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人正跪在冰冷的金砖上。
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开派对。
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坐在高处,声音没什么情绪。
既是相府千金,姐妹情深,代嫁和亲,堪为表率。
准了。
我爹,当朝丞相江远道,立刻磕头谢恩。
臣,谢主隆恩!
我被人扶起来,脑子里的记忆才算拧成一股绳。
我叫江宁晚,丞相府的庶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那位金尊玉贵的嫡姐江明月,在殿前哭得梨花带雨。
说她自愿去和亲,为国分忧,只是舍不得爹娘。
她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好像下一秒就要为国捐躯了。
结果呢
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我这个妹妹身上。
说我虽是庶出,但也知书达理,愿意替她分忧。
好一个姐妹情深。
我爹立刻就坡下驴,跪下就说愿意让小女替嫁。
小女。
瞧瞧,连我的名字他都懒得提。
就这么着,我的人生,在我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就被决定了。
要去嫁给北狄那个据说能生撕虎豹的蛮族可汗。
我被带出大殿的时候,江明月过来扶我。
她的手保养得极好,又软又滑。
宁晚,她在我耳边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姐姐会一辈子记着你的好的。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演的真好啊。
我冲她笑了笑。
姐姐说笑了,这本就是妹妹该做的。
江明月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她大概觉得,我跟那个已经死了的原主一样,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可惜了。
现在的我,可不是。
2
回到相府,嫡母刘氏拉着我的手,哭得跟什么似的。
我的儿,委屈你了。
她一边哭,一边拿帕子抹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你放心,你姐姐说了,等你走了,会日日为你抄经祈福。
我爹江远道站在旁边,一脸的沉痛。
宁晚,为父知道你心里苦。
但这也是为了我们江家,为了你姐姐的幸福。
你到了北狄,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看着这一家子虚伪的嘴脸,心里只觉得好笑。
一句话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就直接把家族荣耀这顶大帽子扣我头上了。
我那个亲娘,赵姨娘,早就被叫过来了。
她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老爷,夫人……她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宁晚她……她身子弱,怕是受不住北狄的苦寒……
放肆!刘氏脸色一沉,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国之大事,岂容你一个妾室置喙!
赵姨娘吓得立刻噤声,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姨娘,别怕。
我看着江远道和刘氏,脸上还是那副温顺的表情。
爹,母亲,你们放心。
女儿既然领了皇命,就绝不会让江家蒙羞。
江远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好孩子,不愧是我江家的女儿。
刘氏也露出了笑容,眼神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一个庶女,能替嫡女去死,是她天大的福分。
他们大概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晚上,江明月亲自给我送来了晚饭。
说是晚饭,其实也就是几个冷掉的馒头和一碗清汤寡水。
妹妹,以后府里的用度要缩减,给你姐姐准备嫁妆。她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你别怪我。
怎么会呢我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地啃着,姐姐的嫁妆,自然要风光。
江明月看着我,忽然笑了。
你倒是想得开。
她坐在我对面,慢悠悠地给我倒了杯茶。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嫁给北狄可汗,你就是王后了。她用帕子掩着嘴笑,不像我,以后还要在这京城里,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
我看着她,没说话。
我知道,她这是在炫耀。
也是在提醒我,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喝了口茶,水是凉的。
姐姐说的是。我顺着她的话说,妹妹福薄,也只能去北狄享福了。
江明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起身,理了理自己华贵的衣衫。
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对了,三天后宫里有饯行宴,到时候,你可别给我们江家丢人。
我点点头。
妹妹省的。
送走这位假惺惺的嫡姐,我把剩下的馒头,掰碎了喂了窗台上的麻雀。
三天。
宫宴。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3
这三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府里的人,都忙着给江明月准备嫁妆。
那些本该是送去和亲的东西,现在都打着江明月的名号在准备。
毕竟,我是替嫁,上不得台面。
而江明月,才是那个为国分忧的相府嫡女。
她这几天,没少往我这个破院子跑。
今天送块破布,明天送根掉漆的簪子。
美其名曰,是怕我去了北狄受苦,先给我置办点东西。
实际上,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那个亲娘赵姨娘,天天以泪洗面。
我的儿啊,是娘没用,护不住你……
她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
我只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姨娘,别哭了。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赵姨娘抬起泪眼,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多解释。
有些事,说出来,她只会更害怕。
我只需要她做一件事。
姨娘,我想学跳舞。
赵姨娘愣住了。
她年轻的时候,是江南有名的舞姬,后来才被我爹看上,抬进了府。
只是进了这后院,她就把那一身本事,全都藏起来了。
好端端的,学这个做什么
我想在饯行宴上,为姐姐跳一曲,送她一程。我低着头,声音很轻。
赵姨娘看着我,眼神复杂。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好。
这三天,我白天应付江明月的各种表演。
晚上,就在我那个小破院子里,跟着赵姨娘,一遍一遍地学。
原主这身子骨太弱了,很多动作都做不到位。
我只能用我上辈子的底子,硬撑。
脚踝磨破了,膝盖磕青了,我吭都没吭一声。
赵姨娘看着心疼,劝我别练了。
我只是摇头。
这是我唯一的赌注。
我赌的,是人心。
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受不了欺骗。
赌那个远道而来的蛮夷使臣,咽不下这口被羞辱的恶气。
也赌我爹江远道,在家族和女儿之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饯行宴那天,刘氏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件衣服。
一件半旧的粉色襦裙,洗得都快发白了。
送衣服的婆子,是我嫡母的心腹。
二小姐,夫人说了,您是去给大小姐送行的,穿得太扎眼了,会抢了大小姐的风头。
我接过来,笑了笑。
替我谢谢母亲,她想得真周到。
婆子撇撇嘴,走了。
我把那件破裙子扔在一边,换上了赵姨娘连夜给我改的一件舞衣。
大红色的。
红得像血。
也像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
4
宫宴设在太和殿。
金碧辉煌,钟鸣鼎食。
我跟着江远道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济济一堂。
江明月穿着一身华贵的宫装,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身边,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那就是北狄的使臣,拓跋烈。
我被安排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连桌上都只有一碟花生米。
江远道警告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
让我安分点,别惹事。
我低下头,假装很害怕的样子。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皇帝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夸赞江明月深明大义,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江明月站起来,娇羞地行了个礼,又引来一片赞美之声。
我爹江远道,坐在下面,满面红光,好像嫁女儿是什么天大的荣耀。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
真是一出好戏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拓跋烈显然喝了不少酒,脸膛发红。
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用生硬的汉话说道:皇帝陛下,我敬您一杯!
感谢您,愿意将最美丽的明珠,嫁给我们可汗!
皇帝哈哈大笑,举杯共饮。
拓跋烈的目光,一直黏在江明月身上。
那眼神,赤裸裸的,充满了占有欲。
江明月被他看得,脸颊绯红,头埋得更低了。
我看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着。
她怕了。
就算装得再高贵,她也只是个没出阁的少女。
面对这样一个野蛮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不怕
我慢悠悠地剥着花生,等着时机。
终于,歌舞表演到了尾声。
司仪太监正准备宣布宴会结束。
就是现在。
我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扑通一声,跪下了。
陛下。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有惊讶,有疑惑,有不屑。
皇帝皱了皱眉。
你是何人
我爹江远道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站起来,就要呵斥我。
我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回陛下,臣女是丞相府庶女,江宁晚。
听闻姐姐即将远嫁北狄,为国分忧,妹妹心中,既敬佩,又感伤。
臣女不才,自幼学过几天舞。
愿在殿前献上一舞,为姐姐送行,也为我大夏,祈福!
5
大殿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一个庶女,也敢在御前献舞
简直是笑话。
江远道的脸,已经从白变成了青。
宁晚!胡闹!快退下!
他厉声喝道。
江明月也站了起来,一脸的担忧。
妹妹,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里是御前,不可乱了规矩。
我跪在地上,没有动。
只是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陛下,臣女知道身份卑微,不敢与宫中舞姬媲美。
臣女只是想,用自己的一点心意,为姐姐践行。
求陛下,成全。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皇帝看着我,眼神里有些玩味。
他大概是觉得,这宴会也有些无聊了,正好找点乐子。
哦他拖长了音调,相府的庶女,也会跳舞
也罢。
朕,就准了。
他金口一开,江远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只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坐了回去。
江明月也重新坐下,只是那眼神,像是要在我身上戳出几个洞。
我心里冷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我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没有伴奏。
我也不需要伴奏。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了手臂。
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相府庶女。
而是一个,即将用身体,讲述一个故事的舞者。
我跳的,是我上一世,最擅长的一支舞。
那是一支,关于献祭和重生的舞。
充满了原始的,野性的,力量感。
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诉说着一个被束缚的灵魂,如何挣脱枷锁,浴火重生。
大殿里,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
奔放,热烈,充满了生命力。
和他们平时看的那些软绵绵的宫廷舞,完全不一样。
就连那个北狄使臣拓跋烈,都放下了酒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的眼里,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欲望。
而是,一种被震撼,被吸引的光芒。
我跳得越来越快,裙摆飞扬,像一只浴火的蝴蝶。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滑落。
我知道,我的体力,快要到极限了。
但我不-能停。
我必须,在最后那一刻,完成我的计划。
最后一个旋转。
我故意让自己的身体,失去平衡。
整个人,朝着拓跋烈的方向,倒了下去。
6
啊!
我发出一声惊呼。
身体,却稳稳地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是拓跋烈。
他在最后一刻,接住了我。
大殿里,一片哗然。
江远道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江明月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手心。
我趴在拓跋烈的怀里,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使臣大人,对不起,我……
我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就在那一刻,我故意侧了侧脸。
让烛光,精准地照在我耳后的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红色的胎记。
像一滴泪。
这个胎记,是江家庶女独有的标志。
为了防止血脉混淆。
拓跋烈不是傻子。
他常年跟大夏打交道,对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多少知道一些。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的目光,就扫向了江明月。
江明月的耳后,光洁如玉,什么都没有。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他被骗了!
这个要嫁给他可汗的,根本不是什么相府嫡女!
而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
这是奇耻大辱!
是对他,对他身后的北狄,最恶毒的羞辱!
放开我!
他猛地推开我,站了起来。
我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样子,狼狈极了。
但我知道,我赢了。
拓跋烈通红着眼,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大步走到大殿中央,朝着龙椅上的皇帝,怒吼道:
皇帝陛下!
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用一个庶出的女儿,来羞辱我北狄吗!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
所有人都懵了。
庶出
谁是庶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趴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心里,却在放声大笑。
皇帝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爹江远道。
江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江远道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浑身抖得像筛糠。
陛下!陛下息怒!这……这是个误会啊!
误会拓跋烈冷笑一声,那你说说,这位小姐耳后的胎记,是什么
还有,她刚才那一舞,可不是什么送别之舞!
那是我们北狄,只有在祭祀战神时,才会跳的‘血祭舞’!
她跳这支舞,是什么意思!
是想咒我们可汗,还是想咒我们整个北狄!
拓跋烈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江远道心上。
也砸在了,皇帝的心上。
欺君之罪。
再加上,挑衅邦交。
江家,完了。
7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江远道,磕头如捣蒜的声音。
陛下!冤枉啊!臣冤枉啊!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怎么就……
他的目光,怨毒地射向我。
都是这个贱人!
都是这个小贱人搞的鬼!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拍龙椅,怒喝道:江远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远道吓得,魂飞魄散。
臣……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只是……只是臣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都是臣那不成器的女儿明月,她说她……她说她跟七皇子情投意合,抵死不愿嫁去北狄。
臣一时心软,才……才想出了这个偷梁换柱的昏招啊!
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江明月给卖了。
坐在席位上的江明月,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七皇子
一直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七皇子萧景行,听到自己的名字,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皇帝的目光,转向了江明月。
江氏明月,你父所言,可是真的
江明月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父皇!儿臣……儿臣没有!
她哭得,楚楚可怜。
儿臣对七皇子,只有兄妹之情,绝无半点私情啊!
是……是江宁晚!是她嫉妒我!是她陷害我的!
她指着我,声嘶力竭。
是她教唆我爹,这么做的!她就是想看我身败名裂!
我趴在地上,听着她狗急跳墙的攀咬,心里冷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天真。
皇帝是什么人
他会信这种漏洞百出的鬼话
果然,皇帝的眼神,更冷了。
够了!
他不想再看这场闹剧。
江远道,教女无方,欺君罔上,降为吏部侍郎,罚俸三年!
江氏明月,品行不端,言而无信,既不愿为国分忧,那就……
皇帝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拓跋烈。
使臣,你看,此事该如何收场
拓跋烈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明月。
这张脸,确实是美。
比刚才那个庶女,要美上三分。
但一想到,就是这个女人,差点让他,让他整个北狄,都成了天下的笑话。
他心里的那点绮念,就瞬间变成了厌恶。
他冷哼一声。
皇帝陛下,我们北狄人,说话算话。
既然说好了,是相府的嫡女和亲,那就必须是她。
至于她愿不愿意……
拓跋烈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等到了我们北狄的草原上,她就愿意了。
8
拓跋烈的话,像最后的审判,宣判了江明月的死刑。
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不……我不要……我不要去和亲……
可现在,已经没人再听她说什么了。
皇帝下了旨。
来人,送江家大小姐,回府。
三日后,和亲车队,准时出发。
那个送字,咬得极重。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不是送,是押送。
江远道被两个太监,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瘫软如泥。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用淬了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那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跟江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了场。
宾客们,也都识趣地,纷纷告退。
大殿里,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皇帝,拓跋烈,还有几个皇子。
以及,还跪在地上的我。
皇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叫江宁晚
是,陛下。
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起头。
皇帝看着我的脸,看了很久。
你倒是,有几分胆色。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夸奖。
你今日此举,虽是救了你自己,却也把整个江家,都拖下了水。皇帝淡淡地说道,你可知罪
我知道,这是在敲打我。
我立刻磕头。
臣女知罪。
臣女只是一时糊涂,怕姐姐远嫁受苦,才……才想出了这个笨办法,想让陛下看到臣女,或许……或许能让臣女替嫁。
没想到,弄巧成拙,还请陛下降罪。
我把所有的动机,都归结于姐妹情深。
至于他信不信,那就是他的事了。
反正,死无对证。
皇帝听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七皇子萧景行,突然开了口。
父皇,儿臣倒觉得,江二小姐,情有可原。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春风一样。
她虽有错,但其心可悯。而且,若不是她,我大夏的颜面,今日,就要扫地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
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江二小姐今日受了惊吓,不如,就让她先在宫里住下,压压惊。萧景行说道,也算是,对她揭露此事的一点赏赐。
我心里一动。
这个七皇子,是在帮我
为什么
9
皇帝沉吟了片刻。
也好。
他挥了挥手。
就依景行所言。
江宁晚,你暂且,就住在储秀宫吧。
谢陛下隆恩。
我再次磕头。
心里,却对那个七皇子,生出了十二分的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这么帮我,一定有他的图谋。
我被一个宫女,领着,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是给待选秀女住的地方。
现在不是选秀的季节,里面空空荡Gas,倒也清静。
我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刚安顿下来,一个小太监,就过来传话。
江二小姐,七皇子有请。
我心里冷笑。
果然来了。
我跟着小太监,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凉亭。
萧景行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正坐在亭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长得很好看,眉眼温润,气质儒雅。
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我知道,能在皇宫里活下来的皇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尤其是这种,看起来最没威胁的。
见过七皇子。我上前,行了个礼。
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江小姐,不必多礼,坐吧。
我没坐,只是站在原地。
不知七皇子,找宁晚何事
萧景行落下一子,淡淡地说道:江小姐,是聪明人。
今晚的事,做得,很漂亮。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连本王,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我心里一凛。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
我低下头,没说话。
你不用紧张。萧景行笑了笑,本王对你的计划,不感兴趣。
本王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你是个很有趣的棋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浑身发冷。
棋子。
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有趣的棋子。
江小姐,你今天,虽然赢了江家。他继续说道,但你也,彻底得罪了他们。
还有你嫡姐的母家,定国公府。
你觉得,凭你一个人,斗得过他们吗
我沉默了。
他说的是事实。
江家是百年世家,定国公府,更是手握兵权。
我想凭一己之力,跟他们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呢我抬起头,看着他,七皇子是想说,我可以,投靠你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萧景行抚掌一笑。
你帮我做事,我保你平安。
如何
10
这是一笔交易。
一笔,我无法拒绝的交易。
我看着萧景行,他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知道,从我决定在宫宴上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要么,被江家和定国公府,碾死。
要么,就找一个,更大的靠山。
而眼前的七皇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受宠,母妃早逝,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
这样的皇子,最需要,也最懂得,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比如,我。
好。
我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萧景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明智的选择。
他递给我一块玉佩。
以后,有事,就拿着这个,去城东的‘静心茶舍’,找掌柜。
我接过玉佩,入手温润。
那,我需要做什么
不急。萧景行重新坐下,示意我陪他对弈一局。
我们,有的是时间。
……
我在宫里,住了三天。
这三天,风平浪静。
江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我知道,他们在等。
等我出宫。
只要我一出宫,等待我的,就是狂风暴雨。
第四天,是江明月出嫁的日子。
我站在储秀宫的角楼上,远远地,看着那支蜿蜒出城的,送亲队伍。
十里红妆,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风光大嫁。
只有我知道,那马车里的人,此刻,是何等的绝望。
江明月。
我这位,高高在上的嫡姐。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也好。
去北狄的草原上,用她那双弹琴绣花的手,去挤羊奶,去捡牛粪。
也算是,为她这前半生的锦衣玉食,付点代价。
看着车队,消失在天边。
我转过身,准备回去。
却看到,萧景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在看什么他问。
看风景。我淡淡地回答。
他笑了笑,没戳穿我。
今天,你可以出宫了。他说。

你爹,吏部侍郎江远道大人,亲自上奏,说思女心切,求父皇,放你回府。
我心里冷笑。
思女心切
是想把我弄回去,慢慢折磨吧
看来,我这位爹,还是不死心啊。
当然。萧景行说道,毕竟,你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
而且,他话锋一转,你以为,江明月走了,你就安全了
什么意思
北狄那边,传来消息。萧景行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拓跋烈,对你,很感兴趣。
11
拓跋烈,对我感兴趣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是那支舞。
那支充满了原始野性的血祭舞,怕是勾起了那个蛮族男人的征服欲。
我皱了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想干什么
他跟父皇提了。萧景行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说,既然嫡女嫁给了他们可汗。
那,不如,就把这个庶女,赐给他。
也算是,全了我们大夏,和他们北狄的,‘姐妹’情谊。
我听完,只觉得一阵反胃。
姐妹
我呸!
父皇怎么说
父皇,没同意,也没拒绝。萧景行说道,他说,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看我自己的意思
皇帝会这么好心
我才不信。
他这分明,是把皮球,又踢回给了我。
我要是同意了,皆大欢喜。
他既安抚了北狄使臣,又处理掉了我这个麻烦。
我要是不同意,那就是不识抬举,驳了皇帝的面子。
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让我自愿同意。
真是好一招,一石二鸟。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多谢七皇子,提点。
不用谢。萧景行说道,毕竟,你现在,是我的棋子。
我可不想,我的棋子,还没上场,就被人,吃掉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江宁晚,我很期待,你下一步,会怎么走。
……
我最终,还是回了相府。
哦不,现在,是侍郎府了。
马车,停在府门口。
我刚一下车,就感觉到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
府里的下人,看到我,都跟见了鬼一样,远远地躲开。
我一路走进内院。
我那个亲娘赵姨娘,正跪在院子中央,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压着。
嫡母刘氏,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看到我,她放下茶杯,笑了。
哟,我们江家的功臣,回来了
她的声音,尖酸刻薄。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赵姨娘身边。
姨娘,起来。
赵姨娘看着我,直摇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晚儿,你快走!快走啊!
走刘氏冷笑一声,她能走到哪去
江宁晚,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害得你姐姐远嫁蛮夷!害得你爹被降了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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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脸回来!
来人!她厉声喝道,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拖到祠堂去!
今天,我就要替老爷,好好地,清一清门户!
12
我看谁敢!
我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准备上前的婆子,都顿住了脚步。
我扶起赵姨娘,将她护在身后。
然后,我抬起头,直视着刘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母亲,您好大的官威啊。
我再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县主。
您现在,是要对一个有封号的县主,动用私刑吗
没错,县主。
这是皇帝,在我出宫前,赏给我的。
一个,没什么实权,但听起来,挺唬人的封号。
也是萧景行,替我求来的。
他说,这是给我的一道,护身符。
现在看来,还挺管用。
刘氏的脸色,果然变了。
她大概是忘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打骂的庶女了。
县主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
你也配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我从袖子里,拿出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母亲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看看。
刘氏看着那道圣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当然知道,我不敢假传圣旨。
她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你个江宁晚!
你以为,你当了个县主,我就治不了你了
你别忘了,你那个下贱的娘,还在我手里!
她说着,就对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给我打!
打到她承认为止!
两个婆子,举起手里的板子,就要朝赵姨娘身上打去。
赵姨娘吓得,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住手!
是江远道。
他回来了。
他看着院子里的情景,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冲着刘氏,低吼道。
刘氏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就哭诉起来。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你看看你这个好女儿!她……她现在,都敢拿圣旨来压我了!
江远道没理她,只是走到我面前。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宁晚,他声音沙哑地开口,跟我到书房来。
……
书房里,江远道坐在主位上,久久没有说话。
我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我知道,他叫我来,不是为了,给我撑腰。
你嫡姐走了。
半晌,他才缓缓地说道。
嗯。我应了一声。
她上车前,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心里,毫无波澜。
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们这辈子,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
还有呢我问。
江远道抬起头,看着我。
拓跋烈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13
我终于知道,江远道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他是怕我,再给他惹出什么乱子。
怕我,把整个江家,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爹,您放心。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会,嫁给拓跋烈。
江远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胡闹!
这是你,能决定的事吗
拓跋烈是北狄的大将军,是北狄可汗最信任的弟弟!
他要是开了口,陛下,是不会拒绝的!
到时候,你不想嫁,也得嫁!
我看着他,这个我名义上的父亲。
从始至终,他考虑的,都只有利益,只有权衡。
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女儿。
哪怕,只有一次。
我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也有些,可笑。
爹,我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拓跋烈,自己放弃呢
江远道愣住了。
你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您就不用管了。我说道,我只希望,在我解决这件事之前,您能管好,您那位好夫人。
别让她,再来找我和我姨娘的麻烦。
江远道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他大概是在想,我到底,有什么倚仗。
敢这么,跟他说话。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
只要你能,摆平拓跋烈。
你姨娘那边,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
我从书房出来,就直接去了赵姨娘的院子。
她正坐在床边,默默地流泪。
看到我,她连忙擦干眼泪。
晚儿,你没事吧老爷他……他没为难你吧
我摇了摇头,在她身边坐下。
姨娘,我没事。
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姨娘,我看着她,这些年,您受苦了。
赵姨娘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不苦,她摇着头,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看着她,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
为了我,她也可以,变得很勇敢。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姨娘,这是我,从宫里求来的药。
你每天,在刘氏的茶里,放一点。
赵姨娘看着那个瓷瓶,吓得,手都开始抖。
晚儿,你……你这是要……
姨娘,你放心。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这不是毒药。
只是,会让她,慢慢地,说不出话来而已。
刘氏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她那张,能颠倒黑白的嘴。
我就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最重要的武器,一点点地,失去作用。
我要让她,也尝一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赵姨娘看着我,眼神里,是震惊,是害怕,但最后,都化作了,一丝决绝。
她接过瓷瓶,紧紧地,攥在手里。
好。
她说。
娘,听你的。
14
解决了刘氏这个内患,接下来,就是拓跋烈了。
我拿着萧景行给的玉佩,去了城东的静心茶舍。
掌柜的,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人。
他看到玉佩,立刻就把我,引到了后院的一间雅室。
萧景行,已经在里面等我了。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想好,怎么对付,你那位北狄的追求者了
他给我倒了杯茶,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
想好了。
说来听听。
拓跋烈,是个武将。我说道,这种人,最看重的,是荣誉,是面子。
宫宴那天,他觉得,被羞辱了。
所以,他才想,把我讨回去,找回场子。
但他心里,未必,就真的看得上我。
毕竟,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会跳舞的,身份卑微的庶女。
萧景行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让他觉得,得到我,非但不能让他找回面子,反而,会让他,更丢脸。
哦萧景行的眼里,闪过一丝兴趣,此话怎讲
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
七皇子,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把这个,传出去。
萧景行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
上面,是一首诗。
一首,我写的,情诗。
诗的内容,大概是,我,相府庶女江宁晚,早就心有所属。
心上人,是京城里,一个穷困潦倒的,穷书生。
我们两情相悦,早就,私定终身了。
萧景行看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宁晚,你可真是……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我。
你就不怕,你的名声,彻底毁了
名声我自嘲地笑了笑,七皇子,您觉得,一个庶女,还需要,名声这种东西吗
更何况,我看着他,一个,被北狄蛮子,抢走的女人。
和一个,为了爱情,不惜对抗皇权,坚贞不屈的烈女。
您觉得,百姓们,会更同情,更喜欢,哪一个故事
萧景行看着我,眼里的欣赏,更浓了。
好。
他收起那张纸。
这个忙,我帮了。
……
三天后。
京城里,开始流传一首诗。
和一个,关于相府庶女江宁晚的,凄美爱情故事。
故事里,我成了一个,为了爱情,不惜一切的,悲情女主角。
而拓跋烈,则成了一个,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大反派。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舆论,都被点燃了。
说书的,唱戏的,都在传唱我的故事。
我成了,全京城,最出名的女人。
拓跋烈,也成了,全京城,最瞧不起的男人。
15
拓跋烈,到底是个武将。
脸皮,比城墙还厚。
外面的流言蜚语,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甚至,还觉得,挺有意思。
他觉得,这更证明了,这个大夏的女人,有味道,够烈。
他更想,得到我了。
他直接,进宫,向皇帝,请旨赐婚。
皇帝,被他缠得没办法,又不好直接拒绝。
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比武招亲。
他说,既然,江宁晚,心有所属。
那,就让她的心上人,和拓跋烈,比一场。
谁赢了,江宁晚,就嫁给谁。
这个消息一出来,整个京城,都炸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所谓的穷书生,是我编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皇帝,想把我,推出去。
又想,保全自己的面子。
拓跋烈,欣然同意。
他觉得,这是个,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展示自己武力的,好机会。
他甚至,还放出话来。
说那个穷书生,要是敢来,他会,手下留情。
只打断他一条腿。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陪我那个,已经说不出话的嫡母,聊天。
刘氏,自从喝了我加了料的茶之后,嗓子,就一天比一天,沙哑。
到现在,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我笑了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母亲,您说,这可怎么办呢
那个穷书生,要是不敢来,我不就,死定了吗
刘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母亲,您是不是觉得,我输定了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您忘了,我爹,当年,也是个,穷书生啊。
刘氏的瞳孔,骤然一缩。
……
比武那天,设在皇家校场。
人山人海,万众瞩目。
拓跋烈,穿着一身劲装,站在擂台上,威风凛凛。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穷书生,是不会来了。
我,嫁定了。
就在这时。
一个人,缓缓地,走上了擂台。
是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白面书生。
全场,一片哗然。
拓跋烈看着他,哈哈大笑。
小子,你还真敢来
报上名来!
那个书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转向拓跋烈,笑了笑。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景行。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拓跋烈的笑,僵在了脸上。
七皇子。
竟然是,七皇子!
他,就是那个,穷书生
我看着擂台上的萧景行,他正冲我,眨了眨眼。
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我知道,今天,我又赢了。
这场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从今往后,我江宁晚,要做,就做那个,执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