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人为情叹,情归何处 > 第一章

1
《赐伤》
那一年的春节前夕,你把刚认识八个月的我带到了你的家里。后来你说,你当时是把我当成未来想厮守终身的准伴侣才带回家的,只是当年的我太年轻,情感认知尚未开化,意识不到而已。那时的我,像一株初春的嫩芽,懵懂地被你牵引着,踏入了你精心编织的家的轮廓里。在你家里待了两天后,你又带着我去你外婆家做杀猪客。待在你外婆家的那个下午,由于你忙着去看表弟们打牌,将我晾在了人生地不熟的外婆家。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带着去做客,却又被晾在一边,一种不被重视的失落感涌上我的心头。屋外,杀猪的吆喝声、亲戚的说笑声、孩童的嬉闹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而屋内,我却像被遗忘在孤岛上的贝壳,只能听着热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却触摸不到一丝温度。你外婆家热闹的场面和我孤寂的内心在那天下午形成了鲜明的比对,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被一扇门无情地隔开。
在结束做客归来的路上,我沉默不语,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般的异常难受,直至踏入你的家中,夜色也已悄然降临。满心委屈的我仅淡淡地抛出一句我要休息了,便独自走进卧室,试图平复心绪。然而,整夜我都在生着闷气,难以入眠,而你或许并不知情。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枕边,像一层薄薄的霜,覆在我起伏的心上,冬天冷,而我的心更冷。
第二天我依旧闷闷不乐跟你说了一句:我明天准备回去了。你慌了,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高兴,你轻声的问我:是不是懒在(待不习惯的意思)我说不是,一整天都和你板着个脸,你也只当是我待不习惯小心翼翼地哄我开心,不停的劝我再呆几天吧,我没松口。你的声音像试探的风,轻轻掠过我的耳畔,却吹不散我心底的阴霾。
直到晚上,我俩一起烤火取暖时,你提起实习时被一个女生追求,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拿这件事打趣你,想把你和那个女生硬凑成对,你因为对那个女生不感兴趣,过于较真和同学翻脸骂人的故事让我产生了兴趣。你本来只是提了几句,并不打算再讲下去,我并威胁你说:如果不告诉我,那明天我就回去了,你才向我全盘讲述那段故事。不知是我的好奇心得到了回应,还是你依着我顺着我的行为让我的小女孩心性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和满足,我喜欢这样被你宠爱的感觉。当你讲完那段故事后,我的心情也逐渐好转,才打消了第二天就要准备回去的念头。那一刻,火光映在你的脸上,你的眼眸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我像被驯服的猫,蜷缩在温暖的灰烬旁,暂时忘却了寒冷。
几天过后,从你家里返回的我为这件事向你道歉,检讨自己的任性行为,你暖心又大度的回复我说:我没觉得你那是任性呀,再说了,就算你真的任性,我让着你点不就行了吗当时听到你这样说时,我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重视,被人呵宠的感觉。虽然之前在你外婆家我受了冷落、受了委屈,但有你这句话,我觉得就够了。那句话像一颗糖,融化在我苦涩的喉间,甜意蔓延至心底。
后来,我也常常在生气失望之时一次又一次的拉黑了你,我还孩子气的跟你说你可以哄不好我,但你不能不哄我。你也对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打死骂死都不离开,这句话顿时让我对你产生了初相知时的那种信任感,让我联想到了多年前你说过会让着我的那些话语,我把它当作承诺一样牢牢记在我心里。我总想着,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你,不管怎么说,你都会像哥哥让着妹妹一样让着我哄着我的吧。那时的我们,像两条交织的溪流,以为会永远清澈地奔向同一片海洋。
可后来所经历的种种却完全不一样了。我在一次次遭受冷落时,在我的那些情绪价值得不到满足时,你起初还能耐着性子哄着我,后来就只是道个歉就完事了。我总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反复质问你当年可是说过会让着我的,可你到底让到哪里去了那样质问你的我简直就像个可怜的小丑。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无人接听的电话,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在我一次又一次往后退的时候,你失去了最初的耐心,不再相让、不再哄着,任由我的负面情绪积攒蔓延发酵,开始和我较劲斗狠。可能在你的眼中和心中,觉得是我变了样子,是我太不懂事,太过于执拗倔强,觉得我越来越陌生,认为我就是一个喜怒无常并且不可理喻的怪人。我们像两株背道而驰的植物,在沉默中互相绞杀,根须缠绕成死结。
可你从不知道的是,我这个人很好哄,我的那些敏感脆弱的小情绪、小性子,只会在你面前呈现出来。我总是想在你的身上寻找一点偏爱和例外,就像有些东西给不了后来人,有些东西后来人给不了一样。我在不同的人面前,心性脾气也会不一样。因为这些年以来,也没人对我说过会让着我的那些话,更没有人真正的让着过我。
不被重视的每一秒我都在往后退。当我每次对你说出这句话时,都会心头一颤,犹如被一根刺狠狠的扎进了心窝,
那是我极其酸涩与无奈的时刻。我总是会用尽伤人的话来狠狠的攻击你,以宣泄我那无处安放的小情绪,却又在攻击完之后因为没法收回,而在心底涌上更深的失落失望一次次的往后退。我流下的那些眼泪,也成了无人认领的蒸馏水。也许说过会让着我的那些话真的只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可太较真。我的眼泪在黑暗中坠落,像破碎的珍珠,散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你不知道的是,当没人接住我的负面情绪的那些时刻,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那份不被重视的失落感如潮水般将人淹没。你还不知道的是,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流下的那些眼泪,大多都是在哭自己,哭自己进退两难,哭自己无能为力,哭自己有骨气却没勇气,哭自己的隐忍却没让自己好过一点,哭没人懂我的欲言又止,哭自己变成了曾经最讨厌、最差劲的人......那些无声的哭泣,像暗夜里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我残破的尊严。
曾经的早安,晚安甚至到半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后来变成了24小时都不会冒泡。曾经的只为让你心安,如今却成了我独自的守候。曾经答应的事也总是以忙忙忙为理由而搁置了,好像件件也都没着落,所有的渐行渐远、渐疏渐离都让我都在慢慢的往后退!我们的对话从繁星点点,变成了稀疏的雨滴,最终干涸成荒漠。
我有的时候在想,当你不愿意再花时间、花心思、花精力哄着我让着我的时候,其实就是我对你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没有改变的道歉就是敷衍,被提醒后的疏离就是答案。那些未兑现的承诺,像风中的纸鸢,断了线,徒留我攥着残线的手,在寒风中颤抖。
后来我终于明白,所谓让着,不过是爱情中的海市蜃楼。当潮水退去,裸露的沙滩上,只余下我独自徘徊的脚印,和那些被阳光晒干的、无人认领的泪痕。
2
《清醒——情逝》
把人看清,不如把人看轻;把事看透,不如把事看淡。
——当冷风穿透骨髓,当雨水浸透衣衫,那些曾被捧在手心的期待,终会在寒夜中一寸寸冷却。人心里的执念,往往就在某个瞬间,被一把火燃尽,连灰烬都不剩。
她十二岁那年,母亲便化作了一缕青烟,只留下憨厚寡言的父亲与尚在襁褓的幼弟。父亲生怕姐弟俩受委屈,硬生生将再娶的念头掐灭在岁月里。
初中毕业后,她没再踏入高中的校门,而是背起行囊,将青春碾碎在异乡的灯火里。十七岁,她遇见了那个大她三岁的男孩,眉眼间的温柔让她以为寻到了命运的港湾,三年缠绵如藤蔓缠绕,根系深扎进彼此的生命。
二十岁,男孩说要娶她。可贫寒的家境像一块生锈的铁牌,重重砸碎了婆家的门楣。父亲与叔伯的叹息,公婆亲戚的冷眼,都化作利刃刺向她颤抖的心房。但她倔得像一株石缝里的野草,非他不嫁;他亦如磐石,非她不娶。两个年轻人顶着世俗的狂风,硬是将彼此嵌进了婚姻的红纸里。
婚后的日子,她将打工的履历揉成废纸,困在公婆家的方寸天地。种菜、养鸡、采茶、喂猪,琐碎的家务与生意上的琐事,她用纤细的双手一针一线缝补。他起初的体贴,让她觉得曾经的坚持是值得的——那个顶着压力娶她的男人,终究会护她一生周全。可人心,终究敌不过光阴的蚀刻。
data-fanqie-type=pay_tag>
公婆的冷脸如霜,小姑子的挑拨如毒藤,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他开始在她面前蹙眉,指责她饭煮得不够软,地扫得不够净。她的忍让像一团棉花,吸满了委屈,却换不来半句温存。她仍信着人心换人心,用沉默与劳作,编织着残破的期待。
直到那个清晨,公婆无端的责骂像暴雨倾泻,她终于忍不住顶撞了几句。丈夫的巴掌,裹挟着风声与寒意,狠狠烙在她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撕裂了所有幻象——这就是那个曾发誓爱她入骨的男人这就是她用青春与尊严换来的归宿那一刻,她如坠冰窟,却奇异地清醒了。她搬了出去,在娘家亲戚的帮扶下租了间小屋,找了份生计,决然提出了离婚。
可孩子的啼哭与现实的荆棘,终究让她在离婚协议前踟蹰。她妥协了,将就着余生,但心已死成了荒漠。加班后的深夜,她独自穿行在路灯下,路过婚纱店时,橱窗里的白纱如月光流淌。玻璃映出她清晰的轮廓,不再是那个模糊在婆家阴影里的影子。风卷起她的碎发,她想起那个挨巴掌的清晨——镜中的自己抹去眼泪,声音冷得像冰:疼吗疼就对了,该醒了。
或许每个困在婚姻泥沼的女人,都曾被一记耳光震碎灵魂。有人沉溺在温水中腐烂,有人却将疼痛淬炼成破茧的刀。那些深夜收拾行李的手,那些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黎明,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相:真正唤醒沉睡者的,从来不是他人的怜悯,而是灵魂深处觉醒的轰鸣。
有些情爱,薄如蝉翼,经不起光阴的碾磨与世俗的撕扯。他未能守住诺言,她却在吹尽冷风、淋透冷雨后,长出了嶙峋的脊骨。她依旧在那场将就的婚姻里行走,但心已筑起高墙。一把名为清醒的火,烧尽了执念,也焚尽了寒夜。她知道,有些故事注定要埋进岁月的坟冢,但破土而出的,不再是脆弱的藤蔓,而是向光生长的、更坚韧的根系。
3
《人为情叹,情为何物》
那年的冬末,恰逢大寒节气将尽,午后的阳光在凛冽的风中忽明忽暗,时而穿透云层洒下碎金,时而遁入云翳藏起光影,这变幻的天色如同人心,冷暖难测。
我和你并肩坐在那片草地上,四周枯草泛着淡黄,像被岁月褪去了生机。二十米外的山坡上,几株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枝干虬曲如铁,在寒风中倔强地挺立,仿佛用筋骨刻写着某种无声的誓言。
那是我们阔别二十余载后第一次促膝长谈,空气里浮动着初遇般的局促与矜持。我缓缓掀开记忆的匣子,将这些年工作与生活的片段如胶片般一帧帧放映:职场沉浮的疲惫、生活琐碎的磨损、咬牙吞咽的泪水、暗夜重燃的希望……那些悲欢交织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成无声的默片。我絮语如风,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宁。你静默倾听,眉宇间凝着岁月的霜痕,偶尔回应时,声音里沉淀着曾经的炽烈与如今的钝痛——那些被现实磨平棱角的热忱,那些向命运妥协的叹息。
当太阳再次隐入厚重的云层,山坡上陡然卷起一阵冷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单薄的黑色毛衣裹不住寒意,皮肤上瞬间泛起细密的疙瘩。瞥见你怀里抱着的藏青色西装,我脱口道:我有些冷,若不介意,借我披会儿吧你沉默地将西装轻轻覆在我肩头,那布料带着体温的暖意,瞬间熨帖了肌肤。恍惚间,时光倒流至多年前的某个冬日——你牵着我稚嫩的小手,踏着崎岖山路,身后拖长的两道影子,在积雪上织就过一段暖色的童话。
我们继续絮谈,偶尔提及旧日趣事,嘴角泛起苦笑,那笑纹里沁着酸涩,像一枚未熟的青梅在齿间碾碎。彼此心照不宣,那涩意是陈年遗憾在喉头凝结的痂,是对未来迷雾的惶然。当你的手机铃声接连响起,我骤然惊醒——不能耽溺于这奢侈的时光了。抬手看表,已是下午四点半,该启程了。你率先起身,拍了拍衣上沾染的草屑与尘灰,动作间似在抖落过往。我尝试站起,双腿却像灌了铅,便伸出左手。你默契地握住,掌心传来稳实的力道,将我自草地上托起。指尖相触的瞬间,我蓦然忆起日前那个梦:梦中我也是这般伸手,你亦温柔相握——原来有些重逢,早被命运在潜意识里预演过千百遍。
晚餐时分,你凝视我身上米白色呢子大衣,轻声道:这件与当年你去我家时穿的那件很像。我较真地辩驳:全然不同,这件是呢料,那件是风衣;这件是米白,那件是浅绿。相视一笑,那笑意里浮动着旧时光的蜜色,却又被现实的玻璃隔着,折射出细碎的惘然。
阿悠悠的《人为情叹》总在耳畔盘旋,那句有个人印在当年,被年轮而缠,一圈一圈紧紧捆在心的左边,像藤蔓缠住了呼吸。归途的车里,我继续倾吐那些陈年旧事,你沉默少语,车厢被沉寂裹着,不复来时路上的欣悦(你后来说,怕情绪溃堤,只能噤声吞咽)。夜色渐浓,如墨色帷幕垂落人间,离别的潮气在车厢里无声漫溢。我搜肠刮肚寻理由挽留,却终被你的来电推至倒计时。
你轻转方向盘,放慢车速,车载音响流淌着东方晴儿的《再见吧我最爱的你》,我伸手调大音量,那首从2017年便反复摩挲的老歌,此刻每一句歌词都像剥开记忆的刀锋,尤其是那句遗憾我们曾离幸福那么近,刹那刺破了心防,积蓄的悲怆决堤而下。
我蜷缩在副驾驶位上,头枕靠椅,闭眸如婴孩,试图蜷缩进最后的暖壳。怕离别,又不得不离别,那句倒不如不曾遇见,天各两端与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的叹息,在喉间哽成硬痂。
临近岔路口,你忽而爆发出压抑的嚎啕,惊得我手足无措。夜色裹着车厢,我看不清你泪水的轨迹,只听得呜咽如潮。慌忙唤你停车,你靠边刹车,我颤抖着拉起手刹,将你发烫的头颅揽入怀中,哽咽着道歉:对不起,不该耽误你归程……
成年人的悲恸需随时按下暂停键,我们迅速拭泪,重启表情的铠甲。你重新发动引擎,车轮碾过夜色,朝着两个方向驶去——那件藏青色西装,还披在我肩上,余温渐散,如一段将熄未熄的炭火。
4
《这条街》
好久没有走过这条街,因为我不敢触摸思念。初次听到这首歌是在2017年的暮春午后。她独自徜徉在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旋律从一家服装店的音响里流淌出来,像一缕轻烟缠绕在她耳边。
第一次聆听,她便觉得那旋律如溪水潺潺,沁入心脾,正是她偏爱的风格。她指尖漫不经心拂过衣架上的每一件衣裙,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黏在音响飘出的旋律里。其实,她早已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用浏览衣物的姿态掩饰着对歌声的沉醉。
歌曲循环至第二遍时,她空着手踱到柜台前,鼓起勇气问正在操作电脑的女孩:这首歌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女孩瞥了眼屏幕,轻声道:《这条街》。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如珍藏一枚剔透的琥珀,转身离去时,街景在身后虚化成斑斓的光影,唯有那三个字在心底反复叩响。
归家后,她立刻打开电脑,在酷狗音乐里搜出《这条街》,又顺手百度了这首歌。原来这是冷漠与云菲菲合唱的老歌,而她竟是初闻。单曲循环间,她未细品歌词,只任由旋律在耳畔织成温柔的茧。随后,她将歌曲下载至U盘,如收藏一件珍宝。她总爱把钟情的曲子存入U盘,开车时反复播放,任旋律在车窗内外流淌,一放便是数年。
命运的红线终究在时光里打了个结。再相逢时,他与她对视的刹那,岁月如刀刻下的痕迹在彼此脸上纵横交错。曾经青春的脸庞,如今覆满沧桑的褶皱。他们忆起那条街——其实不过是故乡农村的简陋集市,却是他们唯一一次赶集的地方。尽管后来未能重逢在这条街,集市的模样早已模糊如雾,但逛街时的细节却如刻入骨髓的烙印,清晰得令人心颤。
那年春节前夕,正逢赶集日。他领她前往数里外的集市,两人踩着泥泞的路,在稀疏的摊位间穿行。集市上无非是吃食、衣衫、杂物与孩童的玩具。她的目光被一双黑色中跟皮鞋攫住,他二话不说便买下递给她。那双鞋伴她走过了寒冬与初春,甚至在他与她诀别前的最后一面,她脚上仍穿着它,鞋跟已磨得斑驳,却像一枚沉默的徽章。
逛罢街,他们在街边小吃店草草用了午饭,便坐在店外等车
归程。闲谈间,一位中年大叔打量着她,笃定道:这姑娘文静秀气,定是教书的吧她愕然,自己尚是学生,未来与教书毫无关联。趁他起身离席时,大叔又悄声对她道:这小伙子看着老实木讷,领着你却不知如何是好。年轻的她懵懂不解,却将这话埋进了记忆的匣子。
重逢后,他们日夜倾吐,在破碎的回忆里拼凑往昔的斑斓。那些零星的片段,如刀尖刺入心腑,疼得人喘不过气。那年春节前夕,他归乡途经旧街,随手拍下照片发给她:这便是当年带你逛过的街。她霎时想起U盘里那首《这条街》,急忙传给他,附言:听听,是否应景他点开旋律,凝视歌词,仿佛坠入时光的深潭。而她重读歌词,方觉字字句句皆是他们故事的倒影。
提及那双鞋时,他苦笑:当年真傻,不该买鞋给你,你穿上便走了,再未回头。她知是戏言,却涩然回应:你该买条围巾,将我缠绕住;或买根绳索,任我天涯流浪,你也追去缚回,狠狠责罚一顿,我便逃不出你掌心。玩笑之下,尽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的怆然。往昔的千言万语,如今只剩歌词里那句再多的感慨都化作无言的苍凉。
那条街仍在,历经拓宽与铺砌,泥路成了水泥的坦途。他此后无数次独行于斯,却再不见并肩的身影。她亦在别处逛过无数街市,城的、乡的、异地的,然繁华皆如凋零的黄花。因所有街巷,皆非当年的《这条街》。伤怀之余,她忆起当年大叔的言语,方悟其深意:彼时的他们,稚拙如未熟的青果,怎懂得恋爱的经纬他懵懂,她又何尝通透
如今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你已不是当初的少年。光阴如流沙,淘尽了最纯真的情愫。故地重忆,故事重温,唯余苍凉的叹息与对逝去真情的沉甸甸怀念。街犹在,人已非,唯有旋律如旧,在记忆的褶皱里,一遍遍吟唱着永恒的遗憾。
5
《七夕遗忘曲》
七夕的星河依旧璀璨如昔,鹊桥的传说年年复诵。可总有些故事,如碎银般散落在喧嚣的缝隙里,被时光的潮水冲刷得黯淡无光。他们曾在无人问津的寂静中,独自缝补着缘分的裂痕。
晨起时,手机屏幕亮起,日期赫然刺目:星期五,七月初七,七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刻意提醒,今日是有情人的盛宴。公众号推送着玫瑰与巧克力的广告,抖音里飘着甜腻的情歌,朋友圈的九宫格里挤满了精心摆拍的恩爱。可人间的爱情,哪能皆如牛郎织女般幸运多少故事被遗忘在角落——或因距离消磨成灰,或因误会冰封成痂,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悄然溃烂。
去年的七夕,便是她记忆里最深的伤口。无人问津的寂静,从节日前夜便已悄然蔓延。微信对话框里,二十四小时的空白,像一张无声的判决书。那日恰逢周六,她睁眼时,指尖在微信界面反复摩挲,他的对话框依旧死寂。晨光渐亮,却照不亮心底的忐忑:这样的日子,当真无人会记起她吗
带着惶惶不安,她独自驱车前往医院复查。诊室里,医生蹙眉凝视化验单:若结果仍不理想,恐怕……话语未落,恐惧已如藤蔓缠住她的呼吸。一系列检查做完,答案被锁在等待的囚笼里。正午将至,暑气蒸腾,她走出医院,胸腔里闷压着检查结果与未读消息的双重阴霾。
她将车驶向湖畔,在长椅坐下。湿漉漉的风掠过发梢,远处湖对岸,是二十年前她求学的校园——那里曾短暂盛放过他们的青春。如今,她隔水凝望旧地,而那人早已湮没在红尘深处,连踪迹都成了模糊的谜题。
她不断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出焦灼的弧线。今日是七夕,哪怕只一句朋友圈式的祝福,也足以慰藉这荒芜的心。可周六的寂静如铁,无信息,无电话。失落与担忧在胸腔里撕扯:长久杳无音讯的人,是否早已将她的存在抹去
暮色四合时,终于等来他的消息。她屏息点开,却只看见一句公事公办的请求:能否帮忙询问某事她仍如往常般耐心回复,言辞间甚至添了几分温度。可直至深夜十点,期待的祝福始终未至。她沉默着,将失望咽入喉间,强装豁达入睡。
子夜时分,骤雨突至,雨声如泣如诉,敲打窗棂。她惊醒,心绪如乱麻。想起那空荡的一天,想起他冷漠的疏离,强撑的铠甲轰然碎裂。泪水无声滑落,浸湿枕角。原来被遗忘的滋味,竟是这般蚀骨——如流星坠入深海,刹那绚烂后,只剩永恒的黑暗。她辗转至天明,才悟出:所有心痛,皆源于自己不肯熄灭的期待。
往后数年,每逢七夕,那日的孤寂便如影随形。她反复咀嚼着疑问:情分为何如此易碎昨日你如此重要的誓言,怎就蜕变成今日的漠然民国诗人沈从文的句子总在耳畔回响: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瑰丽情话里藏着白首不相离的梦,而她,却只能在梦醒时分,吞咽现实的苦果。
星河依旧流转,鹊桥传说未绝。她的故事,却成了角落里无人拾起的残篇,独自承受着遗忘的孤寂与痛楚。
后来,她终于学会了与往事和解。明白折磨自己的,不过是心中不肯放下的幻象。生命本轻盈如羽,是欲望为皮囊缀上沉重的铅。当期待熄灭,心便不再为得失所灼。她开始将那些未寄出的祝福,写成风中的诗,任其散入星河——不再为谁而写,只为了祭奠曾经那个在七夕等爱的自己。
6
《先说爱的不不爱了》
新生报到的那天,秋阳温润地洒在校园的梧桐叶上,她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同学,请问报到处在哪转身的瞬间,四目相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两个异乡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竟被命运分进同一个班级。他来自贫瘠的农村,背着褪色的帆布包,眉宇间却透着书卷气的坚毅;她是县城娇养的女儿,裙摆缀着流苏,举手投足间带着被宠溺出的灵俏。公费生与自费生的标签,像两条无声的溪流,在初秋的微风里悄然交汇。
他是班里最高的男生,瘦削的身形在人群中如白杨挺立,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棂,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镀上一层金边;而她是最娇小的姑娘,樱桃唇微抿时总似含着一抹嗔笑,玲珑的身段裹在时下最流行的衬衫裙里,像一朵初绽的铃兰,在女生堆里格外明艳。
青春期的荷尔蒙在教室里暗涌,开学不过半月,他便开始向她靠近——自习课上,他佯装借橡皮,与她的同桌换了座位;课间操时,他总故意落后几步,等她从身旁跑过时,递上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
她常把从言情小说里抄来的句子挂在嘴边:多情总被无情恼,多心总惹相思痛,可终究抵不过他日复一日的温柔。不到半学期,她指尖捏着粉色的情书,在樱花树下点头时,连飘落的瓣都沾了羞赧。从此两人如影随形,晨读时共分一本笔记,周末逃了晚自习,躲在影院后排看老电影,或是手挽手逛遍街巷的小吃摊。同学们打趣道:等毕业典礼那天,咱们直接改喝你们的喜酒吧!
可年少的天真,总敌不过现实的嶙峋。三年后,他带着公费生的身份回了故乡,顺利进了机关单位;她却因自费生的身份被挡在分配名单外。县城里没有适合她的岗位,父母不舍她漂泊,只能将她圈回旧生活里。
起初,电话线里还缠着绵长的思念,信纸上的字迹洇着山那边的晨露。她望着窗台上的蔷薇,总以为等他的工作稳了,就会捧着红帖来提亲,幻想自己将成为山村里第一个穿婚纱的新娘。可半年后,电话渐渐沉默,信笺也断了墨迹。女人的直觉像根刺,扎进她眼底——他变了。
未告知任何人,她揣着攒下的路费,独自踏上千里寻爱的火车。颠簸一夜,抵达他工作的乡镇时,暮色正染红山峦。他见到她,瞳孔骤缩,慌乱中将她安顿在宿舍,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开。她在窄小的房间里枯坐,闻着墙上未干的水泥味,听着窗外虫鸣从喧嚣到寂静。直到次日黎明,同事推门而入,声音裹着怜悯:妹子,他早和咱们单位的小陈好上了,人家长辈在系统里……话未说完,她已僵在原地,像被抽去魂魄的提线木偶。
他回来时,晨雾还未散尽。她望着他躲闪的眼睛,听见他沙哑的嗓音:家里不同意……我是长子,还有两个弟弟要供,爸妈说,得找个有正式工作的……尾音坠地,她没哭,只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得极响,仿佛那金属摩擦声能碾碎三年的光阴。
回城的列车上,她蜷在角落,把写满山盟海誓的日记本撕成雪片,任碎片被风卷出车窗,飘向无垠的旷野。
后来,他如家人所愿,娶了那位有编制的女同事;而她,守着破碎的心,成了亲朋眼中的老姑娘。她不再相信爱情,觉得那不过是场镜花水月的幻梦,宁可独居在旧宅里,任由父母叹息。
直到某个黄昏,她在图书馆遇见一个男人——他不似记忆中那人高大俊朗,却会在雨天默默把伞倾向她淋湿的肩头;不擅长甜言蜜语,却坚持每周送她一束向日葵,直到她终于肯收下。她开始明白,爱情或许不总以炽烈开场,而是在细水长流中,教会人如何被妥帖安放。她学着接纳这份不完美的温暖,在忐忑中重拾信任,在伤痕处生出新的勇气。
多年后的同学会,水晶吊灯下,旧时光被镀上一层虚浮的金。他西装革履地来了,她着一袭素色旗袍也来了。昔日的玩笑再次被提起,众人嬉笑着推搡他们坐在一起,可她只是低头搅着咖啡,任裙摆上的暗纹在光影中浮动。他试图靠近,她却像被惊动的蝴蝶,翩然避至角落。那些未说出口的歉意、不甘、怀念,都随着空气里的烟酒气,飘散在喧嚣里。
聚会过半,他终于寻到机会,在她起身去洗手间的刹那,拦住了她的去路。走廊的感应灯倏然亮起,映出他鬓角新生的白发。你……这些年还好吗声音里藏着沙砾般的粗粝。她抬头,目光如淬过火的琉璃,平静无澜:挺好的,你呢他喉结滚动,苦涩漫上舌尖:我……当初太懦弱了,对不住。她轻笑,仿佛听见冰层碎裂的声响:都过去了,不必再提。语落,她侧身掠过他,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节奏,比当年樱花树下点头时,稳了太多。
他望着她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忽然想起那个撕碎日记本的黄昏——原来有些伤口,纵使岁月缝合了表皮,痂痕仍会随着心跳,在寂静的夜里隐隐作痛。
而她,早已在漫长的跋涉中懂得:爱情不是宿命,而是彼此在荆棘路上,能否握住对方的手,共赴一场破茧的修行。此刻,她推开包厢的门,迎向正朝她微笑的男人,掌心温热的触感,终于熨平了青春里那道曲折的褶皱。
同学会散场时,霓虹灯在夜色中流淌成河。他站在十字路口,望着她乘着那人的车远去,尾灯的光斑渐次模糊。而她靠在车窗上,将脸埋进柔软的靠垫,任由泪水无声滑落。不是为旧人,而是为那个曾在爱里奋不顾身的自己。她知道,此刻流淌的,不再是苦涩的泪,而是终于与过往和解的、清亮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