的恐惧让我动弹不得,几乎窒息。
似乎听到了我的动静,那个小小的身影停住了动作,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了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转了过来。
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湿漉漉的手帕,似乎想擦脸。
他的脸上、嘴角边,沾着一点点新鲜的、猩红色的……酱汁
看到我,他显然也愣住了,蔚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慌乱
我们四目相对。
空气死寂。
只有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下一秒,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
他脸上那震惊和慌乱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如同被一张完美的面具覆盖。那标准的、毫无阴霾的、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重新浮现,精确地浮现在他的嘴角。
只是这一次,那笑容看起来如此僵硬,如此冰冷,如此……恐怖。
他抬起拿着手帕的手,非常自然地将嘴角那点猩红的酱汁擦掉,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却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清脆的铃铛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响起。
叮铃。
他脖子上,那个金色的铃铛,完好无损地挂在那里。
阳光落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呀,你在这里呀他用那熟悉无比的、清亮悦耳的声音说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关切,我们找了你一晚上呢!晚宴都快结束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脖子上,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伤痕。
他的笑容微微顿了一下,蓝色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暗芒。但那笑容随即变得更加灿烂,更加……意味深长。
他朝我伸出手,毛茸茸的、看起来无比柔软无害的小羊蹄子。
走吧,他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该回家了。
村长和大家……
都在等你呢。
叮铃。
那铃铛又响了一声。
清脆,空灵。
回荡在死寂的河滩上空。
如同一声丧钟。
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