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婚姻,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陆太太和陆商时妈妈的角色,
像一件精心打磨的道具,完美融入陆沉导演的家庭剧里。
直到儿子亲手将我的狗活活砸死。
我像疯子一样质问,陆沉却皱眉斥责:多大点事别吓着孩子!
看着他冰冷的脸,看着儿子沾血的手,
我突然看清了剧本:
我从来不是主角,甚至不是配角,
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道具。
陆沉,你这副嘴脸……
真叫人出戏。
这戏,我不演了。
1
暴雨夜归
陆商时,你出来,给我解释清楚
我大声拍打着房门,声嘶力竭。
房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回应我的只有一阵阵的耳鸣。
因为我钥匙总是乱放,所以钥匙都是陆沉在管,
可今天已经很晚了,陆沉还是没有回家。
屋外电闪雷鸣,暴雨不止。
我不断的敲击着房门,一遍遍喊着陆商时的名字,到最后,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去砸。
可房间里的陆商时就像是聋了一样,充耳不闻。
我瘫软在房门前,胃里翻江倒海,只能不断干呕着……
过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我要要晕过去了。
冰冷的绝望快要将我吞噬。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陆沉回来了……
他皱着眉,带着一股雨水的腥味,将我扶了到沙发上,给我了一杯水。
管个孩子,把自己管的这么狼狈
陆沉眉间露出一丝烦躁,象征性地轻敲房门,见没有反应后,在我面前坐下。
有必要吗
我现在不想和他计较,倔强地擦干眼角还未流出的泪。
把钥匙给我
陆沉头偏了过去,温声说道,
你跟我保证,要心平气和的与孩子说话……
把钥匙给我!
我再次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带着嘶哑与不容置疑。
陆沉看着我发疯的样子,也被怔住了,冷冷地从柜子里翻出钥匙摔在我身上。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串冰冷的金属,冲向那扇紧闭的门。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我的手抖得厉害,但动作却异常坚决。
咔哒一声,
门开了。
积蓄的所有力量,所有的痛苦、愤怒、绝望,都凝聚在这一刻。
我冲过去,扬手——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带着骨头碰撞的闷响。
陆商时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从床上滚落在地毯上,手机摔出去老远,屏幕碎裂。
他捂着脸,惊愕地抬头,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恐惧。
妈……!
他刚想叫嚷。
还没等打第二下,陆沉立马上来抓住我的手。
程清,你疯了吗
我没理他,一把甩开他的手,向陆商时抓去。
可我到底是快晕过去了,一时没抓住,让陆商时跑到了阳台。
哗啦!
门被他猛地拉开,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瞬间灌了进来。
他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暴雨立刻浇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他扭过头,对着我,用一种近乎挑衅的、歇斯底里的大喊
你再过来我就从这跳下去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你跳,陆商时,今天我就看着你跳,你不跳我都看不起你
陆沉猛地将我向后一推。
我脚下不稳,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手肘和尾椎骨传来钻心的痛。
程清,你还是人吗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他都是你儿子
我看着趴在栏杆上的陆商时,
又看了看把我推在地上的陆沉。
他甚至都没有问我他的儿子,
到底犯了什么错,就来指责我。
够了,
真的够了!
陆沉,你那副嘴脸让我不敢相信你是我丈夫。
是我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人。
我狼狈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陆沉的阻拦,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家门。
冰冷的雨水砸在滚烫的脸上,瞬间模糊了视线。
也好。
这倾盆的暴雨,多适合落幕。
多适合……
退场
2
雨夜求救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冰冷的空气裹着湿气钻进单薄的衣衫,激起一阵阵寒颤。
我孤零零地站在惨白的路灯下,昏黄的光晕模糊了四周,也模糊了我的方向。
指尖冻得有些僵硬,在手机屏幕上笨拙地滑动。
犹豫了很久,仿佛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在对话框里敲下三个字:
来接我
几乎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屏幕亮起:
发位置
言简意赅,是她一贯的风格。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刺目的车灯划破雨幕,精准地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沈知维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语气却故意装得轻快:
请问是尾号7531的……呃,女王大人这位看起来有点狼狈的女士
她的调侃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没力气回应她的玩笑,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机械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把自己摔进座椅里,湿透的衣服瞬间在昂贵的真皮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沈知维侧头看了我一眼,所有打趣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默默地调高了暖气,车厢里只剩下雨刮器规律的刮擦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
一路无言……
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最终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
她家很大,很漂亮,带着一种精心设计过的冷调奢华,每一处细节都无声地诉说着与我那个冰冷的家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知维把我领进一间客房,柔软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温暖的空气包裹上来,却驱不散我骨头缝里的冷。
在这儿等着,别乱动,我去弄点热的。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我无声地点点头,瘫坐在柔软的床沿。
目光空洞地追随着她在开放厨房忙碌的身影。
她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难得的、小心翼翼的笨拙,显然并不常做这些事。
身体终于稍稍回暖,被强行压抑的记忆一下反扑了上来
花花……我母亲闭眼前紧紧拉着我的手,把花花郑重地交给我,它湿漉漉的眼睛里映着妈妈最后的微笑。
它陪着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也几乎是看着陆商时从襁褓里一点点长大。
小商时刚学会走路那会儿,跌跌撞撞,花花总是兴奋地围着他转,有时玩疯了会不小心把他扑个小屁墩儿。
那时,我会轻轻拍打花花的脑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诫它:
花花,不准欺负商时,听到没有要保护他。
花花是条聪明的狗。它听懂了。
后来,它再看到商时,会兴奋地摇尾巴,却总是克制地保持一点距离,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亲近。
它把那个摇摇晃晃的小男孩,当成了需要它守护的小主人。
所以,九岁的陆商时,才有机会……才有机会捡起石头,
一下,又一下……
直到那只曾经那么爱他、信任他的狗,
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我疯了一样问他花花在哪,他抿着嘴,眼神躲闪,只是摇头。
可那双手……那双本该干净的小手上,沾满了暗红粘稠的……血污!
刺目的红,像针一样刺进我的眼睛!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再次袭来。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出去,最后在花园角落的灌木丛后……看到了它。
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漂亮的毛发被血块和泥土黏成一绺一绺,
那双总是盛着温顺和依恋的眼睛,
再也睁不开了……
姜汤来咯——!本小姐亲手熬的,驱寒圣品!
沈知维的声音像一把剪刀,猛地剪断了那血腥残酷的回忆画面。
她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碗走过来,脸上带着点邀功似的期待。
我机械地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
低头抿了一口——
一股极其怪异、混合着辛辣、酸涩和糊味的液体猛地冲进口腔,直冲天灵盖!
唔!
生理性的反胃让我差点吐出来,强行咽下去后,整个食道都在火辣辣地抗议。
怎么样好喝吗
沈知维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
我看着她的脸,实在不忍心打击,只能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
好……喝……吧
扭曲的表情大概已经出卖了一切。
沈知维瞬间垮下脸,无奈又好笑地把碗夺了回去:
行行行,看你这表情比喝毒药还痛苦,算我手艺‘精湛’!
她随手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挨着我坐下,肩膀轻轻碰了碰我,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现在能说说吗到底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那血腥的画面,陆商时怨毒的眼神,陆沉那句冰冷的多大点事……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不是不想说,是巨大的悲愤和绝望凝结成了坚冰,冻住了我的声音。
我害怕一开口,崩溃的洪流会将她淹没,更害怕……怕看到她也露出那种至于吗的眼神。
她见我又陷入沉默,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温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动作笨拙却无比真诚。
肯定是陆沉那个杀千刀的又作妖了!
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骂道,试图驱散沉重的氛围,
等着!明天我就让他在整个商圈寸步难行!让他深刻体会一下什么叫‘妻子离家出走后,霸总他悔!疯!了!’的经典桥段!到时候看他跪着求你回去!
我知道她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安慰我,用她理解的爽文套路给我画大饼。
这份笨拙的维护,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我内心的冰层。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我靠在她肩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知维……谢谢你……你真好。
这一刻的依赖和脆弱,是真实的。
咦!
她夸张地抖了抖肩膀,试图推开我,语气却是柔软的,
少肉麻!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当初我就说陆沉那王八蛋配不上你,一脸道貌岸然,骨子里……
她正打算开启她最拿手的怒骂前闺蜜夫长篇大论,试图用毒舌给我解压——
嗡——嗡——嗡——
一阵突兀而刺耳的手机震动声,猝不及防地缠住了房间里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
我僵硬地转过头。
床头柜上,我的手机屏幕正疯狂地闪烁着,亮得刺眼。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清晰无比:
陆沉。
3
决裂时刻
去哪了我来接你。
陆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的疲惫。
沈知维立刻警觉了起来,竖起了耳朵,
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眼神里满是无声的支持和怼他!的鼓励。
电话那头的沉默仿佛带着重量。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胸口生疼,声音冷冷地说道:
没去哪,有事
这疏离的回应显然出乎陆沉的意料。
他罕见地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像是被强行揉捏过的面团,试图挤出一点柔软: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商时……
他刻意顿了顿,像是在强调某种功劳,
我已经跟他好好谈过了,他知道错了,真的。
知错了
呵
这句话像一根陈旧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句轻飘飘的知道错了!
可结果呢
那所谓的知错后面,永远跟着变本加厉的漠视和伤害。
这不过是他们父子心照不宣的敷衍公式,
一张用来堵住我嘴、维持表面和平的廉价创可贴。
没必要。
我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我在朋友这儿,挺好。
短暂的温情假象瞬间碎裂。
陆沉的不耐烦像涨潮般涌上来,语气陡然加重,带着居高临下的指责:
程清,有意思吗你跟个孩子耍什么性子他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三番五次跑到别人家里赖着不走,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
我不会烦!
沈知维凑近话筒,确保每个字都砸进陆沉耳朵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
程清是我过命的姐妹!她在我这儿住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都行!跟我葬一个坑里我都乐意
没等陆沉新一轮的质问,我果断按下了挂断键。
冰冷的屏幕暗下去,将他的声音彻底隔绝。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
沈知维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带着无声的安抚。
我们都没说话。
她懂。
这一夜,心口的空洞灌满了冰冷的夜风,注定无眠。
……
晨光刺眼。
门板被不客气地拍响,沉闷的撞击声像是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等我匆忙套上衣服走到客厅,沈知维已经像一尊门神般挡在了玄关。
门开着一条缝,陆沉阴沉的脸出现在缝隙外。
沈大小姐,
陆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要是实在闲得发慌,不如去搞搞慈善天天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拆散别人家庭,很有成就感
沈知维抱着手臂,背脊挺得笔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冷笑,毫不退让地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陆总,帽子扣得挺熟练啊‘拆散’你问问你自己,我给她一个不用看人脸色的地方,这叫‘拆散’这叫收留无家可归的闺蜜!至于‘别人家’呵,这里对程清来说,比你那个冷冰冰的‘家’像家一百倍!
陆沉的脸色铁青,试图用更大的声音盖过她:
她是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母亲!她有她的责任要……
够了!
我的声音打断道。
陆沉被我从未有过的激烈打断震住了,一时失语,只是阴沉地盯着我。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找回了那套熟悉的宽容丈夫面具,放软了语调,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劝导:
程清,别闹了。跟我回家吧。你总住在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子这……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
怎么个不是长久之计
我打断他,声音平静,目光直直刺向他,
怎么个‘不像样子’
陆沉似乎没料到我还会反问,愣了一下,随即搬出那套冠冕堂皇的道理:
我们毕竟是夫妻!夫妻不住在一起,这本身就不对劲,外人怎么看而且商时他还小,需要完整的家庭环境,这对他的成……
陆沉。
我再一次打断他。
这一次,声音不高,却带着决绝。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扮演,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心口那片空洞,此刻被一种冰冷的、奇异的平静填满。
我看着他错愕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
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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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离婚宣言
离婚
陆沉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团错愕和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种居高临下的质疑:
程清,就因为死了条狗!你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闹得家破人亡吗
他刻意加重了狗和家破人亡的字眼,仿佛死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而提出离婚的我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心口那片冰冷的平静被他的话刺得微微发颤,但更多的是麻木的荒诞。
我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迷恋的脸,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和丑陋。
对。
我的声音异常平稳,
明天我会把证件准备好,发给你。你签字就好。
这斩钉截铁的回应,终于让陆沉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慌乱。
他像是急于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推了一把旁边从进门起就埋头打游戏的陆商时,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孩子一个趔趄。
去!跟你妈道歉!快说你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急切,眼神却紧紧锁着我,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垂下眼,目光落在陆商时身上。
这个我怀胎十月、倾注了全部爱意和期待的孩子。
他一脸被打扰的不耐烦,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狠狠划了一下,似乎想快速结束这场麻烦。
他慢吞吞地踱到我面前,眼皮都没抬,嘴里像含了块糖,含混不清又毫无诚意地嘟囔:
对不起,我错了。
错了吗
呵。
一股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悲凉瞬间淹没了我。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
错的是我。
是我错了。
错在十年如一日的自欺欺人,错在把容忍当美德,
错在无数次用他会改、孩子还小来麻痹自己,
错在直到今天才彻底看清——他们父子骨子里流淌的,是同一种冷漠自私的血。
我的十月怀胎,我的日夜操劳,我耗费的整个青春和心血,原来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砰——!
一声巨响!
我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甩上了门!
那巨大的声响仿佛隔绝了一个肮脏的世界,也震得我手臂发麻,心口剧痛。
门板合拢的瞬间,我仿佛看到陆沉惊愕的脸和陆商时无动于衷继续低头看手机的身影被彻底关在外面。
我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沈知维立刻冲过来,用力架住我,把我半拖半抱地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钻心的疼痛,像有无数根针在反复穿刺。
我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
皮肤不再紧致,眼尾刻着细密的纹路,嘴角微微下垂,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岁月像个冷酷的刻刀,毫不留情地在这张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每一道都在无声地宣告着:
青春已逝,年华不再。
而坐在我身边的沈知维……
她的脸在晨光中依旧光彩照人,肌肤紧致饱满,眼神明亮锐利,
与我记忆里十年前那个明艳飞扬的少女,竟无太大分别。
那是用最顶级的护肤品、最自律的生活、最精心的保养和最强大的事业心,
一点点堆砌、捍卫出来的光彩。
一股浓烈的自嘲涌上心头,苦涩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看着沈知维,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醒悟:
知维……也许……我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
恍惚间,时光的碎片猛地刺破现实的壁垒。
十年前。
我,沈知维,简晞。
三个刚刚毕业、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女孩,
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喝着廉价的啤酒,畅想着不婚不育保平安的潇洒人生。
我们勾着小指,信誓旦旦地约定:
我们要一起搞事业!赚大钱!住上带泳池的大House!
对!还要一起去最贵的酒吧,点满十八个男模!让他们给我们倒酒捶腿!
一言为定!谁先结婚谁是狗!
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是我。
我食言了。
我像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陆沉编织的爱情陷阱里。
那时的陆沉,年轻英俊,家世优渥,甜言蜜语信手拈来,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他的全世界。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只觉得他比幻想中的十八个男模加起来都要好千万倍。
沈知维和简晞,是我最铁的闺蜜,她们像照妖镜一样,试图让我看清陆沉华丽皮囊下的不堪。
清清!他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有名的花花公子!
他爸妈根本看不起你的出身!你觉得他扛得住家里的压力
他前女友们哪个不是哭哭啼啼收场的他对感情根本不负责任!
她们苦口婆心,列举桩桩件件,试图把我拉回理智的岸边。
可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陆沉,心里哪里还装得下别的声音
闺蜜的忠告变成了刺耳的噪音,最终演变成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
我想追求自己的爱情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指手画脚!你们不是我,没立场评判我的选择!
我像个捍卫领地的斗士,用最伤人的话攻击着最关心我的人。
程清!你清醒一点!他有多少个前女友你心知肚明!他父母极力反对,你确定他这个花花公子能为一时脑热负责一辈子!
沈知维气得脸色发白。
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找到了真爱!
简晞的冷静分析更让我恼羞成怒。
那一天,我们什么绝情的话都说了出口,友谊的小船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
最终,沈知维看着我固执的模样,无奈地选择了妥协和守护,只是眼底充满了忧虑。
而性子更烈的简晞,在留下一句程清,你好自为之后,决绝地转身离开,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十年,弹指一挥。
沈知维凭借惊人的魄力和头脑,白手起家,将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活成了我们当年约定中的模样。
简晞,听说她创业虽历经坎坷,但凭借过硬的技术和坚韧,如今也坐稳了大厂技术总监的位置。
而我……
程清。
曾经那个满怀梦想的女孩,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头衔——陆太太。
一个耗尽了青春、热情、自我,最终连一条狗都护不住的,一无所有的女人。
沈知维立刻捕捉到我眼神里的灰败和自我厌弃。
她没有用空洞的你没错来敷衍,而是用力握住我冰凉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暖:
程清,听着,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正确的路我们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
选了一条路,磕磕绊绊走了很久,发现它布满了荆棘,这只能说明它不适合你,或者当初指引你上路的灯塔是错的。
但这不代表你选错了,更不代表你这个人错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回头去懊悔踩过的荆棘,而是把目光看向前面——看看怎么把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走成一条正确的路!
离开错的,就是走向对的开始!
她的话语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试图照亮我心底冰冷的绝望。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模糊了视线。
十年来的委屈、痛苦、压抑和此刻巨大的心碎,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沈知维没有多言,只是温柔地、一下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然后,她扬起一个带着期待和力量的笑容,轻声说:
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雀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简晞……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三个……失散了十年的‘三小只’,今天,终于要团聚了。
5
重拾笔尖
不到半个小时,清脆的门铃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
门开了。
简晞就站在那里。
风尘仆仆,眉眼间褪去了十年前的青涩与尖锐,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看着客厅里的我,眼神复杂,有久别重逢的微澜,有欲言又止的探询,或许还有一丝……不知如何跨越十年光阴的局促。
我也看着她。
失联太久,那些争吵的碎片、决绝的背影,瞬间涌上心头,堵在喉咙口,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知维一看这眼神拉丝的尴尬场面,立刻跳出来打圆场,夸张地拍了下手:
停!打住!姐妹们!我今天是来见证失散多年的革命友谊原地复活的!不是来看你们俩上演‘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默剧的!眼神戏收一收,收一收!
简晞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瞬间冲淡了隔阂,带着熟悉的、有点痞气的味道。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
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悄然松了。
我就知道。
这段孽缘啊……
断不了。
……
简晞毫不客气地拿起沈知维准备的、还冒着热气的甜甜圈,大大咬了一口,糖霜沾在嘴角。
她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直接切入核心:
所以,程编剧,接下来呢有什么伟大计划
我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未来一片混沌。
离开陆沉的世界,像一个突然被推出飞船的宇航员,失重,茫然。
要不……来我公司试试沈知维小心翼翼地提议,带着点哄劝的味道,
先从……嗯,我助理做起熟悉熟悉环境
我还没开口,简晞已经咽下甜甜圈,毫不留情地戳破:
得了吧沈总,她要是肯安安分分坐办公室当金丝雀,能把自己混成现在这样儿
她话一出口,似乎意识到太过直白,瞥见沈知维警告的眼神,立刻噤声,低头又狠狠咬了一口甜甜圈,假装自己不存在。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我想……
我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想继续写剧本。
可以啊!太可以了!
沈知维眼睛一亮,立刻拍手赞成,仿佛找到了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就写那个!‘妻子出走后,霸总悔!疯!了!’
绝对爆款预定!我投资!
我看着她俩,一个满眼星光期待爽文,一个嘴角沾着糖霜眼神却带着了然,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嘴角也终于牵起一个真心的、带着点释然的弧度:
不了。这次……
我的目光扫过桌上空白的稿纸,
我想写我自己。
……
写自己的过程并不轻松,远比想象中艰难百倍。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却像被无形的重物拖拽,迟迟落不下去。
那些刚刚逃离的、带着血腥味的痛苦回忆,那些压抑了十年的委屈和窒息感,如同挣脱牢笼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来,死死勒住我的思绪。
它们不是生动的素材,而是枯死的、带着尖刺的荆棘,将任何试图萌芽的灵感都绞杀殆尽。
枯坐了整个下午。
稿纸上,除了被汗水洇湿的几处晕痕,依旧一片刺眼的空白。
巨大的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不再年轻,失去了年少时那份不管不顾的轻狂和天马行空的灵动
还是……仅仅因为,我自己的人生剧本,本身就烂透了
烂到连将它诉诸笔端,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价值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起初是无声的,接着是压抑的抽泣,最后变成了无法自控的痛哭。
仿佛要把这十年积攒的委屈、迷茫、自我怀疑和此刻巨大的无能感,都一股脑地哭出来。
我仿佛连最后一点支撑自己站起来的东西——那点关于我能行的微弱信念——也彻底失去了。
我像个溺水的人,在虚无的汪洋里拼命挣扎,却什么也抓不住。
沈知维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笨拙地轻抚我的后背,传递着她无言的焦急和支持。
她嘴里喃喃着没事的,会好的,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简晞一直沉默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个啃了一半的甜甜圈,眉头微蹙。
直到我的哭声渐渐变成绝望的呜咽,她才放下甜甜圈,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室内的悲泣:
哭够了
她的语调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冷硬,
我知道一个土办法,小学语文老师教的。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茫然无助地看着她。
欲扬先抑。
她吐出四个字,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我,
写故事是这样。跌到谷底,才能触底反弹,后面的高潮才够劲儿。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的人生,也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她,又低头看向手中那支仿佛有千斤重的笔。
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史铁生的话,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
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随意调换。
是啊,命运分配了我一个糟糕透顶的角色,在一场令人窒息的烂戏里挣扎了十年。
而这一次……
我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不想再扮演那个被写定的、悲惨的附属品了。
我想跳出去。
跳出这方令人窒息的舞台。
……
6
剧本重写
三天后,沈知维公司顶层的私人会客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阳光倾泻,仿佛将整个新世界都铺展在眼前。
陆沉被秘书引进来。
他显然精心熨烫过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试图重拾昔日掌控一切的从容。
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无法掩饰的焦躁与慌乱,像精美的瓷器上爬满的裂痕。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我。
阳光勾勒出我的轮廓。
沈知维挑选的珍珠白套装剪裁利落,衬得身姿挺拔。不再是那个困在别墅里、憔悴隐忍的陆太太。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迈出的脚步生生顿住。
程清……
他开口,声音里挤出一种久违的、自以为深情的温柔,像隔夜的劣质奶油,甜腻又虚假。
我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委屈的泪水,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手里握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笔帽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掌心,眼神像在审视剧本里一个……急需修改的、崩坏的角色。
陆沉强撑起笑容,快步走近,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
清清,我来接你回家。
他朝身后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你看,我给你带了……
助理立刻捧上一个打开的丝绒礼盒,里面钻石项链的光芒刺眼夺目,旁边还摞着几个奢侈品的包装袋。
我甚至没看那堆昂贵的垃圾,只抬手,做了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停止手势。
陆先生,
声音平稳得像冰面,
请坐。
陆先生三个字,像三颗冰锥,精准地钉入陆沉强装的从容里。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僵、碎裂。
这里不是谈‘家事’的地方。
我走向宽大的会议桌主位,姿态从容地坐下,仿佛这里是她的战场。
知维借我地方处理些‘工作’。
陆沉被这无形的气场压得呼吸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跌坐在对面的客椅上。
助理捧着那堆刺眼的礼物,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陆沉深吸一口气,试图夺回话语权,声音带上惯用的、混合着不耐与宽容的调子:
清清,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商时很想你,天天念叨妈妈。家里没你根本不行!我知道花花的事让你伤心了,那小子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像是急于证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胡乱展开,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敷衍到极点的铅笔字:
你看,这是他亲笔写的道歉信!他保证……
我的目光扫过那张如同废纸的保证,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
‘教训’‘知道错了’
我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笔轻轻点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敲在陆沉的神经上。
陆先生,这台词……太老了。过时了。
陆沉的脸色变了变。
我靠回椅背,目光如炬,直视着他,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书:
过去六年,我兢兢业业扮演着‘温顺贤惠的妻子’。
笔尖指向他。
陆商时,心安理得扮演着‘被宠坏、有恃无恐的儿子’。
笔尖在空中虚划。
而你,陆沉,
笔尖最后稳稳停住,对准他的眉心,
则沉迷于扮演那个‘掌控一切、说一不二的丈夫和父亲’。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穿透一切虚伪的力量:
可惜啊,这剧本写得稀烂,逻辑崩坏,三观扭曲。观众——也就是我,早就看腻了,也看吐了。
程清!
陆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什么演不演的!胡说八道!那是我们真实的生活!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真实
我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浓浓的讽刺和洞穿一切的清醒,
陆沉,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如果那叫‘真实’!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为什么我的意见在你耳中永远是无足轻重的杂音!
为什么我的感受在你眼里永远是可以无视的尘埃!
为什么连我母亲留在这世上给我最后的一点念想、一点温暖,都能被你的‘宝贝男主角’用石头活活打死!
而你,我名义上的‘丈夫’,这场烂戏的总导演——
我死死盯着他,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与火,
就只用一句轻飘飘、凉透人心的‘多大点事’来打发我!告诉我,这叫哪门子的‘真实’!这叫彻头彻尾的谎言!一场你精心编排、逼我陪你演了十年的、令人作呕的骗局!
陆沉被我连珠炮般的质问轰得脸色惨白,踉跄一步,慌乱地辩解:
我…我那都是为了家庭和谐!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你何必揪着这点小事不放!斤斤计较!
因为——
我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这场烂透了的戏!我!罢!演!了!
啪!
手中的签字笔被我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清脆的声响如同惊堂木,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我的人生剧本,我挺直脊背,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不需要一个只会PUA的烂导演!更容不下一个心理扭曲的搭档!
陆沉彻底慌了神,那点强装的镇定碎得渣都不剩。
清清!别!别这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改!我发誓我一定改!商时他也改!我让他跪着给你道歉!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你要什么房子车股份我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空头支票开得又急又快。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丑态百出的模样,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底的冰冷和……一丝悲悯的嘲讽。
陆沉,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最大的愚蠢,就是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拿起桌上那支笔,修长的手指稳稳握住。笔尖,像一柄无形的利剑,缓缓扫过他,扫过他带来的珠宝、奢侈品、那张可笑的道歉信。
不是你需要给我什么。
而是你们——你,和你精心培养的‘男主角’陆商时——
我的目光锐利如刀,声音清晰无比地落下最后的审判:
已经被我,亲手——
从我的生命剧本里,
彻底删除了。
程清!!!
陆沉猛敲桌子:
你疯了吗!离婚!你离开我陆沉能去哪!你能干什么!你以为靠写你那狗屁不通的破剧本能养活你自己!做梦!你离了我什么都不是!
面对他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咆哮,我反而笑了。
那笑容,如拨云见日,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陆沉,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永远低估了我。
我能不能养活自己,能不能写出精彩的剧本,
那是我接下来,要亲自执笔书写的故事。
至于你
我拉开门,最后的话语像羽毛般轻飘,却又重若千钧地落下:
抱歉,你在我的新篇章里,连充当背景板的资格,都没有。
不送。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像一道坚固的闸门,将那个充斥着谎言、冷漠、伤害的旧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我背靠着冰凉厚重的门板,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才那番交锋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手心一片濡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但随之而来的——
是一种挣脱了沉重枷锁、劈开了无边黑暗后的……
无与伦比的自由!
哗啦——
隔壁休息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沈知维像只按捺已久的兔子蹦了出来,眼睛亮得惊人,双手疯狂地比着大拇指,无声地用口型尖叫:
太!帅!了!!!
简晞则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嘴角噙着一丝了然又满意的笑意,慢悠悠地开口:
啧,‘删除’键按得够干脆利落。这感觉……
她挑了挑眉,看着程清:
爽翻了吧
我接过简晞适时递来的冰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水流冲刷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和力量。
我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嗯!
我用力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见证了一切的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下一幕……该由我,亲自写点精彩绝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