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先发制人,不是把人打翻在地,而是把规矩立在他面前,让他看见、让他服、让他知道以后该怎么走。
第二天清晨,洛阳的风里有泥土的暖意。关棚边,行脚人多了起来。王府外的枪架落了灰,乡勇在练队列。
茶肆里那句王府率先为民,被说成了一个小笑话,不是嘲笑,是宽心。有人说:“以前觉得王府是天,今天觉得王府也是人。”
也是人,这三字,听起来平常,其实难。难在,王府愿意,官府敢做,皇帝撑着。三样挨到一块儿,风雨也就只是风雨,不会变成洪水。
到了这一步,天机阁的人确实收了手,但也只是暂时。京里暗处的风还在吹。有人收拾行李,有人换了门路,有人把另择的名单烧了,又有人拿出一张新的名单来。孙传庭在洛阳,像钉子一样钉住了他们的一个方向,他们就去找另一个方向。
三月将近,礼部的使者又到洛阳,这一次,不是挑礼仪的刺,而是把褒文贴到了城门上。褒文很短,八个字:王府规矩,四民安业。
城门下围了一圈人,有人念了一遍,嗯了一声,走了;又有人念了两遍,笑了一下,也走了。笑并不大,却像阳光一样,把城墙缝隙里的潮气晒了晒。
孙传庭站在城门洞里,背手看了一会儿,转身回衙门。他桌上压着新的案卷:河堤、漕粮、兵甲、册籍、行商。门外有个年轻的衙役探头探脑,他招了招手:“你来。”
“在。”
“去照一照城里的井,刻了工字的,看看有没有被刮掉;没有工字的,问问为什么没有;要是有人说不知,就把不知三个字写在他家门上,等我去问。”
“遵命。”
他又吩咐:“把王府的褒文摹一份,送到各坊各里,让识字的不识字的都看看。看不懂的,就让人给他读。读完问他一句,懂不懂。他说懂,就让他签个押,说以后照规矩过日子。”
“遵命。”
案卷翻到最底,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有两行字,是从京里来的手简:河南可用,福王可保。再看三月。纸角压着一枚小小的青铜钱,钱孔光滑,被人摸得亮。
孙传庭抬手,按住那枚钱,笑了笑:“再看三月。”
京里,乾清宫。朱由检看着窗外,天光正好。他把手按在御案上,像那天按在案上的样子,慢慢吐出一口气。
“忠贤。记住,朕保你,是让你去做事。你做事,朕就保你;你不做事,朕就不保你。简单。”
“奴才谨记,奴才做事。”
话说到这儿,窗外的风把帘子掀了一角,阳光打在地上,亮得很。王承恩远远看着,忽然想起那四个字,先发制人。先的是心,制的是局。心定了,局就稳了。
而洛阳的春水,已经在城下慢慢涨起来。有人在岸边洗衣,有人在河上撑船。孩子们追着船跑,笑声一串一串地落在水面上。老城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长到看不见的地方。有人问:“那边是什么?”
有人答:“那边还是路。走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