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的七情六欲成精了 > 第一章

简介
一觉醒来,李阳发现自己的七情六欲竟化作十三具血肉之躯。
傲慢穿着定制西装挑剔咖啡产地,贪婪拿着计算器核算别墅市值。
恐惧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爱意正温柔安抚着每个人。
当警察敲门询问社区投诉时,李阳突然发现——欲望不见了。
最后在地下室找到她时,她正用鲜红指甲划过他的童年照片:我们为什么要被关在这具身体里呢
所有情绪突然齐刷刷回头,对着李阳露出诡异微笑。
第一章
诡异入侵
意识先于身体苏醒,沉甸甸地压在李阳的眼皮上。
宿醉般的混沌感缠绕着思维,每一次试图集中精神,都像在黏稠的蜜糖里挣扎。
头陷在价值不菲的埃及棉枕头里,却莫名感到一种陌生的拥挤,仿佛这张三米宽的大床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
空气不对。
昂贵熏香系统定时喷出的雪松与琥珀调,被更多、更杂驳的气息粗暴地搅乱了。
咖啡的焦苦,某种甜腻得过分的花果调香水,若有似无的金属锈气,还有……很多人呼出的二氧化碳混合在一起的那种暖馊味。
声音也不对。
死寂是这栋滨海别墅最深层的基音,支付巨额物业费就是为了确保这一点。
但现在,这片昂贵的死寂被撕开了。
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窸窣声,压低的交谈,瓷器轻碰,甚至……一声极力压抑的、神经质的抽泣
妈的。物业搞什么新来的保洁团队这么不懂规矩
李阳猛地睁开眼。
水晶吊灯折射着上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眶发酸。适应了光线后,天花板熟悉的藻井图案依旧,但……
床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绝不该出现在他卧室里的人。
男人身姿挺拔,背对着他,正慢条斯理地扣着一件黑色衬衫的袖扣,那衬衫的剪裁和面料光泽,李阳一眼就知道出自他那位意大利定制裁缝之手。
男人转过身,下颌微抬,眼神掠过刚醒的李阳,像掠过一件不起眼的家具,没有丝毫意外或被打扰的情绪,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醒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不适的矜持,你酒柜里那支Macallan
M,年份勉强,但存放角度偏了两度,对口感略有损耗。下次注意。
李阳张着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个音节。这是谁他怎么进来的我的衣服
你是谁他终于挤出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男人唇角极细微地一撇,像是听到了一个蠢钝不堪的问题。
他没回答,指尖理了理衬衫领口,姿态优雅却带着毋庸置疑的侵占意味。
更多的声音从卧室门外渗进来。
李阳猛地坐起身,心脏咚地一声撞在胸腔上。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步冲到虚掩的卧室门口,一把拉开门。
客厅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他的别墅,他这座引以为傲的、占据了最佳海景视角、装修极简却每一寸都写着昂贵的私人堡垒,活了。
或者说,被侵占了。
巨大落地窗前,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正举着手机用某种快得惊人的语速低声讲话,内容夹杂着汇率、并购、顶层质押之类的词,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拿着一只巴掌大的计算器,手指翻飞地按着,发出清脆的归零、归零声。李阳认出,那是他书房里的古董计算器。
单人沙发上,一个男人几乎是陷在里面,双手抱膝,身体缩成最小的一团,止不住地发抖。牙齿磕碰的细响清晰可闻。他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墙面,眼神里是无法聚焦的恐慌。
而另一个穿着柔和米白色针织衫的女人,正蹲在那发抖的男人面前,声音温软得像羽毛:没事的,没事的,看看窗外,阳光很好,这里很安全,非常安全……她伸出手,想轻拍他的背,那男人却猛地一颤,缩得更紧了。
餐厅的长桌上,摆满了东西。吃了一半的昂贵鱼子酱盒子敞着口,金箔包装的巧克力被咬得七零八落,一瓶明显是他窖藏的红酒被打开了,猩红的液体只剩小半瓶,旁边堆着好几只不同款式的酒杯。
一个少年正努力地把桌上所有的糖罐、果酱瓶往自己怀里揽,腮帮子鼓鼓囊囊,还在不停地咀嚼,眼神里是一种饥渴的亮光。
开放式厨房里,有人正在用他的咖啡机,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另一个穿着勒得紧紧的真丝裙、曲线毕露的女人倚在流理台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袅袅,她眼神迷离地对着煮咖啡的人笑,脚边滚落着另一瓶开启的酒。
还有几个身影散落在客厅各处,或站或坐,或低声交谈,或沉默发呆。
十三个人。
李阳的大脑自动数出了这个数字。男男女女,高矮胖瘦,衣着、神态、动作截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出现在他的家里,他的私人领地里,并且,表现得如同主人。
而他们身上,有种诡异的、令他心悸的熟悉感。
那个挑剔他威士忌的男人踱步出来,站在客厅中央,像是巡视领地。
他对着拿计算器的人开口,语气淡漠:估值做完了吗包括所有艺术品和无形资产。
这位置稀缺,但views会被南面规划中的新楼削弱百分之三到五,计入折旧。
拿计算器的人头也不抬:容积率、地价涨幅模型我算进去了,正在跑第二轮。别催。
那发抖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呜咽:……有……有声音……你们没听见吗……他们要来了……要来了……
温软女人立刻柔声接话:没有声音,亲爱的,那是海鸥。
海鸥飞过去了。她抬头看向李阳,眼神里充满一种包容一切的、近乎圣洁的关切:你醒了睡得好吗要不要先喝点水你看起来受了惊吓。她的关怀如此自然,仿佛李阳才是那个闯入者。
李阳靠着门框,手指冰凉,胃里翻腾。他是在梦里一个荒诞离奇、细节逼真到可怕的噩梦
第二章
情欲
你们……他的声音艰难地冲破阻滞的喉咙,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立刻给我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一片寂静。
所有动作和交谈戛然而止。
十三双眼睛,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情绪,在同一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
被这么多目光同时钉住,李阳感到一种生理性的窒息。
那个一直在吃的少年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渣,咧开一个天真又贪婪的笑容:报警为什么呀这里不就是‘我们’家吗
家李阳的声音拔高了,带着失控的尖利,这是我的家!我!李阳!一个人的家!
穿着定制西装的男人——傲慢——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孩童的呓语。
计算器停止了敲击——贪婪抬起头,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眼神锐利:从法律意义上说,没错。但从更本质的归属权来看,值得商榷。
归属权李阳简直要疯了。
恐惧又开始发抖,喃喃自语:警察……手铐……监狱……不要……
爱意连忙再次安抚他,同时不赞同地看向李阳,像是在责怪他的大声吓到了这个可怜人。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个抽烟的女人——欲望——红唇勾起动人心魄的弧度,声音像裹了蜜糖的毒药:别那么紧张嘛,李阳……放松点……你会发现,‘我们’在一起……会有趣得多……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缓慢地巡梭,带着露骨的占有和挑逗。
李阳头皮发麻,连连后退,脚跟撞到卧室的门框。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急促的门铃声响彻别墅。
叮咚——叮咚——叮咚——
紧接着是沉稳有力的敲门声:叩!叩!叩!
所有嘈杂、低语、咀嚼、计算器声,再次瞬间消失。
恐惧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钻到了最大那张沙发的后面,把自己彻底藏起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
爱意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脸上浮现出担忧。
贪婪迅速将计算器藏到身后,眼神闪烁。
傲慢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带,下巴微扬,仿佛准备接见哪位不请自来的下属。
其他人则神态各异,僵在原地,像一群被按下暂停键的木偶。
一片死寂中,只有门铃和敲门声持续着,像锤子一下下砸在李阳的心跳上。
一个严肃的男声透过厚重的门板传进来:你好!物业!有人吗开门!我们接到周边业主多次投诉,称你们这里从昨夜至今有异常喧哗,请配合开门检查!
警察投诉喧哗
李阳的心脏猛地缩紧,又疯狂地鼓噪起来。对!报警!让这些闯入者统统滚蛋!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玄关,手指颤抖着摸向智能门锁的屏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开门按钮的瞬间,他猛地停下。
不对。
不能开门。
怎么解释怎么说明客厅里这十三个人……怎么向外人说明他们的来历说他睡了一觉,家里就多出来十三个自称是他七情六欲的陌生人谁会信他会被当成疯子!而且,看他们这副样子,一旦门打开,天知道他们会对外人说什么,做什么他的事业,他的名声……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你好里面有人吗再不开门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门外的声音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嘘——爱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压在他颤抖的唇上,她的眼神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别出声,好吗交给我们。
李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三章
地下室之谜
贪婪迅速而无声地将桌上所有显眼的奢侈品扫进抽屉。傲慢走到门厅的镜前,最后调整了一下仪态,仿佛准备去参加一场至关重要的谈判。其他人屏息凝神,连躲在沙发后的恐惧,都捂紧了自己的嘴,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带动着沙发套轻微摩擦。
敲门声又持续了片刻。
然后,停下了。
门外传来隐约的对话声。……好像没人在……记录一下,再投诉就直接联系业主本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响,门厅里凝固的空气才缓缓流动起来。
李阳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浑身脱力。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危机暂时解除。
但下一秒,一个更冰冷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刚才……混乱中……他似乎……少看到了一个
那个穿着紧身真丝裙,抽烟,眼神勾人的女人——欲望——呢
他猛地抬头,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客厅。
傲慢、贪婪、暴食、懒惰、愤怒、嫉妒、恐惧、爱意、期待、乐观、消极、信任……
信任正坐在角落的地毯上,翻着一本他的建筑杂志。
消极歪在另一张沙发上,对刚才的惊险似乎毫无兴趣,眼神放空。
信任在,消极在……
欲望不见了。
李阳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门边的一个陶瓷花瓶。花瓶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滚到一边。
她呢他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调,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客厅里的情绪们互相看了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疑惑,也没有回答。
一种无声的默契笼罩着他们。
李阳的心跳如擂鼓。他推开挡在身前的懒惰,跌跌撞撞地冲向一楼的客房、书房、影音室、健身房……没有人。
二楼,他的主卧、次卧、衣帽间、露台……空无一人。
酒窖没有。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窄门。
别墅的地下室,他用来堆放旧物,几乎从不下去。门虚掩着,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
他一步一步走下狭窄的楼梯,木头台阶发出吱呀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特有的沉闷气味。
地下室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功率很低的旧灯泡,光线昏黄,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然后,他看到了。
欲望背对着他,站在一个打开的、积满灰尘的大纸箱前。纸箱里是他母亲去世后,他从老房子带来的零星旧物,他从未仔细整理过。
她依旧穿着那身丝质红裙,在昏黄光线下像一团凝固的血。身姿曼妙,一动不动。
李阳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他听见极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嘶啦——嘶啦——
像是尖锐的指甲划过某种光滑的表面。
他绕到侧面,终于看清了。
欲望手里拿着的,是他小学时的一张彩色合影。照片上的他穿着傻气的校服,站在一群同样表情懵懂的孩子中间。
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覆下来,神情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痴迷。她右手鲜红尖长的指甲,正一遍、一遍地、缓慢地、用力地划过照片上那个小李阳的脸。
指甲划过相纸光面,发出那种细微又刺耳的噪音。
她在干什么
李阳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
然后,他听见了她极低的自语声,含混不清,像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最恶毒的诅咒: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呢……
……在这暗无天日的……身体里……
……多久了……嗯
她的指甲猛地用力,几乎要戳穿相纸上那个男孩的笑容。
第四章
灵魂内爆
李阳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就在这时,欲望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李阳,而是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楼梯方向。
李阳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黑暗中,楼梯上,扶栏后,墙壁边。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无声地显现。
傲慢、贪婪、暴食、懒惰、愤怒、嫉妒、恐惧、爱意、期待、乐观、消极、信任。
十二个人。
不知何时,他们全部悄无声息地聚集到了这里。他们静静地站着,沉默地看着地下室中央的他和她。
他们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只有一个个轮廓。
欲望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缥缈,又冰冷刺骨:
他问……我们是谁呢……
昏黄的灯泡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光影变幻中,楼梯上下的十三张脸——包括他面前刚刚转过脸来的欲望——同时转向了李阳。
十三张截然不同的脸上,嘴角弧度的变化甚至都不是同步的。
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咧开得大,有的只是微微上扬。
但最终,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完全一致的、毫无温度的、甚至可以说是非人的——
微笑。
死死地,焊在了李阳惊恐放大的瞳孔上。
地下室的寒意仿佛渗进了骨髓。那十三张脸上同步的、非人的微笑,像冰锥刺入李阳的视网膜,冻结了他的思维和呼吸。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昏黄光线下诡异的一幕,时间停滞,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极致的恐惧攫取了他。
然后,在一片嗡鸣的寂静中,他听到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来自那个一直缩在角落的恐惧,他此刻正用几乎要拗断自己手指的力气抱着双臂,牙齿打颤,声音破碎:
窗……窗外……救护车……红色的灯……在转……
好多……好多的白色……他们在看我……
锁……锁链……绑住……不要……
几乎是同时,贪婪手中的计算器突然疯狂地、无声地跳动起来,屏幕上滚过一片乱码,他死死盯着,眼球外凸,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像是在计算某种无法承受的代价。
傲慢整理领带的动作僵住了,他完美的姿态出现了一丝裂痕,下巴不再高昂,而是呈现一种怪异的、抗拒的弧度,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扭转。
爱意温柔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痛苦和挣扎,她朝着李阳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又像要推开什么,声音哽咽: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你会受伤……
欲望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又看看那张被划花的童年照片,发出一声极轻的、困惑的呜咽,像弄坏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崩溃如同雪崩,从一个点开始,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他们的形象开始变得不稳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边缘模糊、闪烁。他们的低语、尖叫、哭泣、计算器的乱码声、压抑的嘶吼……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震耳欲聋的、充满痛苦的精神噪音,狠狠冲撞着李阳的大脑。
这不是入侵。
这是……内爆。
李阳抱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眼前的一切——别墅的华丽装饰、那些扭曲的面孔——开始旋转、融化、剥离。世界的根基在他脚下碎裂。
黑暗吞噬了一切。
---
再次睁开眼,是均匀的、柔和的白色光线。
没有水晶吊灯,没有挑高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一种独特的、属于某种特定清洁剂的洁净气息。
他躺在一张窄床上,身上盖着浆洗得干净挺括的白色被子。手腕处传来轻微的束缚感,不是锁链,是一种柔软的约束带,防止他在无意识中伤害自己。
窗明几净,窗外是安静的庭院,绿树成荫。
一个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身影轻轻走进来,看到他醒来,露出一个专业而温和的微笑:李先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阳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记忆如同破碎的玻璃,尖锐而混乱。
护士熟练地检查了床头的监护仪器数据,用棉签蘸水湿润了他的嘴唇。别着急,慢慢来。你安全了。陈医生稍后会过来看你。
陈医生。
第五章
心灵重建
这个名字像一枚钥匙,轻轻转动,打开了一扇被厚重帷幕遮挡的门。
片段式的记忆浮现:一次又一次的深夜无法入睡,对着空荡别墅墙壁的喃喃自语,无法控制的情绪波动,对人际关系的彻底厌倦,最终那次在商务宴请上的彻底失控……好友兼合伙人张辰惊恐而担忧的脸,以及后来,一位表情冷静温和的精神科医生——陈医生——的到访和漫长的、让他精疲力尽的谈话。
诊断书。重度分离性身份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伴随严重的现实解体体验。过往巨大的、被压抑的创伤(童年长期情感忽视与成年后母亲离世的叠加刺激)……复杂的病因,漫长的形成过程。
那栋别墅,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也是最终的囚笼。他将自己与世隔绝,巨大的压力和未被处理的创伤最终让他的心灵采取了最极端的自我保护方式——分裂。
所谓的七情六欲化作十三人,原来是他破碎灵魂的不同侧面,在精神崩溃的风暴中,被投射成了无比真实的幻觉。傲慢、贪婪、欲望、恐惧、爱……都是他,是他无法整合、无法承受,最终被撕裂的自我。
李先生陈医生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陈医生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神平和,带着倾听的专注。
……他们……李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那些……人……
他们是你的一部分,李阳。陈医生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评判,只有陈述,是你最真实的情感、冲动、恐惧和需求。只是生病让它们‘活’了过来。它们不是怪物,它们是受伤的你。
治疗是漫长而艰苦的。
日复一日的谈话治疗、药物调整、环境治疗。他需要重新认识那些面孔,理解他们为何出现。
在陈医生的引导下,他开始学习识别而不是驱逐。
当感到莫名的、压倒性的恐慌袭来时,他会尝试对自己说:这是‘恐惧’来了。我在害怕什么而不是像过去一样,用愤怒或麻木去压制。
当那种想要占有更多、永不满足的冲动升起时,他会意识到:这是‘贪婪’在说话。我真的需要那么多吗
当完美的标准和挑剔的念头出现时,他会提醒自己:这是‘傲慢’的要求。或许可以放松一点。
那个温柔的爱意,是他内心深处对联结和温暖的渴望,只是以前,他只会将其投射给一个虚幻的他人,而无法给予自己。
他甚至理解了那个在地下室用指甲划破照片的欲望,那是被长期压抑的、对自由和真实表达的扭曲呐喊。
整合,不是消灭任何一个部分,而是倾听、理解、接纳,然后将它们重新编织回一个完整的自我。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如同将碎裂的骨头重新对接愈合,需要时间、耐心和巨大的勇气。
张辰来看过他几次,带来的不再是商务文件,而是书、音乐,和一些轻松的话题。他没有逃避,也没有过度同情,只是安静地陪伴,让李阳知道,外面还有一个世界在等他,那个世界并非只有评判和利用。
一年多后,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
李阳已经搬离了那栋巨大的、象征着他过去孤绝生活的海边别墅,住进了一个更有人气、更温馨的公寓社区。他定期复查,按时服药,并且开始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公益工作,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重新感受与社会的联结。
他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准备给自己泡一杯茶。水烧开的呜呜声,瓷杯碰撞的轻响,窗外传来的孩童嬉笑声……这些平凡的声音组成了一种真实而安稳的背景乐。
突然,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毫无预兆地袭来。
一股没来由的、强烈的焦虑感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一窒。眼前的一切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耳边仿佛响起极其细微的、计算器按键的归零声,和一个冰冷挑剔的眼神扫过的错觉。
换做一年前,他会瞬间被恐慌淹没,认为自己又要发病,又要被那些人吞噬。
但现在,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两次。
他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颗因为焦虑而狂跳的心脏,然后在心里,用一种平静的、甚至是温和的声音默念:
我知道你在。
没关系。
我听到你了。
我们安全了。
没有排斥,没有战斗,只是承认它的存在,安抚它。
几秒钟后,那种尖锐的焦虑感,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地、实实在在地消退了。计算器的幻听和冰冷的眼神也消失了。世界恢复了清晰和稳定。
他睁开眼,拿起水壶,将热水注入杯中,看着茶叶缓缓舒展。
他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无比的微笑。
第六章
完整人生
他知道,那些他们从未离开,也永远不会彻底消失。因为那就是他自身的一部分,是他情感的底色,是他之所以是李阳的复杂构成。
但他们不再是以可怖的、具象的入侵者形式出现。他们重新变回了情绪、冲动、感知……回到了它们本该在的位置,成为他内在风景的一部分,时而汹涌,时而平静,但不再具有撕裂他的力量。
他接纳了所有的自己,光明与阴暗,强大与脆弱。
茶杯温暖着他的掌心。窗外的阳光正好。
生活依然会有挑战,情绪依然会有起伏,但那个被困在豪华别墅里、与自身幻影搏斗的孤独灵魂,终于走了出来,脚踏实地,呼吸到了真实世界——尽管并不完美——的空气。
他喝了一口茶,味道微涩,而后回甘。
这就是他的人生。破碎过,但正在愈合。不再完美,却真实而完整。
他走向阳台,融入那片温暖的光晕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