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女王的沙盘
这间主卧,朝南,你跟晚晚住。
这间次卧,我跟你爸住,离得近,方便照顾。
最小这间,让你弟跟弟媳先住着,等孩子生了,就跟我们挤一-挤。
王桂芬那根涂着廉价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售楼处的沙盘模型上,像个女王一样,指点着江山。
她分的不是房间。
是我的房子,我的人生。
而我,苏晚,这个房子的全款出资人,连个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我感觉售楼小姐投来的那道混合着同情与诧异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空气里,王桂芬身上那股劣质香水味,混杂着林浩手心紧张的汗味,几乎让我窒息。
我深吸一口气,新做的美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真疼。
疼,就对了。
五年,原来是一场这么可笑的梦。
林浩站在他妈身后,像个没断奶的巨婴,局促地搓着手,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弟弟林杰,那个剃着板寸头的无业游民,正搂着自己挺着大肚子的老婆张莉,两人交换着一个理所当然的、窃喜的眼神。
那个眼神,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里所有屈辱的匣子。
我笑了。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一段腐烂的感情上。
我走到沙盘边,声音不大,但清晰得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
林浩,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买个两居室就够了吗
这是最后的体面,也是最后的试探。
林浩的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王桂芬就像护崽的母鸡一样炸了毛。
两居室
她尖锐的声音,让整个售楼大厅都安静了一瞬。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两居室我们住哪我跟你爸住大街上吗
你弟弟、弟媳,还有我那没出世的大孙子,都住大街上吗
这可是学区房！为了我孙子以后上学！你想得也太简单了！
她唾沫横飞,然后猛地转向我,脸上瞬间又换上那副假得不能再假的笑。
晚晚啊,你跟林浩不一样,你能力强,挣得多,多出点力是应该的。
这房子,我们都商量好了,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呵,写我一个人的名字。
说得好像是天大的恩赐。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冰冷的嘲讽。
她顿了顿,终于抛出了她自以为是的底牌。
首付呢,你出大头。我们家,砸锅卖铁,给你凑五万块钱。你看行不
五万。
一套总价直逼千万的房子,他们家,出五万。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浩。
我想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挣扎,或者不安。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最后竟然低声说：晚晚,房子都写你名字了,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就别计较了。
好一个为了我们好。
我冷笑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哦那房贷呢
王桂芬立刻像抢答一样,嗓门又高了八度。
房贷当然你们俩一起还！你挣得多,你多还点！林浩少还点！都是一家人了,分那么清干什么！
原来这就是他们家的一家人。
我的钱,是大家的钱。
他的钱,还是他自己的钱。
我彻底死了心。
我一把将林浩拽到旁边的落地窗前,远离那一张张贪婪的嘴脸。
阳光刺眼,照得他懦弱的脸无所遁形。
林浩,我最后问你一次。
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妈的意思
他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不定,晚晚……我……我弟他不容易,张莉又快生了,我们当哥嫂的,能不帮一把吗
就当……就当我们先借给他们住,等他们以后有钱了,肯定会搬走的。
借
我看着这张我爱了五年的脸,此刻却陌生得让我只想吐。
那些图书馆里的温柔笑容,病床前的焦急守候,升职时的开心拥抱,原来都是有价码的。
只是我以前,没看清而已。
借多久十年还是一辈子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房产证上,是不是还要加上林杰的名字,方便他孩子以后上学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捅破了他最后那点伪装。
他被我说中了心事,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
恼羞成怒。
加上又怎么了！他终于脱口而出,这房子就算是我家出的钱！那也是我的婚前财产！跟你苏晚有什么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
轰——
这六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了花。
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解脱了的平静。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转身走回沙盘前。
在林家五口人,以及整个售楼处工作人员的注视下。
我对着那个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售楼小姐,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
不好意思,这房子我们不买了。
紧接着,我看向满脸错愕的林浩,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林浩,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王桂芬第一个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要开骂。
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林浩,看着这个,我青春里最大的一场笑话。
我苏晚,可以为爱情买单,但绝不为垃圾扶贫。
你们一家人,慢慢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完,我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开林浩的微信。
转账。
输入金额：52.00。
附言：分手费,拿好。恭喜你们,终于可以靠自己奋斗了。
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就走,像甩掉一坨黏在鞋底的口香糖。
身后,是王桂芬气急
vicepresidente的咒骂。
苏晚你个小贱人！你给我站住！
还有林浩追悔莫及的喊叫。
晚晚！晚晚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我头也没回,径直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一家人丑陋的嘴脸,彻底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
2
第一幕：蛀牙
回到那套我独居的公寓,我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
手机从进门开始,就跟疯了一样,嗡嗡地震个不停。
林浩。
电话,微信,语音条,像雪花一样涌进来。
我开了静音,世界瞬间清净了。
盯着天花板的水晶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五年的感情,说断就断,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
就像拔掉一颗早就烂到了根的蛀牙,拔的时候是疼的,但拔完之后,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月光洒进落地窗,给整个客厅镀上了一层冷霜。
我没有开灯。
黑暗中,我终于允许自己,流下了一滴眼泪。
不是为了林浩。
是为了我那被狗吃了的五年青春。
第二天,我顶着一双堪比核桃的肿眼泡,照常去公司上班。
公司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林浩。
他捧着一大束俗气到爆炸的红玫瑰,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像条丧家之犬。
看见我,他立刻像闻着腥味的猫一样冲了过来。
晚晚！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他把花硬塞进我怀里,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嘶哑得像是吞了砂纸。
我昨天就是个混蛋！我被我妈洗脑了！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看着他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只觉得讽刺。
我面无表情地将那束玫瑰,精准地扔进了旁边的分类垃圾桶。
真心话
我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一步,和他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
你的真心话,是让我全款买房,然后让我爸妈把我打包嫁出去,给你们林家当牛做马,对吗
不是的！晚晚你误会了！他急得满头大汗。
我妈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难听,但绝对没有坏心！
她就是……就是想一家人能热热闹闹地住在一起……
我差点被他这套经典的凤凰男语录给气笑了。
刀子嘴豆腐心林浩,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妈那是豆腐心吗那是镶了金刚钻的算盘心！
一家人热热闹闹我的家呢在你们全家的宏伟蓝图里,有我苏晚的位置吗
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故技重施,开始打感情牌。
从我们大学第一次约会,到我们为了省钱一起吃一碗兰州拉面。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甜蜜的过往,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让我觉得恶心。
当一个男人,开始用我妈就是这样的人,你多担待来PUA你的时候。
你就该明白,你嫁的不是他,而是他妈的规矩,他全家的索取。
他的话,反而像钥匙,打开了我脑子里更多不愉快的记忆。
我想起来,他月薪一万五,在这座一线城市里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却月月雷打不动,要给他妈转五千块钱。
美其名曰,孝顺。
可他爹妈在老家都有退休金,身体好得能打虎,那钱去哪儿了
还不是补贴给了他那个眼高手低、一事无成的弟弟林杰。
林杰用着最新款的iPhone,打着顶配的游戏电脑,带着张莉到处旅游挥霍。
而林浩呢穿着我给他买的衣服,用着我淘汰下来的手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转头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孝顺儿子、扶弟魔哥哥的伟光正形象。
我真是瞎了眼。
我还想起,有一年过年,我第一次去他家。
我花了我小半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了一件八千多的名牌羽绒服,想让他在亲戚面前有面子。
结果呢
王桂芬当着所有人的面,笑呵呵地把衣服从林浩身上扒下来,直接就披在了弟媳张莉的身上。
哎呦,我们家小莉怀孕辛苦了,可不能冻着。
这衣服真厚实,还是嫂子疼你。
张莉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和满屋子亲戚看好戏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
林浩当时做了什么
他只是尴尬地拉着我的手,私下里跟我说：晚晚,我妈就那样,你别跟她计较,大过年的,啊
是啊,我一次又一次地不计较。
我的每一次妥协,都变成了他们得寸进尺的台阶。
是我亲手,把他们喂成了今天这副贪得无厌的模样。
林浩的深情攻势持续了两天,见我油盐不进,他背后真正的操盘手,终于坐不住了。
王桂芬。
她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一天几十个地打过来。
我不接,她就换着号码打。
座机、网络电话、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陌生手机号。
我拉黑一个,她就换一个,毅力可嘉。
终于,在我开一个重要会议的时候,她的电话再次执着地响起。
我烦不胜烦,按了接听,开了免提,想让她知难退。
结果,她那尖利刻薄的声音,瞬间就透过听筒,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苏晚我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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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儿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真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我告诉你,钱算个屁！女人再能干,没人要也是白搭！
没有我们家林浩,你这种强势的女人,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脸色冰冷,一言不发。
我的沉默,显然助长了她的气焰。
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儿子和好,我就去你单位闹！去你家闹！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睡了我们家林浩五年,玩腻了就把人甩了！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脏刀子,彻底斩断了我对这段感情,对这个人,最后一丝可笑的幻想。
我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平静地开口。
王女士,首先,你儿子和我,是和平分手。其次,如果你再打电话骚扰我,或者出现在我的公司和住处,我会立刻报警。
最后,你刚刚的言论,已经对我构成了诽谤和威胁,这段通话,我已经录音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顶头上司,一个四十多岁的职场女强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八卦,只有一丝赞许。
苏晚,项目的事先放一放,给你批半天假,去处理一下私事。需要公司法务部支持的话,随时开口。
谢谢李总。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3
第二幕：算总账
走出公司,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一个地方。
我需要一个人,来彻底敲醒我。
半小时后,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我见到了我的闺蜜,姜宁。
一家顶尖律所的金牌合伙人,以毒舌和清醒闻名于业内。
我摘下墨镜,她一看到我那双肿成桃子的眼睛,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吧,林浩那个极品妈,又作什么妖了
我花了十分钟,言简意赅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姜宁听完,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开骂,而是沉默了三秒。
然后,她缓缓地,从她的鳄鱼皮包里,拿出了一台计算器。
啪的一声,放在了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
苏晚,你是不是觉得你五年青春喂了狗,很亏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不。姜宁的眼神,冷静得像手术刀,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现在,是时候,跟他算总账了。
算总账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
对。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的青春不能白白喂了狗,我的钱,更不能！
姜宁看着我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哭哭啼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能让那帮吸血鬼痛苦的,只有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她将计算器推到我面前。
现在,我们来一笔一笔地算。从你认识林浩的第一天起,你为他,为他们家,花的每一分钱。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委屈和愤怒,瞬间转化成了最原始的战斗力。
好,我们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姜宁的办公室,成了我的忆苦思甜大会。
不,是忆苦算账大会。
他刚毕业工作,嫌公司宿舍条件差,在你这儿住了多久姜宁一边问,一边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
住了整整两年。房租、水电、物业费,我一分钱没让他出过。我咬牙切齿地说。
按照同地段的租金,单间每月三千,两年就是七万二。水电物业另算。姜宁冷静地敲下数字。
他考驾照的钱,谁出的
我。八千八。
他给他弟买顶配游戏电脑,说没钱,找你借的,还了吗
没有！一万六千八！
他妈说腰不好,要睡按摩床,你给买的,多少钱
一万二！
有一年情人节,他说要给我惊喜,结果刷了我的信用卡,给他爸妈各买了一部最新款的华为手机,还记得吗
记得！一万三千多！
……
一笔又一笔,一件又一件。
那些曾经被我用爱和我们是一家人的美好滤镜所掩盖的转账记录和消费账单,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每一笔,都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我这才发现,在这段看似平等的感情里,我扮演的,根本不是女朋友的角色。
我是一个移动的ATM机。
一个慷慨的扶贫办主任。
一个随叫随到的冤大头。
微信和支付宝的转账记录,还能找到吗姜宁问。
能！
我立刻登陆电脑,打开了我和林浩的聊天记录。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甜蜜的备注,此刻看来,都充满了讽刺。
宝宝,我妈说老家的亲戚结婚,我们得随一份礼,先从你那儿拿三千。
亲爱的,我弟要换手机,你先借我五千应急。
晚晚,我爸最近身体不好,我给他买了个按摩椅,这月手头紧,你帮我还一下花呗。
一笔笔,全是打着借和应急的名义,却从未有过还的记录。
我将这些记录一条条截图,打包发给姜宁。
连我自己都震惊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五年来,我明确为林浩和他家人支付的,有记录可查的金额,竟然高达三十七万多！
这还不包括我们同居期间,我承担的绝大部分生活开销。
三十七万……我看着那个数字,手脚冰凉。
三十七万,在我的城市,够付一套小公寓的首付了。
而我,却用这笔钱,去填了一个无底洞。
晚晚,别慌。姜宁握住我冰冷的手,眼神坚定,这些钱,大部分都有转账记录和聊天记录作为证据。虽然情侣之间的小额赠与很难追回,但像买电脑、买手机、给父母买东西这种大额支出,尤其是有‘借’字眼的,我们完全可以定义为民间借贷。
你的意思是……起诉他我有些犹豫。
毕竟是五年的感情,闹上法庭,太难看了。
难看姜宁冷笑一声,苏晚,你给我清醒一点！他们一家人打算把你骨髓都吸干的时候,跟你讲过情面吗王桂芬打电话到你公司,让你在全公司面前丢脸的时候,跟你讲过好看吗
对付流氓,你必须比他更流氓！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尊严的问题！你必须让他们知道,你苏晚,不是好欺负的！
姜宁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瞬间清醒。
是啊。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是他们,撕破了最后一丝情面。
我凭什么还要为他们的无耻买单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姜宁,我要告他！不仅要告他,我还要让他,让他们全家,都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这就对了！姜宁满意地笑了,诉讼的事情交给我,你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回家,换掉门锁。然后,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给他寄回去。一件不留！
记住,要用‘到付’。
4
第三幕：清算
从姜宁的律所出来,我感觉自己像是重获了新生。
心里的憋屈和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决绝。
我立刻叫了开锁师傅上门,换了最高安全级别的指纹锁。
然后,我开始清理林浩留在这个家里的所有痕迹。
他的衣服、鞋子、游戏机、他用过的牙刷毛巾……
我找出了几个巨大的纸箱,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扔了进去。
在书架的角落里,我翻出了一个相册。
里面,是我们这五年的合影。
从大学校园的青涩,到步入职场的意气风发。
照片上的我,笑得那么灿烂,满心满眼都是身边的这个男人。
我曾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笑下去。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相册扔进了纸箱的最底层。
最后,我在衣帽间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
不是很大,但款式是我喜欢的。
这是去年我生日,林浩向我求婚时用的。
当时,我感动得一塌糊涂,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它在我眼里,更像是一个冰冷的手铐,企图锁住我的一生。
我捏着那枚戒指,走到窗边。
打开窗,楼下是川流不息的马路。
我的手一扬。
那枚代表着虚假承诺的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然后消失在了城市的车水馬龍之中。
再见了,林浩。
再见了,我愚蠢的过去。
我叫了快递小哥上门,将那几个沉重的纸箱封好。
在收件人地址那一栏,我没有写林浩在老家的地址。
我特意上某宝,花钱查到了林杰和张莉在县城租住的小区地址。
然后,我在寄件人信息上,写上了林浩的名字和电话。
运费,到付。
我想,当林杰和张莉收到这几个由哥哥寄来、并且需要他们支付高额运费的礼物时,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这场家庭内部的狗咬狗,就从这几个快递箱开始吧。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这个我奋斗了多年的城市,这个我一手打造的家。
从今天起,它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第二天,我神清气爽地去上班。
刚到办公室,就收到了前台的内线电话。
苏总监,楼下有位姓林的先生,说是您的男朋友,捧着花,想上来见您。
我面无表情地回道：我没有男朋友。让保安请他离开,如果他不走,就报警。
好的。
看来,林浩还是贼心不死。
可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
果然,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就响了。
是林浩。
我直接挂断,拉黑。
紧接着,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晚晚,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对我。那戒指是我攒了半年的工资买的,你把它扔了,我的心也跟着碎了。求求你,见我一面,好吗
我看着短信,冷笑一声。
攒了半年的工资
他月薪一万五,半年不吃不喝也才九万。
那枚戒指,是我自己看中,发在朋友圈的,售价十三万八。
他当时求婚,说得情真意切,我还真以为他为了我倾其所有。
现在想来,这笔钱,恐怕也是从我们未来婚房的购房款里,提前预支的吧。
用我的钱,买戒指,向我求婚。
这算盘,打得真是响彻云霄。
我懒得回他,直接将号码拉黑。
但林浩的纠缠,显然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他像个幽灵一样,每天准时出现在我公司楼下。
从一开始的玫瑰花,到后来的蛋糕、奶茶,甚至是他亲手做的便当。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挽回我,也做给我的同事看,营造一个深情好男人的人设。
可惜,我根本不给他上楼的机会。
而我们公司的保安,也早已认识了他这张脸,每次都尽职尽责地将他拦在门外。
林浩的表演,成了我们公司茶水间最新的八卦。
大家看我的眼神,也从同情,变成了敬佩。
苏总监真是太飒了！
这种凤凰男,就该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眼见深情攻势无效,林浩背后的王桂芬,再次亲自上阵。
这一次,她玩得更大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开会,突然接到了前台的电话,语气异常焦急。
苏总…总监！不好了！您快下来看看吧！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好几个人,在咱们公司大厅里又哭又闹,说是您……是您骗了她儿子的感情,还要逼死他们一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示意会议暂停,在同事们担忧的目光中,快步走向电梯。
刚到一楼大厅,就听到了王桂芬那熟悉的、撒泼打滚的哭嚎声。
天理何在啊！没天理了啊！
我儿子辛辛苦苦跟她谈了五年恋爱,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结果她攀上高枝了,就要把我儿子甩了啊！
只见她一屁股坐在我们公司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她身边,还站着林建军、林杰和张莉。
林浩则站在一旁,满脸通红,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窝囊样。
大厅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员工和客户。
公司的保安想去拉她,她就势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
哎呦打人了！大公司打人了啊！
张莉也挺着个大肚子,在一旁抹着眼泪,添油加醋。
我哥对我嫂子那么好,什么都听她的,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们一家人,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们一家人,配合默契,演技精湛。
一出痴情儿子被负心女抛弃,全家老小被逼上绝路的苦情大戏,就这么在我们公司上演了。
不明真相的人,恐怕还真要被他们骗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径直走了过去。
王女士。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带着冰碴子,让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桂芬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就要抓我的胳膊。
苏晚！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终于肯出来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们家一个说法！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脏手。
说法你要什么说法
我环视了一圈,看着那些看热闹的目光,非但没有感到难堪,反而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让所有人看清他们丑陋嘴脸的机会。
大家来看一看,评评理啊！王桂芬见我油盐不进,立刻又开始对着围观群众表演。
这个女人,叫苏晚！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我儿子跟了她五年！五年啊！
现在她嫌我们家穷,就要一脚把我儿子踹了！连我们给他买的求婚钻戒都给扔了！
我们老两口活不下去了啊！
我静静地等她表演完,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我的手机。
我点开了一段录音。
正是那天,王桂芬在电话里,对我进行辱骂和威胁的录音。
苏晚我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儿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儿子和好,我就去你单位闹！
……
那段尖酸刻薄、蛮不讲理的录音,通过手机的外放,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王桂芬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色,瞬间从悲愤,变成了煞白。
她没想到,我竟然会录音。
周围的议论声,风向瞬间就变了。
天啊,这……这是她本人说的吗
太可怕了吧,这哪是婆婆,这是讨债鬼吧！
林浩的脸,也白得像一张纸。
他冲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晚晚！你干什么！快关掉！
两个高大的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架住。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干什么林浩,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带着你全家,跑到我的公司来,毁我名誉,败我前程,你想干什么
我关掉录音,目光扫过他们一家五口。
你们不是要说法吗好,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我转向王桂芬,你说我嫌你们家穷没错,我是嫌。但我嫌的,不是你们物质上的穷,而是你们精神上的贪婪和无耻。
你说我扔了求婚钻戒那枚十三万八的戒指,刷的是谁的卡,你儿子心里没数吗
然后,我看向挺着肚子,一脸无辜的张莉。
你说你们没地方住我倒是很好奇,林杰没有工作,你也没有收入,你们用着最新款的手机,穿着名牌的衣服,钱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林浩每个月,从我们的共同生活费里,抠出五千块钱,‘孝敬’给你们的
张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林浩身上。
林浩,你说你爱我,爱了五年。那在你规划的未来里,有过我的位置吗
让我的父母,掏空半生积蓄,再背上三百万的贷款,给我买一套千万的房子,然后,让你爸妈、你弟、你弟媳,你未来的侄子,一起住进来。而我,连决定自己睡哪间房的权利都没有。
这就是你说的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们心上,也砸在所有围观者的心里。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林家这群人。
王桂芬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恼羞成怒之下,她终于露出了泼妇的本性,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我撕了你这个小贱人！
然而,她还没碰到我一根头发,就被反应迅速的保安给拦腰抱住。
就在这时,我们公司的CEO,李总,带着几个高管,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李总的声音不怒自威。
前台经理立刻上前,将事情的经过,快速汇报了一遍。
李总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她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看向被保安控制住的王桂芬一家。
我们公司,是正规的商业场所,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菜市场。
保安部,立刻报警。以寻衅滋事和诽谤罪处理。
法务部,马上跟进,对这几位对我公司及我公司员工造成的名誉和精神损失,提起诉讼,要求公开道歉和经济赔偿。
李总的几句话,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王桂芬一听到要报警,还要被告,瞬间就蔫了。
她开始求饶,别……别报警啊！我们……我们就是来找她说理的,我们马上就走！
晚了。
李总看着他们,眼神冰冷,从你们踏进这个大门,开始无理取闹的那一刻起,就晚了。
很快,警察就来了。
王桂芬一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被警察带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李总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苏晚是我们公司的优秀人才,她的私事,我们无权干涉。但任何人,休想以任何理由,来公司骚扰我们的员工。
公司,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那一刻,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着李总,眼眶有些发热。
这大概就是,职场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
5
结局：判决
警察局里,因为有我提供的录音和公司大厅的监控录像作为证据,王桂芬的寻衅滋事行为被认定。
最终,她因为扰乱单位秩序,被处以行政拘留五天的处罚。
林浩和其他人,则被批评教育后释放。
当林浩从警察局出来,第一时间就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里,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只剩下卑微的哭求。
晚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让我妈来闹的。你能不能……能不能跟你的老板说一声,让她撤诉我妈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她受不了这个的……
年纪大,身体不好,就更应该积点德。我冷冷地回道。
晚晚！算我求你了！我们五年的感情,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念吗
念。我平静地说,我念着你和你家人,是怎么一步步算计我,怎么想把我当垫脚石,怎么理直气壮地吸我的血。我念着呢,一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林浩,别再打电话来了。我们的事,法庭上见吧。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姜宁那边,动作很快。
一纸诉状,连同厚厚一沓证据材料,一起递交到了法院。
诉讼请求很简单：要求林浩,偿还这五年来,以借贷为名义,从我这里拿走的,共计三十七万八千六百元的欠款,并支付相应的利息。
当法院的传票,送到林浩手上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会真的把他告上法庭。
而王桂芬,刚从拘留所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得知自己儿子成了被告,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很快,我就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林浩的父亲,林建军。
这个从头到尾,都像个隐形人一样,沉默寡言的男人。
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
小苏啊,我是林浩的爸爸。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桂芬她……她就是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头发长见识短,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林浩也是个糊涂蛋,被他妈和他弟给带歪了。
他先是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小苏啊,咱们能不能……别上法庭这传出去,我们林家的人,还要不要在老家做人了
你跟林浩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当……就当叔叔求你了,我们私下和解,行不行
钱,我们认。我们砸锅卖铁,想办法还你。你给我们一点时间。
他的话,听起来,比王桂芬和林浩要诚恳得多。
如果是在以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会再被这种虚伪的家丑不可外扬的论调所绑架。
林叔叔。我平静地开口,当初,王阿姨带着你全家,去我公司大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们林家的人,还要不要做人
如果不是我留了证据,如果不是我的老板护着我,我现在可能已经被公司开除,身败名裂了。
你们把我往死路上逼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五年的感情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说的对。良久,林建军叹了口气,是我们……做得太绝了。
所以,没什么好谈的了。法庭,是解决问题最公平的地方。
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林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而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开庭的那一天。
开庭前,法院组织了一次庭前调解。
我,姜宁,和林浩,以及他的代理律师,坐在一间小小的调解室里。
几天不见,林浩憔悴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之气。
调解员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女法官。
她看完了我们的诉讼材料,又看了看林浩那边提交的答辩状。
林浩的答辩理由,很可笑。
他声称,我转给他的那些钱,并非借贷,而是基于恋爱关系的赠与。
是维系我们感情的共同消费。
苏小姐。法官看向我,对于林先生的说法,你怎么看
我还没开口,姜宁就笑了。
她将一沓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确实很爱林先生。
爱到,在林先生说他弟弟电脑坏了,影响学习时,毫不犹豫地转去一万六千八。
爱到,在林先生说他妈妈身体不适,需要买按摩床时,立刻支付了一万二。
爱到,在林先生说他爸爸手机旧了,需要换新时,刷了她一万多的信用卡。
姜宁每说一句,林浩的脸就白一分。
法官大人,正常的恋爱赠与,是情人节的玫瑰,是生日的蛋糕。而不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为对方整个家庭的开销买单。
更何况,在许多笔大额转账的聊天记录里,林先生都明确地使用了‘借’、‘周转’、‘下月发工资就还你’等字眼。
借钱不还,在法律上,叫民间借贷。在道德上,叫老赖。
姜宁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带一个脏字,却把林浩钉在了耻辱柱上。
林浩的律师,一个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显然,他也觉得这官司没什么打头。
法官看了看证据,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林浩,心里已经有了数。
林先生,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情况对你非常不利。
苏小姐的诉求,合情合理合法。我建议你们,还是接受调解。
三十七万,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判决下来,你不履行,苏小姐可以申请强制执行。到时候,你的银行账户会被冻结,你会被列入失信人员名单,会影响你未来的出行、贷款,甚至是就业。
法官的话,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林浩的身上。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我。
晚晚,钱……钱我可以还。
但是,能不能……分期我一个月一万五的工资,去掉给家里的五千,再去掉我自己的开销,一个月最多……最多只能还你三千。
我还没说话,姜宁又笑了。
林浩先生,我给你算一笔账。
三十七万八千六,按你一个月还三千来算,你需要还一百二十六个月,也就是……十年半。
这还不算利息。
你觉得,我的当事人,会同意吗
而且……姜宁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你每个月,还要给你家里寄五千块钱请问,是寄给你那有退休金的父母,还是寄给你那游手好闲的弟弟
这笔钱,恐怕,也应该算在你的个人可支配收入里吧
林浩被怼得哑口无言。
最终,调解失败。
一切,都只能等待法庭的判决。
走出法院,阳光正好。
我看着林浩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是在报复他。
我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包括钱,和尊严。
…
那么,我想问问你——
当爱情需要你,成为供养对方整个家庭的垫脚石时,这还是爱吗或者,它仅仅是一场,包装精美的精准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