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靠在林砚的背上,被他背着走下天文台的石阶时,天边的云已经被染成了金红色。山风带着草木的湿气扑在脸上,她能闻到林砚衬衫上淡淡的硝烟味,还有周远手里那个黑色盒子散发出的、像晒过太阳的旧书般的味道。
“哥,你的伤口还疼吗?”她轻声问,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砚后背渗血的纱布——那是刚才为了护着她被掉落的石块砸中的。
“早不疼了。”林砚的声音带着笑意,脚步却放慢了些,“倒是你,被绑了那么久,饿不饿?下山带你去吃巷口那家豆浆油条。”
周远跟在他们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盒子。怀表的余温还留在掌心,他总觉得苏棠的气息还萦绕在上面,像她每次采访时递过来的热咖啡,烫得人心里发暖。刚才在天文台,光盾散去的瞬间,他好像看到盒子里闪过一道虚影,是苏棠笑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快得像错觉。
“周远哥,”林晚忽然回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苏棠姐她……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周远愣了愣,想起苏棠总说“重要的人离开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你”。他抬头望向渐亮的天空,最亮的那颗启明星还挂在天边,像一枚嵌在蓝丝绒上的碎钻。
“会的。”他认真地说,“她那么喜欢发光,肯定是最亮的那一颗。”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晨光把一切都照得清晰。林晚数着路边的野菊,林砚哼着不成调的老歌,周远偶尔应和两句,气氛渐渐驱散了生死边缘的沉重。走到山脚时,巷口的豆浆摊果然支起来了,白气腾腾的锅里滚着豆浆,油条在油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张叔,三碗甜豆浆,十根油条!”林砚把林晚放下,找了张矮桌坐下。
张叔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擦着碗笑道:“小林啊,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你妹妹这是……”他看到林晚苍白的脸色,又瞥到林砚背上的伤,把话咽了回去,只多舀了两勺糖,“快趁热吃。”
林晚捧着温热的豆浆碗,指尖终于有了暖意。她小口喝着,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报亭:“哥,你看!今天的早报出来了!”
报亭前围着几个人,头条的标题格外醒目——《神秘组织“时序会”覆灭,警方捣毁其秘密基地》,旁边配着天文台的照片,只是隐去了他们三个的身影。报道里说“匿名人士提供关键线索,协助警方完成抓捕”,没提时间锚点,也没提苏棠。
“是苏棠姐的通事写的吧?”林晚小声说,“她总说‘新闻要客观,不能掺杂私人情绪’。”
周远拿起一份报纸,指尖抚过那个“匿名人士”的字眼,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这是苏棠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报道,冷静得像她每次按下快门时的样子,却藏着滚烫的内核。
吃过早饭,林砚要带林晚去医院检查,周远说要先回钟表厂一趟。
“盒子我先带走。”周远把盒子递给林砚,“放在你那更安全。我去档案室看看林爷爷有没有留下别的线索,万一……”
“没有万一。”林砚打断他,接过盒子塞进怀里,“时序会已经完了。你早点回来,晚上我让饭。”
周远点点头,看着他们兄妹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钟表厂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他忽然想起苏棠曾说:“尘埃在阳光下才看得最清楚,就像真相,总要经过暴晒才能显形。”
钟表厂的大门虚掩着,守卫是昨晚警方留下的人,看到周远便放行:“周先生,里面都检查过了,没发现异常。”
他径直走向档案室,推开门时,晨光正好斜斜地照在那个“特殊藏品”档案柜上。柜门上还留着晶l印下的纹路,像朵奇异的花。他伸手摸了摸,忽然注意到柜底有个不起眼的暗格——昨天情急之下竟没发现。
暗格里只有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时间锚点后续计划”,是林爷爷的笔迹。周远翻开,里面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
“若锚点启用,需寻‘守时人’代代相传。守时人不必有超能力,只需记着:时间从不是用来篡改的,是用来珍惜的。小砚性子急,小晚心太软,周远这孩子沉稳,倒像块守时的料……”
周远的手指顿在“周远”两个字上,突然明白林爷爷为什么说“他是唯一能激活锚点的人”。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他懂得“等待”——等线索浮现,等真相显形,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像守着钟表的指针,不催不赶,只按自已的节奏转动。
他合上笔记本,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封面的灰尘在光束里跳舞。原来所谓的“守时人”,守的从来不是时间本身,而是藏在时间里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值得被记住的温度。
走出档案室时,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报亭的角落里,有人用马克笔在苏棠报道的旁边画了颗星星,旁边写着“谢谢你”。发件人备注是“星辰通讯社”——那是苏棠生前待的报社。
周远站在晨光里,忽然笑了。他抬头看向天空,启明星已经淡了下去,但他知道,它没有消失,只是融进了晨光里,就像那些离开的人,从未真正走远。
他转身往巷口走,林砚说要让饭,他得去买瓶酱油。路过豆浆摊时,张叔喊住他:“小周,刚才有个姑娘给你留了东西。”
是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一看,是苏棠常用的那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传来她清亮的声音,背景里还有豆浆沸腾的声响:
“周远哥,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没算错——你肯定能带着锚点出来。别总皱着眉啦,我藏了盒你爱吃的薄荷糖在报亭,记得拿。对了,时序会的老巢里有份他们篡改新闻的证据,我已经发去报社了,算是……最后一次采访吧。”
录音笔里传来一声轻笑,像风吹过风铃:
“其实我不怕死,就是有点遗憾,还没跟你说,上次你帮我扛相机时,背影还挺帅的。”
录音结束,周远捏着录音笔站在原地,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林砚正牵着林晚的手往这边走,林晚举着一串糖葫芦,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守时”,不是守住某个固定的时间点,而是守住时间里流动的爱与勇气。就像此刻,晨光正好,活着的人正在走向新的一天,而离开的人,永远活在回忆的温暖里。
周远把录音笔放进口袋,快步迎了上去。巷口的风带着油条的香气,新的故事,正在晨光里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