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胸膛被风息的吞噬之力贯穿,冰冷的灵质碎片刺穿我的心脏。
时空扭曲的剧痛中,我竟跌回命运的起点——木筏上,年轻师父的手正探向我。
死亡的记忆撕裂理智,我炸开全身的毛,用尽所有力气嘶吼:别碰我!你会死的!
他停在半空的手让空气凝固。
我拼命阻止风息的一切阴谋,可历史像粘稠的泥沼。
当风息发动那毁灭一击,我毫不犹豫扑向师父身前——这次换我保护他。
光芒吞噬一切时,温暖的手臂却将我牢牢护在怀里。
他凝视我,声音嘶哑:你……
冰冷,刺骨的冰冷,是海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混杂着一种更深的、仿佛灵魂被碾碎的绝望咸腥。不是海水的味道,是师父的血。那画面像是烙铁烫在视网膜上,无论如何紧闭双眼也无法驱散——风息扭曲疯狂的脸,吞噬之力如污秽的潮水奔涌,师父挡在所有人前方,蓝色的灵质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然后……破灭。灵质碎片带着他生命的温度,冰冷尖锐地刺入我的心脏。
师父——!
意识里那声撕裂的呼喊没有声音,只有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哽咽。身体在某种狂暴的漩涡中翻滚、撕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是死了吗和师父一起还是那撕碎一切的时空乱流……剧痛攫住了所有感知,黑暗沉沉压下。
…
咸腥味变得清晰而具体。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一下下拍打着身体。不是灵魂的虚浮,是真实的、沉重的、湿漉漉的触感。身下是粗糙、湿滑的硬物在摇晃……木筏。
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不……不可能!恐惧像藤蔓瞬间缠紧四肢百骸。我猛地睁开眼。
月光清冷,洒在起伏的黑色海面上。一个人影就在咫尺之间,背对着月光,轮廓被勾勒得有些模糊,却又熟悉到令人心碎。他微微俯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朝着我伸来。
无限。年轻的师父。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又轰然倒流。死亡的记忆碎片,带着冰锥般的尖锐,瞬间刺穿了我试图凝聚的微弱理智。是他!就是这只手,曾经无数次揉手,曾经无数次揉过我的头顶,递给我小鱼干,在训练后把我拎起来……也会在不久的未来,被风息的力量彻底摧毁!
别碰我!滚开!你会死的——!!
尖利得完全不属于幼猫的嘶吼,裹挟着无法控制的、撕裂般的恐惧和绝望,从我喉咙里炸开。几乎是同时,身体里那股沉寂又混乱的空间力量,像被这巨大的情绪点燃的炸药,猛地爆发出来!
嗡!
一层无形却剧烈震荡的球形领域,以我小小的身体为中心骤然扩张。领域边缘带着混乱的空间斥力,狠狠撞在无限伸来的手指上。
他伸出的手,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地弹开,停在了半空。那双总是平静深邃、此刻却带着一丝初遇时惯有清冷的眼睛,瞬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了我。月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眼底深处那抹骤然而起的、沉甸甸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海浪单调的哗哗声和木筏吱呀的呻吟。庞大的恐惧感仍然像冰冷的潮水包裹着我,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我死死地蜷缩在木筏角落,小小的脊背弓起,每一根毛都炸开着。
我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那个可怕的、吞噬了师父的结局还没有发生风息……龙游市……那些可怕的计划……必须阻止!必须阻止!一个声音在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叫嚣。可是……他就在这里,离我这么近,却不认识我。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充满危险的谜团。如果我告诉他未来,告诉他风息会做什么,告诉他……他会死……时空会怎样我会不会……亲手抹去我和他之间所有存在的痕迹还有这身体……幼猫的形态,力量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听使唤,虚弱得连一个像样的传送门都打不开……
混乱的思绪像海草一样纠缠,几乎要将我溺毙。
无限的手缓缓收回,放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用那双穿透力极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探究,更像是在分析、解构,试图从我这只受惊过度的幼猫身上,剥离出那声死亡警告和那股失控力量的来源。海风卷起他几缕墨黑的发丝,拂过沉静的侧脸。
木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面上,沉默地漂荡。命运之轮,带着一个知晓结局的灵魂,在冰冷的月光下,重新开始转动。每一个浪头,都拍打着未知的、可能更加残酷的岸。
时间在沉默的僵持和木筏单调的摇晃中流逝。天光渐亮,海平面尽头泛起鱼肚白,驱散了月华的清冷,也暂时驱散了我心中那几乎凝固的恐惧。理智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一点点艰难地浮出水面。
不能这样下去。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凉气,努力压下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呜咽和颤抖。必须冷静。必须伪装。像第一次那样……一只懵懂的、有点凶的小野猫。
当无限再次从那个小小的包裹里拿出一片烤得微焦的鱼干,递到我面前时,我强迫自己低下头,不看他,只用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熟悉得让人心头发酸的香味。喉咙本能地滚动了一下,腹中空空如也的感觉更清晰了。可当我伸出爪子想去碰,死亡记忆的阴影又猛地攫住了心脏,爪子僵在半空。
吃吧。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像无形的探针。
我猛地缩回爪子,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抗拒的呼噜声,扭过头,把身体缩得更紧。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片金黄的小鱼干。
无限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收回手,只是把鱼干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木筏上。他的视线扫过我紧绷的背脊,又落在我因紧张而不自觉抽搐的尾巴尖上。
得做点什么……不能只被动等待。趁着他转身调整风帆的短暂间隙,我集中精神,试图调动体内那股沉睡又躁动的力量。目标是前方半米处,一个被海浪打上来的小贝壳。
移……意念在脑中凝聚,空间感开始扭曲。然而,力量涌出的瞬间,像是踩在布满碎冰的陡坡上,完全失控!身体猛地一轻,视野身体猛地一轻,视野天旋地转,噗通一声闷响,我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木筏边缘的硬木上,离那贝壳差了十万八千里。额头火辣辣地疼,眼前金星乱冒。
哼……一声极轻微、带着点意味不明气息的轻哼传来。我狼狈地抬头,正好对上无限转回身、微微挑起的眉梢。那眼神分明在说:笨拙,但有趣。
一股热气瞬间涌上我的脸颊(虽然毛茸茸的看不见),又羞又恼。我龇了龇牙,朝他低吼一声掩饰尴尬,然后扭过头,用爪子懊恼地扒拉了一下湿漉漉的木筏。力量,像被锁在这幼猫的躯壳里,需要钥匙,或者……需要我重新驯服它。
几天在海上飘荡,夜晚的寒冷驱使我本能地靠近那唯一的热源。当无限靠着木筏休息时,身体像是有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挪过去,蜷缩在他腿边。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丝丝缕缕传来,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松懈。然而,就在意识模糊,几乎要沉入短暂安宁的刹那,噩梦的碎片又来了——风息的狂笑,灵质破碎的光芒,师父倒下的身影……
喵嗷——!我像被滚水烫到一样猛地弹跳起来,炸着毛,惊恐地后窜几步,撞在木筏另一头的桅杆上,心脏狂跳不止。瞬间的依恋和瞬间的恐惧在胸腔里激烈冲撞。
无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熹微的晨光里,清晰地映出我狼狈惊惶的样子。没有责备,没有不耐,只有一片沉静的、若有所思的深渊。他伸出手,似乎想安抚,却在半途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拂去了沾在我头顶的一点浮沫。
你在怕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道直接叩向我灵魂的问询,或者说……你在躲什么
陆地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一座庞大的城市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带着尘世的喧嚣和钢铁的冰冷气息。龙游市!
当木筏靠上略显破旧的码头,嘈杂的人声、渔船的汽笛声、海鸥的鸣叫混杂着扑面而来。无限将我揣进他宽大衣袍的前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温度,却让我浑身肌肉再次绷紧。我死死扒着他的衣襟边缘,小小的爪子勾着粗糙的布料,警惕地转动脑袋,竖起的耳朵捕捉着风中每一个可疑的声音。
风息……风息就在这里!必须找到他!阻止他!
无限在一个卖早点的摊位前短暂停留,和摊主交谈几句。就在摊主接过钱,随口嘟囔了一句最近码头这边也不太安生,总有些生面孔聚在废弃仓库那边,神神叨叨的……好像提到个什么‘风’啊‘息’的……时,我的耳朵猛地一竖!
来了!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顾不上伪装,在无限的衣襟里疯狂地扭动起来,拼命用爪子抓挠他胸前的衣料,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喵喵声,猫脑袋用力地朝着摊主所指的那个方向——城市深处某个堆满集装箱和破败厂房的区域——拱动。
安静点。无限低头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但眼神沉了沉。他显然接收到了摊主的信息,也捕捉到了我异常的激动。他没有再多问,付完钱,脚步一转,便朝着那片脚步一转,便朝着那片废弃区域的方向走去。
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我知道风息早期的一些布置点,一些用来聚集灵能、为后续大阵做准备的隐秘节点。我像只真正的、好奇心过剩又不安分的小猫,趁无限观察环境或者与人交谈时,从他怀里挣脱,借着垃圾桶、废弃轮胎、低矮围墙的掩护,飞快地穿梭在迷宫般的废弃厂区里。
找到了!在一个堆满锈蚀铁桶的角落里,我看到了几块被刻意摆放成特定角度的石头,上面缠绕着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灵能丝线,构成一个简易的感应和能量引导符印。这玩意儿,是风息眼睛的延伸!
就是它!
我弓起背,调动起体内那依旧不算听话的空间力量。这次不是瞬移,而是试图制造一个微型的、指向内部的领域坍缩点。给我……破!意念集中在那几块石头中心。
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像戳破了一个肥皂泡。几块石头猛地一震,其中一块咔嚓裂开,上面缠绕的灵能丝线瞬间断裂、消散。
成了!虽然动静小得可怜,但有效!我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欣喜,一股冷意骤然从背后袭来!
咦哪来的小东西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年轻男声响起。
我浑身的毛瞬间炸开!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兜帽衫、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青年——洛竹!——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一截断墙上,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我。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我猛地向侧面弹射出去,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同时调动空间力量,对着洛竹脚下一块松动的砖石发动了微弱的空间震颤!
嗯洛竹轻咦一声,显然没料到一只小猫能跑这么快,更没料到脚下会突然不稳,微微一个趔趄。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我已经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几个腾跃,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集装箱缝隙里。身后隐约传来洛竹带着点困惑和玩味的轻笑:呵,有意思的小家伙……
我一路狂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直到一头撞进一个带着熟悉清冷气息的怀抱。
无限不知何时已站在前方,稳稳地接住了我。他的大手托住我颤抖的小身体,目光却锐利如剑,扫过我刚才逃出的方向,然后落回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的脸上。他的眉头蹙得更紧,眼神深邃得像是要把我看穿。
你在躲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或者说……在追什么
这一次,疑问里多了七分肯定。
挫败感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我破坏了那个小节点,但洛竹的出现告诉我,风息的眼睛无处不在,我的小动作可能只是让他提前警觉。历史这只无形的大手,正顽固地将一切推向它既定的方向。我能感觉到,每一次试图干扰,都像是徒劳地拍打着坚硬的礁石。
更糟的是,无限的目光越来越深,那无声的疑问像沉重的枷锁。他不再仅仅把我当成一只古怪的猫。这很危险。
一种更原始的、更偏执的守护本能开始滋生。任何靠近无限的东西,在我眼中都成了潜在的威胁。那个总是笑呵呵给无限递水的码头管理员他靠近时,我会从无限的衣襟里探出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爪子不安地刨动着。一只在阳光下打盹、对无限毫无兴趣的流浪狗路过我也会弓起背,炸开毛,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啧,你这小猫,护食也没这么护的吧无限低头看我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门。我龇牙咧嘴,却依旧警惕地盯着周围。
这份过度的警觉,在龙游市喧闹的早市上,终于酿成了一场混乱。
人潮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无限在一个卖烤红薯的摊位前停下。炉火正旺,红薯散发出甜腻诱人的焦香。就在无限付钱,微微侧身接过纸袋的瞬间——
一辆满载着空箩筐、明显失控的破旧三轮车,像一头发狂的铁兽,从陡坡上尖叫着冲了下来!车夫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但刹车显然失灵。目标,正对着背对着车流的无限!
人群爆发出尖叫,一片混乱。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人群惊恐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的烤红薯甜香和金属锈蚀的腥气……所有感官信息轰然灌入脑海。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我眼中那越来越近、即将撞上无限后背的庞大黑影!
喵——!!!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撕裂了喧嚣!不是恐惧,是燃烧一切的、不顾后果的决绝!身体里的空间力量,那一直难以驯服、时强时弱的能量,在这一刻被纯粹的守护意志点燃、引爆!
没有思考,没有技巧。我只是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量,凝聚成一个最简单、最粗暴的念头:推开他!
嗡——!
一层比海上那次更凝实、更强烈的球形空间斥力场,以我小小的身体为中心,猛地向无限的方向爆发开来!无形的冲击波像一堵坚硬的墙壁,狠狠撞在无限的后背上!
强大的反作用力瞬间将我小小的身体像炮弹一样向后弹飞!失控的三轮车带着凄厉的风声,擦着被斥力场推动而侧移了半步的无限身侧,轰隆一声撞在了旁边的水果摊上,瓜果滚落一地,汁水飞溅。
而我,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直直地朝着旁边坚硬冰冷的石阶撞去!视野里,是无限骤然转身时,那双瞬间收缩、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瞳孔。
预想中骨头碎裂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屏障,瞬间包裹了我倒飞的身体。熟悉的蓝色灵质光芒一闪而逝,带着令人心安的凉意。下一瞬,身体落进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里,被一双稳定的大手牢牢护住。
是无限。他甚至没管自己衣角被车轮蹭上的污迹,第一时间接住了我。
惊魂未定的人群喧哗着围拢过来,指责车夫,询问无限是否受伤。无限只是微微摇头,目光沉如寒潭,穿透混乱的人潮,精准地锁定了街对面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口。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巷口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身材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似乎在看着这边,又似乎只是无意的停留。
风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巴尖窜到头顶。是他!刚才那失控的车……是试探是警告还是纯粹的意外被他看在眼里
风息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注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中,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几秒钟后,他微微侧过身,像一缕融入黑暗的烟雾,悄然消失在巷子深处。
空气里,只留下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和他身上那股独特而冷冽的、如同深林寒潭般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
无限抱着我的手臂,无声地收紧了一些。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条空荡的巷口,眼神深处,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冰冷的火焰。那不再仅仅是探究,而是面对挑战者和潜在威胁时,属于最强执行者那凛然的锋芒。
是他无限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我无法回答,只能将小小的身体更深地埋进他怀里,汲取那短暂的、令人心安的暖意,同时,一种更深的、山雨欲来的沉重感压在了心头。风息,已经看到了。
几天后,一种极其微弱但熟悉的能量波动,像细微的电流,窜过我的神经末梢。是空间被强行扭曲、用于稳定某种节点后残留的涟漪。这感觉……在废弃城区的深处!我太熟悉了,这是风息用来锚定他那个疯狂计划核心节点——灵核吞噬器原型的位置!虽然还很简陋,但一旦启动,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寄希望于无限缓慢的调查。机会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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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无限在临时租住的小房间里闭目调息,我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溜了出去。夜晚的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废弃的工业区更是它的内脏,充满铁锈、油污和死寂的气息。我凭借记忆和对空间异常近乎本能的感应,在迷宫般的巨大管道、生锈的储罐和坍塌的厂房框架间穿梭。
找到了!
在一座巨大的、早已停用的冷却塔内部。塔体内部空间异常空旷,穹顶高耸。塔底中心,一个由数块刻满扭曲符文的黑色金属板拼接而成的、约莫磨盘大小的圆形装置,正安静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装置核心,一团不稳定的、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的暗紫色能量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感。几条由纯粹灵能构成的、几乎透明的血管从装置边缘延伸出去,没入塔壁的黑暗中,贪婪地汲取着地脉中微弱的游离灵能。
就是它!吞噬一切的起点!
心跳如鼓。我悄无声息地落在冷却塔内部锈蚀的钢架上,居高临下。破坏核心!这是最直接的办法!集中精神,调动起全身的力量,试图在装置核心那团搏动的能量源内部,制造一个微型的空间乱流漩涡。只要扰乱它的稳定性,它就会自毁!
意念凝聚,空间感开始扭曲、内陷……
一只猫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塔内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瞬间冻结了我的动作。
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头顶!我猛地扭头。
在冷却塔巨大的拱形入口阴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灰白色的、样式古怪的劲装,银白色的短发在从破洞穹顶漏下的惨淡月光中泛着冷光。他的脸很年轻,却像覆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温度。
虚淮!
风息手下最沉默、也最致命的猎手之一!
他猎手之一!
他静静地看着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纯粹的、看待任务目标的漠然。擅闯者,清除。他毫无波澜地宣布,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话音未落,他脚下坚硬的混凝土地面无声地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白霜!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整个骨的寒意瞬间笼罩整个空间!数道尖锐的冰棱如同毒蛇般破土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不同角度朝我攒射而来!
喵呜!我惊叫一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空间力量在极度危险下被强行催发!意念所指,身体瞬间从钢架上消失!
噗噗噗!尖锐的冰棱狠狠刺穿了我刚才停留的锈蚀钢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一瞬,我出现在冷却塔另一侧靠近地面的管道上,心脏狂跳,喘息剧烈。幼猫的身体负荷这种短距瞬移已经非常吃力。
虚淮的头颅以一个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角度转向我,空洞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我所在的区域。
霜结。
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以他手掌为中心,恐怖的寒潮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而来!空气发出被冻结的呻吟,脚下的金属管道瞬间覆盖上厚厚的、闪烁着蓝光的冰层,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蔓延!连思维仿佛都要被这极寒冻僵!
不能硬抗!我再次发动瞬移,目标是更高处一根横梁!
然而,身体出现在横梁上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空间错位感猛地袭来!糟了!过度使用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力量失控了!脚下一滑,小小的身体直接从那根离地七八米高的横梁上栽了下去!
下方,是虚淮抬起的、凝聚着致命寒气的掌心!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喉咙!
千钧一发!
一道快到极致的银色流光撕裂了冷却塔内凝固的寒意!带着撕裂金属的锐响,精准无比地撞在虚淮凝聚寒气的右手手腕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虚淮的手腕猛地一偏,那道致命的寒流擦着我的身体轰击在旁边的塔壁上,瞬间冻结出一大片晶莹的冰花。
紧接着,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托住了我下坠的身体。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
无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虚淮前方不远处,刚才那道救命的流光——一枚小巧的银色梭镖,正悬浮在他身侧,微微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的脸色冰冷,眼神锐利如刀锋,牢牢锁定着虚淮,强大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充斥了整个冷却塔空间。
动他,无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你试试。
虚淮缓缓放下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冰蓝色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凝重。他看了看悬浮在空中的吞噬装置,又看了看被无限护在身后的我,身形无声无息地向后飘退一步,脚下冰霜蔓延,构筑起防御的姿态。他没有说话,但那冰冷的敌意如同实质。
对峙,一触即发。冰冷的塔内,温度却仿佛降到了绝对零度。
虚淮的沉默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他脚下蔓延的冰霜却带着攻击性的寒芒。无限将我放在身后一处相对安全的金属平台上,冰冷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身侧的银色梭镖发出更急促的嗡鸣,蓄势待发。
离开。无限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虚淮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了一眼悬浮的吞噬装置,又扫过我。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漠然,多了一丝极细微的、对目标的评估和对眼前强敌的忌惮。他没有试图辩解或攻击,脚下冰层猛地炸开一圈冰雾,整个人如同融入寒流的幻影,瞬间向后急退,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冷却塔巨大的阴影入口处。
危机暂时解除,但塔内的空气凝重依旧。无限并未立刻去追,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悬浮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吞噬装置上,眉头紧锁,手指微动,几道无形的灵能丝线瞬间缠绕上去,仔细探查。随后,他的视线转向我。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丝被刻意压下的……愠怒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擅自行动为什么把自己置于这种险地
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避开他的视线,喉咙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呜咽,试图用幼猫的可怜模样蒙混过关。但我知道,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无限没有立刻发作。他沉默地处理了那个装置,用强大的灵能将其核心能量源彻底湮灭,复杂的符文金属板在失去能量支撑后,哐当一声散落在地。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他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摊开掌心,放在我面前。
过来。语气不容置疑。没有小鱼干的诱惑,只有一种平静的命令。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无法抗拒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拖着有些发软的四肢,慢慢蹭过去,把小小的身体蜷缩进他宽大的手掌里。他的手掌温热而稳定,托起我,将我重新揣进他胸前的衣襟内层,只露出一个脑袋。然后,他迈开步子,离开了这座弥漫着寒气和毁灭气息的冷却塔。
没有直接回住处。无限抱着我,在深夜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缓步而行。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东西,他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打破了沉默,很危险。能吞噬灵能,扭曲空间,甚至……生命。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白发人,是风息的追随者。他继续陈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我能感觉到他言语下汹涌的暗流,你认识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么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座横跨在污浊小河上的石桥中央。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也带来他更加清晰的、带着探究的话语:你怕我碰你,警告我会死。你躲避、追踪、不惜以身犯险去破坏那个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们,指向风息。为什么
他低下头,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夜色,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底。
告诉我,小家伙,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究竟在守护什么或者说……你在恐惧的那个未来,是什么
我僵住了。所有试图蒙混的念头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我无法回答,只能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热的衣襟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守护什么恐惧什么那血色的、失去一切的未来画面再次在脑中翻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温热的湿意透过布料传来。无限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抬起手,隔着衣襟,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安抚地蹭了蹭我颤抖的背脊。那动作里,带着一丝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笨拙和……怜惜。
别怕。他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有我在。
这句曾听过无数次、给予过无限力量的话语,此刻却像一把更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我的心上。就是因为有你在,未来才会……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几乎将我淹没,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哭得无声而压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我,站在石桥中央,任由夜风吹拂。月光洒在他沉静的侧脸上,那深邃的目光望向黑暗的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在无声地承诺着什么。守护与被守护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沉重。
接下来的几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无限的行动明显加快了。他不再被动地等我指引或制造事端,而是主动地、高效率地开始清除龙游市里那些被风息势力标记或布置的节点。我被他带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我能感觉到他灵能探查的网撒得更广,更密,像一张无形的巨手,在黑暗中不断挤压着风息活动的空间。
风息那边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虚淮那次陷入了诡异的沉寂。虚淮那次试探性的碰面后,再没有他的追随者直接现身挑衅。但我知道,这沉寂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每一次无限清除掉一个节点,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风息的那种阴冷愤怒的气息就浓重一分。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熬人。
这天黄昏,无限追踪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废弃地下变电站入口。入口被厚重的锈蚀铁门封死,上面缠绕着强大的空间禁制,显然是风息一处极为重要的据点。无限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刺目的蓝光,点在禁制的节点上,开始解析。
我趴在他肩上,不安地扭动着。这里的气息……太浓了!浓得让人窒息!风息一定在里面!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攥紧了心脏。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厚重的铁门在无限强大的灵能冲击下,扭曲变形,轰然向内倒塌,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门内的景象豁然开朗。巨大的地下空间被改造成了临时的据点,粗大的电缆被扯断垂落,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中央空地上,站着几个人影。
最前方,正是风息。他穿着一身深色的长袍,兜帽取下,露出一张苍白而俊逸的脸,神情却如同万年冰封的湖面,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冷漠和决绝。他身侧,站着面无表情的虚淮和眼神复杂的洛竹。更后方,若水的身影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无限,你果然还是找来了。风息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越过无限,精准地落在我身上,还有这只……屡次坏我好事的小猫。
无限没有理会他,视线扫过整个空间,最终停在风息身后的阴影处——那里矗立着一个比冷却塔里那个原型机庞大数倍、结构更加精密复杂的黑色金属装置!无数扭曲的符文在金属表面流转,核心处一团暗紫色的、如同小型星云般旋转的能量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仿佛一个微缩的黑洞!几条粗大的、由纯粹灵能构成的管道连接着装置,另一端深深刺入地下,贪婪地吮吸着这座城市地脉的生机!
这就是风息计划的最终核心!吞噬一切的引擎!它散发出的邪恶波动,让我浑身毛发倒竖,体内的空间力量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停下它,风息。无限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身侧的银色梭镖悬浮而起,光芒大盛。
停下风息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无尽悲凉与疯狂的弧度,停下人类对我们家园永无止境的侵蚀停下这注定的毁灭之路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这小东西告诉了你不少,对吧它来自哪里未来那个未来……我们妖精还有容身之地吗还是说,像它恐惧的那样,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他的话像冰冷的毒刺!他知道!他猜到了!
风息不再看我,视线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向无限:未来会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就在这里,清除你这最大的障碍,就是为我们的未来争取一线生机!他猛地抬起手!
动手!
随着风息冰冷的话语落下,整个地下空间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虚淮的反应最快。他脚下厚重的混凝土地面无声地隆起、凝结,化作一面巨大的、布满尖锐冰棱的墙壁,带着刺骨的寒潮,朝着无限和我轰然推进!与此同时,洛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能量涟漪,显然是从侧面发起了高速突袭!
而风息本人,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一股庞大而压抑的灵能波动在他掌心汇聚,目标直指无限!他身后的巨大吞噬装置也发出了低沉的嗡鸣,核心的暗紫色星云旋转加速,散发出的引力场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无限眼神一凝,护住我的手臂瞬间收紧!他身形不动,身侧的银色梭镖却爆发出刺目的光华!
破!
梭镖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闪电,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狠狠撞在虚淮那堵巨大的冰棱墙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冰屑混合着碎裂的混凝土块如同暴雨般四溅!块如同暴雨般四溅!坚固的冰墙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就在冰墙炸裂、烟尘弥漫的瞬间,洛竹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爆炸的侧后方死角闪电般窜出!他手中并未持利器,但五指张开,指尖萦绕着淡绿色的灵能光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目标精准地抓向无限护着我的那只手臂关节!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哼!无限一声冷哼,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他护着我的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如同未卜先知般抬起,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凝练到极致的蓝色光点,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洛竹抓来的手腕脉门!这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足以洞穿钢铁的穿透力!
洛竹脸色骤变,硬生生在半空扭转身形,变抓为拍,淡绿色的灵能化作一道光盾挡在身前!
砰!
指盾相撞!洛竹闷哼一声,身体被一股沛然巨力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后方一根粗大的水泥柱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然而,风息的杀招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降临了!
就在无限点退洛竹、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微妙刹那,风息蓄势已久的攻击爆发了!他没有使用花哨的技巧,只是将双掌猛地向前一推!一股凝练如实质、呈现出深邃暗紫色的能量洪流,如同开闸的孽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和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瞬间跨越空间,咆哮着轰向无限!
这一击太快!太狠!时机抓得妙到毫巅!能量洪流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撕裂的悲鸣,连空间都仿佛在隐隐塌陷!
师父——!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那暗紫色的毁灭洪流,与我记忆中撕裂师父胸膛的景象完美重叠!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压缩!恐惧、绝望、还有恐惧、绝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失去至亲的冰冷剧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彻底冲垮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不!不能再发生!绝对不能再发生!
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一声凄厉到扭曲、带着无尽悲怆和崩溃的尖啸,从我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那不是猫叫,更像是一个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哀嚎!体内那股一直被束缚、压抑的空间力量,在这一刻被这极致的情感彻底点燃、引爆!像压抑万年的火山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不再是小打小闹的领域或瞬移!一股无形的、狂暴绝伦的空间风暴,以我为中心猛地炸开!银灰色的光芒如同失控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
轰隆隆——!
无形的空间波纹如同怒涛般狂涌!虚淮刚刚凝聚出的第二波冰刺被瞬间绞碎成齑粉!洛竹被狠狠掀飞,撞在更远的墙壁上!若水惊呼着撑起水盾,被冲击波推得连连后退!连风息那恐怖的暗紫色能量洪流,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混乱狂暴的空间之力狠狠一撞,轨迹发生了微微的偏转,擦着无限的身侧轰击在后面的墙壁上,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如同暴雨般落下!
整个据点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坍塌!
但这狂暴的空间风暴是无差别的攻击!同样猛烈的斥力狠狠撞在无限身上!他闷哼一声无限身上!他闷哼一声,护着我的手臂被震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滑退一步!
而我自己,则被这股失控力量的反冲,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狠狠抛飞出去,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喉咙一甜,温热的液体涌上口腔,眼前阵阵发黑,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力量被瞬间抽空。
师父……
那声耗尽所有力气、饱含着血泪和最深切依恋的呼唤,在爆炸的余波和空间风暴的嗡鸣中,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下来的地下空间里。
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翻滚的烟尘,簌簌落下的碎石,摇曳的惨白灯光……一切都凝固了。
虚淮保持着被震退的姿势,冰蓝色的瞳孔第一次剧烈地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
洛竹挣扎着从墙边撑起身,脸上戏谑玩味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极致的错愕和茫然。
若水捂住了嘴,眼中是惊涛骇浪。
风息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死死地盯着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小小黑猫,又猛地转向被震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的无限。那声师父……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认知和计划。他看向无限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敌意和杀机,而是混杂了巨大的惊疑、荒谬,以及一种被彻底打乱节奏的暴怒!
而风暴的中心,无限。
他的身体彻底僵住。那一步的滑退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目光穿透渐渐散去的烟尘,落在了地上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刺目鲜红的黑色身影上。
那眼神……
不再是困惑,不再是探究,不再是面对谜题的冷静分析。
是震惊!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灵魂,从眼底最深处炸开的、无法掩饰的、颠覆一切的惊骇!
是剧痛!仿佛那声泣血的师父化作了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他那颗看似冷硬如铁的心脏!
是难以置信!是时空错乱带来的巨大荒谬感!
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初见时那声绝望的你会死;那远超幼猫的智慧、力量和对他的复杂情感;对风息刻骨铭心的警惕和破坏欲;不顾一切的守护姿态;还有此刻这声……师父……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在瞬间成为唯一合理解释的结论,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所有的思维迷雾——
这只猫……认识他!以一种超越时间的方式!它……来自未来!来自一个它拼命想改变、充满了它恐惧的……有他存在的未来!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这位最强的人类执行者,心神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前所未有的千分之一秒的、前所未有的震荡和失守。
而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对于风息这样可怕的对手来说,已经足够!
原来如此……命运的变数风息的声音响起,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和破釜沉舟的疯狂!他眼中的惊疑瞬间被更加深沉的黑暗吞噬!计划被彻底看穿最大的阻碍和这变数竟有如此深的羁绊那未来……是否注定是绝望不!他不信!
既然如此……就让这变数,连同这最大的阻碍,一起在此终结!彻底抹杀这不确定的源头!
趁着无限心神剧震、被那声师父所摄的致命间隙,风息将全身的妖力、连同身后那巨大吞噬装置积蓄的恐怖能量,毫无保留地抽取、凝聚!
他双手猛地高举过头顶,一个深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暗球体,在他掌心上方疯狂旋转、膨胀!那不是简单的能量球,球体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不自然的向内塌陷的波纹,散发出令整个地下空间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引力!那是吞噬之力被催发到极致,模拟出的、足以湮灭万物的微型黑洞雏形!
湮灭吧!
风息发出如同深渊传来的咆哮,双臂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猛地向前一推!
那颗凝聚了他所有力量、所有绝望、所有疯狂的微型黑洞,无声无息,却又快逾闪电,撕裂了沿途的空间,带着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绝对死寂,朝着心神失守的无限——以及他身后瘫倒在地、无力动弹的小小黑猫——吞噬而去!
所过之处,地面无声地开裂、下陷,被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尘埃!这是风息至今为止发出的、最为恐怖、最为决绝的一击!威力远超第一部电影中任何一次攻击!目标只有一个:彻底抹除!
小黑——!!!
就在那毁灭的黑色球体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一声撕吞噬一切的瞬间,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惊怒和恐慌的尖啸,竟然再次从那小小的、濒临破碎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视野被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填满。那深邃的、连光线都逃逸不了的死亡之球,与我记忆中师父胸膛被贯穿、灵质破碎湮灭的景象,在这一刻完全重叠!甚至更加强烈!更加绝望!
不!
时空仿佛凝固。身体像灌满了沉重的铅,连动一根爪子都做不到。力量早已在刚才的爆发中彻底枯竭。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疼痛。
但看着那毁灭的轨迹,看着前方那个被自己一声师父震得失神、背对着死亡的身影……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没有对时空悖论的恐惧。
只有一种比死亡更深沉、更本能的冲动,如同回光返照的烈焰,从破碎的身体里轰然燃起!
活下去!师父!你必须活下去!
这一次……换我来!
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气,榨干这具幼小身体里残存的、每一滴潜能!不是为了攻击,不是为了防御,只是为了……移动!
目标:师父身前!那道毁灭洪流的正前方!
给我……过去!
呃啊——!
一声混合着血沫的、不成调的嘶吼从喉咙里挤出!早已枯竭的空间之力被这超越极限的意志强行点燃、压榨!身体周围爆开一团极其微弱、却璀璨夺目的银色光芒!那不是强大的领域,而是生命燃烧殆尽前,用尽所有对空间的理解和眷恋,施展出的最后奇迹——一次超越极限的、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精准到毫厘的……空间置换!
小小的、伤痕累累的黑色身影,在无限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一道逆流而上的银色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撞开了他下意识伸出的手臂,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迎向那吞噬万物的、死亡的黑暗!
眼中,只剩下那不断放大的、湮灭一切的幽暗。身体像一片枯叶,被那恐怖的引力拉扯着,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分解成宇宙的尘埃。
但心中,却是一片奇异的平静。
师父……活下去……
永别了……
预想中身体被彻底撕裂、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冰冷并没有到来。
就在那毁灭的黑洞即将完全吞噬那小小的、燃烧着银色光芒的身影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臂,一只稳定、宽厚、带着无尽力量的手臂,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猛地从斜后方探出!
那手臂上,覆盖着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如同深海般深邃浩瀚的蓝色灵质光芒!光芒流转,构筑成一层层繁复玄奥的符文壁垒,带着一种坚不可摧、亘古长一种坚不可摧、亘古长存的意志!
轰——!!!!
震耳欲聋的恐怖轰鸣,并非是爆炸,而是两种极致力量碰撞、湮灭时发出的空间哀鸣!
那只覆盖着蓝色灵质的手臂,稳如磐石地挡在了小黑身前,五指张开,正正地抵住了那颗毁灭性的微型黑洞!
狂暴的吞噬之力与坚不可摧的蓝色灵质轰然对撞!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视野!一圈肉眼可见的、混杂着漆黑与深蓝的毁灭性能量冲击波,如同狂暴的海啸般,以碰撞点为中心,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颤抖、呻吟!粗大的混凝土支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顶部的管道和灯具如同暴雨般坠落、粉碎!墙壁上被撕裂开巨大的豁口!烟尘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虚淮充斥了整个空间!
虚淮、洛竹、若水三人被这股毁灭性的冲击狠狠掀飞,撞在远处的残垣断壁上,口喷鲜血垣断壁上,口喷鲜血,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而风暴的最中心。
刺目的光芒和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沸腾的岩浆般肆虐、翻滚,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吼。足足持续了数秒钟,那狂暴的能量才如同退潮般渐渐减弱、消散。
烟尘缓缓沉降,露出其中凝固的景象。
风息保持着推出的姿势,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刚才那倾尽全力的一击被强行挡下,反噬极其严重。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眼中充满了惊骇、不甘,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
而在他的对面。
尘埃落定之处。
无限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格挡的姿势,稳稳地站立着。他的嘴角,一道刺目的血迹蜿蜒流下,顺着他冷硬的下颌滴落。那只挡住黑洞的手臂,衣袖尽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裂痕般的血痕,甚至能看到肌肉在微微痉挛。显然,硬撼风息那毁灭一击,他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但最关键的,是他另一只手臂的动作。
他的左臂,紧紧地、以一种近乎要将那小小身体揉进自己胸膛的力度,牢牢地环抱着。小黑那伤痕累累、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小小身体,此刻正安然地蜷缩在他那坚实而温热的臂弯里。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波般流动的蓝色灵质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小黑的身体,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能量乱流和坠落物。
那最后奋不顾身的扑救,那燃烧生命换来的空间置换,并没有落在毁灭的黑暗上。它落进了一个坚实无比、带着熟悉清冷气息和滚烫温度的……怀抱。
小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被血污和泪水糊住。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是那张脸。年轻,却染上了风尘和一丝疲惫。嘴角带着血痕,眉头因为伤痛而紧蹙着。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清冷和探究,没有了战场上的冰冷和锋芒。
只有一片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是劫后余生的惊悸,是目睹他赴死一幕的震怒与恐慌,是看到他还活着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是面对这不可思议真相的深深困惑……种种复杂到了极致的情感,如同风暴般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激烈碰撞、交融,最终沉淀为一种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沉重而滚烫的凝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却只发出一个极其嘶哑、低沉、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单音节:
你……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又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无法诉说的重量。
透过模糊的视线,小黑看到了风息那张写满了震惊、不甘却无力再战的脸。看到了废墟中艰难挣扎的洛竹、虚淮和若水。最后,视线落回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落进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深邃眼眸里。
师父……没事……他还活着……好好地抱着我……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断裂。透支的身体和精神再也支撑不住。潮水般的黑暗温柔(却也冰冷)地席卷而来,瞬间吞没了所有意识。在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瞬,他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和某种确认般的轻唤,如同叹息,又如同梦呓:
…小黑
冰冷。刺骨的冰冷,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
不是海水的咸腥,是某种更纯粹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带着金属和尘埃的味道。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像一片冻僵的叶子,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时而被抛上碎裂的冰面,时而又沉入墨色的深渊。
身体很重,又很轻。重得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重组,轻得又好像随时会散成一片抓不住的烟。剧烈的疼痛如同潜伏的兽,在每一次意识试图凝聚时便凶狠地扑咬上来,啃噬着神经末梢。
唯一的暖源,来自身下。一种稳定的、持续的温热,透过一层隔绝了极寒的屏障传来。那温热里,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安定、为之眷恋的熟悉气息,像寒夜里不灭的炉火,像风暴中唯一的锚点。
师父……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微光,牵引着破碎的意识艰难地聚拢。
眼皮像被冻结在一起,沉重得无法睁开。感官在一点点复苏。听觉最先挣扎着醒来,捕捉到单调而规律的声音:嗒…嗒…嗒…是水滴落在冰冷岩石上的回响,空旷、寂寥。
还有……呼吸声。
就在咫尺之间。平稳、悠长,带着一种强大生命体特有的韵律感。每一次吸气都沉稳如山,每一次呼气都绵长似海。那气息拂过,带着淡淡的、如同雨后山林般的清冽味道,那是属于他的气息。
他还在这里。守着我。
这个认知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却也牵动了胸口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喉间涌上熟悉的腥甜。我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发出一声微弱的、近乎于无的痛哼。
几乎就在哼声发出的同时,那平稳的呼吸节奏,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覆盖在身上的、那层隔绝寒冷的蓝色灵质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柔和、更加温暖,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被,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我疼痛的身体。光晕流转,带着一种无声的抚慰力量,缓缓渗入,试图平复那肆虐的痛楚。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手,带着极其轻柔的力道,落在了我的脊背上。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于笨拙的、试探性的小心翼翼。指尖拂过沾着灰尘和凝结血块的毛发,带着一种极致的耐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那温度透过皮毛,熨帖着冰冷疼痛的皮肤和骨骼,像一束暖阳照进冻土。
那抚摸中,蕴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力量。是守护的承诺,是失而复得的确认,亦是面对巨大谜题时,一种深沉而坚定的决心。
意识在这份无声的守护与温暖中,终于挣脱了冰冷的泥沼,缓缓上浮。
我艰难地、一点点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冰冷的岩石洞顶,嶙峋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身下垫着柔软的、带着熟悉清冷气息的衣袍。而近在咫尺的,是那张深刻入骨的脸庞。
无限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闭着眼。月光从洞口斜斜地照进来,清冷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嘴角那抹干涸的血迹依然刺目,紧锁的眉头间刻着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的手臂依旧稳稳地环抱着我,将我护在他温暖的胸膛和坚实的臂弯之间。那只大手,还停留在我的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梳理着我颈后凌乱的绒毛。
月光如水,流淌在他沉静的睡颜上,也流淌在我们依偎的身影上。洞外,寒风呼啸着掠过山崖,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但在这一方小小的、由他臂弯构筑的天地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微弱的心跳。
我静静地躺着,感受着那温热的指尖带来的细微触感,感受着那强大臂弯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身体依旧疼痛,未来依旧笼罩着巨大的谜团和危机。风息不会罢休,时空的悖论如同悬顶之剑……
但此刻,在这劫后余生的冰冷洞穴里,在他无声而坚实的守护中,心中那片因失去而冻结的荒原,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土的新芽,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却无比真实的希望,悄然萌发。
我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
黑暗中,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