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当血月降临大唐 > 第一章

1
血月临空,吾心为盾
血月悬空,泼洒下来的光猩红粘稠,将山河染得如同炼狱。这不是寻常的天象变幻,自那轮月亮浸入血色起,世间一切本相之力便开始沸腾、哀嚎,继而扭曲。邪秽自阴影最深处爬出,贪婪吮吸着这异常的能量,生灵哭喊,万物凋零。
长安城外,狼烟与血色混作一团。平素厮杀不休的恶人谷与浩气盟战旗,竟破天荒地交错立在一处残破的营寨前。王遗风负手立于阵前,白衣在血月下刺眼得近乎悲怆,笛声呜咽,不再是《红尘秘意》的缱绻,而是荡魂摄魄的杀伐之音,音波过处,扑来的扭曲魔物如遭重锤,片片碎裂。身旁的谢渊重剑拄地,周身浩气凛然如日,虽只余残辉,却将那试图侵蚀战旗的血色煞气死死抵在外围。两人未曾对视,亦无言语,这世间正邪的标杆,此刻却撑起了摇摇欲坠的第一道防线。
阵眼需至阴至阳之力为引,锁住地脉逆冲!纯阳宫,天策府,何在!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穿透战场,源自临时搭起的高台,一位须发皆焦枯的老者嘶吼着,手中罗盘已崩裂数道。
李忘生闻言,面无血色,却异常平静。他拂尘一摆,数百纯阳弟子齐齐盘坐,指尖逼出心头精血,于虚空疾书。那不是朱砂,是生命与修为的流淌,一道道繁复血符升空,交织成巨大的太极图阵,阴鱼与阳鱼艰难轮转,散发出沛然道威,暂时镇住了下方咆哮欲裂的大地。血符每成一道,便有一名弟子容颜枯槁,无声倒下。
至阳之力,我天策来!李承恩朗声长笑,笑声里尽是豪烈与决绝。他翻身下马,将长枪狠狠插入地面。身后,所有天策将士重重以枪顿地,齐声怒吼:死战!。烈焰自他们体内迸发,并非凡火,是魂火!燃尽三魂,灼烧七魄,化作一道道璀璨夺目的赤金火炬,冲天而起,悍然注入那纯阳血符构成的太极阵中。阳鱼瞬间光芒万丈,稳如泰山。火焰中,身影一个个消散,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南方,五仙教圣地万蛊窟已沸腾如汤。无数毒虫异蛊在血月刺激下疯狂反噬。曲云立于窟边,面色苍白如纸。她回首望了一眼与魔物厮杀、守护着教众的孙飞亮,眼中无限温柔与决绝。她双手结出古老诡秘的印诀,心口处,一点七彩光华缓缓飞出,那是她的本命蛊,与她性命交修,是五毒教的根基所在。
以蛊为媒,万毒归虚,奉!她喷出一口精血洒在本命蛊上,那蛊虫发出凄厉尖啸,七彩光华暴涨,旋即化作一个巨大的旋涡,疯狂抽取万蛊窟积累千年的毒瘴与蛊力,甚至那些反噬的毒虫亦被抽干化为飞灰。旋涡之力汇成一道晦暗却磅礴的光柱,遥遥支援向北方的阵眼。万蛊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崩塌。曲云踉跄一步,青丝瞬间成雪。
阵眼的光芒趋于稳定,却仍差最后一线圆融。主持阵法的老者七窍溢血,嘶吼:不够!还需一点无瑕锋锐之气,斩断血月与此界最后的勾连!须得以天下至利之物为祭!藏剑……藏剑山庄!
所有目光猛地投向阵眼旁那片金色的身影。叶晖浑身浴血,巨剑已崩缺多处。他闻声猛地抬头,看向高台上主持阵法的老者,又猛地看向身旁的叶凡。
叶凡手中正握着一柄光寒如秋水的长剑,剑身映照着血月与战场,剑气自发激荡,清越龙吟不绝。这是他的佩剑,是藏剑山庄的骄傲,亦是天下武林公认的神兵。
叶凡手指缓缓抚过剑身,眼中闪过无尽眷恋与痛惜,随即化为一片澄澈坚毅。他忽然对叶晖笑了笑,一如当年西湖畔那个翩翩少年郎。
二哥,以后山庄…交给你了。
凡儿!不可!叶晖目眦欲裂,嘶声阻止,伸手欲抓。
却见叶凡猛地倒转剑锋,并非折剑,而是以身赴剑!那天下至利之剑,竟被他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心口!
以我心血,淬尔锋锐!藏剑一生,岂惜此身!
长剑嗡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华,仿佛真的有了生命与情感,发出最后一声悲怆却又骄傲的铮鸣。叶凡纵身一跃,携着透胸而过的爱剑,如同一颗逆射的血色流星,毅然决然地投入那光芒万丈却凶险万分的阵眼核心!
凡弟——!!!叶晖的痛呼撕心裂肺。
阵眼得此天下至锋、至纯、至诚之祭,轰然圆满!光华彻底吞没了叶凡的身影,一道无比锐利的清光自阵眼冲天而起,悍然斩向那轮血月与这片大地之间无形的污秽纽带!
天地骤然一静。
血月的光芒仿佛黯淡了一瞬。
战场上所有残存的人,无论浩气恶人,无论门派出身,此刻都望着那消散的清光与彻底稳固的阵眼,望着纯阳宫与天策府留下的空缺,望着万蛊窟的废墟,望着藏剑少主消失的地方。
我们曾以为,名动天下的武功、神兵利器的锋锐、乃至深不可测的本相之力,才是这乱世安身立命之本。
直到这一刻。
直到李忘生眼中淌下血泪却依旧稳固着太极阵图。
直到李承恩与将士燃魂化作那不灭炬火。
直到曲云青丝成雪万蛊枯竭。
直到叶凡折剑跃阵,以身祭了这天下。
我们才明白,这世间最锋利的从来不是剑——
是绝境中,未曾磨灭的赤诚之心。
是危难时,甘愿舍身的浩然之魂。
是守护脚下土地与身后之人的,决绝之志。
那柄无形的、名为牺牲的剑,在这一夜,由无数人共同铸就,终于斩开了笼罩世界的绝望。
血月依旧悬空,但黎明的光辉,似乎已隐约透出了一线。
2
血月为锋,心刃破长夜
叶凡的身影彻底融入阵眼那毁灭与新生交织的光芒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清越嗡鸣,如同最精纯的剑意洗练过整个世界。
那道自阵眼冲天而起的清光,纯粹、锋锐、一往无前,它撕裂了猩红的天幕,精准地斩断了血月与此方世界那无形却污秽粘稠的勾连。
天地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为之一松。
战场上,残存的魔物发出了尖锐的、失去力量源泉的哀嚎,它们的身躯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烟雾般摇曳、消散。那轮悬于天际的血月,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几分,虽然依旧诡异,却不再有那
actively
汲取生命、扭曲万物的邪异活性。
寂静。
死里逃生的寂静笼罩了残破的战场。
叶晖保持着向前扑抓的姿势,虎目圆睁,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纵横肆流,那声撕裂肺腑的凡弟似乎还回荡在空气中,却再也得不到回应。他手中的重剑无力地垂下,剑尖砸在焦土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王遗风的笛声早已停止,他望着那渐渐稳固、却吞噬了藏剑少主的阵眼,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谢渊重重喘了一口气,环绕周身的浩气微微黯淡,他抬手,用力拍了拍身旁一位同样悲恸欲绝的浩气盟将领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台上,主持阵法的老者瘫软下去,被身旁弟子慌忙扶住,他望着成功的阵眼,脸上却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哀伤。纯阳宫的血色太极图缓缓旋转,李忘生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却仍被弟子搀扶着坚持维持最后的阵法稳定。天策府燃魂之处,只余下片片焦痕与尚未散尽的灼热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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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仙教方向,万蛊窟已彻底崩塌为一地废墟,曲云雪白的长发在微风中拂动,她靠在孙飞亮及时伸出的手臂上,气息微弱,望着北方,眼中是物伤其类的悲凉。
牺牲太大了。
浩气盟与恶人谷的弟子们互相搀扶着站起,看着方才还并肩作战、此刻却永远倒下的身影,看着那些空出来的位置,正邪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得近乎消失。他们共享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那刻骨铭心的、名为牺牲的痛楚。
……成功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不确定地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无人回答。
但血月的光芒确实不再那般具有侵蚀性。
……阵眼稳住了!又一人喊道,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吸收了叶凡与其佩剑的阵眼核心,光芒开始缓缓内敛。不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化作一团温润却蕴含着无匹锋锐气息的光晕。光晕之中,隐约可见一柄长剑的虚影悬浮其中,剑身流光溢彩,虽无形质,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剑意,那剑意纯净而浩大,带着叶凡最后决绝的意志,以及藏剑山庄千锤百炼的剑魂。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成了这片战场新的脊梁,新的图腾。
叶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剑影,仿佛想从中看出弟弟的模样。他一步步,踉跄着走向阵眼。
没有人阻止他。
王遗风与谢渊对视一眼,同时挥手,示意所有还能动的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巩固阵线!血月未落,危机尚未完全解除!
他们的声音惊醒了沉寂的人们。是的,战斗还未结束。血月依旧挂在天上,谁也不知道它还会带来什么。但最大的危机,已经被用最惨烈的方式遏制。
浩气盟与恶人谷的弟子们再次行动起来,这一次,他们沉默地搬开同袍的遗体,为伤员包扎,重新整备武器,看向彼此的眼神,少了许多平日的敌意,多了几分同历生死的复杂情谊。
叶晖走到阵眼边缘,那锋锐的剑意几乎要割裂他的皮肤,他却恍若未觉。他伸出手,颤抖着,却无法触碰那核心中的剑影。
庄主……一名藏剑弟子哽咽着上前。
叶晖猛地握紧了拳,手背青筋暴起。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与焦糊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悲恸已被一种沉重的、近乎坚硬的意志取代。
他转身,面向所有残存的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凡弟…藏剑山庄叶凡,与我身后所有战死的英魂,他们的牺牲,绝非毫无意义!
他指向那轮依旧悬挂的血月,眼中燃起仇恨与决绝的火焰。
这邪月还在!祸乱的根源未除!我等岂能在此刻沉湎悲痛!
拿起你们的武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藏剑山庄最洪亮的钟声,秉承逝者之志!他们用命换来的机会,我等绝不能辜负!
浩气长存!谢渊适时举起重剑,声震四野。
王遗风亦淡淡开口,声音虽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恶人谷儿郎,可愿让纯阳、天策、五毒、藏剑专美于前随我,杀尽邪魔,告慰英灵!
誓死不退!
玉石俱焚!
残存的战士们被这悲壮与激昂再次点燃,呼喊声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洪流,冲淡了空气中的悲伤与绝望。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诞生。
叶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阵眼中的剑影,仿佛要将弟弟最后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他猛地抓起地上那柄崩缺的重剑,扛在肩上,走向战线最前方。
他知道,叶凡最后化入阵眼的,绝非只是一柄剑。
那是心刃。
是以赤诚、无畏、牺牲淬炼出的,世间最锋利之器。
它斩断了血月的侵蚀,也斩开了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与隔阂。
黎明尚未到来,长夜依旧漫漫。
但心刃既出,便已照亮前路。
幸存的战士们握紧兵器,追随在那些身影之后——白衣的雪魔,蓝袍的盟主,白发的新教主,以及扛着残剑的藏剑庄主。
新的防线,在废墟与鲜血上重新建立。
这一次,他们身后,是无数闪耀的英魂。
3
薪火相传,凡心照山河
叶晖的重剑裹挟着藏剑山庄全部的悲愤与决绝,率先斩向那魔主如山岳般的巨腿。剑锋与鳞甲碰撞,发出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叶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身形剧震,却硬生生在那鳞甲上留下了一道浅白的斩痕!
这微不足道的一击,却像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战场!
杀!!
谢渊须发戟张,浩气如同燃烧的白色火焰覆盖全身,他不再固守,重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匹练,以身化刃,直刺魔主膝弯!王遗风笛声陡变,音波凝成实质的灰色锁链,缠绕向魔主的双臂,竟暂时延缓了它的动作。
少林弟子,罗汉棍阵!玄正大师声如洪钟,武僧们齐声应和,棍影如林,结成坚不可摧的阵势,道道刚猛无俦的棍风砸向魔主下盘,佛光湛然,试图净化那污秽邪气。
唐门偃甲火力全开,毒箭、爆裂弩、地刺机关、牵丝阵……无数精巧恶毒的机关算计如同狂风暴雨倾泻在魔主身上,虽难以造成致命伤,却极大地干扰了它的行动,鳞甲上不断爆开各色毒雾与火花。
五仙教众,助唐门!曲云强撑着重伤之躯,声音微弱却清晰。残存的五毒弟子吹响虫笛,驱使着所剩无几的毒虫悍不畏死地扑上,腐蚀毒液、麻痹粉尘,无所不用其极。
纯阳宫弟子在李忘生的带领下,再度逼出所剩无几的精血,加固着摇摇欲坠的阵眼,那心刃光晕在少林佛光的滋养下勉强维持。
魔主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竖瞳中血光暴涨。它巨爪挥动,轻易拍碎了数十具唐门偃甲,长尾一扫,少林棍阵瞬间出现缺口,数名武僧吐血倒飞。它的力量层次,远超众人合力。每一次攻击都地动山摇,每一次防御都坚不可摧。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这样下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叶晖被魔主反震之力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又挣扎着爬起,他望着那尊不可一世的魔神,望着周围不断倒下、却依旧前赴后继的同袍,眼中赤红更甚,却并非疯狂,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他看到了。在那魔主狂暴的攻击间隙,在那只冰冷的竖瞳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并非完美无缺的波动。那是由无数驳杂的邪气、被强行吞噬的灵魂、以及血月灌注的狂暴能量强行糅合而成的……不稳定的核心!
它并非无敌!它的力量并非浑然一体!
它的核心不稳!叶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压过战场的轰鸣,攻其一点!破其核心!
然而,如何破谁能破
谢渊的浩气,王遗风的音律,少林的刚猛,唐门的诡诈,五毒的阴柔……力量属性迥异,难以融合,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合力击破那一点。
就在此时——
那悬浮于阵眼之中,一直静静散发着清辉的心刃光晕,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鸣响。
嗡……嗡……
叶凡那柄融入其中的佩剑虚影,轻轻震颤起来。它仿佛感受到了外界的绝境,感受到了兄长的呼唤,感受到了无数牺牲者未尽的意志。
它开始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包容的、调和的气息。
李忘生若有所感,猛地看向那心刃,福至心灵,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将力量……导向心刃!
众人一怔,随即明悟!
谢渊毫不犹豫,将磅礴浩气率先引向心刃光晕。王遗风笛音一转,那灰色的音律锁链也缠绕而上。玄正大师双掌合十,精纯佛光注入。唐傲天操控数具核心偃甲,将凝聚的能量流射向光晕。曲云指尖逼出最后一丝本命蛊源力,幽幽绿光汇入。
所有迥异的力量,在触碰到心刃光晕的刹那,并未互相冲突排斥,反而被那纯净的、蕴含着叶凡至诚牺牲意志的剑意所包容、所调和、所梳理!
心刃光晕骤然膨胀,不再是单一剑影,而是化作一团旋转的、七彩流转的、蕴含着道、浩气、佛光、机关力、蛊毒、音律……所有力量的混沌光球!
光球中心,那柄剑影愈发清晰,它不再是藏剑山庄的剑,它是叶凡的剑,是所有人的剑!
叶晖看着那光球,看着光球中心那熟悉的剑意,他明白了。
他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泪,带着无尽的骄傲。他再次举起重剑,并非攻击,而是将藏剑山庄所有的剑意、所有的传承、所有的骄傲,毫无保留地倾注向那光球!
凡弟——!接剑!!
他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旋转的光球骤然停滞,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完美融合,坍缩,凝聚!
最终,化作了一柄朴实无华、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众生心念的——无形之剑!
它无声无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那魔主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竖瞳猛地收缩,发出一声不安的嘶吼,凝聚起全部邪力试图防御。
但那无形心剑,已经动了。
它超越了空间,超越了时间。
仿佛只是意念一动,便已出现在魔主胸前,对准了那丝不稳定的核心波动。
然后,轻轻一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魔主所有的动作骤然僵住。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定格。竖瞳中的血色旋涡停止了旋转,然后,一点纯净的光芒自其核心处透出。
咔嚓……
细密的碎裂声从它体内传出。
下一刻,万丈光芒从它身体的每一个缝隙中爆发出来!
魔主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难以置信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如同风化的沙雕,在纯净的光芒中寸寸瓦解,消散,化为最精纯的能量粒子,飘散于天地之间。
那轮血月,仿佛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源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表面的猩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终……重新化为了皎洁的明月!
清冷的、温柔的月辉,时隔许久,再次洒满这片饱经创伤的大地。
寂静。
这一次,是死里逃生、难以置信的寂静。
短暂的沉寂后,是震耳欲聋的、夹杂着痛苦与狂喜的欢呼!幸存者们相拥而泣,无论浩气恶人,无论门派出身。
叶晖脱力地跪倒在地,望着那轮皎月,望着阵眼中渐渐消散、最终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天地的心刃光晕,泪流满面。
谢渊拄着剑,大口喘息,看着身边伤痕累累却目光明亮的将士,看着对面同样疲惫却眼神复杂的王遗风,缓缓点了点头。
王遗风收起玉笛,望着月光,默然不语,眼中似有万千思绪。
玄正大师双手合十,低诵佛号。唐傲天默默指挥弟子收拢损坏的偃甲。曲云在孙飞亮的搀扶下,望着复苏的月光,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阵眼彻底平静下来,地脉归于安稳。纯阳弟子、天策英魂、五毒蛊源、藏剑心刃……他们的牺牲,化为了守护这个世界最坚实的基石。
阳光并未立刻到来,但皎洁的月光足以驱散黑暗,照亮满目疮痍的大地,也照亮了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交织着悲伤与希望的神情。
我们曾以为,需要至高无上的武力,需要神兵利器的锋锐,才能斩破这长夜。
后来我们以为,需要赤诚的牺牲,需要无畏的奉献,才能换取黎明。
直到此刻,月光洒落肩头。
看着战场上互相搀扶的身影,看着不再区分彼此的战旗,看着那虽已消散却永存天地间的心刃光辉。
我们才明白。
能斩断邪恶的,从来不是某一把具象的剑。
能照亮长夜的,也从来不是那一轮孤高的月。
是绝境中,未曾放弃的彼此。
是分歧下,依然选择伸出的手。
是无数微末之躯,薪火相传的凡心与意志。
它们汇聚成的光芒,足以照彻山河,亘古长存。
长夜终尽。
而凡心铸就的日月,永不落下。
4
凡心铸日月,山河共此光
魔主化作的光尘,如同亿万流萤,在皎洁的月辉下缓缓升腾,最终弥散于天地之间,再无痕迹。那轮曾浸透寰宇邪血的月亮,此刻清辉遍洒,温柔得如同慈母的手,抚过焦黑的土地、断折的兵刃、以及每一张沾满血污与泪水的脸庞。
寂静不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劫后余生、力竭之后的真空。喘息声、压抑的呜咽声、兵器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的轻响,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注脚。
没有人欢呼。
巨大的悲伤与同样巨大的释然交织成更汹涌的暗流,冲刷着每个人的灵魂。他们看着身旁空出的位置,看着那些再也无法站起的身影,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任何欢呼都显得轻浮。
叶晖依旧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抠入冰冷的泥土。他仰望着那轮明月,月光落在他空洞而湿润的眼中,却照不进那失去至亲的深渊。但他颤抖的指尖下,泥土中似乎又传来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生机——一株焦黑的草根旁,竟冒出了一点稚嫩的、几乎看不见的绿意。
谢渊的重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疲惫至极的身躯。他环视四周,浩气盟的蓝袍与恶人谷的红黑战旗歪斜地交织插在一处,幸存的战士们依偎在一起,分享着清水,沉默地包扎着彼此身上狰狞的伤口。千百年来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夜,在这共同的牺牲与守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他与远处那个白衣染尘的王遗风目光短暂相交,两人皆是无言,却又仿佛说尽了千言万语。一种全新的、基于巨大伤痛的秩序,或许正在这片废墟上悄然孕育。
王遗风缓缓吹奏起一曲安魂。笛声不再有杀伐之气,也不再是诡秘的红尘之音,只有无尽的苍凉与抚慰,引导着那些不甘逝去的英魂归于天地。白衣上的污渍,是他踏入这红尘血海、亲手守护的证明。
玄正大师带领少林僧众低声诵经,梵音平和,超度亡魂,也安抚生者。佛光不再仅仅用于克敌,更如同暖流,滋润着干涸的心田。唐门弟子沉默地回收着还能使用的机关零件,他们的冷漠面具下,是同样震颤的心。曲云靠在孙飞亮怀中,雪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她望着万蛊窟的方向,眼中虽有痛楚,却也有新的决心在萌芽——五仙教的传承,绝不会断绝。
李忘生在弟子的搀扶下,对着阵眼的方向,深深一揖。那里空无一物,又仿佛充满了一切。纯阳宫的血符,天策府的魂火,五毒教的蛊源,藏剑山庄的心刃……它们都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它们化为了这片山河的一部分,成为了地脉中流淌的新的力量,沉默地守护着这个他们用一切换来的世界。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它照亮了断裂的巨树,也照亮了树下悄然绽放的野花;照亮了冰冷的铠甲,也照亮了紧握在一起的不同阵营的手;照亮了无字的墓碑,也照亮了生者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光芒。
我们曾追寻至高武学,以为力量可平定乱世。
我们曾依赖神兵利刃,以为锋锐可斩断因果。
我们曾呐喊浩气长存,曾信奉快意恩仇。
直到血月临空,万物凋零。
直到我们发现,最强的武力也会在更深沉的黑暗前崩碎,最利的兵刃也无法斩尽世间的悲怆,最坚定的信念若孤立无援,亦不过是绝唱。
是那纯阳宫门前,扫地老者放下扫帚,以血绘符的决然;
是那天策府中,无名士卒放下牵挂,燃魂为炬的慨慷;
是那万蛊窟底,少女教主放下传承,青丝成雪的担当;
是那西湖藏剑,少年郎君放下骄傲,折剑赴死的坦荡;
是那浩气盟主与恶人雪魔,放下千年仇怨,并肩而立的沉默;
是这无数卑微、渺小、有着各自缺点与执念的凡人,在绝境之中,未曾放下的——对身后之人的守护之念。
是这无数颗凡心的选择,汇聚成了那道无形无质、却足以斩灭魔神、涤荡血月的心之刃!
它不璀璨,不张扬,却永存天地,亘古不灭。
长夜终尽,非因日月轮转。
而是凡心所向,暗夜自退,山河重光。
黎明前的第一缕天光,终于挣扎着刺破地平线,与皎洁的月辉交融在一起,温柔地洒落。
照亮了废墟。
照亮了新生。
照亮了逝者永眠的安详。
照亮了生者前行的道路。
山河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而那轮由无数凡心血肉与意志共同铸就的日月——
将永远高悬于此,
清辉遍洒,
永耀人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