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角已经被密信叠得起了包,他心里却更踏实。踏实不是因为信多,是因为线在往一个方向收。
周遇吉在通州操场上练人,远远地看了一眼京方向,心里一动。他知道,京里那位,已经把几条线接成了一张网。网不一定马上收,但水面已经平了。水面一平,鱼就藏不住。
“皇上,江南匠籍立起来了,。人心有定,天下有序。先查账,再断事。
他停了一下,又写:外路归内,手艺归籍,银归版,法归众。
他吹灭一盏灯,留一盏。灯不必多,亮就够了。灯影在墙上动了动,像一张被撑开的网,线头一个一个被拴住。风再来,网就不乱。
远处,辽东的寒意已经在路上。江南的潮气也在路上。京城的规矩立了第一道线,第二道、第三道还要立。人走在路上,心就不乱。谁在风里站住,谁就有资格把路铺远。
袁崇焕坐在都督府后堂,窗外一行乌鸦落上枯梢,叫声短促。他把一页页军需报表翻到尽头,指尖微微发抖,不是怕,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寒。
王承恩来过,笑容温顺,手里拿着御前犒军诏书,明黄小玉笏压着。表面是犒赏,实则是监。三日之内,巡仓、点兵、核饷、阅火器,一样不落。夜里再看营门,忽有两名不相干的锦衣卫在戍楼影里站了半个时辰,连咳嗽都不咳。
他懂了。京师已经起了罗网,这网不是罩他头上,是一点点收拢,收在脚踝上。再不动,就动不了了。
他把几张纸摊在案上:一张是山海关到蓟州的里程图,一张是辽西沿线烽燧与水源图,一张是后金斥候可能穿插的路径。三张纸上,都有红墨点,其实不是点,是一个个脉门。按住,就不疼;不按住,一捅到底,血流不止。
他闭眼,仿佛又听见几年前广宁溃败时的嘶号。那一战,边军成片倒,文官在后扶额长叹,京城里一夜之间满城都是弃辽论。
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说守的人,守关不战,固城自保。也正是那一回,朝堂给了他“孤柱”的名头,辽东百姓捧他为袁大帅,哪家杀猪都要分一碗汤给他。
如今,他知道那些碗汤要变凉了,他忽地笑了一下。笑意里有疲惫,也有一种倔强的狠。
“清君侧。”
这四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像石子擦过刀面。名义总要有,兵出总要有由头。杀不得皇上,他心里清楚;杀得的是皇上身边那柄刀,那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