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是怕她走过来？
还是怕她眼中那份，他看不懂的，深沉的悲哀？
王婉儿走到了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她比以前清瘦了太多，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甜蜜与爱慕，只剩下无尽的苍凉与凄楚。
“萧羽哥哥。”
“你还记得吗？”
“你离开的那天，你对我立下誓言。”
“你说，两年之内，你必定封侯拜将，风风光光地回来娶我。”
“我信了。”
“我爹不信，王家所有的人都不信，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只有我信。”
“你走之后，我爹给我安排了好几门亲事，有太原的富商，有朝中的将军，都被我拒了。”
“我告诉他们，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他很快就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里红妆，回来娶我。”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萧羽的心上。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手中的那团怨气，也随之明灭不定。
“后来，边关传来消息，说你死了，死在了突厥人的铁蹄之下，尸骨无存。”
“我不信。”
“我的萧羽哥哥，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怎么会死？”
“我每天都去城外的寺庙为你祈福，求菩萨保佑你，一定要平安。”
“再后来，终于有了你的消息。”
“他们说，你没死，你成了大将军，打了好多胜仗，成了大唐的英雄。”
“那天，我高兴得哭了一整晚。”
“我想，你终于做到了，你很快就要回来了。”
“我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门口等你，我怕你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不到我。”
王婉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抬起手，似乎想去触摸萧羽的脸。
可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双，已经完全没有了眼白，只剩下猩红与暴戾的眼睛上。
她的手，缓缓地，又放了下去。
“可是我等来的，不是你。”
“是关于你的，越来越可怕的传闻。”
“他们说，你杀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
“他们说，你练了魔功，性情大变，嗜血成性。”
“他们说，你已经不是人了。”
“我还是不信。”
“直到你兵临长安。”
“直到我爹派人快马加鞭，让我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他说，你已经疯了，你恨王家，恨他，你一定会杀了我们。”
“我没逃。”
“我来了长安。”
“我想亲眼看看。”
她的目光，再次与他对视，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出他此刻的魔影。
“我想看看，我的萧羽哥哥，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看着他，眼角，终于滑下了一滴泪。
那滴泪，滚烫，晶莹，砸落在地，却像是砸在了萧羽的神魂之上。
“现在，我看到了。”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的萧羽哥哥真的已经死了。”
“死在了，他成为盖世英雄的路上。”
话音落下，萧羽如遭雷噬。
他身体剧烈地一晃，手中的那团怨气，“噗”的一声，彻底消散了。
他身后那条狰狞的怨龙，发出一声痛苦不甘的哀鸣，也缓缓隐入了虚空。
“不”
“不是的”
萧羽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