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元宝爱玩,总是寻一些脏兮兮的角落打滚,此后谢仕珺又来了好几回帮元宝梳洗,每回都带不重样的礼物登门。
今日是木天蓼扎的毛球,明日是羊乳凝的酥酪,后日又是烘得香脆的小鱼干。
惹得元宝见了他比见我还亲热,没出息地认了新爹。
谢仕珺也乐得应下这名分,竟真寻人将腰间玉坠印刻成了元宝爹。
这日我正抱着元宝在院中晒太阳,却见杜恒礼提着锦袋立在竹篱外。
“你怎么来了?”我讶然。
“许久未见元宝,也该沐浴了罢。”他晃了晃手中布袋,“新制的橘皮皂角,还有它最爱的鹿肉干,你这当娘的心大,我不提便不记得找我?”
他俯身欲抱猫儿,忽又挑眉:“毛色看着倒是还很光亮元宝,到爹这儿来!”
自捡到元宝起,杜恒礼便总以爹爹自居,说元宝是他半个闺女。
起初我尚暗自窃喜,悄悄自称元宝娘亲。
可如今听他这般说,只觉心口莫名窒闷。
元宝原本兴奋地竖起尾巴朝他奔去,却在即将扑入杜恒礼怀中时猛地转弯,擦过他衣摆,一头撞进后方谢仕珺的怀里。
谢仕珺笑着将一片鸡肉干喂进猫儿口中,指尖轻挠它下颌:
“元宝可是想爹爹了?”
杜恒礼唇畔笑意骤然凝固,声音沉冷:
“你在此作甚?”
谢仕珺仿佛未觉他周身寒意,仍由着元宝蹭他袍角:
“来给我家小闺女梳洗。”
杜恒礼自幼便是八面玲珑的性子,骨子里虽藏着几分傲气,对谁却总是温文含笑,至少面上从不失礼。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他眸色冷如淬冰:
“元宝是我闺女。”
“哦?是么?”
谢仕珺轻抚猫儿头顶,两个曾称兄道弟的男人目光相撞处几乎迸出火星。
“可它似乎更亲我呢。”
“元宝,”杜恒礼声线淬着寒意,“过来。”
元宝却只在谢仕珺腿边焦躁地转圈。
自杜恒礼定亲后,已有两月未曾来看它,元宝幼时曾跌伤过头,记性向来差得很。
往日我有事外出几日,将它托与邻居照看,归来时它竟躲在柜底哈我,足足半日才认出我来。
太久不见,它早已不识杜恒礼了。
杜恒礼面色愈沉,猛地伸手去扯元宝颈间红绳
“元宝!”
元宝幼时流浪常遭欺凌,虽生得圆润却胆小如鼠,当下吓得直往谢仕珺袍摆后缩。
谢仕珺侧身护住它,蹙眉道:
“杜恒礼,你惊着它了。”
杜恒礼却似魔怔般攥紧红绳不放:
“没良心的小东西!元宝,我是爹爹啊!”
“当年是谁将你从雪窝里捡回来?这些年喂你多少鲜鱼鹿肉,竟全忘了?!”
元宝忍无可忍,呜咽着一口咬在他虎口上!
这一口并未发力,猫儿旋即松口躲开,但已然见了血痕。
杜恒礼僵立原地,怔怔望着手背上渗血的齿印,如遭雷击。
“要紧么?”我慌忙上前。
“要不要寻大夫来瞧瞧?”
谢仕珺轻扯我袖角:“你瞧元宝颤得厉害,怕是受了惊,得快些去兽医馆。”
我低头见元宝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秋叶,喘气声又急又重,肚腹剧烈起伏,俨然知自己闯了祸。
谢仕珺将猫儿裹进怀里:“速去。”
我心头一乱,忍不住回头怨道:
“你明知它天性怯懦,何苦这般相逼?!”
“我先带它去医馆,你自己去处置伤口罢!”
杜恒礼面色惨白地怔在原地,待我随谢仕珺登上马车远去时,从帘隙仍见他一动不动立在暮色里,如一座凝霜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