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
每个人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都压着嗓子。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个游荡的“史官”,记上一笔。
阎埠贵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手中的笔,就是他的权杖。
他享受着这种人人自危的氛围,享受着这种无声的、病态的掌控感。
秦淮茹刚洗完一家人的衣服,正吃力地晾在绳子上。
一阵风吹过,一件湿衣服的衣角,不小心扫到了旁边二大爷家窗台的栏杆。
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秦淮茹同志,晾晒衣物,触碰邻居窗台,界限不清。”
秦淮茹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回头,看见阎埠贵正低着头,在他那个硬壳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她的脸瞬间涨红了,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
“三大爷,我不是故意的”
“请叫我阎代表。”
阎埠贵头也不抬,语气冰冷,“我只负责记录事实。”
秦淮茹咬着嘴唇,默默地将衣服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场景,在院子里,已经上演了整整两天。
怨气,像地下水一样,无声地蔓延,浸透了院里的每一寸土地。
起初,大家只是怨恨阎埠贵。
但渐渐地,矛头开始转向了。
“都怪那个林逸!没事搞什么评比,弄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折腾人!”
“就是!以前一大爷管着,咱们院里什么时候这么乌烟瘴气过?”
“我看他就是想整我们!他一个街道办的小干事,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晚饭后,几个老娘们儿凑在角落里,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她们的目光,不时地瞟向林逸那间紧闭的小屋,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易中海端着个大茶缸,慢悠悠地从屋里踱了出来,像是不经意间路过。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几个老娘们儿看见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七嘴八舌地诉起苦来。
“一大爷,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那个阎老西,跟个索命鬼似的,天天盯着我们!”
易中海听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无奈。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事我不好管啊。”
“怎么不好管?您是咱们院的一大爷!”
“此一时,彼一时了。”
易中海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萧索,“现在院里,是林干事定的规矩。我一个老头子,说话还有什么用?”
他这话,看似是在推脱,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他话音一落,那几个老娘们儿的火气更大了。
“他林逸算个什么东西!还能大过您去?”
“就是!咱们院不认他的规矩!我们只认您!”
易中海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为难的样子。
“话不能这么说。林干事,毕竟是街道办的人。”
他看着众人被煽动起来的怒火,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
“哎哟喂!没法活了啊!姓阎的王八蛋,你敢记我老婆子拉屎?我撕了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张氏像一头发疯的母猪,从公共厕所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挥舞着一根掏厕所用的木棍,直奔阎埠贵而去。
阎埠贵吓得魂飞魄散。
他刚才只是在厕所外面的墙角,记录“公共厕所气味过大,疑似清理不及时”,没想到被贾张氏误会了。
“我没有!我不是记你!”
他一边躲,一边惊慌地解释。
“你还敢狡辩!”
贾张氏哪里听得进解释,她今天在厕所里蹲了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正好找到了宣泄口。
木棍带着风声,呼啸着砸下。
阎埠贵狼狈地一滚,躲了过去,手里的笔记本却“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贾张氏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本子,翻开一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院里各家各户的“罪证”。
“好啊你!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是要把咱们院里所有人都害死啊!”
她一边骂,一边疯狂地撕扯着那个笔记本。
纸屑,像雪花一样,在院子里漫天飞舞。
阎埠贵的心在滴血,那可是他两天的心血!
院子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傻柱冲了出来,不是拉架,而是拍着手叫好。
许大茂也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易中海站在人群外,看着这混乱的一幕,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深沉。
时机,到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沉声喝道:“都住手!”
他的声音,带着几十年积攒下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场面。
贾张氏停下了撕扯的动作,但依旧气喘吁吁。
阎埠贵则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狼藉,老泪纵横。
易中海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院子中央。
他没有去看那两人,而是目光如炬,扫过全院的每一个人。
“大家看看!看看咱们院,现在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感染力。
“这不是阎埠贵的错,也不是贾张氏的错。”
他顿了顿,猛地一顿手中的茶缸,指向了那间亮着灯的小屋。
“错的是规矩!是那个定下这狗屁规矩的人!”
“他林逸,凭什么把咱们搅得鸡犬不宁?”
“走!”
他振臂一呼,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我们现在就去街道办!去找他问个清楚!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