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员被她这连珠炮似的软磨硬泡弄得有点没辙,脸上那板正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丁点。
她终于转身,费了点劲儿从“长城”中抽出那匹布,放在柜台上。
白映雪将布完全展开,淡黄的底子,上面点缀着小碎花,拿来做衬衫刚刚好。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料子好像是纯棉的,摸起来没有麻布那么粗糙。
白映雪唇角微抿,这可比她那好妹妹的碎花衬衫好看多了,还舒服。
“多少钱一尺啊,姐姐?”
“一块三,外加三尺布票。”售货员报出价格,带着点“看吧,我就说贵”的表情。
白映雪压了压嘴角,太便宜了!
果然,还是买布划算,这要是成衣,不得大几十。
白映雪心里盘算了一下,眉头都没皱,笑嘻嘻地说,“姐姐,给我来十尺!”那语气,豪气得像是买下整匹布。
售货员似乎有点意外,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拿出木尺和剪刀,“量好了啊?剪下去可不退不换!”
接着,“呲啦”一声,清脆利落,那布应声而断。
白映雪刚要掏钱,身边已经有人动作快她一步,递过去钱和票。
售货员看了小伙子一眼,“挺疼媳妇儿呀,舍得买这么贵的布。”
一边用牛皮纸把布包起来,一边冲白映雪挤了挤眉眼,“这小伙子行,阔气!”
没等白映雪吱声,顾野先不干了,“你这啥眼神?这是我妹!”
说着一把拎过包好的布,瞪了售货员一眼,扭头就走。
白映雪好笑地摇摇头,冲售货员笑笑,“我哥脾气有点冲,谢谢姐姐,下次我还来你这买。”
售货员讪笑两声,搞错了,闹了个大乌龙。
顾野拎着东西走在前头,“说好的我付钱当做谢礼,我说到做到了啊。”
顾野想象中的白映雪,应该是一副挟恩图报的模样,接着顺竿爬再提出一大堆无理要求。
等了半天没有回音,他回头一看,白映雪早就跑到商场门口的包子铺,买包子去了。
身后哪里还有人?
顾野脸黑了黑,不对劲呀,这妹妹不就是攀高枝看中他顾家权财,才上赶着贴上来,忙不迭来救他吗?
怎么这会子功夫,他这么大个人在这站着,不巴结了,反而去巴结那破卖包子的?
白映雪才不理他呢,什么财什么权?哪有填饱肚子重要。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小姑娘买了仨肉包,立马往嘴里塞,冷不丁被肉汁烫得直咧嘴。
见顾野一直盯着她,白映雪咬咬牙,往前伸伸手,“喏,你吃不吃?”
没等顾野接,她又立马缩了回来,“算了算了,别给我布料弄脏了。你忍一忍,回家再吃,我还不够呢……”
顾野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不知做何动作。
白映雪正吃着,一转头的功夫。
顾野不知道从哪推出来一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白映雪惊了,“你,你哪来的车?”
这自行车!虽然看起来旧旧的,那也值钱啊!
摆地摊能赚这么多?
顾野混不在意地摇摇头,“啊,这是我奶奶的。”
随即顿了顿,“亲奶奶,现在不在了。这车锁在附近。”
白映雪心下了然,这顾老三虽然父母双亡被收养,家里还是有亲戚在的,这车子应该是老人留下的遗产。
顾野把布料挂在车把上,拍了拍车后座,“上来吧,捎你一段。”
白映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算了算了,我坐公交回去。你这车我可不敢坐。”
这要是坐了顾野的车回去那还了得!第二天绯闻就得满天飞!
顾野“嗤”了一声,“胆小鬼!不坐拉倒!”接着左脚一蹬,就骑上车走了。
白映雪包子吃多了消消食,悠哉悠哉地往公交站点走。
……
军区大院里,白映雪刚下公交,见曾明琼等在大院门口。
“咋了妈?不是上班吗?咋到这等着了?”白映雪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到母亲面前,以为出了啥大事儿。
“哎呀!你咋才回来呢!快跟妈走!宣传部来消息了!你那个报道今天就能播!”
曾明琼急得不行,可算等着闺女回来,拉着她就往机关俱乐部走。
娘俩紧赶慢赶,到了军区大院机关俱乐部的礼堂。
礼堂里乌泱泱地挤满了人,一个个都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瞅着台前那台被高高架起的黑白电视机。
今天的礼堂不像往常放电影时那般喧闹,空气中悬浮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庄重与好奇的静谧。
吊扇在头顶吱呀地转着,却吹不散台下几百道目光凝聚出的灼热。
宋艳在人群中见母女俩来了,微微半蹲起身子,晃动手臂,小声喊着,“曾姐,映雪!这儿!”
“不好意思,让让!让让!”娘俩半弯着腰穿过人群,挤到宋艳身边。
“哎幸亏我来得早呀!要不就没地方了!映雪你可太厉害了!马上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嘞!”
周围人一听这话,眼神唰唰唰地往几人身上瞄。
有好信的大婶凑过来,好奇问道:
“这闺女就是一会儿要上电视的?真厉害!咱军区大院头一回啊!”
“可不嘛!我们映雪贼棒!不仅上电视,还上报纸呢!”宋艳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那模样好像上电视的是她。
“小点声!要开始了——”
一个小兵站在电视前调信号,伴随着信号不稳带来的短暂雪花和杂音后。
屏幕上出现特战营训练的场景,高墙,深坑,独木桥,铁丝网……战士们如同猎豹般穿梭飞跃。翻越高墙时手臂爆发的青筋,低姿匍匐通过铁丝网时被划破的军装和皮肤,无不显示出训练的残酷和严谨。
一道清晰、冷静却又异常柔和的女声,通过电视机的喇叭传了出来,精准地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快看!是白阿姨!”台下有眼尖的孩子压低声音叫了出来,立刻被母亲捂住了嘴。
镜头适时地从画面切回,短暂地给了播音员一个侧脸,但更多的焦点,落在了她身边那位正在同声传译的年轻女子身上。
她戴着硕大的耳机,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屏幕,嘴唇几乎贴着麦克风。
整个礼堂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生动。
一位鬓角花白的老同志,手指间夹着的烟忘了吸,缓缓点头,“嗯,翻得好,意思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