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在窗外发出尖锐的哭嚎。
屋内的煤油灯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疯狂摇晃,将陆砚舟高大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一头焦躁的困兽。
他被赶了出来。
就在刚才,隔壁的王嫂闻声冲了进来,一看到屋里的阵仗,二话不说就接管了指挥。
“一个大男人杵在这儿添什么乱!”
“出去出去!去烧热水,多烧点!”
王嫂的嗓门又大又亮,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陆砚舟几乎是被她连推带搡地赶出了房门。
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里面是姜知夏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呼。
外面是他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的煎熬。
他能听见王嫂沉稳的指挥声,能听见热水倒进盆里的哗哗声,更能听见姜知夏越来越微弱、却又在某个瞬间陡然拔高的呻吟。
每一个声音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不是没有见过血,战场上,他见过比这惨烈百倍的场景。
可没有哪一次,让他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的手背上,那片被开水烫出的红肿已经变成了燎泡,火辣辣地疼。
他却毫无知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
每一秒都像是在粘稠的糖浆里挣扎,漫长得令人绝望。
他开始在门外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似乎塞满了东西。
是姜知夏躺在他那床军用毛毯上的样子,是她惨白着脸却依旧眼神清亮的模样,是她抓住他胳膊时,那冰凉的、用尽全力的指尖。
“一定要平安。”
“一定要平安”
这几个字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叨,几乎成了唯一的执念。
屋内的声音忽然停了。
不是痛苦的间歇,而是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陆砚舟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耳朵拼命地往门上贴去。
没有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
恐惧像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攥紧拳头,就要往门上砸!
“哇——”
一声响亮清澈的啼哭,毫无预兆地穿透了门板,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夜里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生命力,霸道,嘹亮,驱散了屋檐下所有的阴霾。
陆砚舟高高扬起的拳头,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紧接着,那哭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变得越来越响亮,一声接着一声,充满了急切和委屈。
屋子里传来王嫂惊喜的笑声。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陆砚舟腿一软,高大的身躯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撑住没有滑下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涌了上来,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门开了。
王嫂一脸喜气,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和羊水的味道,但她毫不在意。
“恭喜啊陆连长,母子平安!”
“快进来看看吧,你媳妇儿可真是好样的,没听她怎么喊,就把这小子给生下来了!”
陆砚舟的视线越过她,直直地看向屋内。
房间里的血腥味很重,混杂着汗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新生的气息。
姜知夏躺在床上,头发被汗水浸透,一缕一缕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看上去虚弱极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清冷的眸子,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她身旁那个小小的、被包裹在新生儿衣服里的襁褓。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微微向上翘着,形成一个温柔而满足的弧度。
那一瞬间,陆砚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知夏。
脆弱,却又充满了力量。
“快,抱抱你儿子。”
王嫂将那个小小的襁褓,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