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邻居的献礼 > 第一章

搬到新家不久,我总是能闻到浴室周边一股浓烈的臭味。
反映给房东之后,房东不以为意:这么热的天,靠近厕所的地方有点臭味怎么了
反映无效,又没钱换新房子租,只能忍着那股尖锐到脑子疼的臭味住下去。
却没想到,收到了一张特别的贺卡。
这是来自邻居的献礼。
我不明所以。
收到贺卡的第二天,警察敲响了我的门。
路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家浴室下面藏了具尸体
1.
搬到新家不久,我总是能闻到浴室周边一股浓烈的臭味。
那味道尖锐又顽固,像一根锈蚀的钉子,直往脑仁里钻。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主角搬进新家后,也总是闻到奇怪的臭味,最后发现墙壁里藏着一具尸体。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恐惧开始在我的心底蔓延。
我鼓起勇气给房东发消息反映,希望房东能给个解决办法。
房东的消息隔了半天才回。
一条语音,还是往常那个不耐烦的调调:这么热的天,靠近厕所的地方有点臭味怎么了多通通风就好啦!
背景里还有打麻将的声音。
要是通风能消掉味道我还找你跟这味道比起来化粪池都是天堂好不好!
我在心里唾弃了一番房东的不作为,但没钱换房,我只能忍着。
用光了三瓶空气清新剂,那股恶臭却总能获胜,它无孔不入,甚至开始侵入我的梦境。
直到某天,我在门缝下发现了一张纯黑色的贺卡,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冰冷的白色字句:这是来自邻居的献礼。
我来回翻看卡片,还顺手翻了下门口,没有发现任何的礼物。
我不明所以。
第二天,警察敲响了我的门。
路先生,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为首的老警察出示证据:我们接到匿名举报,你的家里可能藏有危险物品。
我茫然地答道:警察先生,我刚搬过来,东西都没放齐呢,肯定没有什么危险物品。
是吗,那这股味道是怎么回事老警察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视房间。
我答道浴室那边可能管道老化导致发酵了,臭味散不开,警察执意要进来查看细节,我只好忐忑地给警察让路。
一进房间,他们直冲浴室。
这地砖是新铺的吧,你刚搬来两周,房东给你换新地砖了
我茫然地摇摇头。
他给年轻警察们递了个眼色,警用撬棍捅破浴室新铺的地砖,那股困扰我数周的恶臭如实质般喷涌而出。
年纪轻的警察不禁后退几步,掩住口鼻。
我皱起眉头。
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
2.
见到尸体后,我语无伦次地解释,心脏狂跳。
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警察给我戴上手铐,带我下楼时,我看见房东面色惨白地站在楼道里,旁边是几个窃窃私语的邻居。
陈医生居然死了,还被封在地板里……
这么好的一个人,那可是咱们钟楼医院最有名的主刀大夫啊,都干了三十年了,救了不知道多少人……
听说他老婆哭晕过去了,连夜从美国飞回来……
我这才知道,死者是隔壁那位德高望重的陈志远医生。
而他,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
3.
被迫卷入命案,受害人还是具有极高公众影响力的医生,我被拷着去了一趟警局。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照得我无所遁形。
对面坐着两位警察,正是去我家的那位老警察和另一位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
路先生,说说吧,怎么回事老警察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
怎么说说我就是倒霉催的租了个凶宅
警察先生,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如何租房、如何发现臭味、如何联系房东被拒、以及收到那张诡异贺卡的过程,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又重复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昨天刚收到的贺卡
我疯狂点头。
老警察往后一靠,说:昨天有人匿名给警察局报案,说你家藏了危险物品。
我恨不得对天发誓以证清白:警察同志,我刚租这房子两周,前几天都在搬家,住进来才一周多一点,我连邻居是谁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干的。
你刚租那里两周,住进去才一周多一点老警察确认道。
我猛点头:对对对!租房合同上有日期!房东那儿也有!我公司同事也能证明我上周还在加班根本没见过什么医生!
那贺卡上的‘来自邻居的献礼’是什么意思
我哭丧着个脸:警察先生,这……这我哪知道啊……
老警察点点头,问我:贺卡呢
我回忆了一下,说是放在房子里的书架上了,因为卡片太薄了,我把它放在一本书里了,应该是陀翁的《罪与罚》的第276页。
经过长达十二小时的轮番问话和紧急的背景调查,警方终于初步排除了我的嫌疑。
我没前科,社会关系简单得像张白纸,半个多月前才刚来到这个城市,工资钱不多但工作稳定,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最重要的是——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周前,而我租住进去才区区十天。时间对不上。
于是他们放我离开了警局,但要求我随时配合调查,并且不能离开本市。
临走前,老警察单独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不大的一双眼睛里是鹰一样的锐利:贺卡打印得很干净,还有,路先生,你记忆力很好
4.
我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说:毕竟工作需要,记的东西多了,记性自然好了一点。
老警察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心慌,最后还是放我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
回到那栋楼,房东王哥看到我,眼神躲闪。
他麻利地给我退了押金和剩余租金,巴不得我赶紧消失,另给我找了个临时落脚点——街对面一家更破旧的小旅馆。
行吧,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我一边收拾着寥寥无几的行李,一边内心哀叹。
新房子哪里都不好,唯一好的就是安静。
一到晚上,万籁俱寂,一点声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听到水管嘀嗒的声音,有时候,还会变成女人的高跟鞋声。
次数多了,心里没底,连夜约了搬家公司提前上门测量家具尺寸,想着房子里东西多了就没这么空了,显得有人气一点。
约好的时间到了,晚上七点,我正费力地把东西从原来那栋凶楼搬到电梯口。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女人。
看到我,她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出电梯。
这楼一梯两户,除了我就是死者家,这美女来案发现场干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开始搭话:美女,这层楼出了命案,一个人都没了,我正要搬走呢,你是走错了吗
这个女人没有搭话。
我正吃力地把箱子搬进电梯,按下一楼,顺口问了一句:美女,你不是来504的啊
504,死者的房间。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我。
毫无征兆地,她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朝我扑来,十指弯曲着直抓我的脸!
你干什么!我吓得大叫,下意识抬手格挡。
混乱中,我们两人重重撞在电梯厢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她不说话,一双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我,打理精致的发丝现在也紊乱了,不停地掐着我的脖子。
放手!疯子!你放手!我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搞得狼狈不堪,只能奋力抵抗。
在激烈的推搡和撕扯中,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一楼到了。
那女人猛地瞪向我,那眼神怨毒得让我脊背发凉。
她一把推开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电梯,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惊魂未定,靠在冰冷的厢壁上大口喘气,脸上和脖子火辣辣地疼,估计是被她挠出了血道子。
妈的,这栋楼里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我心里暗骂着。
我低头抬箱子,看向脚边。
那里躺着一张卡片。
纯黑色的,和之前那张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一跳。我颤抖着弯腰捡起它。
冰冷的白色字迹,这次写的是:
下一个就是你。
5.
我吓破了胆,连忙跑到警察局去。
我对老警察语无伦次地说着:对,她猛地一推,我一下子没注意,摔倒了,手乱抓了一下,结果就从她口袋里带出了这个贺卡……
和那张邻居的献礼材质一样的贺卡。
我慌张地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怀疑这是个什么组织,盯上我了,我有生命危险啊,你们得保护我。
老警察让我稍安勿躁,问我这个女人的特征,长什么样。
我一一回答。
审问完后,警察示意我可以走了,我有点害怕,但想着大老爷们不能娘们兮兮的,鼓起勇气一个人回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几天的旅馆确实很安静,没有在家听到女人的高跟鞋声音。
几天后,老警察来到我的住处,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那个女人名叫林薇,和死者陈医生在一家医院工作,是一名护士。警方调查发现,她是陈医生的婚外情人,关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警方从通讯记录里发现,案发前几日,林薇曾频繁拨打陈医生的电话,情绪似乎非常激动。
据她自己所说,案发前几天,她收到了一条匿名信息,上面写着:陈医生要跟你老公摊牌。
在向陈志远哀求无果后,她和陈志远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那晚之后,陈医生借口出差,再也没有来上过班。
她一直以为他是在躲她。
没想到,下一次看见陈志远的消息,竟然是他的死讯。
本就心虚的她,这时候还收到了一张匿名贺卡。
纯黑色贺卡,上面白色的打印字体,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这威胁的字句直接让她吓破了胆。
她来504是为了遮掩她和陈志远的情人关系,却没想到这么巧,刚好碰上了我。
我的问话刺激了神经衰弱的她,所以才对我进行攻击,最后还落荒而逃。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所以,这张贺卡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林薇的
老警察吸了一口烟,点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
老警察摁灭烟头,烟雾后的眼睛锐得像针。
贺卡是给林薇的。他话音落下,空气骤然绷紧。但路先生,有个小问题。
他向前倾了倾身。
你说你是在慌乱之中,不小心从她衣服的侧兜里抽出来的贺卡
我点点头,不明所以。
林薇那件大衣的侧兜,他声音不高,显得很平静,是假的,就一道装饰缝。
他盯着我,不容任何闪避。
你到底是‘乱抓’到了哪里,能把一张硬卡纸,从一道缝里‘准确’地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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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表现得很惊讶,快速接道:那时候她太疯了……我其实没有看到贺卡是从哪里抽出来的,只是我以为是从侧兜里。
老警察一双眼锁定了我,我感受他在扫描我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
他最后说:我以为路先生是遇到事很冷静的人,没想到也会记忆不清。
我失笑,摇摇头:警察同志,你别太高看我了,我就一普通人,稍微记性好点儿就不错了。
突然碰见个掐自己脖子的疯女人,谁还冷静地下来
老警察点点头,说:你已经很冷静了,下次有什么线索请尽快联系我们。
我连声应是。
离开警局后,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陈志远死了,以一位知名度极高的优秀医生死去了,社会舆论巨大,一开始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要求找到杀人凶手。
却不知道是谁,把林薇的事发到了网上。
背着初恋妻子搞婚外情,全国可飞,pc记录覆盖全国……
陈志远医生的私生活,比他的荣耀经历更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一时之间,网络上陈志远医生的风评变了,似乎变得不那么德高望重了,反而开始被大家恶搞。
可也正是如此,这个案件的社会关注度反而上升了,警方压力变大。
目前,我和林薇作为唯二接受贺卡的两人,且都和死者有密切关系,于是,老警察再次找上我,对我进行更细致地询问。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泡泡面。
老警察径直坐在我的对面。
我先开口问道:警察同志,林薇那边有突破吗
老警察正在放做笔录需要的东西,顺口答道:现在警方初步认定林薇有重大作案嫌疑,但不能判定她参与作案。
我追问道:为什么
老警察按开笔芯,淡淡反问我:以你和林薇那次的接触看,你觉得她一个人能完成杀人、并且把尸体藏到地板下面吗
这时候,泡面好了。
我拿开用来泡泡面的一本巨厚的医学原著,喝了一口泡面汤。
喝完泡面汤后,我立刻露出心有余悸又后怕的表情,声音都提高了些:那种浴室的地砖,再把那么重的东西塞进去……估计得是个力气很大的男人才行吧
反正我一个人是绝对弄不动的,如果换成她,估计还得加上个男人才能做到。
老警察告诉我林薇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但没有作案能力,也有不在场证据。
审讯的过程中,她反复说自己只是害怕关系曝光,绝对没有杀人。
老警察告诉我林薇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但没有作案能力,也有不在场证据。审讯的过程中,她反复说自己只是害怕关系曝光,绝对没有杀人。
不过,我们顺着陈志远的财务和社会关系往下挖,倒是摸到点别的东西。
老警察合上笔记本,像是闲聊般提起,眼神却没离开我的反应,他这几年,私下和某个做医疗器械的老板走得特别近,资金往来频繁得有点不正常。医院采购那边,似乎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可惜,那个关键人物,我们还没有真的找到。线索到这儿,算是暂时断了。
没有找到我下意识地重复,泡面汤的热气氤氲在我眼前。
老警察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离开了我的住处。
我一个人吃完了泡面,然后有些失望地把那本医学原著放回了原处。
7.
夜深了。
小旅馆的隔音比那凶宅还差,隔壁的鼾声、楼下的车声、甚至走廊老鼠啃东西的窸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我听到的,不只是这些。
那声音又来了。
嘀嗒……嘀嗒……嘀嗒……
像是水龙头没关紧,水滴落在陶瓷水槽里。
清晰得仿佛就在我耳边。
可这破旅馆的浴室水龙头是那种老式的旋转阀,我睡前特意检查过,拧得死死的,绝不可能漏水。
我蒙上头,试图屏蔽这声音。
但它固执地响着,节奏均匀,不紧不慢。
嘀嗒……嘀嗒……
渐渐地,那声音变了。
不再是水滴,变得更清脆,更有规律。
咔……嗒……咔……嗒……
是高跟鞋。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空旷的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由远及近。
仿佛有人正穿着高跟鞋,在我的房间里,慢悠悠地踱步。
我的血都凉了。
我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心。房间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灯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空无一人。
但那脚步声还在继续。
咔……嗒……咔……嗒……
它停在了我的床边。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女人,正静静地站在这里,俯视着蜷缩在床上的我。
我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极度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喉咙。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猛地响起!
路先生!路先生!开门!警察!
是老警察的声音!充满了急切甚至是一丝……惊惶
那高跟鞋声瞬间消失了。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颤抖着手拧开门锁。
门外站着老警察和另一个年轻警员,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手电光柱在我惨白的脸上晃了晃。
路……路先生你没事吧老警察看到我的样子,愣了一下。
有……有鬼!有脚步声!高跟鞋!就在我房间里!我语无伦次,死死抓住老警察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们听见了吗刚才!就刚才!
老警察和年轻警员对视一眼,眼神复杂。年轻警员低声说:头儿,我们刚才在楼下,好像……好像也听见你这层有奇怪的动静……
老警察眉头紧锁,拍了拍我的手,他的掌心也有些湿冷:我们接到旅馆前台投诉,说你这屋动静太大……我们先进来看看。
他们仔细检查了我的房间,包括浴室和狭小的衣柜,一无所获。
可能是压力太大,幻听了。年轻警员试图安慰我。
不是幻听!我真的听到了!我几乎是在尖叫,恐惧让我失去了冷静,你们别走!求你们了!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那东西肯定还在!
我死死拽着老警察的胳膊,几乎是挂在他身上:我跟你们走!去哪都行!局子里也行!让我在接待室待一晚都行!别把我扔这儿!
老警察看着我崩溃的样子,叹了口气,最终无奈道:行了行了,像什么样子。收拾一下,跟我回局里做个补充笔录,正好,有点新情况想再问问你。
8.
警局的接待室比旅馆让人安心得多,至少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声。
热茶下肚,我的颤抖稍微平息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
老警察坐在我对面,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路先生,你刚才说的脚步声……他顿了顿,虽然没法解释,但或许……不是冲着你来的。
我猛地抬头看他。
我们调取了陈志远家小区更早期的、还没被覆盖的一段监控,老警察压低了声音,大概在他失踪前三四天吧,拍到他了。不是在楼道,是在地下车库。
他不是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几乎要动起手来。
监控没录到声音,但看得出来,陈志远很激动,另一个男人……个子很高,穿着讲究,但情绪更凶,指着陈志远的鼻子骂,最后甚至狠狠推了他一把。
我们放大了画面,那个男人的脸看不太清,但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表盘很复杂的机械表,表带似乎是深色的鳄鱼皮——这特征挺扎眼。
老警察看着我,眼神深邃:路先生,你之前说你好像看见两个男人在楼道争吵……其中一个,有没有可能,也戴着这样一块表
我瞳孔骤缩,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热水溅了出来。
我突然想起记忆中的一丝微弱火花。
我好像见过他……
我沉思着,在脑海中翻找着记忆。
住在那里十天,我只见过一次吵架现场,所以有点印象。
那块表一看就值不少钱,我上楼之后他们刚好开车离开车库……我看见了他的车,是辆黑色的轿车,车标……好像是‘B’开头的,宝马还是奔驰来着我真分不清那些豪车。
老警察立刻记录了下来,但眉头依然紧锁。
我问他:警察同志,怎么了,这个线索没用吗
老警察摇了摇头,说:有用,非常有用。
还没等我露出笑容,他就接道:只是地下车库没拍到车牌号,小区路口的监控又是七天一覆盖,现在什么也查不到了。
我:啊……了一声。
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自信地说道:我们小区门口新开了家便利店,他们的监控……好像是一个月一覆盖
老警察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起身布置任务去调监控。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我一眼:路先生,你提供的这个线索真的帮了我们大忙。如果凶手真是这个人,那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过,你怎么会对监控覆盖时间这么了解
9.
我脸上却堆起无奈的笑:警察同志,我们都相处多久了,你还在怀疑我吗
我叹了口气:至于监控的事……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穷嘛,租房子不得多看多问怕被偷了都没处说理去。
而且那便利店老板爱唠嗑,装监控那天跟我抱怨了好久成本高。
老警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走了。
有了时间,有了监控,还看到了车牌。
警方很快就顺藤摸瓜抓住了赵红斌。
这个高大的商人一开始对罪行并不认账,随着警方不断挖出细节,证据链的不断补足,最后只能颓然承认。
赵红斌认罪的消息登上了本地新闻头条。
舆论哗然。
新闻直播间标题名医被杀案惊天反转:疑似与药代分赃不均遭毒手!
网友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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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卧槽卧槽陈志远是我知道的那个陈医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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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幕刷慢点!所以之前全网哀悼的是个小丑】
【塌房了,这次是医院天花板塌了】
【从此小说里的反派医生有脸了】
【之前骂凶手的人呢出来道歉!(不是给凶手洗白)】
【道什么歉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一起下地狱!】
【果然资本家和白手套都得死】
【查!必须一查到底!】
【心疼真正的好医生,又被连累了】
人们唾弃着这个为利益杀害名医的奸商,同时也为案件的告破而松了口气。
赵红斌对罪行供认不讳。
迫于舆论压力,案子结得很快,不过三天,就彻底出了判刑结果。
全民欢呼。
我坐在小旅馆吱呀作响的床边,看着电视屏幕上赵红斌被押送时狼狈的侧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出门,外面蒙蒙细雨,我去了那家便利店。
便利店老板认识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从商品柜上取下一桶泡面,我付了钱,坐在窗边,泡了一桶泡面。
热汽氤氲,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等待了几分钟,等到泡面的热汽冷凝,都没有打开泡面。
窗外,一个浑身褴褛的流浪汉敲了敲便利店的窗。
一张老脸上是痴痴的笑容,把一双皲裂的手伸进窗口,掌心向上平摊,里面布满了泥垢。
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再努力把手伸进窗口,还上下摇了两下,很明显的索要行为。
我把泡面放在了他的手上。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痴痴地端着泡面,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离开了便利店。
10.
结案之后,我每天都会去一趟便利店。
有时候会碰见那个流浪汉,大多时候不会。
每次见面,我都会给他一桶泡面。
不敢多给,怕他太傻,护不住吃的。
不过,就算我只给了他一桶泡面,他也不一定能护住。
再次见面时,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淤青。
我定定地看着那些伤口。
忍无可忍,把他抓住,看着他吃完了那桶泡面才放他走。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浑浑噩噩,不仅护不住想要的东西,还护不住自身的安危。
更别说自身的尊严。
赵红斌的案子已经结了,我却依然住在那个小旅馆。
水管嘀嗒,却再也没有女人的高跟鞋声。
我以为,一切就要这样尘埃落地。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沉稳。
还是来了。
11.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老警察。
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件普通的夹克,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留下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像能穿透一切伪装。
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几张纸。
路先生,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侧身让他进来,房间狭小得几乎转不开身。
老警察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本医学书和吃了一半的泡面上,眼神微微一动。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
案子了了。他说,像是陈述,又像是在提问。
嗯,新闻看到了。我低声回应,辛苦了,警察同志。
他慢慢转过身,文件袋在他手里轻轻拍打着掌心,赵红斌全认了,作案动机、时间、甚至细节,都对得上。很完美。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除了两件小事。老警察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
他打开文件袋,抽出第一张纸,那是一份尸检报告的补充说明。
根据法医最新的复检,导致陈志远颅骨碎裂的凶器,断面特征和赵红斌供认的羊角锤不完全吻合。
他的目光落在我放在墙角的工具箱上,那里面,有一把擦得很干净的大型活动扳手。
我一脸镇定。
老警察又抽出第二张纸,那是一份医院出具的病历复印件。
这是我们从赵红斌家里找到的,他最新的体检报告。
他的腰椎,第四、五节严重突出,伴有椎管狭窄。老警察抬起眼,直视着我,医生说,他这种情况,理论上根本弯不下腰,使不上力,更不可能一个人完成撬开地砖、塞入尸体、再重新铺好地砖这一系列需要大量弯腰发力的重体力活。
老警察将两张纸慢慢放回文件袋,拉上封口,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所以,路先生,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我更近,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清楚地指认了豪车品牌、甚至能注意到表带细节的‘好记性’的旁观者,为什么偏偏要引导我们去抓一个,理论上根本完成不了藏尸步骤的凶手
他的眼睛像探照灯,牢牢锁住我。
那条指向便利店的监控线索,太及时,太精准了,精准得像……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窗外的车灯闪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良久,我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干涩。
警察同志,你还是怀疑我。
不是怀疑。老警察缓缓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笃定,是确认。
赵红斌或许参与了争吵,甚至可能动了手,但他不是真凶,至少,不是藏尸的那个人。他在替人顶罪,或者,被某种东西吓破了胆,宁愿认下死罪。
而那个真正完成了所有事情的人,那个发送贺卡、利用林薇的恐惧、精准地给我们递上赵红斌这条线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是你,路先生。
从头到尾,都是你。
10.
我不置可否。
起身,拿下了那本书架上的红面《罪与罚》。
警察同志,你还记得,最开始你是从哪里开始怀疑我的吗
老警察的眼神很复杂,没有答话。
我自己接上:是放贺卡的位置。
说完,举起手中的书,示意给这位老警察:罪与罚,我最喜欢的一本书。
我翻到276页,我放贺卡的那一页,递给了警察
上面写着:……如果这样一个人为了他的思想需要,哪怕需要踏过尸体,踏过血泊,那么依我看,他在他的内心里,在他的良心上,是有权踏过血泊的……
老警察的眉头紧皱。
我笑了下:警察同志,我知道像你们这样追求法律正义的人是不会懂这段话的含义的。
老警察皱眉,不认同道:除了法律,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审判他人的人生。
我接道:可是法律,乃至于道德,无非是在特定时代条件下用来维持社会运转的权利产物罢了,从根本上来讲,这些东西,和人性,并不有着同样值得让人尊敬的地位。
窗外的阳光洒在这个逼仄的小旅馆,我清楚地看见了其中混杂的尘埃。
我看着藏匿在阳光中的尘埃,像是看着某种矛盾,看着某种共生:你觉得你身边的人都是在法律的庇佑下长大的,连你自己也是在维护你所谓的正义,法律,或者说来自惩罚和监狱的规训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可是在几千公里外呢,或者说,在几十公里外呢社会系统里总会有许多的犯罪事实,是法律所触及不到,甚至不想触及的。
这部分人的人性呢,难道就不高贵,不值得被尊重了吗
老警察喝道:这只反映了当地法律的不足,不代表这是法律的缺陷!
我看向他,这个用一辈子去捍卫正义和秩序的男人,无奈道:警察同志,我无意和你争辩法律正义的高尚性,我只是想说,在法律触及不到的地方,你要允许有人用自己的方法来捍卫自己的正义。
毕竟,迟到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我喃喃道:只有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命运会让你做出什么选择。
老警察目光沉沉,靠近了我,一把抽出了我手中的书。
他揪住我的衣领,我双手做投降状,无辜地看向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双眼沉得要滴出水,最后对我低声道:小伙子,我比你大了几十岁,这么多年,我见过的惨案命案,比你想得要多得多得多。
所有现实的人的想法,人的人性,比你看的这本书里写得要多得太多。
那些遭受不公的人,十个里有九个想要报复。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种朴素的以暴制暴观念虽然落后,但却是人类的天性。
你以为,法律的存在只是为了事后审判如果没有法律,如果人们行事没有秩序,这个世界不会像今天这样!
你以为你杀了一个人,逃脱了法律的追责,你就能够凌辱法律的存在了你以为自己是神了
他的脸靠得很近,我能看见他愤怒的眼,和脸上因用力而挤出来的皱纹。
我伸出我的手指,抚平了那些皱纹。
他明显愣了一下,心中的愤怒戛然而止,没有宣泄出去的情绪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我说:警察同志,你误会我了,我并不认为法律的存在是无效的,相反,我比谁都信仰正义,而法律,是现实世界里最接近正义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皱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一次误诊,一个狼心狗肺吃回扣的医生,一个被耽误病情的母亲,一位疯掉的父亲,一个流浪的孩子。
疾病折磨了我命苦的母亲,她躺在病床上,没有人样。但真正夺走她的,却是不负责的医生,和不公正不透明的医疗体系。
我脑海中想起骨瘦如柴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她浑浊的眼球,和干瘪的嘴唇,有些神经质地说:他给我母亲推荐的,偏偏是副作用大但是回扣极多的进口药,让她没有尊严地度过了最后一段时间!
老警察突然放开了我的衣领,我回过神来,整了整衣领,继续说道:你以为,和赵红斌有来往的只有陈志远吗
老警察拿着镣铐的手颤抖了一瞬。
我转身,拿上那本我一直想让他发现的医学名著,递给了他:母亲死后,我的父亲疯了,在某一天,从家里跑出来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我打工之余自学英语、医学、生物、器械……我想要明白,到底是怎样权威的理论可以让所有人都无条件信任他,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让他出卖良心。
我耸了耸肩:当然,我可能学得并不好。
老警察看着手里厚厚的医学原著,翻开,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一时哑然。
我看着他的皱纹,问道:警察同志,你有注意过城市里的流浪汉吗你有注意过他们哪一天挨了饿、哪一天挨了打、哪一天冻死在了桥洞里吗
我轻松一笑:我的父亲也会是这里面的一员。他现在可能已经冻死了,也或许在某个城市乞讨着。
我看着他的皱纹,说道:他和你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大,不过我只见过十三年前的他,不知道他的皱纹,是不是和你的一样。
老警察鼻子一酸。
谁没有自己的儿子呢……
我继续道:陈志远死了,死在他德高望重的时候。因为我发现,他的研究确实没有水分,我厌恶他的人品,却佩服他的能力,于是我让他死在了快要退休的年纪,并且让他在死前,还有着光辉的人生。
不过我撕下了他的身后名,因为他确实不配这样的名誉。
林薇是个没什么用的花瓶,几句话就把她吓得神经错乱,她现在也深受舆论压力,和丈夫离了婚,医院的工作也丢了,算是自找苦吃。
赵红斌却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如果不是我从十年前就跟踪他和他儿子,拍下了他儿子肇事逃逸的证据,他不会这么痛快地认罪。
我笑了,说:警察同志,你看,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私心付出了代价,这就是命运。
至于贺卡和高跟鞋声,不过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找上我,从而牵出赵红斌这条线。
我不认为自己是神,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只不过是命运找上了我,让我做我应该做的,让他们都为自己的私欲付出代价。
老警察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对他变了个魔术。
手腕一转,拿出他放在兜里的镣铐,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老警察浑身一抖。
我轻松一笑,再打了一个响指,镣铐开了,我的手从里面解放出来。
他拿回镣铐,复杂地看着我。
我再次背过手,向他鞠了一躬,伸出手时,递给他我准备好的贺卡。
他犹豫着接过。
上面写着:命运的献礼,回礼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