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盛的庶出公主,五年前去往北梁和亲。
北梁皇帝容介也是庶出。他觉得我们同病相怜,于是处处体贴,视我如珍宝。
可是三天前,他带回一个邻国的嫡公主。
嫡公主白眼翻到天上,指着我骂：
你这个庶出的贱货,也配待在北梁皇宫！
容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任由她辱骂我。
这个曾经最怜惜我的人,也要开始嫌弃我了。
1.
容介带叶菱回到北梁宫中的时候,我正在浇花园里的紫云英。
叶菱看见了我,伸手把我的水壶打翻。
我一个不留神,摔进花坛里,满壶水把我的衣裳浇了个透。
正值三月,北梁还是早上能起霜的日子。
我厚重的氅衣被水浸透,刻骨的寒意一层层传进皮肤,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边的侍女柳叶连忙冲过来扶我：
娘娘,您没事儿吧
叶菱这才斜着眼看我,鄙夷道：
你就是大盛那个和亲的庶女
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有什么资格进宫为妃
她说完这句话时,容介刚好走了过来。
我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容介也是庶出,对身份最为敏感,他听见这样的话,指不定要如何大发雷霆。
可是容介只是很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叶菱揽入怀中,担心地问：
这么冷的天,你的手没弄湿吧
叶菱娇气地把手在容介衣服上擦了擦：
都怪那个庶女,种些难看的野花挡路！还弄湿了我的手和衣袖！
容介耐着性子安慰她：
我回去遣人给你多做两套衣裳,可别着凉了。
他就这样一路捂着叶菱的手,带她去了最富丽的未央宫。
可上个月,他明明告诉我,未央宫修缮完,就让我搬进去。
曾经的同病相怜的偏爱,设身处地的关心,竟都变成了厌恶的根本。
2.
柳叶把自己的外衣脱了给我,抱着那件又重又湿的氅衣往屋内走。她忧心忡忡,还不忘安慰我：
娘娘,您别跟叶菱置气。大盛国富民强,天下皆知。叶菱出生小国,纵使是嫡公主也比不上您。
我接过氅衣,抖了抖上面的土,几片紫云英花瓣就随着泥土飘了下来。
我无奈笑笑：
只是可怜了这几瓣花儿。
柳叶笑嘻嘻地说：
马上春天了,紫云英会越来越多的！
外面突然闹腾起来,像是宫人聚集着在做些什么。
我和柳叶往外看去,一群工匠拿着铁铲,一点一点把我刚浇的花铲干净。
柳叶惊呼了一声,往外冲去,大声呵斥：
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是娘娘最喜欢的花！当年娘娘初来北梁,思乡心切,皇上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些紫云英从大盛运过来,说是缓解娘娘思乡之意！
宫人们头也不抬,还在继续铲花,回答道：
是！当年是种了紫云英,可现在皇上说叶菱姑娘看不惯紫云英,要换上她家乡的芍药花。
旁边有人抱怨：
这些娘娘们,日子过得养尊处优,整天还不忘来劳累我们这些小人……
他身边的人赶紧往他背上抡了一巴掌。
一伙人于是闭上了嘴,继续勤勤恳恳地干活。
大片大片的紫云英被铲倒,零碎的紫色撒了一地,和泥土混杂在一起。
柳叶伸手去抢铁铲,哭着大喊：
你们快停下！这花儿好不容易才种活的！我们娘娘见到这花就跟见到故乡一般……
柳叶眼泪汪汪的,就要和宫人起冲突。
我连忙把她拉回来：
别去了,不用为难他们,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只怕以后的日子,没有养尊处优,也没办法这样见花思乡了。
花瓣落地,故乡无期,故人无情。
柳叶看着我落寞的神情,吸了口鼻涕,宽慰道：
娘娘,您别太担忧,皇上他只是暂时喜欢新鲜。
我避开柳叶的视线苦笑,他不是喜欢新鲜,只是厌弃我了。
这个曾经和我心心相依的人,就这样彻底厌弃我了。
3.
宫中一点点变了,多了许多燕国的影子。
对了,叶菱是燕国人,嫡公主。
北梁的晚春,凉爽得很,微风轻拂,四处安宁。我吹着风,清新的空气一如十五岁那年,我在大盛宫中采花。
容介很难得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我很难忘记那天。
这三个多月里,我几乎没见过他,再次相见,却是地狱般的回忆。
容介脸色阴沉,大步走进我的院子。
我正在院子里吹风,突然一阵浓重的酒味传来,我皱着眉回过头,容介一把拽过我的衣领,拎着我走进里间。
他醉得神志不清,摇晃着走到我房中,将我摔在床上。接着,他开始粗暴地撕我的衣服。我从没见过容介如此疯狂、如此愤怒,心中害怕,挣扎着要推开他。
可是那天容介就是个疯子！
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毫不留情,要用最残忍的方式将我折磨殆尽。
以前他明明很温柔的……
他以前会一点点解开我的衣带,抚摸我肩上的疤痕。
他以前会耐心地抱着我,亲吻我,再可怜兮兮地问我愿不愿意。
那现在这个酩酊大醉、粗暴无理的人又是谁啊
昏暗中,烛火摇晃,我的脑子和它一起晃动,只觉得天地旋转,又化作一片虚无。
过了好久好久,蜡烛都要燃尽了,烛火再也不晃动了。
我躺在床上安静地流着泪,一滴一滴,从脸颊滑落,浸湿了枕被。
凉风拂过窗台,我哆嗦了一下。
容介伸手去关窗,将烛台移到桌旁。烛火下,他看见我布满泪痕的脸,伸出手想为我拭去。
指尖还没碰到我的脸颊,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手腕方向一转,生生避开了我。
就好像碰到了我,会脏了他的手。
我忍无可忍,嘲讽道：
刚睡完,嫌弃我
容介收起靠近我的那只手,正色道：
杨秋然,你出身低微,又是敌国公主。我留你在北梁宫中,封你为妃,衣食无忧,已是最大恩赐！
恩赐
虽然在大盛宫中,父皇不关注我,母妃不待见我。可我毕竟是大盛和亲公主,出嫁时马车数千辆,陪嫁珠宝更是绵延数里。
封妃是我应得的。
一句身份低微,就应该把我打入尘埃吗
容介不想和我对视,移开视线,厌恶地说：
你们盛人,最是厚颜无耻,阴险奸诈。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大盛和北梁作战,北梁中计大败,损失数万精兵。
领兵作战的是北梁名将裘关鸿,他年少成名,英勇善战,却在这次大战中,被勇毅侯活捉,羞辱三天后,扔回了边境。
这位北梁的门面,就这样丧失了所有颜面和尊严,满身是伤地出现在士兵面前。
容介大怒,借着酒劲,把气都撒在了我身上。
5.
那天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许是在院子里吹久了风,染上了风寒。
又或许,是容介和叶菱太吵了,我每天听见他们在隔壁嬉笑怒骂,只觉得心烦。
柳叶看我病恹恹的,又郁郁寡欢,每天变着法儿哄我开心,一会儿给我做大盛的桂花糕,一会儿给我带我小时候玩的的木风车。
可我却病得越来越重。身体每况愈下,就像被沉入池塘的石头,再难浮起。
两个月后,柳叶忧心忡忡地盯了我好一会儿,叹息：
娘娘,您再如此消沉下去,身体恐怕受不住啊！
我走近梳妆台,镜中人有着熟悉的五官,面容却黯淡无神,形容枯槁。
我眨了眨眼,终于确定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人是自己。
我想了想,自己这几个月实在没力气,也不想吃东西,每餐都敷衍了事。
柳叶说得没错,再这样消沉下去,我的身体就彻底垮了。
我吩咐柳叶：
我有些饿了,今天让厨房做荷叶鸡、荷花酥酪,再加个汤吧。
柳叶见我终于肯好好吃饭,眼睛都亮了亮,兴奋地应了一声,就飞跑出去。
柳叶是个傻孩子啊,在大盛宫里就是最笨拙的那个,次次被人欺负,都要靠我替她出头。
我去北梁和亲,昔日贴心的那些侍女们一个个都退缩了——这个家有八十岁的老母亲病重了,那个家有七八个弟弟妹妹要扶持。柳叶这个傻丫头,怎么就自告奋勇要陪我来这异国他乡呢
怎么就要和我来这儿受苦呢
6.
院子外面闹哄哄的。自从叶菱搬到了隔壁,外面总是这样吵。
我的头本来就疼,被他们吵得更疼了。
我忍住不适,起身关窗,却听见柳叶的声音。
窗外,柳叶跪在地上,叶菱正趾高气扬地让宫女掌她的嘴。
我的手僵在空中,也顾不得头疼,拖着沉重的步子飞奔向院外。
叶菱看见我出来,冲我说：
杨秋然,你的人好没规矩,冲撞了我。
你调教下人不当,我只好替你教教她规矩！继续打！
旁边的宫女面色狠厉,又重重地打了柳叶一巴掌。
柳叶身子一偏,歪倒在地上。
我呵斥：
柳叶是我的人,要打也只有我打得！
叶菱身边的宫女还想继续动手,我走上前一把推开她们,把柳叶护在身后。
叶菱还想阻止我,我正色道：
叶菱,大盛与北梁往来甚密,纵使容介不待见我,我依旧是大盛公主,他不敢动我！
反倒是你,燕国嫡公主又如何燕国领土狭小,大盛和北梁轻易就能灭了燕国,你有什么资本横行霸道
叶菱没想到我会搬出大盛和燕国来压制,刚才还傲慢得意的脸瞬间变得阴沉扭曲。
她瞪了我好一会儿,眼中透出阴鸷：
杨秋然,你少得意忘形！你现在这样,还能活得了几天
柳叶还趴在地上,听见这话立刻喊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诅咒宫妃是要杀头的！
叶菱冷哼一声,轻轻抬起下巴看向我,嘲讽道：
我说的是实话呀,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老太妃呢！
撑着身体出来替柳叶出头,我已耗尽了全身力气。
叶菱的嘴一张一合,无止境地说着什么,我都听不清了。
我周围的一切都在嗡嗡响,眼前一黑一亮,像黑夜中飘雪花。
好累啊,要站不住了……
最后听见的一句话,是柳叶的惊呼声。
然后我终于失去了意识,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7.
睁开眼时,头终于不痛了,可身子还是沉得像挂了三斤铁。
柳叶扑过来抱住我,放声大哭：
娘娘,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还以为您要有什么意外了,还好……
柳叶话说到一半,眼泪也停了。
我想问她什么还好,她却支支吾吾的,眼神躲闪。
我顺着她飘忽的眼神环顾周围,才发现屋内除了我和柳叶,还有容介。
容介瞥了我一眼,冷淡道：
你怀孕了。太医说,两个多月了。
柳叶这才拼命点头：
是啊娘娘,您这段日子里吃不下饭,原来是因为这个呢。
容介皱着眉,端详我半天：
这些天你都没有好好吃饭难怪脸色这么差。
说完他递给我一碗黑乎乎的中药。
容介忌惮我是盛人,我怀孕了,他自然不会留下这个孩子,这个有着大盛一半皇室血脉的孩子。
我看着那碗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了。
孩子,对不起。不是娘亲不想留你,实在是北梁宫中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容介好像看出了我的纠结和挣扎,淡笑道：
放心喝吧,安胎药。
这个孩子,虽然不能当太子,朕也会尽心尽力地培养他。
我诧异地抬起头,而后将药喝完,真难喝,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容介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蜜饯,飞快地塞进我的嘴里。
五年前,我初来北梁,坐在床边忐忑不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一次见他,他喂我喝下北梁特制的酒。我不喜欢那酒,烈得很,皱着眉咽下去。他见状,赶紧递来一块蜜饯,笑着哄我：
若是不喜欢,以后都不必喝了。你以后吃这甜甜蜜蜜的果子就好了。
这五年,我确实吃得甜蜜,过得也甜蜜。
如今,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嘴里甜甜的,可我却感到心中一酸。
容介看着我喝完了药继续躺下,起身离开。他临走前,吩咐柳叶：
好好照顾你们家娘娘,尤其是盯着她好好吃饭！
我眼角划过一颗泪。
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留这个孩子为什么还要给我一种贴心的错觉
8.
天气暖和了许多,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现在只剩绿荫葱葱的几棵树。
我的感冒终于好了,却还是吃不下饭。这回不用柳叶劝我,我生怕肚子里那位饿着,每餐硬撑着吃完一碗饭。
孩子,你既留了下来,我便一定不会让你受苦。
天底下不该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可我母妃就是不待见我。
我在大盛宫中待了十六年,刚出生,母妃就不愿意见我。听宫人说,母妃生下我后,产婆把我抱到她眼前,她一眼都不想看。
后来我长大了,也和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念书上课,我总是最出色的那个,太傅称赞我聪慧有加,可每当我兴高采烈地和母妃分享时,她都偏过脸去,不想与我交谈。
父皇日理万机,当然不会注意到每一个孩子,我渐渐成了宫中爹不疼娘不爱的小透明。
连养在太妃膝下的五姐姐都有人疼！
大盛和亲,最初想选五姐姐,可是太妃舍不得,站出来反对,偏偏我母妃如此厌倦我,顺势把我推去了北梁。
为什么都如此厌倦我
我轻轻抚摸着平坦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小生命,虽然容介不会待见他/她,可是我会毫无保留地给他/她爱。
想到这里,我又多吃了几口饭。我太瘦了,可不能让孩子在胎里就营养不良。
吃饭可以控制,可是我吃完不久就想吐,如此折腾,留在肚子里的食物也没剩多少。
柳叶心疼我,亲自下厨,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
转眼间,夏日炎炎,我想吃雪梨肉饼汤。柳叶听见我有想吃的,开开心心就往厨房跑,不一会儿,厨房就传来大喊声：
你们干什么！这些都是我们今天要吃的！！
我挺着肚子走出去,一群人搬着我们厨房的肉往外走,他们旁边的指使者,又是叶菱！
她神色鄙夷：
杨秋然,你怎么吃这么多猪肉你亵渎神灵,到时候受报应可是北梁！
我昨天和容介说了,让人把你这些猪肉都换成了羊肉！
柳叶越听越生气,反驳：
我们大盛从来没有这样的习俗,更何况娘娘有孕在身,根本就吃不惯羊肉！
叶菱讥笑：
有孕在身杨秋然,吃这么多猪肉,你也不怕孩子遭天谴
啪。
我给了她一巴掌：
叶菱,你平日无理取闹我都忍了,唯独这孩子,我容不得你放肆了。
容介走了过来,刚好看见叶菱捂着脸,楚楚可怜。
他皱着眉责备我：
怀着孕还不能安分点吗这些日子你也不必在宫中走动了,就罚你禁足到孩子出生。
我突然笑了,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禁足多好啊,我可以在院子里安静安稳地养胎,再也没有叶菱和那群讨厌的人在我身边吵来吵去了。
9.
日子像流水一样,潺潺滑过。
餐食换成了羊肉,起初不习惯,我吃了吐,吐了接着吃。
后来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孕期反应结束了,竟也能每天吃下两碗饭后不再恶心。
那天,柳叶突然飞奔过来,交给我一样东西。
大盛竟然给我传信。
我忐忑不安地打开,一字一句地看：
秋然,近日大盛与北梁交兵,大获全胜,举国欢腾。然闻汝身在异乡,备受委屈,甚是挂念。今大盛正与北梁商议,欲将汝迎回故土,从此免受他乡之苦,望汝勿忧,静候佳音。
我双手捏着这封信,泪水一滴滴洒在纸上,自己也没有察觉。
这薄薄一张纸,却满是期望。
柳叶见状,小心翼翼地问：
娘娘,怎么了
我赶紧擦干了眼泪,吸了口鼻涕,笑着回答：
好事！等生下这个孩子,我们一起回大盛。
柳叶惊呼一声：
真的吗
我眼含泪花点头。
真的,这样的日子,我们再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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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转眼已是夏末,北梁要举办秋狝围猎,正好我禁足也结束了,容介把我带了过去——他害怕叶菱吃不惯住不惯,于是把我带了过去。
叶菱金尊玉贵,受不起漫天黄沙,而我低微卑贱,什么苦也受得。
可是叶菱还是倔强地要跟过来,她说,她一天见不到容介,就催心挠肝般难受。
容介无奈地摸了摸叶菱的头,将她罩在自己怀里,生怕风沙尘土把她卷跑了。
我冷冷看着两人情真意切,只想回宫中睡觉。我的肚子越发大了,挺着沉重的身体来秋狝,何其辛苦！
夜深了,草原不比北梁宫中,有屋檐和高墙遮风挡雨。我将自己缩成一团,才稍微感受到温暖。
迷迷糊糊,终于要睡着了,却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呼救：
走水了！
快来人啊！
我睡意全无,从床上翻起身往外走,不远处果然有一个营帐火光冲天,冒出滚滚浓烟,在暗夜里格外醒目。
容介也被吵醒了,他只看了一眼,也顾不上穿鞋,就急忙跑向那着火的营帐里,一边跑一边斥责旁边的侍卫：
愣着干什么找啊！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叶菱找出来,不然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原来是叶菱的营帐。
我暗暗想,如果叶菱被火烧死了,而容介刚好进去给她陪葬,会怎么样。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没过多久,容介抱着叶菱走了出来,他脸上全是灰,衣服也被烧了好几个洞,手也烧伤了,翻出带血的皮肉。
叶菱伤得更重,她腿上几处已经烧得血肉模糊了,只怕要留疤。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同情她。叶菱嫌冷,在营帐中生火,不小心打翻了火盆,这位嫡公主娇生惯养,一下子就把营帐点燃了。
叶菱有容介,可她那两个贴身侍女,就这样白白地葬送进了火海里。此外,今夜整个营帐的侍卫,都因为她无法入睡。
叶菱双手环住容介哭着喊疼,容介轻声把她哄睡了,抱着她走向我的营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我的床上：
杨秋然,叶菱的营帐烧了,今夜你的床让给她。
我挺着肚子道：
你那么爱她,该让她和你睡。
容介皱了皱眉,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半天,叹息道：
你能不能懂事点。
每年秋狝围猎都是为了祈求秋收,营帐起火,无疑是狩猎不祥之兆。他当然不会让叶菱今夜睡在他身边。
我和他就这样僵在原地,谁也不肯让步,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今夜,你可以来我的营帐睡。
我哂笑一声：
容介,你以为谁都和叶菱一样稀罕你那床铺我今夜宁愿露宿,和你躺在一起,我只嫌恶心。
容介眼睛里的温情转瞬即逝,他阴沉着脸对我说：
杨秋然,要不是你还怀孕,我早容不下你在北梁宫中,你好自为之！
那天夜里,我和柳叶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破旧的床板,却不觉得寒冷。
11.
第二天狩猎,容介射了十只野兔,六只飞鸟,还有一头山猪。
本以为他能获得头筹,不曾想北梁还有高人——
北梁将军裘关鸿射了十六只野兔,九只飞鸟,两只鹿,还有一匹狼。
清点猎物时,容介看见裘关鸿面前的盛况,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愧是我北梁男儿,好样的！
裘关鸿微微低头,淡笑：
臣今日运气好,打了一窝兔子又撞见了狼。若论技艺,臣不及陛下十分之一。
我坐在一旁,细细打量这个少年得志的大将军。
他眼神平静,说话时没有一丝波澜,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身为武将,裘关鸿没有任何粗犷之气,反而让人觉得他是个儒雅的文人。
他朝我行了一礼,我也礼貌地回了一礼。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位北梁大将军,若不是他上次和大盛交手惨败,我怎能有机会回大盛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多看了他两眼,当年他被大盛俘虏又放回,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呢
我思绪万千,竟有种马上要到大盛的错觉。
等生下这个孩子,我就能回去了。我会带着他离开这里,我会给他双倍的疼爱,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12.
一阵声音传来,拉回了我的思绪。
是侍女来为我端来几碟小食。都是些开胃的凉爽小菜,我随口吃了些。近日肚子越来越大,孩子每日踢我,闹腾得很,我只觉得吃饱是种负担。
另一个侍女端了一小碗汤向我介绍：
娘娘,这是鹿肉汤,皇上刚打的新鲜鹿肉呢！
我抬眸,正对上容介的视线。
鹿肉温补,肚子里的孩子吃了也会长得壮些吧,我没有犹豫,自顾自地喝起汤来。
鹿肉味道鲜美,只是总觉得汤有些腥。
我也习惯了,有孕以来,吃什么都如此。
只是不曾想,当天夜晚,我腹部突然传来剧痛,很快身下就见红了。
我想大声呼救,可嗓子却跟堵住了似的,发出的都是细微的求救声。
我一个人待在新搭建的营帐里,冷风袭来,身上由于疼痛出的汗让我更冷。我打了个哆嗦,裹着被子滚下了床。
柳叶听见屋内传来动静,试探性地唤我,却不见应答。
她进来时,我已经躺在地上,意识模糊。只感到身下汩汩流血,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好疼,真的好疼。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谁来救救我。
我正胡思乱想,就听见柳叶的惊呼声：
快来人啊！叫太医！娘娘要生了！
柳叶匆匆忙忙地跑去找人。
泪水打湿了我的眼眶,疼痛模糊了我的神智。
恍惚之间,我开始迷糊地想,母妃生下我的时候,也是这么痛苦吗她是因为这样才讨厌我的吗……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好起来啊……
思绪越飘越远,我慢慢闭上了眼睛,看见十五年前,大盛宫中,缩在角落里的小公主,眼泪汪汪地看向那个美貌而无情的妃子：
母妃,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爱我
妃子用从未变过的语气冷冷回答：
秋然,有些东西你不应该奢求。
庶出公主,老实本分在宫中活着,就该知足了。
是啊,我该知足了。我怎么还在奢望幸福呢
慢慢地,眼前陷入了黑暗,意识飘向了远方……
娘娘！您快醒醒啊！
好吵,柳叶这个丫头怎么总是这么吵。
我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群人焦急地围在床边。
腹部疼痛再次清晰地传来,比之前更甚。
娘娘,使劲儿啊！孩子就快出来了！
我没有力气了啊,我双手用力抓住被子,泪眼模糊地看见柳叶焦急的神情。
最后再使劲一次吧。
哇——
一声响亮的哭声传来。
肚子里一个重物终于脱离出来,我感到身体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紧接着,巨大的疲惫袭来,我再次陷入了沉睡。
失去意识前,我听见他们说：
是个小公主！
我迷糊地想,公主好啊,纵使我生下皇子,他也会因为外族血脉而与皇位无缘,他或许会终身郁郁寡欢。而小公主不会受困于此,她可以和我一起远游四方。
13.
回到北梁宫中时,我身边多了一人,我的女儿珍珍。
我给小公主取名珍珍,因为她是我的珍宝。我会倾尽所有爱她,让她在蜜罐般的爱意里长大。
天朗气清,院外的树叶落了,阳光毫无阻碍地穿过,把院子照得明亮。
我和柳叶在屋内愉快地收拾东西,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大盛了。
门外忽然有侍卫来传话,让我去见容介。
柳叶兴奋地看向我：
娘娘,是不是要让我们回去了！
我假装镇定：
急什么,去了就知道了。
大殿上,容介高高坐在龙椅上,殿前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裘关鸿。
容介见我来了,对裘关鸿说：
她来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裘关鸿突然跪下,双手抱拳：
秋狩一见,臣爱上了公主,恳请陛下将公主赐予臣。
我心中大惊,不知道自己和这位将军有什么恩怨,怎么就非要强娶我。
又或是他受辱于大盛,想折磨我泄愤
不过无缘无故,容介凭什么答应他这样荒唐的要求。想到这,我稍稍安心了些。
可是接下来容介的反应更令我吃惊,他瞥了我一眼,面无波澜：
朕准了。
14.
我麻木地走回院中,只觉世事荒唐,更甚话本。
大老远,我又看见了叶菱。她定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叶菱果然走到我面前,嘲讽道：
杨秋然,看你日后还凭什么傲！大盛败给了北梁,要割地赔款了！
过些日子,就是你们也要向北梁俯首称臣了！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盛,北梁,裘关鸿,赏赐……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丝毫没有参与两国争斗,一切却都绕着我,扯着我。我挣脱不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我承担一切。
我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回到了屋内,柳叶还瞪着闪亮的眼睛问我：
是皇上说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我张开嘴,喉咙却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挤出一声哽咽。我终于忍不住了,抱着柳叶放声大哭。
珍珍在床上睡觉,被我的哭声吵醒了,也跟着一起哭,屋内的哭声响成一片。
那一刻,胃里翻江倒海,脑子一片昏沉,我想呕吐,想砸东西,想向上天呐喊,我感觉自己要昏死过去了。
柳叶不知所措,也不敢多问。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从剧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缓缓吐出一句话：
柳叶,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柳叶瞪大的双眼里面闪过落寞,但她很快藏起了自己的心情：
没事的娘娘,我们在哪里都能好好的。
我叹息了一声,扔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
容介和叶菱在这时候同时走了进来,叶菱手上还缠着绷带,烧伤总是难好。
容介看见我屋内一地行李,以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收拾去将军府了。他皱着眉冷笑：
都说大盛女子最珍视贞操,我看你却开放得很。
叶菱翻了个白眼：
庶出的贱人哪有什么礼义廉耻！指不定她母亲就是靠什么下三滥的手段爬上大盛皇帝的床榻的！
我内心苦笑一声。容介把我赐给了裘关鸿,又希望我能为他守贞操。
叶菱突然把目光转向了柳叶,娇滴滴地对容介道：
我受伤的这些日子,好不方便。那几个随身的侍女死了,新来的手脚还不麻利！
容介宠溺地问她：
那你欲如何啊
叶菱指着柳叶道：
我看她就不错,挺会伺候人。杨秋然要去将军府了,也不必带这么多人！
我心中一阵怒火,拍着桌子：
谁敢！柳叶是我从大盛带来的人,我去哪儿她便跟着去哪儿！
容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你去了将军府,公主可不能一起去,便让你的贴身侍女留在宫中照顾公主。
我没想到,他竟然拿珍珍威胁我。
我的女儿,我的贴身侍女,从此以后都要隔着冰冷的高墙和我遥相分离。
为什么连我最后的依靠和温存也要夺走
15.
半月后,我再次收到了大盛来信,这一次是我母妃写的：
闻汝于北梁侍二夫,大盛颜面何存汝身为公主,万民供养,本应安分守己,却为两国添乱。如此行径,实难容于大盛。汝且安于北梁,莫再玷污皇家清誉。
母妃就这么不待见我,恨不得我离她越远越好。
我再次对着信封流泪,心却慢慢平静下来。这一次,我不想对任何人抱希望了。
16.
一个月后。
离开北梁皇宫,来到将军府门口,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袭来。不仅是环境的陌生,还有只身一人的心酸。
可是进入府中没几步,我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接着,更熟悉的感觉不断触动我的内心,像是消失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缓缓浮现。
为什么将军府里的装饰会和大盛如此相似
紫云英发出幽香,风铃随风摇曳,声声入耳。
裘关鸿走到我面前,彬彬有礼地向我行了个礼：
公主,我专门嘱咐人将整个将军府仿照你们大盛的风俗改造了一遍,希望你能住得舒服。
我一时语塞。
裘关鸿向容介讨要我,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见我面露不解,裘关鸿微微一笑：
在将军府,公主只当是在大盛,无需拘束。我也不会对公主逾矩。
我看向裘关鸿,后者说完便知趣地离开了,留下我一人,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恍若隔世。
我实在不知道裘关鸿想要什么,他从来只喊我公主,也从来都是如此对我的。
他遣人找最好的绸缎给我裁衣裳,吩咐下人为我精心定制膳食,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竟然圆润了不少,比在大盛皇宫时还要圆润。
那日用膳,裘关鸿坐在我旁边,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感慨：
这才是公主该有的模样。
我望向他的目光,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透出哀伤和不甘,可随后马上消逝,再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总是如此,叫人捉摸不透。
我心想,若是一直这样相敬如宾,倒也不错。
17.
又是一年春。我依旧裹着袄在花园里散步,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跑过来,塞给我一个玉佩：
这是将军的贴身之物,刚刚遗落在花园中,小的身份低微,还请公主代为转交。
我答应了,接过玉佩,往书房走去,我知道裘关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儿。
他虽是武将,却格外喜欢舞文弄墨,也算是北梁难得文武双全的名将了。
门口的侍卫丝毫不拦我,裘关鸿说过我在将军府畅通无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书房的门打开,裘关鸿和另外几个人指着一张地图道：
暗卫从这里突破,将皇宫腹部围住。
容介无论在哪儿,都逃不掉。
我手里的玉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怎么这么倒霉,送个玉佩还能撞见他们商议谋反。
这回真是死路一条了。
看见我走进来,裘关鸿有些错愕,他支开了其余人,让我过去。
我站在原地不动,裘关鸿便自己走过来。
他第一次离我那么近,近到我可以看见他轻颤的睫毛下,一双眼睛真诚而哀伤：
秋然,你会替我保密的,对吗
我仔细端详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怎么也瞧不出这是要谋反的大将军。
可他偏偏就是。我叹了口气：
当然。我比你更希望容介死。
裘关鸿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充满深意地说：
公主,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我们是一类人
我苦笑：
将军,你比我幸运多了。纵使都是不受宠的孩子,可你是男子,靠建功立业也能闯出一番天地。我呢不过是两国的牺牲品罢了！
裘关鸿自言自语：
时机未到罢了。
我不同他论这些,把玉佩递给他,转身离去。
临走前,我回过头望了他一眼：
祝你好运。
至此,或许是最后一面。
而我又还能活多久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的是,我不能阻止。不是因为我有多恨容介,因为我是大盛公主,北梁内乱,于大盛而言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北梁元气大伤,大盛可以借此休养生息,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立场。
只是有时候不明白,裘关鸿明明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这个皇帝,他非当不可吗
18.
谋反那天晚上,虫鸣阵阵,圆月勾勒出一幅美满的景色。
北梁皇宫和往常一样,满是死气沉沉的寂静。
裘关鸿离开没多久,突然侍卫传话有人来找我,只道是故人。
我疑惑地将那人请了进来,竟是大盛的老侯爷！
老侯爷不是该镇守在大盛边关吗,怎么跑北梁将军府来了
老侯爷拿出兵符递给我。
我瞪大了双眼,北梁这边谋反已经够乱了,大盛又是要做什么
老侯爷解释：
裘关鸿这次篡位并非只身一人,他背后还有大盛的支持。
可我出兵总是不太好,圣上难免疑我勾结北梁。思来想去,还是公主出面最为妥当。
我盯着兵符看了许久,没有犹豫。
现在,时机到了。
19.
再次抵达北梁宫中,我骑在马上,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精锐之师。
裘关鸿的人马已经将宫内侍卫都清空了,直逼容介住所。
裘关鸿没有料到的是,容介养了一支暗卫,埋伏于京城各处专门守护他。
我赶到时,暗卫已经将裘关鸿的人包围住了。
看到我,裘关鸿没有一丝惊讶,反倒是容介眼中迸发出怒火与震惊。
书房,玉佩,谋反,撞破,他是故意的！
好计谋！
来不及想那么多,我举起兵符下令：
大盛的士兵们,给我冲！
容介面容扭曲,瞪着我：
杨秋然,你当真如此无情无义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对你这种人,我难道该有情有义吗
容介面容更加狰狞,他眼中透出狠戾：
连你的女儿也不在乎了
我的胸口像突然被击中了,疼得喘不过气来,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又一点点涌上心头。
珍珍也是他的女儿啊！他怎么可以用珍珍来威胁我
我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下令：
停下！别伤害公主。
大盛士兵只好纷纷后退。我和容介僵持不下。
突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闪过,随后珍珍便不见了。
是柳叶！柳叶抱走了珍珍！
她紧紧抱着珍珍向我们跑来。容介这才反应过来,怒骂一声,拉开弓弩向柳叶放箭。
小心——
我想提醒柳叶,可是晚了,她快跑到我面前了,可箭已经射入她的胸膛。
柳叶径直倒下时,还不忘护住怀里的珍珍。
真是个傻孩子……
我忍着眼泪,声音冰冷：
抓住容介,不论死活！
千军万马冲向容介,裘关鸿从层层围困中脱身出来,仰着头看了我一眼。
20.
容介被两个士兵押着跪在我面前,我手里还握着兵符,他突然放声大笑：
公主你们都被她骗了！
杨秋然,你当我为什么嫌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盛公主！
你知道你母妃为什么厌弃你吗因为你母妃曾是老侯爷的妾,是大盛皇上看上了她强抢回宫的！你是侯府的女儿！
大盛的士兵面面相觑,一不小心就听见了皇家密事。
裘关鸿冷冷看向容介,讥笑道：
那你呢陛下,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吗
那次北梁与大盛大战,你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来。明明援军就在背后,你偏要支开他们,让我被大盛活捉。可你没想到我不仅从大盛活着回来了,还知道了这些秘密。
容介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他怒吼：
住嘴！
裘关鸿神色照旧,眼中的不甘与愤怒涌现：
我才是北梁的皇子,当年你母妃在宫中意外跌倒提前产子,和我正是同一天！便买通产婆将我们身份互换！
容介,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这回北梁仅存的三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有些混乱。
所以,我是老侯爷的女儿
而容介和裘关鸿因为小时候被抱错而互换了身份
母妃生来的厌弃,容介莫名的冷淡,还有裘关鸿对我的态度……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生而为我,在他们眼里,我却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是一种身份、一个象征。
21.
裘关鸿一箭射杀了容介,他倒下时,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最轻视的庶出女,不,私生女,将他的军队团团围住,给了他致命一击。
叶菱披着头发,光脚跑出来,她看起来神志不清了,疯喊道：
杨秋然,你就是个天生的贱人！你不仅庶出,还是个私生女！你个下贱坯子！我呸！！
裘关鸿皱着眉问我是否要解决她,我淡笑着摇头。
该让这位尊贵的嫡公主体会一下真实的人间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久了,竟忘了世界本来的模样。
谁知叶菱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径直向我走来：
杨秋然我要杀了你！
我身边的马儿受惊,惊叫一声后抬起前蹄,将叶菱一脚踢出。
叶菱金尊玉贵的身体哪能受住这样一脚,躺在地上吐了口血,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22.
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大盛了,纵使我母妃万般不愿,也无法阻碍。
我凭自己本事,搅动北梁大势,助裘关鸿登上皇位。
裘关鸿登基后,和大盛签订协议,三十年内互不侵犯。这对大盛和北梁的百姓,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三十年,国家可以休养生息,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再不用日日为战争痛苦哀鸣。
我离开将军府前,裘关鸿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秋然,你真的要回大盛吗侯府私生女的身份已经有不少人在传了。你若留在北梁,我能护你周全,也会给你最好的礼遇。
我笑了：
侯府私生女又如何如今我是护国功臣,谁敢对我说三道四
我突然明白,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的地位。
我被容介苛待,并不因为我是侯府私生女,而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我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所爱之人。
这种强大,并不来源于出身,而来源于我后来做了什么。
大盛的百姓欢庆着将我迎回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终于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此后,再没有人可以苛待我。我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23.
马车上,柳叶眼睛亮晶晶的,指着窗外的糖人：
公主,您最爱吃的糖人！我去买两个,分一个给珍珍。
我看见她那模样,知道她是自己馋了,笑道：
去吧,不过珍珍还不能吃这么多糖。
买两个,那个大的给你,小馋猫！
柳叶很开心地去了,没多久就给我递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糖人。
我轻轻咬了一口,和儿时一样甜。
不,比儿时更甜。
我要开始品尝日子的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