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战功赫赫的济宁侯的未亡人,
中元节前夕,皇帝特命我代夫回乡祭祖。
可当我带着圣旨回乡后,
那些乡里人看见我将近临盆的肚子,
却大骂我不知廉耻,执意不肯让我进祠堂。
我拿出皇帝的诏书,平静地跟他们说明情况,
可那些村民直接将圣旨撕成两半,将它踩进了满是污泥的臭水沟,碾了又碾。
我当即震怒:
你们竟然敢撕毁圣旨!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们却嗤笑一声:
诛九族的应该是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娼/妇才是!
还敢拿着假圣旨冒充侯夫人
真正的侯夫人可在祠堂跪着呢!
01
愣神间,我被人迎头泼了一盆洗脚水。
那个泼我的老太太提着木桶,狠狠的碎了我一口:
呸!
真是不要脸,来打秋风也不看看地方!
这里可是济宁侯的祖家!
我被那盆洗脚水浇得全身犯恶心,可听到他们这些话,我还是努力平复了心情,
我不是来打秋风的,我是当今的济宁侯夫人。
圣旨在此,哪里来的假冒一说
你们说真正的侯夫人在祠堂里跪着,那我可以进去同她分辨一二,看看到底谁是假的
说罢,我便朝祠堂的方向走去,想要看看众人口中所谓的侯夫人到底是谁。
可我刚走了没有几步,便被一股大力拽回。
身影踉跄了几步,我抬头望去,
一个露着半条肩膀的粗鄙汉子拽着我的胳膊迟迟不肯松手,
还有几个人在身旁蠢蠢欲动。
我攥了攥拳头,有些紧张:
你们想干什么
那汉子呲了呲泛黄的牙,恶狠狠的开口:
就你这样的,也配进沈家的祠堂
另有一个中年女人打量了我两眼,满脸鄙薄:
之前听侯夫人说,在京城时经常有一位不知廉耻的狐媚子天天围着侯爷转。
不会就是你吧。
我微微一愣,当时在京城时,的确有人曾频频对沈牧表达爱慕,
甚至连不要名分,只求做一个通房丫头的话都说出来了。
只不过,那人不是我。
我摇了摇头,看向祠堂的方向。
连这样的辛秘事都有了解,祠堂里的那位侯夫人,究竟是谁
众人见我不说话,以为自己猜中了我的身份,
看向我的眼神中越发恶毒起来。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将我狠狠推在地上:
呸!
像你这样的狐媚子,在我们村里可是要浸猪笼的!
我看向围着我的众人,心中难免紧张。
老太太,我真的是代夫回乡祭祖的。
当初离京时,皇帝考虑到我几近临盆,特意调动了百名御林军护送我回乡,
我怕他们惊扰百姓,便让其驻扎在了十里之外的山脚,
却从来没有想到会遇到这般状况。
我咬咬牙,只能从袖口中放出了一只冷焰火,
不出片刻,驻扎在村外的御林军会进村。
到时候自然能证明我的身份。
可这样的举止落在当地村民的眼中,却变成了挑衅:
竟然还有同伙!
信不信我们先收拾你!
为首的那个露着半条胳膊的男人将我从泥地里拽了起来,
我挣扎着,却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
放开!
我说了我是奉皇命回来祭祖的侯夫人!
而且御林军便驻扎在村外十里的山脚下,你们执意阻拦,就不怕牢狱之灾
我底气十足地说出这番话,竟然也让在场地人忍不住愣了愣,
可随即,他们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臭/婊/子,我还真差点信了你这番话!
老子非得看看你这张嘴到底有多硬!
说罢,他扯着我地头发便把我往泥潭带去,
就在这泥潭里慢慢沉着,老子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可刚走了没有几步,他便松开了我,
侯夫人出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边见祠堂里走出来了个华服锦衣的女子。
02
我被村民强硬的拉着跪下,那个泼了我一身脏水老太太还在暗地里拧了我一把:
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侯夫人。
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贱人,我看你还怎么装!
我在看清村民口中的侯夫人的那一刻,
头脑中骤然出现了三分空白。
竟然是楚夭夭!
那些村民话在我耳边不断地响起:
侯夫人身体不好,所以三年前便在家里养着。
这三年,侯爷无论公务有多忙,都会在每个月抽出几日的时间来陪夫人。
这些可是大伙亲眼看见的。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冒充侯夫人!
我张了张嘴,脸上的血色在听到这些的时候顿时褪了个干净。
掩在袖子底下的双手不自觉的攥起,
指甲也仅仅插进了肉里。
楚夭夭,正是当年不断向沈牧表达爱慕的那名女子。
我与沈牧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的长大。
沈牧当年求娶时,也曾牵着我的手,在崔家的祠堂里发誓:
沈牧此生,唯令仪而已。
绝不纳妾。
婚后的沈牧也对我特别好,他曾在寒冬腊月里为我踏雪寻梅。
也曾在炎日酷暑中带着我寻便山林,去找那避暑清凉的林间瀑布。
走过山山水水,十七岁的他曾在姻缘寺后山的桃花林里等过我三个时辰,
只为了问我一句:
崔令仪,你许的愿望里有没有我
直到三年前,楚夭夭出现了。
她和京城的贵女不同,她大胆、直率,
她无所畏惧地向沈牧表达爱慕,甚至扬言非君不嫁。
她曾无数次的拦住沈牧地去路,问他:
沈牧,我跟你的夫人比如何
沈牧,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娶谁
最初时,沈牧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
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牧提起她时,总是眼角带着三分笑意。
后来他又一次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彻夜未归。
再醒来时,两人衣衫不整的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眼角淡淡扫过靠在一起的两人,快速背过了身子。
在两人的视线之外,硕大的泪珠滚落。
拼命压着心中的失望和痛苦,我说:
你要是实在喜欢,便纳进府中做侧室吧。
那个时候沈牧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跪在我面前同我发誓:
令仪,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
后来他便把楚夭夭送走了,从此对我的好,比从前尤甚。
我也以为,楚夭夭对于我们夫妻二人,
只是一次小小的错轨。
可如今再看见楚夭夭,
我才知道,原来这便是他的处理方式。
难怪,他每个月都会以公务繁忙为由,离京一段时间。
直到此刻,我全身的血液再瞬即冷冻结冰,
明明是炎炎夏日,我却觉得身体仿佛进了冰窖,瑟瑟发抖。
楚夭夭看见我后,眼底有片刻的心虚。
可也只是片刻而已,很快她便扬起下巴,面色上是说不尽的挑衅:
果然是你!
当初你用尽手段纠缠阿牧,害我颜面尽失,就连身体也被你折磨出许多病症!
现如今你竟然还要追到这里
03
楚夭夭边说边在眼底蓄起一圈泪水,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些村民看向我的眼神中更加愤愤不平。
我强忍着身体的颤抖,
楚夭夭,你这般颠倒黑白,不过便是仗着沈牧如今战……。
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崔令仪,我没有心情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她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村民上前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一边狞笑,一边要我尝点苦头。
我的心中渐渐爬满恐惧,我挣扎着,肚子在此刻已经隐隐作痛。
视线看向那束被她踩在脚下的明黄色卷轴,我说:
楚夭夭,你应当能认得出那是圣旨!
御林军便在十里外的山脚,你若是现在认错,或许可以免除……
啪!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拖拽着我的村民狠狠的抽了一耳光,
嘴角瞬间渗出血来,耳朵也一片嗡鸣。
夫人,这小蹄子竟然这般不知悔改!
大伙替您教训教训她!
对!打的她亲娘也不认识!
他们边说边抬起了胳膊,大大小小的拳头一起落在我的身上。
最开始是,我还在试图反抗,
可是渐渐的,他们开始不满足于只用拳头打我,
铁锹、木桶、石子……
几记拳头落在我的腹部,我的肚子越发疼了起来,
我开始蜷起身子,小心的求饶:
别打了。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但我的求饶并没有唤起他们的同情心,
他们有人朝我的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楚夭夭站在一旁,眼底既有慌乱也有解气,她攥了攥拳头,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安排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地,
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我躺在地上,身体颤抖着,随机抓住了一只手臂,
时至此刻,我的全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伤口,裙下也流出了大滩血迹,
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让毫不怀疑,在这样下去,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可我除了为自己辩解别无他法:
我真的是沈牧的妻子。
我叫崔令仪,是清河崔氏,你们出去打听打听……
砰!
又是一记拳头打在我的心口,我咳了几声吐出大口鲜血。
靠!
有人骂了一声:
别说感觉这贱人还挺带劲!
闻言,混乱中开始有人对我动手动脚起来,
粗糙的手掌抓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忍不住泛起恶心。
可我已经半点力气都用不上了,只能缩着自己的身体,
任凭那些污言秽语刺入我的耳朵。
心中在祈祷着,希望那些御林军能赶来的快一点。
有人拍了一下摸在我心口上的那只手,恶狠狠道:
你也真敢碰,这种人说不定还带了什么不清不楚的脏病!
04
不错。
楚夭夭眯了眯眼睛,她看着我全身是血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痛快。
当初在京城时,她便四处勾引男人。
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又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腹部:
就连孩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
在场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恶心。
有人狠狠的删了我一巴掌,大骂道:
都不知道怀的是谁的种还敢来冒充侯夫人
真是活腻歪了!
甚至还有人起了歹意:
不是说不知道怀的哪个野男人的种吗
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闻言,我忍不住一阵颤抖,心中升起一股绝望。
不要!
我拽着不知是谁的裤脚,拼命的哀求:
不要伤害孩子,他是无辜的……
可是没有人对我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
有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剪刀,
一边狞笑着一边靠近我:
今天就让老子看看那你到底怀的是什么种
说罢,他高高的扬起了手臂,对着我的肚子就要划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这个男人。
滚!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那人的脚步一个踉跄,看我竟然还敢反抗,眼底的恼火更甚。
他不由我分说的,将剪刀插进了我的大腿上:
小贱人,你还敢反抗!
大腿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我惨叫一声,
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那个拿着剪刀的男人在我的身上比划着,冰冷的利刃贴着我的肌肤,
传来刺骨的寒意。
可是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我绝望的躺在地上,全身鲜血混着污泥,
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地腹部,却任由他们对我的其他部位肆意殴打。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严重,
直到最后,我连一声疼都喊不出来了。
我开始望向远处的山丘,
开始祈祷,
那些御林军……是不是应该快到了。
我……
还能活着离开吗
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活吗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从轻到重。
我身上的拳头也渐渐稀松了下来。
心中陡然燃起一股希望,我拼命的爬起身子,
混着血色的视线,我想开口互救,可是……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落了空,虽然如今我已经视线模糊,但我仍能看的出,
远处飞奔而来的,只有一人一马。
不是那数百名御林军。
我的身体重重地跌倒回了地上,眼神空洞。
那马蹄声渐渐近了,渐渐放慢了。
有人从马上翻了下来,朝这边走来。
可我……我蜷缩着身子,眼下的状况,只要多一个人,我便又离死亡进了一步。
突然,那人突然开口说了话:
夭夭,怎么出来了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让我瞬间僵直了身子!
是沈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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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沈牧没有死。
那传回京城的军报……又是怎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我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
竟然一时不知道该痛恨他的欺骗,还是希冀他能从泥潭中将我捞起。
我开始用力地朝他地方向爬去。
沈……
……牧……
我长了张满口鲜血的嘴,喊着他的名字。
可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小,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心思将目光分给我半点。
自他下马之后,他便直奔楚夭夭而去。
语气是年少时期对我的那般温和:
看你红光满面,今天可是有什么趣事
说罢,他还轻轻弹了一下楚夭夭的额头,眉眼间尽是宠溺。
那一瞬间,我仅存的那点希望顷刻间化为乌有。
楚夭夭自然地抱住了沈牧的腰,
虽然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可她还是定了定神,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一般:
回家再说给你听。
甚至在沈牧的怀里,她边说边将视线转向我,
眼尾上扬,目光打量着我满身鲜血污泥、已经看不清本来面貌的模样,
很挑衅。
这些,沈牧都没有看到。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我。
沈牧确实是这样的,
喜欢你对你好时,即使身旁站着天王老子,他都不会分来一个眼神,
满心满眼的都是你。
就比如现在,他蹭了蹭楚夭夭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意:
好,回家。
我将指甲狠狠插进泥潭里,发出一声绝望而凄厉的惨叫。
悲哀、空洞、响彻天际……
沈牧的背影突然一僵,震惊的回过头来,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我。
那人是谁
沈牧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
楚夭夭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搂着沈牧的脖子,轻声细语的:
一个叫花子。
她见我穿的好,还要上前来抓我呢。
说罢,她眼睛红红的,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
乡亲们替我教训了她几句。
可沈牧只觉得那声音格外像我,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脑海中一直有道声音在疯狂的叫嚣着:
去看看她。
鬼使神差的,沈牧折返了回来。
楚夭夭却猛地攥紧了他的手腕,咬了咬唇:
你没回来的时候,她险些拿石头划花了我的脸。
难道你还要心疼她不成
你若是这样,我便再也不理你了沈牧!
她跺了跺脚,一副刁蛮的模样。
说罢,她转身边走,这副脾气让沈牧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也是,我身为侯夫人,定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他当时离京出征时,我不过一个月的身孕。
如今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生了。
沈牧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暖意,
令仪,过几日我便回京见你。
到那时,你可不要哭鼻子。
说罢,他带着满脸的笑意,追上了楚夭夭的身影。
06
众人见沈牧哄着楚夭夭离开,又将目光转向我。
那眼睛里是数不清的恶毒、刻薄、挑衅,还有看好戏的态度……
有只粗粝的手抓着我的脸,笑道:
你说你是济宁侯夫人,侯爷怎么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你呢
看见了吗,那才是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小/蹄/子,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我蜷缩在地上,心如死灰,望向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暗下了神色,
或许今日,我真的要死在这山间野地了。
我闭上了双眼,听着那些污言秽语一字一句的进入我的耳朵,半点反抗也做不出来了。
突然有人扯住了我的头发:
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不反抗了
我咬紧了牙,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人抡起了拳头,朝着我脸上,狠狠落下:
还济宁侯夫人,我呸!
住手!
一声带着冰冷的呵斥声响起,那人的拳头距我的脸不过分毫之间。
是去而复返的沈牧。
沈牧快步朝我的方向走来,脸色阴沉:
你说她是谁
那人不明所以,一脸谄媚的笑意:
侯爷,今儿来了个疯女人,非说是您夫人。
大伙儿替您教训她呢。
别污了侯爷的眼睛。
他的话让沈牧陡然僵住,半晌会不过神来。
他哄着楚夭夭回家后,实在觉得心底不安,便寻了个借口又折了回来。
却刚好看见眼前的一切!
刹那间,他只觉面前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耳边反反复复的,只剩下了那句:
她说她是侯夫人。
沈牧的身影一个踉跄。
他快速上前推开了众人,却抖着双手,迟迟不敢触碰我的身体。
令……仪
此时的我,也仅仅是存留了一口气。
我听见沈牧的声音,心中泛起无限的愤恨,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开了沈牧勉强敢触摸着我脸颊的手,说出口的话一句三顿:
……沈……牧……
我恨……你。
说完后,我便重重的晕了过去。
沈牧都这双手,无措的看向满身血污的我,
不用想也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
他全身颤抖着,又将视线转向我的肚子,裙摆下流出了大滩的血迹。
孩子……
他突然痛喊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痛苦。
他终于抖着双手抱紧了我。
令仪……令仪,对不起……
我……我……
突然他看向围在一起已经愣住了的众人,猩红着双眼,疯了似的喊道:
愣着干什么!
大夫!快去请大夫!
快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奔走着。
大夫……大夫……
可是他们甚至还没有来的及离开,远处便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
足足有数百人。
是御林军!
07
沈牧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对楚夭夭动了心。
或许是在她一次一次的拦下他之后,
又或许是她眯着眼睛,叉着腰问他:
沈牧,我是不是很好看的时候。
本来他对楚夭夭是从来不假辞色的,但是后来……
他的目光开始不自觉的看向她。
他直到这样不对,这样对不起我,他曾发过誓,
此生,唯我而已。
更何况,和楚夭夭相比,他的确更喜欢我。
所以他一直在强压着自己的欲望。
直到那次宫宴醉酒,
他借着酒意,放纵了自己一次。
可是那件事还是被我知道了,明灭的烛火下,他能清晰的看见我眼底的失望。
你要是实在喜欢,就便纳进府中做侧室吧。
于是,他慌了神。
因为他直到我的性子刚烈,若是真这么做了,
他与我,定是永远也回不到当初了。
于是他跪在我的脚边发誓,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让我再给他一个机会。
京城聚在一起的几个纨绔曾问他到底喜欢谁,沈牧沉默了一瞬,才说道:
都喜欢,只不过更喜欢令仪。
于是他们便想出来了这么一个主意。
每个月以公务之名,往返于两地之间。
按照沈牧原本的打算,
这一次他在战事结束之后假死脱身,计划着在楚夭夭这里住上几个月,
而后再返回京城。
若是有人问起来,边说他为当地村民所救,死里逃生。
所以才导致军报有误。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
数百名御林军将沈牧、楚夭夭和那些闹事的村民关押了起来。
他沉默的坐在一处角落里,面前的饭菜一动也没动,
双目猩红,全身微微颤抖着,
也不知道是在担心我的身体,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前程。
如今,他已经沦为阶下囚,
若是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他怕是……
难逃一死。
为首的御林军小将看着他,眼底尽是难以置信。
沈牧战功赫赫,声名在外,
朝廷上下有很多将领士兵都对他很是推崇,
尤其是,沈牧身居高位,多年来也不曾纳过妾,只是一心一意地对我。
算是京城里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可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根本无法相信,
沈牧竟然为了圈养外室,连战场逃匿、假死欺君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小将愤愤地举起长枪,对准了沈牧。
可看着沈牧这番失魂落魄地模样,又想起还在产房的我,
最终也只是扔掉了枪,气极而去。
沈牧的双目有些空洞,听见兵器摔打的声音,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多时,一名士兵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屋里。
沈……侯爷。
那人行了个军礼,顿了顿才道:
夫人的孩子,没保住。
生下来是个死胎。
08
沈牧腰间的玉佩应声碎成了两半。
他动了动眼睛,终于有了些反应,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
便猛地吐出了大口鲜血,
重重地昏了过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日。
我麻木地盯着房梁,半响没有说话。
产婆已经将死胎地消息告诉我了。
我眨了几下眼睛,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此刻,我已经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何种心境,
不过一日之间,
我被当地村民殴打,几尽丧命;
沈牧死而复生,却在自己的乡里,一直圈养着楚夭夭作为外室,骗了我整整三年;
而我和沈牧的孩子,也死于非命。
我甚至都不知道,
我是该难过,还是说……
孩子死了,我该有一瞬间的放松。
因为,现在的我,
恨沈牧、恨楚夭夭、也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而那个孩子,却流着沈牧的血。
我持续地盯着房梁,一滴泪也没有流。
沈牧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见我醒着,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迟迟不敢走到我面前来。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他的喉结才滚了滚,声音沙哑:
令仪,你……你醒了。
我没有回他。
他踱着步子靠近我,说出口的话带着一丝哽咽:
令仪,你同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我知道错了。
我对不起你,令仪。
我的眼瞳转了转,看向他带着无尽的恨意,声音沙哑而又不带一丝感情:
滚。
令仪。
沈牧抓着我的手冰凉,让我全身起了一层寒意。
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此次我战场诈死,犯了欺君之罪,陛下若是知道了……
返京之后,你能不能说……说……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我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让我告诉陛下,说我在代夫祭祖的路上,
遇到了重伤但仍不忘带着捷报回京的他,
如此一来……
欺君之罪,便化作了他浓厚的忠君爱国之情。
我终于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我们两个人已经九个月未见了,可青梅竹马的情谊让我们比任何人都熟悉彼此。
可是……可是此刻,我看着沈牧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我喜欢年少时期的沈牧,不单单是因为他对我好,
更是因为十三岁那年,他在猎场夺魁,
皇帝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大声的咏出李贺的那句诗: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也是十六岁那年,他扬起长枪,对着天狼星的方向朗声道:
守疆拓土,死亦无悔。
更是十八岁的他,率两千轻骑,将万余匈奴士兵驱逐出边境线,大捷。
那天他提着匈奴王的头颅,神采飞扬地跟我说:
令仪,我用它跟你提亲好不好
可是……
二十三岁地沈牧,他跪在我的床边,
小心翼翼地想求一个苟且偷生的理由。
他的眼神带着恳求:
令仪,若此事办妥,我发誓……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觉腹部一痛,
冰冷的利刃入体,我拿着那把前日里剖开我肚子的剪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比之更冷的,是我的声音:
滚!
09
屋外突然起了一股喧闹。
外面有当地村民的谩骂声,也有女人的求饶声。
不过多时,有名士兵在屋外弓着腰回禀:
夫人,那些百姓群情激愤,把楚小姐打死了。
他们觉得是楚夭夭骗了他们,
所以,他们在不明所以中,几乎将我打死,又使我生下死胎。
这是怕我责罚,迫不及待地将楚夭夭打死邀功罢了。
手指瑟缩了一下,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可见,
我讥讽地看向沈牧。
看来他们,也觉得你这个济宁侯要完了。
不然看在沈牧地面子上,也不会对楚夭夭痛下杀手。
沈牧迟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腹部的疼痛让他开口说话越发艰难起来,
他张了张嘴:
令仪……
我却没有再给他过多的眼神。
修养好身体之后,我让御林军压着沈牧和那些村民回了京。
我拜托家人上书,将在沈牧祖籍发生的事情一一陈述。
皇帝震怒,当日连降三份圣旨。
第一份是给我和沈牧的:
兹有沈牧,视朝堂战事如儿戏,战场逃匿、假死欺君、不忠不义、私德有亏,当夺其爵位、处死刑,念起旧日有功于社稷,故改为终身监禁,生死由命。其妻崔氏,恭良贤淑而温婉大义,此番祭祖受重创,特赐黄金千两、田宅十处,准其休夫,此后婚嫁各不相干。
第二份是给那些百姓的:
济宁侯沈牧故里,有沈县百姓,违抗圣旨、民风彪悍、恶意伤人,残害世家子弟、祸乱国家未来之忠良。朕属实震惊,故今降旨:头罪者,秋后问斩,从者终身监禁,沈县百姓,五世不得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最后一份是给楚夭夭的,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赐鞭尸。
三份圣旨一出,我和沈牧一拍两散,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那日沈牧入狱前,曾红着眼眶求我:
令仪,都是我的错。
你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看一下侯府的亲眷。
是的,济宁侯府倒了。
因为沈牧。
我站在一旁,侧过了身子,
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此后他们一家,与我无关。
后来,沈县的几人在菜市口被斩首,
那日我站在台下,亲眼看着刽子手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他们看见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双手摇摇晃晃的指着我,像是在求救。
夫人……
片刻间,他们的头颅被砍了下来,死不瞑目。
有一颗骨碌碌滚到了我面前,
我抬起脚,将它踢给了远处的野狗。
而后,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