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锁不住的白燕 > 第一章

父亲不爱母亲,我从小就知道。
只因为母亲没给他生个儿子,他便逼着母亲喝各种不知从哪弄来的偏方。
对我这个女儿,他更是稍有不顺心就非打即骂。后来我才知晓,母亲根本不是自愿来到这个家的——她是被拐来的。
又是一天,父亲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恶狠狠地盯着母亲:你吃不吃那药的颜色,像极了母亲眼底常年挥之不去的空洞。
母亲似乎早已被折磨得没了反抗的力气,麻木地伸手去接。
我刚放学进门,看到这一幕,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冲过去抱住母亲,哽咽着对父亲说:爸爸,你放心,我会看着妈妈的。
可他依旧满脸凶相,矮小的身躯,啐了一口:贱人,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说完,便摔门出去了。
我赶紧捧住母亲的脸,急切地说:妈,快吐出来啊!
母亲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猛地回过神,踉跄着跑到厕所,把刚喝下去的汤药全都吐了出来
。她虚脱地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房间,让我坐在她身边,轻声问:宝宝,想不想听妈妈以前的故事
我用力点头:想!以前啊,妈妈不愁吃不愁穿,最喜欢研究化妆品、做美甲,还追喜欢的明星。
说到这儿,母亲的眼神飘向远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真好看,像春日里绽放的花。
她接着说:妈妈以前成绩也不错,考上了挺好的大学,有爸妈疼爱,还有男朋友的爱。
听到这里,我心里隐隐明白,母亲本不属于这个闭塞的小山村。
可下一秒,母亲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可这一切,都被林建国毁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打起精神,拉过我的手:妈妈最擅长画画了,我教你好不好她拿起我那支只剩拇指大小的铅笔,又捡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握着我的手画了起来。
纸上渐渐出现一间漂亮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墙上还贴着明星海报。
原来母亲以前的生活,是这样明亮鲜活。
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带母亲离开这里。
我凑到母亲耳边,小声说:妈妈,我们一起逃跑吧!母亲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没用的,妈妈试过了。村里的邻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次妈妈都快跑出村子了,还是被路过的村民抓了回来。
她指着自己的大腿根,声音颤抖:林建国跟村民道了谢,还装模作样地牵着我。等村民走了,他就把我拽进屋里,拿东西往我身上砸,之后还把我锁了起来。
我紧紧拉住母亲的手:妈妈,相信我,这次一定能成功!
我们住的地方是个偏远的小山村,连导航都搜不到。
前些年村里出了个大学生,村子才渐渐被外人知晓,这些年也来了不少支教老师。
父亲原本不想让我上学,他总说女孩子家不用读书,长大嫁人生儿子就行。
还是他的兄弟劝道:你不送她上学,要是支教老师问起来,你怎么解释
我这才得以走进学堂。学校很小,操场只有巴掌大,只有简陋的足球场,和升旗台。
风轻轻地托住它,旗面舒展开来,红得像一团燃着的火焰,金色的五角星在光中亮得耀眼。唯一的教学楼也只有三层。
我的班主任肖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戴着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的。
那天下午,我鼓起勇气把母亲的遭遇告诉了他。
肖老师的脸色瞬间变了,沉默了一会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你的妈妈,是不是长这样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粉红色的裙子,笑容灿烂得像只欢快的小燕子,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母亲。
我用力点头,肖老师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立刻拿出手机拨打110,还反复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妈妈,警察很快就到。
之后,他找了个借口,让我先回家等着。回到家,我没看见父亲,母亲还坐在桌边画画。
宝宝,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抬头问我。妈妈,我们班主任肖老师,好像认识你。我轻声说道。
此时,藏在我身上的微型监控,冰凉的设备贴着皮肤,却让我心里燃着滚烫的希望。正将画面传给在外等候的警察,他们清晰地看到,母亲面容憔悴,脚上还拴着锁链。
肖老师母亲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铅笔嗒地掉在地上。
她盯着我,嘴唇轻轻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是……是肖文吗我用力点头,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哭声漏出来——她怕,怕这是一场梦,更怕惊动了随时可能回来的父亲。可没等我们再说几句话,父亲醉醺醺地回来了。
他看到母亲在画画,顿时火冒三丈:你个贱女人,不干活还在这瞎画!说着,就上前一把撕毁了母亲的画,父亲还不解气,扬手就朝母亲脸上扇去,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小屋里回荡。
母亲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了血丝。这一次,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麻木忍受,她猛地拿起身边的杯子,朝着父亲的头砸了过去。
父亲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吓得浑身发抖,母亲却紧紧抱住我,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宝宝别怕,我们快好了。
与此同时,穿着便服的警察冲了进来,领头的警察走到母亲面前,声音放得很轻:您是白燕女士吗
我们是来救您的,肖文先生已经在外面等您了。母亲听到白燕两个字时,愣了好一会儿,像是很久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伤痕的手,又摸了摸脚上的锁链——那锁链是父亲怕她逃跑,特意焊在床腿上的,磨得她脚踝处满是老茧。
警察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撬开锁链,咔嗒一声,锁链落地,母亲的脚终于能自由活动,她却因为长时间被束缚,站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妈妈!我扑进她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母亲抱着我,终于哭出了声,这一次,她没有压抑,哭声里满是委屈、痛苦,还有一丝重获自由的释然。
警察在一旁默默等着,直到母亲渐渐平复下来,才轻声说:白女士,我们先带您去医院检查。将所有人都带回了警局。
在警局里,父亲醒了过来,手上戴着手铐的他,没了在村里的嚣张气焰,面对警察的询问,他哆哆嗦嗦地交代了一切。
原来,母亲是他从一个叫王狗二的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原来父亲是这样的人啊。父亲长得又矮又瘦,家里是村里最穷的,一直没人愿意嫁给他。于是他就动了歪心思,花了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母亲。
他还狡辩说,刚开始对母亲挺好的,为了母亲还去打过工,只是母亲总想着逃跑,他才把母亲锁起来的。
在林建国所在的山村,沉默是大多数村民的选择,而这份沉默的背后,藏着自私的恐惧。
他们早就知道白燕是林建国买来的,也见过林建国把试图逃跑的白燕绑回家,可没人站出来说一句话——他们怕,怕他的媳妇跑了,去祸害自家姑娘。
就帮着林建国打掩护。
警局外,母亲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的父母。看着多年未见的男朋友肖老师,母亲却显得有些无措。
燕燕,我终于有见到你了。肖老师想上前抱住她,却被母亲躲开了。肖先生,我不是你口中的燕燕,请你自重。
母亲的声音带着疏离。我拉着母亲的手,满心疑惑: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对肖老师呢
我转身要跟着母亲往警局里走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身后的肖老师。
他还站在刚才的地方,手里攥着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给母亲买的热豆浆,指尖把塑料袋捏得发皱。方才面对警察时还算镇定的他,此刻脸上没了一点血色,嘴角的弧度也垮了下来,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像蒙了层雾,亮不起来了。
他望着母亲的背影,眼神里裹着太多东西——有刚见到母亲时的狂喜,有没被认出来的失落,还有藏在最深处的、怕惊扰到母亲的小心翼翼。
风掀起他衬衫的衣角,他却没察觉,只是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豆浆袋。我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燃到尽头的烛火,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喊住母亲,可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一个落寞的身影,立在警局门口的晨光里。我们在警局住了一夜。
第二天,母亲的父母匆匆赶了过来。母亲看到他们,之前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她扑进父母怀里,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外公先注意到我,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外公告诉我,这些年肖老师一直在找母亲。当初警察判断母亲可能被拐到了偏远山村,肖老师便放弃了城里的工作,去各个偏僻的地方当支教,一找就是这么多年。
我把外公的话告诉母亲,她却红着眼眶说:我知道,可我现在这样,已经配不上他了。正巧肖老师提着午餐过来,听到母亲的话,一向温柔的他突然变得有些霸道:谁说你配不上我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说完,他一把搂住母亲,母亲还是轻轻推开了他。
后来,肖老师辞掉了山村的支教工作,转到我就读的小学继续教我。从那以后,他每天除了工作,就往我家跑,帮着母亲做这做那。再后来,肖老师成了我的肖爸爸。
而母亲,也渐渐找回了从前的模样,重新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眼里有光的小燕子。
白燕失踪那天,是肖文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天,导致他重新拥有白燕之后,就不想再回忆。那天本是他们约好去拍毕业照的日子,肖文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定的校门口,手里攥着刚买的、白燕最爱的草莓糖葫芦。
可从清晨等到正午,阳光从斜斜的暖光变成刺眼的强光,始终没见白燕的身影。他打遍了白燕的电话,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跑遍了白燕常去的画室、书店,问遍了所有认识他们的同学,得到的只有摇头和叹息。
我最后见她,是昨天下午,她说要去城郊的画材店买新的水彩笔。
同学的话让肖文瞬间绷紧了神经,他立刻赶到城郊的画材店,店主回忆说,白燕确实来过,买完东西后就往公交站走了,当时有个陌生男人跟在她后面,看着不太对劲,但我也没多想……
肖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立刻报了警,警方调取了公交站附近的监控,可那时的监控覆盖率极低,只模糊拍到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跟着白燕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之后便没了踪迹。
线索断了,白燕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留下一点音讯。接下来的日子,肖文成了警局的常客。他打印了上千张寻人启事,上面印着白燕笑着的照片,写着寻人:白燕,22岁,身高165cm,戴一副细框眼镜,失踪时穿白色连衣裙……他带着这些寻人启事,跑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贴在每一个小区的公告栏、每一个公交站的广告牌上。
白天,他顶着烈日或寒风,挨家挨户地问;晚上,他就坐在电脑前,在各种寻人论坛、社交平台上发布信息,常常熬到后半夜,眼睛布满血丝。
父母也劝他放弃:小文,别这么熬了,也许……也许燕燕已经不在了……话没说完,就被肖文打断:不可能!燕燕一定还活着,我必须找到她!他心里始终抱着一丝希望,他记得白燕曾说过,她最喜欢春天的燕子,因为它们总能找到回家的路,她那么坚强,肯定会等我找她的。
警方根据线索推测,白燕可能被人贩子拐到了偏远的山村。
从那天起,肖文做了一个决定——去偏远地区当支教老师。他想,那些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山村,或许就是白燕被囚禁的地方;
而支教老师的身份,既能让他长期留在当地,又能接触到更多村民,更容易打听到消息。他辞掉了城里已经找好的设计工作,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第一个目的地是邻省一个海拔近两千米的山村。
那里没有平整的公路,只有蜿蜒陡峭的山路,他背着几十斤重的行李和教学物资,走了整整五个小时才到村里。
学校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窗户没有玻璃,只用塑料布遮着,教室里的桌椅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白天,他给孩子们上课,教他们读书写字,也偷偷跟孩子们打听:你们见过外面来的、会画画的阿姨吗孩子们摇摇头。
晚上,他就提着马灯,挨家挨户地走访,跟村民拉家常,趁机询问有没有见过类似白燕的女人。可村民们要么摇头说不知道,要么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不愿多聊——他们怕惹麻烦,也怕得罪村里那些买媳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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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听说邻村有个外来媳妇很会画画,他立刻连夜赶过去,走了三个小时的夜路,脚都磨起了水泡。可当他见到那个女人时,却失望了——那不是白燕。女人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小声说:小伙子,别找了,这里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都是被拐来的,就算找到了,也很难带出去……
肖文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那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白燕的照片,心里的信念却更坚定了。
这一找,就是十年。十年里,他换了十几个偏远山村,从南方的深山到北方的戈壁,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先去当地的警局备案,然后一边教书,一边打听白燕的消息。
他的头发从乌黑变得有些花白,眼角也多了细纹,身上的衣服总是洗得发白,可他手里那张白燕的照片,却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照片上的笑容,成了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力量。直到三年前,他来到了林建国所在的山村。
这里比他之前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偏僻,连导航都搜不到。刚到村里时,他就听说村里的林建国娶了个外来媳妇,性格很内向,从不跟外人说话。他心里一动,开始留意林建国的家。
有一次,他在村口看到一个女人在洗衣服,背影有些像白燕,他刚想上前,就被林建国恶狠狠地赶走了:看什么看!再看把你赶出村!
从那以后,他更加小心。他发现林建国的女儿林清很懂事,便常常借着给林晓补课的机会,旁敲侧击地打听她母亲的情况。
当林晓告诉他,母亲会画画,还说过以前住在有很多玩偶的房子里时,肖文的心猛地一跳——这些细节,和当年白燕以前的生活一模一样!他立刻找出那张珍藏了十几年的照片,照片上的白燕穿着粉红色的裙子,笑得像只小燕子。
当林晓点头说这就是我妈妈时,肖文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找了十年的人,终于找到了。
那天晚上,他一夜没睡,一边跟警方联系,一边制定营救计划。他怕打草惊蛇,特意给林晓塞了一个微型监控,让她帮忙观察林建国的动向。
当监控里传来白燕被林建国打骂的画面时,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救她。
可他知道,不能冲动,必须等警方到位,才能确保白燕的安全。
直到营救那天,当他看到白燕从那个昏暗的小屋里走出来,虽然面容憔悴、满身伤痕,却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时,肖文觉得,这十年的奔波和等待,都值了。
他想立刻冲上去抱住她,可他怕吓到她,只能站在原地,轻声说:燕燕,我来了,我带你回家了。
我的身世,从来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打我记事起,家里就只有父亲的打骂声——他不顺心了,会一巴掌扇在我背上;
母亲煮的饭咸了,他能抄起板凳砸过去。我缩在墙角看惯了母亲满身的伤,也记熟了自己胳膊上青紫的印子,心里的恨像野草,悄悄扎了根。
九岁那年,母亲攥着我的手,说她本是城里爱画画的姑娘,说她是被父亲买来的。
她说话时,眼里的光灭得只剩一点灰,我盯着她大腿根那道狰狞的疤,突然就攥紧了拳头:我要带妈妈走,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得让她逃出这个鬼地方。
其实我早知道,我...本就不该出生。父亲当初逼妈妈喝那些黑漆漆的药,是为了生儿子,我不过是个他没扔弃的意外。可正因如此,我更要护着妈妈——她是被拐来的,我是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牵挂。我想到了肖老师。
他是村里小学唯一的支教老师,会蹲下来给我擦眼泪,会把自己的馒头分给没吃饭的同学,会用温柔的声音讲城里的故事。
我形容不出他好在哪里,只知道每次看到他,心里就不那么怕了,就像看到了一点点亮。那天下午,我攥着衣角,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久,才小声把妈妈的事说给他听。
肖老师听完,眼睛一下子红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别怕,老师会帮你们。
后来的事像一场快进的梦:肖老师帮我藏了微型监控,警察悄悄来到村里,妈妈砸晕了要打她的父亲,我们终于踏出了那个关了妈妈十几年的小屋。
走的时候,我没回头看一眼那间破屋,只紧紧牵着妈妈的手,跟着肖老师往亮处走——从此,我们都不用再活在阴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