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濒死瞬间我看见了来世——自己成了连环杀手的下一个猎物;
为保命我不得不提前反杀那个尚未犯案的无辜凶手,
却在成功毁尸时发现了满墙受害者照片,
最惊悚的是照片日期显示:所有谋杀都发生在我反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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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像一只被攥在拳心里的、过度饱满的水袋,每一次徒劳的搏动都挤压出濒死的酸液,浸透每一寸僵硬的肌肉。李维瘫在驾驶座里,脖子被安全带和不自然的角度勒得窒息,视野被撞碎的挡风玻璃切割成无数颤动的碎片。血腥味浓得化不开,铁锈里掺着一股冰冷的、类似地下室的霉味。
时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剧痛海啸般卷过,又突兀地退潮,留下一种奇异的真空感。声音消失了,眼前的狼藉景象也在淡去,被一片飞速旋转的灰白雾气取代。
不是走马灯。是冰冷、机械的画面,硬生生塞进他的脑海。
一个房间。没有窗。粗糙的水泥墙面上,钉满了照片。密密麻麻,一张挨着一张。照片上的人,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恐上,眼睛空洞地大张着,失了焦距。死亡的特写。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引向照片墙的中心。那里,一张较新的照片被钉着。照片里的人,是他自己。穿着今天早上出门时那件蓝色的格子衬衫,背景是自家小区门口,像是某种日常的、毫无防备的抓拍。照片上的他,眼神里还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赶着上班的匆忙。
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他,并非来自变形的车厢。
画面猛地切换。第三视角。他看见自己——那个照片上的自己——被捆绑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嘴被胶带封死,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一个身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狭长、反光的手术刀,刀尖优雅地、缓慢地,沿着他下颌的线条游走。没有面容,那个身影只是一团模糊的阴影,唯独那双手,稳定、苍白,指节分明,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专注。
然后,刀尖压下。冰凉的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下。
……维……李维!
声音穿透迷雾,像一根针刺破肿胀的气球。眼前的恐怖幻象尖叫着碎裂。
剧痛回归,排山倒海。他猛地抽气,气管里全是血沫子,呛得他剧烈咳嗽,每一阵痉挛都牵扯着不知哪里的重伤,痛得眼前发黑。
一张焦急的脸凑在破碎的车窗外,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忽远忽近: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坚持住!
来世…那个是来世
冰冷的预感比剧痛更深刻地侵蚀了他。那不是幻觉。太真实,太具体,尤其是那双手,那缓慢施加痛苦的冰冷触感,烙印一样烫在他的神经末梢。
他会死。不是死在这场车祸里。而是会死在那个房间,死在那把手术刀下,死在那双苍白的手里。
不……他嘶哑地挤出声音,血沫从嘴角溢出。
救援人员开始用工具破拆变形的车门。金属扭曲的尖啸声刺激着他的耳膜。
混乱中,那个预感疯狂地滋长,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残存的意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即将发生的命运。必须做点什么。必须阻止。必须找到他。在那个他对自己动手之前。
找到那个手持手术刀的阴影。
然后呢
一个更黑暗、更冰冷的念头,悄无声息地从濒死的恐惧深渊里浮起。
然后,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
医院的顶灯惨白,一条接一条地掠过眼帘,像审视一道被送上流水线的残次品。推床的轮子摩擦着走廊光洁的地面,发出持续而单调的嗡鸣,与各种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远处模糊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他敏感到极致的神经。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却怎么也压不住那铁锈般的血腥,还有那幻影中带来的、若有似无的霉味。
每一次闭上眼,哪怕只有一瞬,那没有窗户的房间、满墙的死亡照片、冰冷的金属椅、还有那缓慢划下的刀尖就会扑上来,清晰得令他窒息。他猛地睁眼,瞳孔在强光下收缩,心脏监测仪立刻发出急促的警报。
放轻松,李先生,你安全了。护士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程式化的距离感。
安全
他喉咙干裂,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嘶吼。安全个屁!他就在这里!那个拿刀的人!他可能就在外面,可能正扮成医生、护工、或者探病的家属,用那双苍白的手拿着病历夹或者慰问果篮,冷静地观察着他,评估着他这只猎物何时能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难所,走向早已为他备好的屠宰场!
警察来了,做事故笔录。他嘴唇哆嗦着,描述那辆失控冲过来的卡车,但更多的细节卡在喉咙里。他怎么能说说他预见自己会被一个连环杀手盯上说他看见了自己被虐杀的细节他们会把他直接转去精神科。或者更糟,当作胡言乱语不予理会,然后那个他就能更轻易地得手。
他必须靠自己。
记忆的碎片在止痛药和创伤造成的混乱中浮沉。那双手。稳定,苍白,指节分明。右手虎口处,似乎有一道细小的、白色的旧疤,像一条沉睡的蚕。还有……背景。那个房间。水泥墙的左上角,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似乎有一片不规则的水渍,边缘发黄,像一幅模糊的地图。钉照片的图钉,似乎是某种特定的金属款式,小小的圆头,在幻象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还有……自己那张照片。背景是小区门口。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电动车,很常见,但挡风板上贴着一张褪色的、某个外卖平台的红色贴纸。拍照的时间……是昨天前天那个他,早就开始跟踪他了。像幽灵一样潜伏在他的生活周围。
恐惧毒蛇般缠绕着心脏。但他强迫自己呼吸,一遍遍回溯那些细节。这是唯一的线索。找到那个房间,找到那个人。
出院那天,阳光猛烈得刺眼。世界依旧车水马龙,喧嚣正常。但他看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每一个在他家楼下徘徊的身影,每一个穿着工装、可能拥有那样一双手的男人,都像是潜在的、披着人皮的噩梦。
他租了一辆车,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小区对面不起眼的角落。他开始监视。用新买的、高倍数的望远镜,从窗帘的缝隙里窥视外面的一切。记录每一个出现的可疑身影,对比记忆里的那双手。
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疲惫和日益加剧的恐惧几乎要把他压垮。那个幻象夜夜入梦,刀尖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接近皮肤。
直到那个下午。
一个男人,骑着电动车,停在了他小区门口对面的人行道上。黑色的电动车。挡风板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红色的外卖平台贴纸。
李维的心脏骤停了一秒。
男人没穿外卖服,只是普通的深色夹克。他停好车,似乎在等人,偶尔抬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李维所住的楼层。
距离太远,看不清手。李维屏住呼吸,望远镜的焦距调到最大。
男人点了支烟,夹着烟的左手……普通。他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右手……
右手虎口处,一道细小的、白色的旧疤。
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脊柱。
是他!
男人似乎没等到人,发动电动车,离开了。李维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他猛地拧动车钥匙,引擎低吼一声。跟上去。必须跟上去。
跟踪是笨拙的,全凭一股肾上腺素的蛮力支撑。穿过拥堵的街道,拐入越来越偏僻的城区。最终,那辆黑色电动车驶进了一个老旧的、缺乏管理的厂区宿舍小区。红砖墙皮剥落,楼道口堆着杂物。
男人推车进了最里面一栋楼的一层储藏室。片刻后,他空手出来,锁上门,转身走向旁边的单元门洞,上了楼。
李维把车停在远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胸骨。
就是这里。那个储藏室。幻象里的房间。
他等到深夜。小区寂静无声,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坑洼的地面。他揣着一把新买的、沉重的扳手,冰凉的金属贴着他的皮肤。口袋里还有一副手套,一个强光手电。
心跳声在万籁俱寂中放大成擂鼓。
他绕到楼后,储藏室的那一面没有窗户。但他记得那个水渍——左上角。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手电隔着一段距离,快速扫了一下储藏室门旁的墙壁高处。
一片不规则的水渍,边缘发黄。
就是这里。
锁是老旧的挂锁。他用扳手卡住,咬牙发力,肌肉因紧张和用力而颤抖。轻微的金属扭曲声后,锁扣弹开。
浓重的、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灰尘、霉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金属腥气。幻象的气味。
他推开门,手电光柱刺入黑暗。
光柱颤抖着,扫过室内。
水泥地。杂旧的家具蒙着厚厚灰尘。然后,光柱打在对面的墙上。
一瞬间,李维的呼吸停了。
墙。整整一面墙。
钉满了照片。
密密麻麻,一张挨着一张。男女老少,表情扭曲在极致的惊恐中,瞳孔放大,嘴巴以各种不自然的弧度张开,凝固着无声的尖叫。死亡的画廊。
他的手电光不受控制地向上移动,移向记忆中的位置。
左上角。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那里空着一块,只钉着一颗孤零零的、金属圆头图钉。图钉下方,用红色的记号笔,小心翼翼地写着一个日期。
是明天的日期。
光柱猛地向下坠落,落在墙中心偏右的位置。
那里,钉着他的照片。蓝色的格子衬衫,小区门口,那辆黑色电动车带着红色的贴纸就在背景里。照片上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照片下面,同样用红笔写着一个日期。
是后天。
李维的胃袋猛地抽搐,酸液涌上喉咙。他扶着门框,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不是预感。是计划。是安排。
那个人……那个虎口有疤的男人……他不仅仅是个未来的凶手。他是一个……艺术家一个按日程表行事的……收割者
而自己,李维,被安排在明天之后。
恐惧如同实体,攥紧了他的心脏,挤压出最后一丝侥幸。报警怎么解释闯入私人地方发现了一面写满未来日期的照片墙照片上的人还都活得好好的他们会相信吗在那之前,他会不会已经察觉然后提前……
不行。
不能赌。
冰冷的决心混合着滚烫的恐惧,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那个在车祸濒死时浮起的黑暗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坚定。
必须阻止他。在他动手之前。在他把自己变成墙上又一幅作品之前。
在他……还完全无辜的时候。
这个想法让他战栗,却又带来一种扭曲的平静。
他退出储藏室,轻轻带上门,尽量让它看起来完好。然后,他回到车里,坐在驾驶座上,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等待着黎明。
接下来的两天,李维成了自己生活的幽灵。他请假,手机关机,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常规联系。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那个骑黑色电动车、虎口有疤的男人身上。
他躲在暗处,用望远镜追踪男人的一切。男人叫张珩,独居,在一家小印刷厂做排版工,工作规律,生活单调得像一潭死水。他观察他的作息:早上七点出门,下午六点回家,偶尔会在楼下小卖部买包烟,或者一碗泡面。他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沉默,甚至有些畏缩,扔进人海瞬间就会消失。
越是普通,越是令人毛骨悚然。那面墙,那些照片,那种冷血的规划,与眼前这个男人的表象产生了致命的割裂感。李维胃里始终像揣着一块冰。
他需要计划。不是冲动,是执行。地点只能是那个储藏室,那里隔音,隐蔽,是张珩自己选择的、存放罪恶的巢穴。时间,必须在张珩下次进入之后,在他落单的时候。
工具他不能用自己的车运尸体。张珩有电动车。他想起储藏室角落里看到过一堆废弃的油布和塑料膜。还有……处理。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他想到了郊区那个废弃多年的化工厂,巨大的酸液池早已干涸,但地下管道纵横,荒芜得连流浪汉都不会靠近。那里,可以埋葬一切。
每一个步骤在脑海里反复推演,冰冷、精确,像一套陌生的程序在他大脑里自行运行。他感到一种灵魂出窍般的剥离感,看着另一个自己冷静地谋划着一起谋杀。
日期前的夜晚,李维最后一次检查了背包里的东西:新买的粗麻绳、胶带、从工地偷来的短柄铁锹、一套深色的旧衣服和鞋子(事后烧掉)、一瓶水,还有那把沉甸甸的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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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墙上的钟滴答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他的神经上。他试图去想一些美好的事,阳光、微风、咖啡馆里偶然听到的笑声……但那些画面苍白无力,瞬间就被储藏室里那面照片墙的血色淹没。
他为什么要选我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随机还是我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了他这种……东西
没有答案。只有必须行动的绝境。
第二天,天气阴沉,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李维像潜伏的猎豹,守在厂区宿舍小区外。下午六点半,张珩准时骑着电动车出现。一切如常。
七点,天光开始暗淡。张珩下楼,走向那间储藏室。李维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是现在。
他压低帽檐,戴上手套,借着渐浓的暮色和稀疏的树木掩护,快速靠近。储藏室的门关着,里面亮起昏黄的灯光,隐约传来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李维无声地吸了口气,从背包里抽出扳手,冰凉的触感让他汗湿的手心稍微清醒了些。他靠在门边的墙上,听着里面细微的动静,计算着时间。
几分钟后,里面的声音停了。灯还亮着。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就在门向内打开一条缝隙,张珩的半边身子探出的瞬间——
李维动了。毫无征兆,像扑向猎物的野兽,全身的力量压了上去。左手猛地从身后捂住张珩的口鼻,巨大的冲击力将对方连同未完全打开的门一起撞回储藏室内!
呜——!
张珩的惊呼被死死闷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短促的闷响。他剧烈挣扎,手肘向后撞击,双腿乱蹬,踢倒了一个空纸箱。
李维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一种尖锐的耳鸣。他凭借体重将张珩死死压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顶住他的后腰。捂嘴的手感受到对方胡茬的刺痛和湿热急促的呼吸。
张珩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扭动。一只手胡乱向后抓挠,指甲刮过李维的手臂,火辣辣地疼。
不能让他出声!不能拖延!
李维右手握紧的扳手扬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金属表面划过一道暗沉的光。
他犹豫了百分之一秒。身下这个人,此刻,在法律和道德上,完全无辜。那张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但下一秒,满墙受害者惊恐的面孔,那把逼近喉咙的手术刀,以及自己照片下那个血红的日期,如同烧红的铁烙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无辜等他把刀割开自己喉咙的时候,就不无辜了!
啊——!一声压抑的、不像人声的低吼从李维喉咙里迸出。
扳手带着全身的重量和疯狂的决绝,狠狠砸落!
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
身下的挣扎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了两下,然后迅速软了下去。
捂着嘴的手,感觉到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涌出。
李维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不敢松手,维持着压制的姿势,直到感觉身下的躯体彻底松弛,生命的气息迅速流失殆尽。
几分钟或许只有几十秒。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慢慢松开手,瘫坐在地上,扳手当啷一声掉在脚边。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偏过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他杀人了。
真的杀人了。
储藏室里死寂无声,只有昏黄的灯泡滋滋地响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那面令人胆寒的照片墙上。那些照片上的眼睛,似乎都在无声地注视着他,这个刚刚诞生的杀人犯。
冷汗顺着脊柱滑下。他不能待在这里。
处理。必须处理掉。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发软。他找到那堆预想中的油布和塑料膜,展开,铺在地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抓住张珩尚且温热的胳膊,开始拖动。
尸体很沉。拖动时,头颅不自然地歪向一边,露出后脑勺那个可怕的凹陷,血和别的什么糊满了头发。李维别开脸,咬紧牙关,凭着一股非人的意志力,将尸体拖到油布上,用塑料膜紧紧包裹起来,再用绳子捆了好几道,形成一个巨大的、臃肿的包裹。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汗水迷住了眼睛。
他喘着气,环顾这个罪恶的巢穴。必须清理现场。他找到一块破布,蘸着水,胡乱擦拭着地上的血迹。昏暗中,血迹变成深色的、粘腻的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他抬手想去擦额头的汗,目光无意间扫过那面照片墙。
动作顿住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刚才极度紧张之下没有留意。现在,稍微定下神,他发现墙上的照片……似乎多了
不可能。一定是错觉。精神太紧张了。
他晃了晃头,拿起强光手电,下意识地照向墙面,像是要确认这个恐怖展厅的每一个细节,或者说,像是要寻找某种……安慰证明自己做得对
光柱缓缓移动。
掠过那些惊恐扭曲的脸。
突然,光柱停住了。凝固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的位置,在整面墙的中间区域。照片上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卷发,穿着碎花裙子,眼睛因极度恐惧而几乎凸出。
李维的呼吸骤然屏住。
这个女人……他认识。是张珩那家小印刷厂斜对面早餐店的老板娘!人很和气,他跟踪张珩时,还曾在她店里买过一杯豆浆!
她……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听说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爬升。
手电光颤抖着,移向另一张照片。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看起来十四五岁。背景是某个学校的篮球场。李维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男孩,他昨天下午跟踪张珩时,还看见他在小区附近的篮球场上打球,生龙活虎!
冷汗瞬间湿透了刚刚干了一点的后背。
光柱疯狂地移动,扫过一张又一张脸。
那个晨练的老头,今天早上还提着鸟笼从小区门口经过!
那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昨天傍晚才下班回家!
那个……
每一个!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最近两天,在他决定反杀、并且实施之后,还鲜活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幻觉!一定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李维猛地用手背揉搓眼睛,再次将手电光对准那些照片。
清晰的影像无情地刺入他的瞳孔。
照片没有变。变的的是……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每一张照片下方。
那里,都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着一个日期。
之前他注意力全在自己的照片和那个空位的日期上,完全没有留意其他。
现在,他看清楚了。
那些日期……
老板娘照片下的日期:是今天。
篮球少年照片下的日期:是明天。
老头照片下的日期:是后天。
职业装女人……
所有的日期……所有的谋杀日期……都尚未发生!都排在未来!排在他闯入这个储藏室、做出反杀决定之后!
嗡——
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声音。
李维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僵立在原地,手电光柱直直地打在那面墙上,一动不动。
所以……所以张珩他……
他还没有开始
他一个都还没杀
他只是一个……收藏者一个……计划的制定者
而自己……自己……
呃……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痛苦的呻吟,突然从身后那个油布包裹里传了出来。
李维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他极其缓慢地、像是颈椎生了锈一样,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目光落在那个巨大的、被油布和塑料膜包裹的轮廓上。
包裹……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抽搐。
紧接着,又是一声更清晰的、带着血沫倒气声的呻吟从包裹里传出。
他没死透!
李维瞳孔骤缩成针尖,巨大的惊恐和一种无法形容的、荒谬绝伦的寒意瞬间将他吞没。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照片墙上。
照片墙最中心,那张属于他的照片里,穿着蓝色格子衬衫的自己,正对着他露出毫不知情的、匆忙的微笑。
照片下方,红色的日期墨迹仿佛新鲜得快要滴下血来。
明天。
那声呻吟,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李维耳中所有的嗡鸣和死寂。
油布包裹又动了一下,更明显了,塑料膜摩擦着水泥地,发出窸窣的、令人牙酸的声响。里面的东西在挣扎,试图呼吸,试图从这过早的坟墓里挣脱出来。
他没死!
这个认知像高压电击穿了李维的脊髓。恐惧和一种更可怕的、冰凉的荒谬感攫住了他。张珩没死,而自己……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基于一个来自来世的幻象,基于一面写满未来的墙,他袭击了一个——至少在此时此刻——可能完全无辜的人
不!不可能无辜!那面墙!那些照片!那些日期!
李维的目光猛地甩回照片墙。手电光颤抖着扫过那些面孔。早餐店老板娘,篮球少年,提鸟笼的老头……他们的日期都在未来。他们都还活着。
那自己看到的来世是什么是张珩计划中的画面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嗬……嗬……
包裹里的喘息声加大了,带着濒死的、湿漉漉的杂音。油布表面凸起一块,又塌下去,是头部在徒劳地扭动。
不能让他出来!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逻辑混乱和道德拷问,纯粹出于自保的动物本能。如果张珩现在活过来,哪怕只剩一口气,指认他,那他就完了!故意杀人未遂闯入私宅他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更何况,如果张珩真是那个预想中的魔鬼,让他活下来,自己就死定了!
必须完成。
李维的眼睛瞬间充血,呼吸变得粗重。他猛地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扳手。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传递来一种扭曲的力量感。
他一步跨到那蠕动的包裹前,高高举起了扳手。
包裹里的张珩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挣扎得更剧烈了,发出模糊不清的、被闷住的呜咽。
李维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前是幻象中那把缓慢划下的手术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低吼,扳手带着风声,再次狠狠砸落!
砰!
闷响。包裹剧烈地弹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下去。
呜咽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李维粗重的喘息,在堆满罪恶和死亡预言的狭窄空间里回荡。
死寂重新降临。这一次,更加彻底,更加沉重。
他站在原地,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听着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慢慢平息,变成一种空洞的、机械的跳动。汗珠从额头滚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杀了他。第二次。确保了他真的死了。
现在,没有回头路了。
处理掉。必须立刻处理掉。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混乱的、令人崩溃的疑问全部甩出去。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行动,按照计划行动。
他拖起那个比刚才更沉、更软的包裹,用尽全身力气,把它搬上了停在外面的电动三轮车。油布表面渗出深色的、粘稠的液体,顺着车斗的缝隙往下滴落。他胡乱找了些废纸板和旧报纸塞住缝隙,盖住包裹。
启动电动车。电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不敢开灯,借着微弱的天光,驶出小区,驶向郊区那个废弃的化工厂。
夜风冰冷,吹在他滚烫的脸上,却带不走丝毫燥热。道路两旁的黑影幢幢,每一棵树的形状都像是潜伏的怪物,每一个远处的光点都像是窥视的眼睛。他紧紧握着车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他总觉得身后有东西。不是具体的车灯或脚步声,而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注视,黏在他的背脊上。仿佛他刚刚杀死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惊动了某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庞大存在,此刻正无声地苏醒,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胆大妄为的闯入者。
他甚至不敢去看后视镜,怕看到油布包裹突然坐起来,或者,看到另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烁。
一路有惊无险。化工厂巨大的、锈蚀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像一头死亡的巨兽匍匐在荒野中。断裂的管道伸向天空,如同扭曲的骨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化学品的酸涩气味。
他把电动车藏在一堵断墙后面,费力地拖下包裹,还有那把短柄铁锹。
选址费了点功夫。他需要一处看起来最近没人动过、土质又相对松软的地方。最后,在一排早已锈穿的反应罐背后,他找到了一小片被杂草半掩的空地。
开始挖。
铁锹啃咬着泥土,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每一锹下去都无比艰难,泥土似乎带着粘性,抗拒着被翻开。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冷风一吹,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不敢停,像一台麻木的机器,重复着挖掘的动作。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画面:张珩虎口上的疤,那面墙上的照片,日期,老板娘的笑脸,篮球少年运球的身影,还有……包裹里最后那声挣扎的呻吟。
我是为了自保……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像在说服自己,又像在祈求某种虚无的原谅,他迟早会杀了我……杀了他们所有人……我阻止了……我阻止了……
坑挖得差不多了,大概一人多长,半人深。他累得几乎虚脱,拄着铁锹喘气。
他把包裹拖到坑边,推了下去。沉重的物体落底,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拿起铁锹,开始填土。
泥土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在油布上,渐渐掩埋了那令人恐惧的形状。每填一锹,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就沉重一分,压得他喘不过气。
当最后一锹土拍实,地面只留下一个略微隆起的新鲜痕迹时,天边已经透出了一丝灰白。
黎明快要来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那片新土,心脏却奇怪地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慌攥紧。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那面墙上的日期呢那些注定要死的人呢
张珩死了。谁去执行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骤然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颤。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废弃的工厂死气沉沉,只有风吹过破铁皮的呜咽声。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了。
他不敢再多留一秒,像是背后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追来。他扔下铁锹,跳上电动车,疯狂地拧动转把,车子趔趄着冲出来路,颠簸着逃离这片荒野。
回到市区,天色已经大亮。城市苏醒过来,车流人流开始涌动,充满了活人的气息。但这日常的喧嚣反而让李维感到更加格格不入和恐惧。每一个等红灯的行人,每一个路边买早餐的顾客,在他眼里都像是舞台上的道具,而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恐怖戏剧,正在幕布后悄然准备上演。
他绕路把电动车扔到一个遥远的、无人看管的旧货市场角落。然后步行回家,一路上尽可能地避开监控,低着头,如同一个幽灵穿梭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回到家,反锁上门,拉紧所有窗帘。黑暗笼罩下来,他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亢奋惊恐得无法闭合。
他洗了手,一遍又一遍,搓得皮肤发红,却总觉得那股血腥味和泥土味顽固地附着在上面。
他需要确认。
必须确认。
那些照片上的人。他们是不是……真的都还活着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点开了本地的新闻APP和社会媒体平台。
手指僵硬地滑动屏幕。
没有。没有关于早餐店老板娘、篮球少年或者其他人意外死亡的新闻。一切风平浪静。
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高悬着。
也许……也许自己真的阻止了张珩是唯一的执行者,他死了,计划就中断了那些日期自然作废了
对,一定是这样。那面墙,只是张珩变态的幻想计划,现在随着他的死亡,一起被埋葬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给自己寻找一丝喘息的空间。
几天过去了。风平浪静。
李维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家里,靠点外卖度日。他不敢拉开窗帘,不敢接陌生电话,任何一点突如其来的声响都能让他惊跳起来。晚上睡觉,必定被噩梦纠缠,有时是张珩从土里爬出来,有时是那把手术刀终于割开他的喉咙,有时是满墙的照片活了过来,对着他无声尖叫。
他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像个惊弓之鸟。
第四天下午,他强迫自己必须出门买点东西。戴上帽子和口罩,他像个贼一样溜出小区。
在便利店买方便面时,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电视机。
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播放一则快讯。
女主播的表情严肃:……今晨,一名晨练市民在西山公园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死者身份初步确认为附近一家早餐店的经营者王某某(女,48岁)。警方初步勘查判断为他杀,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电视屏幕上闪过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但那个地点,以及被害人模糊的轮廓和衣着……
李维手里的购物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早餐店老板娘。
照片下的日期……是今天。
周围顾客和店员惊讶地看过来。李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踉跄着冲出便利店,几乎是爬回了家。
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死了。
和张珩计划的时间一模一样。
张珩已经死了!被自己亲手埋进了土里!
那……是谁杀了她!
他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扫过昏暗的客厅,仿佛那个看不见的凶手,此刻就站在这个房间里,正对着他露出冰冷的微笑。
电话,就在这时,突兀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电话铃声像一把冰锥,刺破死寂,也刺穿了李维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猛地一颤,背脊狠狠撞在门板上,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客厅茶几上那个正在疯狂震动、嘶鸣的座机。
谁会打这个电话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号码。父母朋友他们早该联系不上他而着急了还是……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鬓角。一种冰冷的直觉顺着脊椎爬升。
他不敢接。那铃声每响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
响了十几声后,铃声戛然而止。
寂静重新降临,却比之前更加沉重,充满了未尽的威胁。
李维瘫坐在那里,粗重地喘息,耳朵却竖起着,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没有脚步声,没有敲门声。
仿佛那通电话只是为了告诉他:我知道你在家。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或者……我知道你没能阻止什么。
早餐店老板娘死了。按照计划。
他抱住头,手指用力插进头发里,指甲抠着头皮,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炸开的恐惧和混乱。
为什么张珩明明已经死了!被埋在了那个荒芜的化工厂地下!
是谁谁接手了这份工作
是张珩有同伙另一个潜伏的、更可怕的杀手还是……某种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那面墙本身那些日期本身拥有某种诅咒般的力量,必须被履行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卧室的方向。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就在里面。他需要知道!需要确认下一个!
他连滚爬爬地冲进卧室,打开电脑。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准确敲击键盘。好不容易打开浏览器,点开本地新闻网站和社会媒体的本地板块。
没有。还没有关于篮球少年的消息。
日期是明天。
他死死盯着屏幕,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时间在极度焦虑中缓慢爬行。
傍晚时分,一条本地论坛的帖子跳了出来,标题是:[求扩散]XX中学一学生放学后失联,身穿蓝色校服,身高约175……
李维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点进去。发帖人是学生的家长。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笑容灿烂,穿着校服,背景是学校的篮球场。
就是他!照片墙上的那个篮球少年!
失联时间:今天下午放学后。
李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他扶住桌子,胃里翻搅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开始了。又开始了。
下一个是谁提鸟笼的老头职业装女人还是……后天,轮到自己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站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必须做点什么!报警怎么报说我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说我知道一个连环杀人计划但凶手已经被我埋了他们只会把他当疯子抓起来,或者更糟,直接发现他杀人的证据。
去找那个老头警告他怎么警告说我看了一张你的死亡照片他会信吗就算信了,能躲得过吗那个看不见的执行者……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他忽然停下脚步。
照片墙。
那个储藏室!
张珩的储藏室里,会不会有线索关于同伙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或者……关于如何阻止这一切
这个念头带来一丝微弱的、病态的希望。尽管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地方,他就恶心得想吐,但这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
深夜。比上一次更深的夜。
李维再次来到那个老旧厂区宿舍小区。这一次,没有犹豫,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麻木。他戴着手套帽子,用之前偷配的钥匙——处理张珩物品时留下的——轻易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未被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腥气。他打开带来的强光手电。
光柱扫过。
那面墙依然在那里。
密密麻麻的照片。惊恐的脸。红色的日期。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篮球少年的照片。照片下方,那个代表明天的日期,此刻,在手机屏幕微光的对照下,显得无比刺眼。仿佛墨迹还未干透。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开始疯狂地搜寻。翻动那些堆放的杂物,打开每一个纸箱,检查每一本可能存在的笔记本。
纸张发黄,物品腐朽。大多是些毫无意义的废旧物品。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他的手在一個破旧的木箱底部,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冷冰冰的东西。
不是纸。
他把它掏出来。
是一台老式的数码相机。很旧,但保养得似乎还不错。
心脏莫名地开始狂跳。
他颤抖着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显示还有电。他点开存储的照片列表。
唰——
密密麻麻的缩略图布满了屏幕。
照片。无数张照片。
偷拍的角度。熟悉的场景。
早餐店老板娘笑着招呼客人。篮球少年在球场跳跃投篮。提鸟笼的老头悠闲散步。职业装女人匆匆走进写字楼……
和他之前在储藏室墙上看到的,几乎一样。但这些是生活照,还没有那极致的惊恐,还没有被钉上墙。
继续往前翻。
更多的陌生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被偷拍。有些照片下面,甚至用相机标注了日期——那些日期,很多已经过去了。
李维的手指僵住了。
他看到了几张异常熟悉的、已经过去日期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表情变成了死亡前的恐惧。和墙上的一模一样。
日期……是在他反杀张珩之前。
也就是说,在他动手之前,张珩已经……成功过杀过人
那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受害者没有出现新闻没有报道是没被发现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颤抖着,继续疯狂地向后翻动照片。手指因为急促而不断滑错。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几张。
照片的主角,变成了一个人。
穿着蓝色的格子衬衫,走进小区门口。在公司楼下抽烟。在超市里买东西。甚至有一张,是他几天前,躲在窗帘后面,用望远镜向外窥视的侧影!
被拍了。他一直被窥视着。从很久以前开始。
最后一张照片。
日期标注,就是明天。
照片上的他,占据了整个画面。似乎是从极近的距离偷拍。他的眼睛看着镜头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虑,但还没有惊恐。
还没有变成墙上的那种照片。
李维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相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水泥地上。电池和后盖摔开,存储卡弹了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那面冰冷的照片墙。
照片上那些死者的眼睛,仿佛都在无声地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这个试图反抗命运却徒劳无功的小丑。
张珩不是预言家。
他是记录者。
他不是在计划谋杀。
他是在……归档。
那些日期,不是计划实施的日期。是……归档的日期或者说,是死亡注定被发生的日期而张珩,只是提前知道了这些日期,并为之拍下了备案照片
那真正的杀手是谁
是谁在按照这个可怕的日程表行事
李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比埋尸那夜的荒野寒风更冷。这寒冷来自对世界运行规则的彻底颠覆和恐惧。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墙上自己的照片。
照片下的红色日期,像一只等待嗜血的眼睛。
明天。
就是明天。
跑
能跑到哪里去那个执行者连他躲在窗帘后偷窥的样子都能拍到。
躲
哪里是安全的
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绝望如同冰海,淹没了他。
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坐在冰冷的灰尘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向那个注定的时刻。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第二天。日期上的那一天。
李维没有跑。也没有躲。
他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帘紧闭,房间里一片昏暗。他刮了胡子,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不是蓝色的那件。
像等待一场已知审判的囚徒。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执行者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刀毒意外
一切的未知,变成了最磨人的酷刑。
电话没有再响起。门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从清晨,到中午,到下午。
夕阳的光线艰难地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昏黄的光带。
就在那光带渐渐变弱,即将消失的时候。
咚咚咚。
敲门声。平稳。清晰。不紧不慢。
来了。
李维的身体猛地绷紧,瞳孔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同样的节奏。
然后,门锁发出了轻微的、金属转动的声音。
咔哒。
门,被缓缓推开了。
没有暴力破锁的痕迹,就像是用钥匙打开的一样。
一个身影站在门口,背对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线,面目模糊,只有一个黑色的轮廓。
他(或者她)迈步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
黑暗彻底吞噬了房间。
李维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来人的脸,却只看到一团更深的黑暗。
那个身影停在了客厅中央,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没有立刻动手。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平稳,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听不出男女,年纪,没有任何特征。
时间到了。
李维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为……什么
那个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极轻,几乎像是幻觉。
没有为什么。只是轮到了你。
张珩……
他负责记录时间。我们负责履行。
我们。
这个词让李维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不是一个杀手。是一个……组织一种……机制
那……那些日期……
日期早已注定。声音打断他,依旧平稳无波,从开始,到结束。一切都在墙上。
那我……我杀了他……李维的声音绝望而嘶哑,我改变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你确保了记录和履行的……连贯性。他开始变得不稳定,试图留下痕迹,比如那台相机。这不符合规则。你的出现,很及时。
李维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所以……他的反杀,他的恐惧,他的挣扎,他自以为是的反抗……从头到尾,都不是阻止,而是……
而是这个冰冷流程的一部分
是我们利用他,清除了一个可能出问题的环节
他想起张珩最后那声挣扎的呻吟。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味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瞬间将他击垮。他瘫在沙发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个身影动了。
缓缓地,从身后拿出了什么东西。
细长。冰冷。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似乎反射着窗外透进的最后一丝微光。
手术刀。
和幻象中一模一样。
身影靠近。无声无息。
李维能闻到一股极淡的、消毒水般的冰冷气味。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
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那片黑暗越来越近。
冰凉的金属,轻柔地贴上了他的下颌皮肤。带着一种精准的、艺术的冷酷。
和濒死幻象中的触感,分毫不差。
原来,来世看到的,不是开始。
是结局。
注定无法改变的结局。
黑暗彻底笼罩了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