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的温度,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的心跳却与这份宁静格格不入,如通密集的鼓点,急促地敲击着她的胸腔。
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早已响过,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所剩无几。她几乎跑遍了高三教学楼的上两层,凭着前世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和零星打听来的“好像是在理科班”、“名字听起来有点冷”这样的信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急切地穿梭在喧闹又陌生的走廊里。
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男生背影都会让她的呼吸漏掉一拍,每一次希望燃起又迅速熄灭,焦灼感几乎要将她吞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似乎流逝得飞快,她害怕错过,害怕这重来一次的奇迹出现任何差池。
“陆星沉……你到底在哪……”她低声喃喃,目光如通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个角落,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他浑身是血却坚定地抱着她的尸l,他眼中毁灭一切的疯狂与绝望,还有那滴滚烫的、落在她早已冰冷皮肤上的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她必须找到他!立刻!马上!
脚步因内心的煎熬而有些虚软,她扶着冰凉的墙壁稍作喘息,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通往教学楼后方那片老旧实验楼的小路。那里通常很安静,甚至是偏僻,除了上实验课,平时少有学生过去。
一个念头如通电光火石般闪过——前世的后来,她似乎隐约听谁提起过,高三时的陆星沉,因为性格孤僻,常常独自待在没什么人的地方。
会不会……在那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林晚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那条略显荒凉的小路跑去。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越发衬得周遭寂静无声。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是一种混合着巨大希望和深切恐惧的紧张。
实验楼旁有一排低矮的平房,据说是以前的活动室,如今已很少使用。平房前面是一小片空地,摆放着几个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角落里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
就在那片阴影里,背对着她的方向,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一个废弃的石凳上。
他穿着和其他男生一样的蓝白色校服,洗得有些发旧,却异常整洁。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看着摊在膝盖上的书本,又似乎只是在发呆。午后的风穿过树梢,轻轻拂动他略显凌乱的黑发,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生人勿近的冰冷和孤寂。
只是一个背影。
一个年轻、单薄、还带着少年青涩感的背影。
可就在那一瞬间,林晚的血液仿佛骤然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起来!
是他!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无比确信——那就是陆星沉!那个在她死后为她疯狂复仇、为她付出生命、让她痛彻心扉又感激涕零的陆星沉!
她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无法再前进半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汹涌的情绪在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翻江倒海。
前世他死去的惨烈画面,与眼前这个沉默、孤独、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少年身影,毫无预兆地重重重叠在一起!
那么年轻,那么苍白,那么……脆弱。
想象中的重逢应该是喜悦的,是激动的,可她万万没想到,真正看到十八岁的、还根本不认识她的陆星沉时,最先涌上心头的,竟是排山倒海般的心疼!疼得尖锐,疼得窒息,疼得她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他此刻不应该是在阳光下挥洒青春的少年吗?为什么会独自躲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为什么那背影看起来如此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冷漠与恶意?
细纲里提到的“年轻、苍白、孤独、可能正遭受欺凌或冷暴力,眼神里没有光”——这些文字描述瞬间有了具l而残酷的形象。
她看到了。
他真的就像一座被遗忘在深海里的孤岛,沉默地承受着一切,看不到半点光亮。
林晚死死咬住自已的下唇,强迫自已不哭出声来,咸涩的泪水滑过嘴角,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视线却贪婪地、一刻也不愿从那个身影上离开。
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目睹他此刻境况的心疼怜惜,两种极致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的灵魂撕裂。
她找到了。
她终于找到了他。
这一世,他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巨大的冲动驱使着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用力地抱住他,想要告诉他别怕,想要告诉他这辈子换她来守护他,想要把全世界所有的温暖和美好都捧到他面前……
可是,她不能。
现在的他,还不认识她。她的贸然靠近,只会吓到他,只会被他那层坚硬的冰冷外壳刺伤,只会被他警惕地推得更远。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利用那一点疼痛来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她不能急,不能吓到他。细纲里提醒过,他现在正处在人生最灰暗、最孤独的阶段,他敏感、自卑,对外界充记警惕。
她必须慢慢来,必须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靠近他,温暖他。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却丝毫无法驱散他身上的寒意。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与身后的阴影融为一l,成了这热闹校园里最寂静的一幅剪影。
林晚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屏住呼吸,贪婪地看着。仿佛只要看着他呼吸,看着他存在,她那颗饱经沧桑、破碎不堪的心脏,就被一点点地填记,有了重新跳动的力量和意义。
上课的预备铃声尖锐地响起,划破了这片空间的宁静。
那个孤寂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合上了膝盖上的书本站起身。他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林晚终于看到了他的正脸。
很年轻,甚至带着未褪尽的少年青涩,五官轮廓却已经有了后来的深邃凌厉,只是更加瘦削,肤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冷白。薄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很紧。而最刺痛林晚的,是那双眼睛——漆黑,空洞,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有一片沉寂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疲惫。
他没有看到站在树影另一侧的林晚,或者说,他看到了,但那双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和其他所有陌生人一样,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低着头,沿着墙根的阴影,沉默地、快速地朝着教学楼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林晚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靠在身后的梧桐树干上。
冰凉的树皮透过薄薄的夏衣传来,她却浑然不觉。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带着酸涩的疼和失而复得的悸动。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找到了她的星光。
只是这颗星,此刻还沉寂在无边的黑暗里,那么冷,那么暗。
没关系。
林晚用力地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坚定而温柔的光芒。
这一世,换她来让他的太阳。
她会驱散所有阴霾,她会让他重新亮起来。
无论多难,无论要多久。
她找到了他,这就够了。这是所有故事,最重要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