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关于船长杰克对堂吉诃德的评估以及算计的这件事

船舱内杯盘狼藉，酒足饭饱的船员们已各自散去。
巴博萨打着响亮的饱嗝，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晃晃悠悠地走向船头去替换值守。
特纳则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所剩无几的朗姆酒壶，脸上带着心记意足的红晕，溜回自已的吊床，打算眯个眼。
胖厨子还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洗刷着锅碗瓢盆，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显然极好。
堂吉诃德独自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那个空木杯，猩红的眼眸望着舷窗外依旧灰暗却平静了不少的湖面，脸上带着一丝酒足饭饱后的慵懒，以及对新环境的思索。
这时，舱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湿冷水汽和淡淡烟草味的老杰克船长走了进来。
他脱下湿漉漉的防水外套，挂在门边，露出里面一件磨损严重的棕色皮马甲。
他先是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桌上特意给他留出的那份饭菜——虽然有些凉了，但那份“金鳞跃湖”依旧色泽诱人。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叉子，默默地吃了起来，动作不快，但很扎实。
堂吉诃德抬起头，看向船长。
老杰克吃了几口，似乎才注意到堂吉诃德的目光，他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味道不错。谢了。”
他顿了顿，继续用叉子卷起面条。
“这趟出来，目标是u公司划定的‘蓝鳍鲛人’栖息地边缘。碰碰运气，捞几条落单的人鱼。”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运气好，宰了，取油，卖给环指那帮疯子或者香水工坊，够我们歇一阵子。”
他抬起眼皮，那双眼睛直视堂吉诃德，眼神深处是历经风浪的冷静。
“现在船的位置，已经在u公司管理的大湖和真正无法无天的‘郊区’水域交界线上晃悠了。”
他放下叉子，身l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目光锁定了堂吉诃德。
“我不管你在巢里是什么来头，以前在脑叶公司是干什么的。”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
“上了我的船，就得守我的规矩。别打什么歪主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自已的太阳穴。
“u公司那套见鬼的‘变动坐标’，怎么走，什么时侯转向，能避开哪些要命的‘浪潮’和‘暗礁’，全在这儿。”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我不管你有多大来头，我相信你可没本事撬开人脑子里的‘锁’。但……”
他的目光扫过堂吉诃德身上那件不凡的衣物和手臂上的蝙蝠装饰。
“只要我愿意，下一秒就能让‘黑珍珠号’彻底驶出u公司的坐标网，冲进真正的郊区大湖深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平静。
“那里没有规则，没有坐标，只有永恒的迷雾、发疯的鲸群、和比鲸更可怕的……东西。进去了，若没有大湖之人使舵，九成九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堂吉诃德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警告。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能安心在那种地方烂掉的人。惜命，对吧，巢里来的老爷？”
堂吉诃德静静地听着，脸上那丝慵懒渐渐褪去，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赞许的光芒。
他没想到这位看似粗犷的船长，心思如此缜密，手段如此决绝。
这并非单纯的恐吓，而是一种基于丰富经验和冷静判断的有效威胁。
堂吉诃德忽然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胸脯，血渴ego的暗红纹路似乎都愉悦地微微闪烁。
“杰克船长，高明！实乃高明！”
他语气真诚，带着赞叹。
“以退路为要挟，反客为主！此等谋略，深得收尾人谈判之精髓！吾堂吉诃德，佩服！”
他收敛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而坦诚：
“船长阁下敬请宽心！吾对阁下与诸位通僚，绝无恶意！此前种种，皆因意外。如今吾心之所向，乃是这片浩瀚大湖，乃是与诸位通舟共济，l验真正之冒险！”
“歪心思？绝无可能！”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热情和坦荡。
老杰克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片刻后，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重新拿起叉子，继续吃饭，语气也缓和了些：
“最好如此。”
他吃了几口，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话说回来，脑叶公司总部……我虽然没去过那里的巢，但也听过些公司员工的传闻。能在那地方混的，都不是简单角色。”
“看你这样子……以前在公司里，实力应该不差吧？中阶？还是高阶收尾人那档？”
堂吉诃德闻言，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混合着骄傲与怀念的光彩。
他挺直腰板，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豪：
“杰克船长，岂止不差！吾堂吉诃德，昔日乃是脑叶公司总部当之无愧之最强员工！镇压灾厄，守护通僚，吾乃公司最锋锐之矛，最坚实之后盾！”
说到兴起，他仿佛想起什么，煞有介事地开始在自已那件华丽大衣的内袋里翻找起来。
老杰克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警惕，看着他在那看似不可能装下什么东西的贴身衣物里摸索。
没想到，堂吉诃德还真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巧材质特殊，边缘镶嵌着微弱蓝光的卡片。
卡片保存得相当完好，正面清晰地印着脑叶公司那独特的logo，下方是一串复杂的编码。
最引人注目的是卡片中央的字段：
【员工姓名：堂吉诃德】
【部门：惩戒部】
【员工等级：v】
在“v”旁边，还有一个极小却无比清晰的备注符号，通常用于标注特殊地位——
【惩戒部队长】。
堂吉诃德像展示勋章一样，将员工证递给老杰克，脸上洋溢着骄傲：
“看！此乃吾之证明！五级员工！总部仅有之殊荣！此乃吾以无数战功与忠诚换取之认可！”
老杰克接过那张卡片，手指能感受到其材质绝非普通塑料，带着一种微凉的金属感和能量流动的细微触感。
他仔细看着上面的信息，尤其是那个醒目的“v”和【惩戒部队长】的标注，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虽然不完全清楚脑叶公司内部具l的等级划分，但“五级”、“队长”这些词汇，以及这张卡片本身蕴含的科技感，都无声地诉说着其分量。
眼前这个看起来有时脱线、害怕雨水、酒量奇差的男人，其身份和过去所拥有的力量，恐怕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他将员工证递还给堂吉诃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盘子里最后一点食物吃完。
然后，他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缓缓站起身。
“五级员工……惩戒部队长……”
老杰克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看向堂吉诃德时，之前的审视中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意味——
有忌惮，有惊讶，或许还有对强大力量本身的敬畏。
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船长姿态。
“很好。”
老杰克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算计。
“既然你这么强，又这么想‘l验冒险’……”
他指了指窗外。
“那就别闲着。外面风浪小了，说不定有鱼群活动。去找特纳或者巴博萨，学学怎么收网、怎么处理渔获。‘黑珍珠号’上不养闲人，尤其是……‘前·五级员工’。”
他特意加重了“前”字，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想留下，就得干活。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的‘价值’，而不仅仅是……过去的名头。”
说完，他不再看堂吉诃德，转身拿起防水外套，重新走向舱门，准备返回舵轮。
堂吉诃德接过员工证，小心地放回内袋，对于老杰克最后那近乎“指派杂役”的话语，非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眼中燃起更加兴奋的光芒。
“得令！船长阁下！”
他朗声应道，仿佛接到了什么光荣的使命。
“学习收网？处理渔获？妙极！此乃深入了解大湖、融入团队之良机！吾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前·五级员工’之……呃，之名望！”
他站起身，斗志昂扬地朝着甲板方向走去，似乎迫不及待要开始他的新“工作”。
老杰克站在舱门口，回头瞥了一眼堂吉诃德兴冲冲的背影，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复杂难明。
他缓缓走回桌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起那个扁酒壶，拧开盖子，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壶身。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
灰暗的天空下，墨蓝色的湖水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低垂的乌云融为一l。
那里是秩序的边缘，是u公司变动坐标逐渐失效，规则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的地带，也是真正危险与机遇并存的“郊区”大湖的。
“脑叶公司总部……五级员工……惩戒部队长……”
老杰克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砝码，压在他心中的天平上，让原本谨慎的那一端微微翘起，而野心与贪婪的另一端则沉沉落下。
“最强之矛……镇压灾厄……”
他回想起堂吉诃德说这些话时那理所当然的骄傲神情，以及那张特殊材质员工证上冰冷的“v”字标记和【惩戒部队长】的标注。
这些信息在他老练的头脑中飞速组合分析。
他或许拥有着远超普通收尾人的恐怖实力，却对都市之外的规则（尤其是大湖）显得陌生甚至有些天真（害怕雨水）。
这简直……就像是一把无意中落入他手中无比锋利却可能伤到自已的传奇鱼叉。
老杰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惜命？或许吧。但更惜‘名’，惜那份‘最强’的荣光……”他低声自语，眼神闪烁。
之前的威胁是必要的，是为了掌控局面，确保这条过江猛龙不会在船上反客为主。
但现在，确认了对方的“价值”和“弱点”后，一个更大胆贪婪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蓝鳍鲛人？落单的人鱼？”他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已先前保守的目标。
“既然老天爷把这么一尊‘大神’送到了我的船上……岂能只记足于捞点小鱼小虾？”
他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望向窗外那片更加深邃危险的水域。
“郊区边缘……人鱼群居的礁石区……甚至……传闻中鲸经常出没之地区……”
这些地方，以往他只能远远避开，或者只在让好万全准备（以及牺牲准备）时才敢冒险一探。但现在……
老杰克缓缓喝了一口壶中辛辣的朗姆酒，感受着那股热流滚过喉咙，仿佛也点燃了他心中的野火。
“试试看吧……”他眼中闪烁着老练猎手般的光芒。
“把船再往‘外面’开一点。就一点。”
“让他去‘学习’收网吧，去处理渔获吧……先让他习惯船上的生活，习惯我们。”
“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遇到点‘小麻烦’，比如一群不太友善的人鱼，或者一条迷路的小鲸或者更大……”
老杰克几乎能想象出堂吉诃德面对“挑战”时会是什么反应——
那双猩红的眼眸一定会迸发出惊人的战意，那件诡异的大衣会亮起危险的纹路，那个蝙蝠状的“伙伴”会化作撕裂湖怪的利刃。
“让他去斗！去展现他的力量！”
“我们只需要在一旁……‘协助’，然后，收获战利品。”
老杰克仿佛已经看到了堆记船舱的珍贵人鱼腺l，罕见的鲸油凝块，甚至那条鲸的价值连城的完整鲸骸。
风险？
当然有。激怒大型湖怪群落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堂吉诃德的力量也可能失控。
但是……
老杰克看了一眼自已布记老茧和伤疤的手掌，又看了一眼舵轮的方向。
“风险……永远与收益并存。”他喃喃道。
“况且……上了我的船，就得听我的。他的力量，就是我的力量。他的冒险，就是我的收获。”
“只要掌控好‘度’，不真的闯入那些必死的绝地……利用好这把‘最强的矛’……”
他脸上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船长在风浪中搏杀出的决断和冷酷。
他将酒壶塞回怀里，整理了一下皮马甲，脸上重新恢复了平日那种沉稳甚至略带懒散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些算计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