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是大事。两千万两不是小数,箱子装起来像山。江宁城外的空地上摆了一溜银箱,箱外钉木牌,牌上大字写着军用专款,小字写着江宁某处,某日封,某人押。
王承恩从京里下来,盯第一批北运。他站在银山前,把鱼纹蜡一枚枚盖上去,蜡面红里透金,印纹像鱼鳞。他看着这些木牌与印,嘴角动了一下。
“起。”许显纯一声令下。铁甲车队两百辆,前后护骑四百,天雄军一营,锦衣卫五百,五城借调二百。
每十里一站,每站有时效表。沿河走,走大运河,过镇江、扬州、淮安、临清、德州,入天津,再北上。
每过一站,军官在时效表上画一笔,画到第七笔时,王承恩拿着那张表对照,笑了一下。
“快。”
沿路老百姓站在河埠头看,只见一队又一队,不喧嚣,不乱行。有人递水,天雄军接了,喝完把水碗洗了还回去。
有人递一包馒头,士兵抱拳,“谢,军中有粮。”押银的车走过时不冒光,车帘罩着,木牌挂着,黑漆不反。
沿途的盗匪见了这阵势,连梦都不敢做。
偶有不眼色的,桥头露了一刀,被前队的巡骑远远看见,四匹马一分,两个翘枪,两个绕后,那人脚底打滑,把刀扔了,抱头蹲在地上。
前队不废话,押走,沿途白榜加一行:桥头拦路者,押审。
第一批银到京,内帑大开。库门重重落锁打开,内官,工官,兵官各各在侧。王承恩把第一口箱上的蜡印剥开,银光不是那种刺眼的亮,是被木箱压细了的,沉,冷,稳。
他伸手捏了一锭,叩在桌上,声音闷。朱由检站在台阶上,眼神极静,像在看一片河。他没有多话,只低声交代。
“先入账。”
“是。”
“木牌不摘。按军用专款记。”
“是。”
内帑账房当天就挂出了两行大字,写在一块新立的板上:今日入内帑银,若干万两;今日支出军用专款,若干万两。
支出第一项,天雄军甲料马政;第二项,南北粮台;第三项,工部造船;第四项,火器厂铸炮;第五项,水师新练。板子一挂,朝中人都看见了,坊间的人也都传了。
“这回是真把银用在刀刃上。”茶馆里有人说,手里的茶盏翻了个小小的花。
第二批银未至,江南那边的案子还在跑。三个月内,被查处的贪官污吏三百余人,名字写在册上,官阶写在名后,罪名一一归类。
有人只停俸,有人夺职,有人押审,有人判斩。判斩不急,秋后问,先押。押的地方有规矩,锦衣卫不乱动,五城看着,白榜挂着。白榜最下面那句“百姓无惊”,越看越顺眼。
晋帮的势力这回被连根拔起。
平遥、祁县、太谷几家票号在江南的暗库全翻,账目归拢成册,册尾写着两句:暗兑辽东,私通海商。
两句一出,兵部的人和刑部的人坐在一处,按律定义。按律,谋逆从重,通敌从重,逃税从重。三重叠上去,罪就不轻。
有人求清议,礼部那边回话照旧,话不硬,法很硬。此后书院里讲的渐渐少了,清谈多的那几位也收了口。
天雄军的名声这回不止在中原响,江南也响。江宁郊外有人唱小调,唱的不是风月,唱的是兵:“天雄不扰宿,不吃民一饭。白榜贴衙前,字字见天眼。”
小调传开,坊间有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