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五方崩殂,赤童噬南
浊世的云层在三秦君脚下翻涌,以往这里能听见人间鼎沸的祈愿,看见万千生灵愿力汇成的璀璨光流,如星河般向他奔涌而来。他是中央之主,承天载物,执衡天地气运已逾千载。
但此刻,万籁俱寂。
那曾经奔流不息的信仰之光,稀薄得如同将熄的余烬,只剩下零星几点微弱闪烁,旋即没入无边的灰暗里。一种前所未有的虚乏感,正从天地根基处丝丝缕缕地渗出,侵蚀着他与这方世界亘古不变的联结。
他立于中天之上,玄色帝袍无风自动,袍上绣绘的万千山河脉络黯淡无光。那双洞彻三界的眼,第一次浮出了深重的疑云。并非衰竭,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
蓦地,东方天际传来一声细微却尖锐的崩音!
三秦君骤然抬头。属于东君九夷的疆域,那原本磅礴涌动、代表万物生发的青碧之气,正被无数扭曲的、肉眼难辨的灰色脉络缠绕、穿刺,生机如决堤般沿着那些诡异脉络倾泻流失,留下的是迅速蔓延的枯黄与衰败。他甚至能听见东方君那压抑不住的、带着惊怒的闷哼。
未及反应,西方煞气冲天而起,锐金咆哮!那是西君六戎在运转他的杀伐道术,锋锐无匹,足可斩裂星辰。但下一刻,那无坚不摧的金戈之音竟戛然而止,转而爆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伴随着西君一声痛苦至极的厉啸——他的力量非但未能斩断目标,反而被加倍奉还,重重轰击在他自身神源之上!
东西两方几乎同时遭劫,神祇哀鸣。
三秦君心中那股不安瞬间化作滔天巨浪。然而,不等他抉择驰援何方,一股极致焦灼、濒临毁灭的气息自南方猛地炸开,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悲嚎,强烈到撼动了他的神座!
南方!是八蛮!
身形一晃,已破开虚空。跨越万水千山的距离不过瞬息,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三秦君神魂俱震。
赤地,万里赤地。
南方的山峦化为了焦黑的枯骨,河流只剩下龟裂的河床,蒸腾着最后一丝扭曲的热浪。焦臭与死寂弥漫每一寸空间。这里曾是生机最为炽烈奔放之地,是八蛮君执掌的烈焰与丰饶之土。
如今,只剩下一片刚刚冷却的、绝望的灰烬。
在那灰烬中央,一团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红火焰艰难地跳动着。火焰中,隐约可见八蛮君魁梧的身形已变得透明破碎,他匍匐在地,昔日威严的面容被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撕裂。
八蛮!三秦君一步踏至他身前,浩瀚神力毫无保留地倾注过去,试图稳住挚友即将溃散的神源。
感受到他的力量,八蛮君猛地一颤,竟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死死攥住三秦君的帝袍袖口,指节因用力而彻底扭曲。他抬起头,脸上每一道裂纹都在外溢着痛苦的灼光,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来…了……快……逃……嘶哑的声音挤出,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他最后的神魂余烬。
何人伤你至此!三秦君又惊又怒,中央神力澎湃注入,同时神念如网般撒开,扫视这片死寂的天地,搜寻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竟能将司掌烈焰与文明的八蛮君逼至如此绝境,凶物究竟为何!
然而,一无所获。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和八蛮君眼中那几乎吞噬一切的恐惧。
看…看……八蛮君攥着他袖口的手剧烈颤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的头颅向上顶起,那双已开始涣散、如同灼烧碳火般的瞳孔,死死对准了三秦君。
三秦君下意识地俯身更低,凝神望向那双瞳孔——他想从中看到凶手残留的影像,看到任何一丝线索。
焦黑的天地倒映在那对即将永恒的眸子里。
然而,下一瞬,三秦君周身澎湃的神力猛地一滞,如同被绝对零度瞬间冰封!
他在八蛮君濒死的瞳孔倒影里,清晰地看到了一个身影——正俯身探查,面容惊怒,帝冠玄袍……
那是…他自己。
绝对的死寂,比南方万里的焦土更加死寂。
时间、空间、思维、乃至流淌的神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三秦君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眼中属于中央神君的威严与焦灼寸寸碎裂,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存在根基的荒谬与冰寒取代。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神魂深处传来细微的、如同琉璃崩裂般的声响。
那倒影中的眉眼,额间属于中央之主的大地神纹,甚至因震惊而微微收缩的瞳孔…每一处细节,都在嘶吼着同一个事实。
怎么可能…
八蛮君最后一丝神魂气息,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彻底断绝。那只紧攥着三秦君袖口的手,无力地滑落,砸在下方的灰烬里,激起一小片细微的尘埃。
轻得,震耳欲聋。
三秦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他站在那里,站在挚友犹带余温的尸身旁,站在万里焦土的中心,站在一片虚无的死寂里。
玄袍不再舞动,周身浩瀚的神力内敛到极致,反而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面无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最深的地方,仿佛有一点猩红的光芒挣扎着要亮起,又被强行摁灭,只余下一片混沌未明的风暴。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焦土,对着八蛮君渐渐冰冷的躯壳,更像是对着某个无形无质、却笼罩一切的恐怖存在,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冰冷彻骨,再无一丝情绪。
……是,谁
第二炉香:血月悬空
建木枯骨
八蛮君躯壳上最后一点余温,在指端彻底散去,化为冰冷的灰烬。
三秦君的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试图挽留的姿态。那三个字——……是,谁——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未曾激起半分回响,只有空寂的风卷着焦糊的气息,刮过耳畔。
不是疑问,是确认。确认那瞳孔倒影绝非幻象,确认某种荒诞绝伦、颠覆认知的可怖正在发生。
他缓缓收拢手指,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金石摩擦般的涩响。中央之主的神魂何其磅礴坚韧,此刻却如遭万载玄冰骤然封冻,裂纹丛生。不是外敌,非是邪魔……那瞳孔映出的,千真万确,是他自己。
可这怎么可能!
念头刚起,神魂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撕裂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意识底层剜去,又像是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意志正试图破壳而出!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额间代表大地承纳与平衡的玄黄神纹明灭狂闪,时而黯淡欲熄,时而爆发出诡异的、掺杂着血丝的暗芒。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不能再留于此地!
最后看了一眼八蛮君那凝固着极致恐惧的残躯,三秦君猛地撕裂身前空间,一步踏入。虚空乱流扑面而来,却不及他心绪混乱之万一。
必须立刻返回中央神庭,借助建木之根与九鼎神仪,镇住神魂异动,查清根源!
然而,当他自虚空跌出,踏足本应神光万丈、祥云缭绕的中央神域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
神庭依旧巍峨,白玉廊柱通天彻地,但往日流转其上的温润宝光已彻底熄灭,冰冷得像一座巨兽的尸骸。苍穹之上,那轮由历代中央神君神力蕴养、永恒照耀中天的金色神阳,此刻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血翳,投下的光芒昏沉粘稠,将一切染上濒死般的颜色。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建木!
那棵连接天地,沟通三界气运,根系遍布诸天万界,象征着绝对平衡与生机的无上神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粗壮如山脉的树干干瘪开裂,亿万片蕴含造化之意的碧叶枯黄卷曲,如同暴雨般簌簌坠落,未及落地便化为飞灰。庞大的根系从云层中裸露出来,断裂处流淌出的不再是乳白色的生命泉涌,而是粘稠腥臭的黑血!
建木……要死了
君上!
一道焦急万分的身影踉跄着冲来,是镇守神庭的坤元使,他衣甲染尘,神色惶惧不堪:君上!您可回来了!建木……建木突然急剧枯萎,九鼎嗡鸣不止,东南西北四方神君的神火……方才,方才南方的火种,熄灭了!
坤元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信仰崩塌的恐惧。
三秦君心脏狠狠一抽。南方火种熄灭,意味着八蛮君彻底神陨,连一点真灵都未曾逃回。
他强压下神魂中翻江倒海的撕裂感和建木枯萎带来的反噬剧痛,声音沉冷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本君已知晓。即刻封闭神庭九门,开启万岳承天阵,未有本君神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可…可是君上,建木之危……
照做!三秦君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将坤元使后面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坤元使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匆忙而去。
三秦君一步迈出,已至九鼎神仪之前。九尊巨鼎按九宫方位排列,本是调控天地灵枢的无上神器,此刻却鼎身剧烈震颤,表面铭刻的山川鸟兽图案扭曲哀鸣,内中汇聚的混沌元气沸腾翻滚,几近失控。
他盘膝坐于中央阵眼,双手艰难抬起,引动中央神力,试图先稳住这天地枢纽,再探查自身异变之源。
玄黄神力缓缓注入,九鼎的嗡鸣稍歇,但那股躁动不安的毁灭气息并未消退,只是被暂时压制。
三秦君闭目内视,神念沉入神魂本源之海。
那里,本该是浩瀚无垠、澄澈明净的金色神性光海,此刻却浊浪滔天!黑色的风暴凭空而生,疯狂撕扯着金色的神念,风暴中心,隐约有一团极暗之影,扭曲蠕动,散发出与他同源却又截然相反的、充满死寂与贪婪的气息!
那是什么!
他的神念试图靠近,那黑影却骤然膨胀,反扑而来!
轰——!
三秦君身躯猛地一震,唇角溢出一缕金色的神血。内视的神念被强行轰出。
不是心魔,不是外邪入侵……那东西,仿佛本就是从他神魂最深处诞生出的另一个自己!一个充满恶念、毁灭欲、贪婪吞噬一切的……倒影
就在他心神激荡,压制之力稍松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却足以震裂万古星辰的巨响,从极北之地猛然传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微弱欲绝、带着泣血般的悲鸣,直接响彻在所有尚且感应天地的神祇心间:
北…失守……逃……
是北狄君的声音!比之前八蛮君的警告更加短暂,更加绝望,如同被瞬间掐断了脖颈!
三秦君霍然抬头,望向北方。
只见天际那轮蒙着血翳的神阳旁,一颗原本代表着北狄君、散发着苍茫坚韧气息的星辰,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黯然陨落!
第二颗星辰,熄灭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三秦君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身那原本因建木枯萎和神魂异变而不断流失的神力,陡然间恢复了一截,甚至比之前更加充盈了一丝。但这种恢复,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彻骨的深寒与恶心。
仿佛……刚刚吞噬了北狄君残留的天地权柄与力量!
嗬……嗬……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排山倒海的、对自身存在的恐惧与厌恶。
那双被迫保持冷静的眼眸深处,那点猩红的光芒再次挣扎着亮起,这一次,愈发清晰。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执掌平衡、抚慰山河万古的手。
力量在指尖流淌,熟悉又陌生。
远方,建木最后一片巨叶凋零,枯死的枝干在血月下伸展,如同狰狞的鬼爪,抓向彻底陷入死寂的、再无星辰闪耀的天穹。
第三炉香:镜裂
中央神庭的死寂,被北方星辰陨落带来的、反馈于己身的诡异充盈感彻底打破。
三秦君捂住胸口,那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作呕的饱胀感,仿佛强行吞下了腐臭的血肉。力量在血脉中奔涌,属于北狄君的苍茫坚韧气息尚未完全化去,与他自身的玄黄神力粗暴地混合,冲突,撕扯着他的经络神魂。
呃啊——!
他终于压抑不住,一声低吼从齿缝间迸出,周身神力失控地鼓荡,将身旁一尊嗡鸣不止的巨鼎震得发出一声哀鸣,鼎身裂开细微的纹路。
不是他动的手。绝非。
可北方神陨,力量却归于中央……这天地法则,何时变得如此荒谬而残忍!
那双forced保持镇定的眼眸深处,猩红之光再次暴涨,几乎要压过原本的玄黄神彩。视野边缘,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摇曳的血色滤镜,建木的枯骨,粘稠的血月,乃至颤抖的九鼎,都在血色中扭曲变形。
必须稳住!否则未等查清真相,自己便要先行崩溃,届时天地失衡,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强行运转核心神源,试图将那外来之力剥离、镇压。额间神纹疯狂闪烁,明暗交替,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内忧外患、心神激荡至极限的刹那——
三秦!!!
一声蕴含着滔天悲愤与杀意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悍然撕裂中央神庭的死寂!
西方天际,煞气狂卷,竟将血月之光都逼退三分!一道璀璨夺目、却支离破碎的金色神光,裹挟着无尽锋锐与惨烈气息,直扑神庭而来!光芒之中,西君六戎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半边神躯竟已残破不堪,如同被最狂暴的力量反噬撕碎,金色的神血不断洒落,每一滴都蕴含着撕裂空间的锐利杀意。
但他还活着!而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杀到了中央神庭!
是你!定然是你!六戎君目眦欲裂,破碎的神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手中一柄本命神兵——裂穹钺——发出嗡嗡悲鸣,直指三秦君,南蛮北狄顷刻陨落,东方生机断绝!天地间唯有你中央之位能纳四方权柄!为何要下此毒手!为何——!
话音未落,裂穹钺已化作劈开混沌的金色雷霆,带着西戎杀伐道极致的毁灭意志,不顾一切地斩向三秦君头颅!
这一击,含怒而发,毫无保留,已是存了玉石俱心!
三秦君瞳孔骤缩。六戎的杀意真实不虚,那濒临崩溃的惨状更是触目惊心。他甚至来不及开口辩解——况且,如何辩解说他们的力量正莫名流入自己体内说他们在陨落前看到的凶手可能是自己的倒影
荒谬到自己都无法相信!
裂穹钺已至面门,锋锐之气刺得他皮肤生疼。
躲不开,也不能躲!身后是濒临崩溃的九鼎神仪,是正在死去的建木,是摇摇欲坠的天地枢纽!
六戎!住手!非我所为!三秦君只能暴喝一声,双掌猛地向上推出,玄黄神力混合着刚刚吞噬、尚未炼化的北狄之力,轰然迎上!
铛——!!!!!
钺掌相交,爆出的却不是金铁之音,而是天地崩裂般的巨响!
恐怖的能量风暴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四周巍峨的白玉神柱咔咔作响,裂痕蔓延,无数琉璃瓦片、瑞兽雕饰瞬间化为齑粉!九鼎被这股冲击波震得同时发出一声哀鸣,表面神光彻底黯淡下去。
三秦君只觉一股纯粹到极致、却又充满疯狂反噬意味的杀伐锐气透体而入,疯狂破坏着他的神躯,与他体内混乱的力量激烈冲突,几乎要将他生生撕裂!
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神血喷出,身形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神庭坚硬无比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裂痕。
对面的六戎君更是凄惨,他本就重伤在先,此刻全力一击被三秦君体内那股混杂了中央与北方力量的磅礴神力硬生生挡回,反噬之力瞬间加剧!
噗——!
他狂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金血,残破的神躯上裂纹更多,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气息急速萎靡下去。但他眼中的疯狂与恨意却不减反增。
嗬嗬……好…好一个中央之主……好一个纳四方权柄……六戎君拄着裂穹钺,艰难地稳住身形,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刻骨的嘲讽与绝望,下一个……便是吾了,是吧!来啊!吞噬吾!将这西方杀伐之力也拿去!
他竟不再防御,反而燃烧起最后的神魂本源,破碎的身躯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芒,整个人化为一柄决绝的、冲向毁灭的血色钺影,再次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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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于尽!他只想在彻底陨落前,撕下凶手一块血肉!
三秦君心中大恸。看着挚友如此惨状,被蒙蔽,被利用,走向彻底的疯狂与自我毁灭,而自己却背负着无法言说的嫌疑与体内诡异的变化……
那神魂深处的黑色风暴再次咆哮,趁着他心神震动之际,疯狂扩张!
视野彻底被血色覆盖。
一股暴戾、冰冷、想要将眼前一切阻碍彻底撕碎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他的理智。
阻我者……死!
一个冰冷陌生的声音,仿佛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又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般抬起,玄黄神力之中,那缕北狄的苍茫之力被强行抽离,更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代表着吞噬与死寂的黑暗力量悄然混杂其中——那是来自神魂倒影的力量!
三股力量扭曲交织,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混沌巨掌,掌心纹路竟隐约构成一个狞笑的鬼面,朝着化钺冲来的六戎君,狠狠拍下!
这一击,远超之前只是格挡的威力,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性的恶意!
六戎君化作的血色钺影在这只混沌巨掌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
然而,就在巨掌即将拍碎那抹血色光芒的瞬间——
三秦君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看到了六戎君那双燃烧着疯狂与恨意的眼睛深处,倒映出的景象——不再是他的本来面目,而是一个周身缠绕黑红煞气、面容扭曲狰狞、额间神纹化为漆黑裂痕的……怪物!
正是那瞳孔中的倒影!
不——!!!
三秦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不是痛呼,而是对自身那失控力量的极致恐惧与抗拒!
他用尽全部意志,猛地扭转拍出的巨掌!
轰!!!
混沌巨掌险之又险地擦着六戎君的血色钺影,狠狠拍在了神庭一侧的空地上。
地动山摇!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骤然出现,边缘弥漫着吞噬光线的黑气。
强行扭转神通的反噬力重重轰在三秦君自己身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连续数口神血喷出,眼前一黑,单膝跪倒在地,周身神力紊乱暴走,几乎要彻底崩散。
那血色视野和暴戾念头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虚脱与冰冷。
而被那掌风边缘扫中的六戎君,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一片断裂的神柱之间,身上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裂穹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再无声息。
不知是生是死。
神庭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巨坑中袅袅升起的黑气,以及三秦君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声。
他跪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依然残留着可怕力量波动的双手。
是他做的吗
那一掌,若非最后关头强行扭转……
可那力量,那恶意,又确确实实源自他的身体。
冰冷的恐惧,比西君的杀伐锐气更甚,彻底浸透了他的神髓。
远处,建木最后的主干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倾斜,更多的黑血从断裂的根系中涌出,汩汩流淌,漫过冰冷的地面。
血月之光,无声地洒落,将这一切染成绝望的色调。
一个微不可察的、带着某种满足意味的叹息声,仿佛直接响在他的神魂深处,轻柔得如同错觉。
三秦君猛地抬头,四周却空无一人。
只有那轮血月,高悬于空,冷漠地注视着神庭的崩塌,以及跪在废墟中央,剧烈颤抖的神祇。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愉悦地欣赏着这精心策划的毁灭。
第四炉香:青鸟衔血
中央神庭的死寂,被血月与黑血涂抹得粘稠而沉重。
三秦君单膝跪地,每一次喘息都扯动着几乎崩碎的神源。强行扭转那毁灭一掌的反噬,几乎将他从内部撕裂。玄黄神力、北狄的苍茫之力、还有那丝来自神魂倒影的黑暗死气,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如同被困的凶兽,撕咬着他的经络与识海。
视野模糊,耳边嗡鸣不绝。
西君六戎倒在远处的残垣断壁间,生死不知。那柄裂穹钺斜插在地,光芒黯淡,如同主人一般沉寂。
是他做的吗
那个充斥暴戾与毁灭念头的怪物,真的是他自己
冰冷的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所剩无几的清明。他甚至不敢再内视神魂,怕看到那黑色风暴已扩张到何种地步,怕那倒影般的恶念彻底取代他的意识。
呃……又一口泛着暗金色的神血咳出,落在冰冷的地面,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腾起细微的黑烟。
力量在流失,却又诡异地从虚空某处汲取着微薄的补充——那是西方杀伐道陨落后的残余气运,正丝丝缕缕汇入他的神源,带来更深的厌恶与寒意。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答案。
否则,下一个彻底失控,或者被其他幸存神祇围剿的,就是他自己。
他艰难地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颤抖得厉害。建木枯萎带来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削弱着他与天地的联结。就在他几乎再次跌倒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穿透了死寂的破空声。
一点青碧色的光芒,如同绝望黑夜中唯一的萤火,自东方天际疾射而来,速度快得超越了思感,瞬间便至神庭上空!
那光芒微弱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带着一股三秦君无比熟悉的、执拗的生机之意——尽管这生机已变得无比黯淡,充满了垂死的挣扎。
光芒收敛,化作一只通体如同青玉雕琢的鸟儿,形态优雅,正是东君九夷用以传递讯息的青鸟。但这只青鸟此刻浑身裂痕遍布,一只翅膀不自然地扭曲着,碧色的羽毛上沾满了粘稠的、正在不断侵蚀它本源的污秽黑血。
它甚至无法维持平稳的飞行,歪歪斜斜地坠落下来,径直跌向三秦君的方向。
三秦君下意识地伸手,那青鸟便落入他掌心,轻得没有一丝分量,冰冷刺骨。
青鸟抬起头,宝石般的眼珠已失去光彩,只有最深的地方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意念波动。它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却有一枚沾染着黑血的细小玉简,从它口中跌落。
紧接着,根本不等三秦君读取玉简,青鸟眼中最后那点微光猛地炽亮了一瞬,东君九夷那虚弱不堪、却充满了极致惊惶与催促的神念,如同濒死的呐喊,直接撞入三秦君的意识海:
三秦…快…走……它…它能通过‘联系’……吞噬……镜……小心……镜…………
神念至此,戛然而止。
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瞬间掐断,甚至最后几个字都变得模糊扭曲,充满了杂音。
掌中的青鸟发出一声细微的悲鸣,周身裂痕骤然扩大,啪的一声,彻底碎裂开来,化为一片带着污血的青色光点,旋即湮灭,不留痕迹。
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那枚沾染着不祥黑血的玉简,静静躺在三秦君的掌心,冰冷,刺目。
三秦君浑身冰冷,如同被扔进了万载玄冰深处。
东君还活着!至少,在送出这只青鸟时,他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但那神念中的惊惶与绝望,比八蛮君最后的警告更甚!
它能通过‘联系’吞噬……
镜……小心镜……
联系什么联系四方神君与中央的联系信仰的联系还是……神魂本源的联系
镜又是指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东君最后那戛然而止的惨状,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思维。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青鸟湮灭的同一瞬间——
嗡!!!
三秦君周身空间猛地一颤,他怀中一枚温养了万载、用以与诸神紧急联络的同心玉,毫无征兆地自行飞出!
玉佩悬浮在他面前,表面流光急速转动,然后猛地投射出一片光幕。
光幕中的景象剧烈晃动,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肆虐的混沌风暴,以及破碎的山河。一个焦急万分、带着哭腔的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末日的恐惧:
……中央…神庭……求救……东极天……塌了……君上……君上被无数……黑色的……镜子……困住了……救……
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扭曲,仿佛看到了无法理解的极致恐怖。
啊————————!!!影子!君上的影子活了!!它……它在吃……
噗嗤!
如同血肉被撕开的恶心声响。
光幕猛地一暗,所有影像和声音瞬间消失。
那枚同心玉发出一声哀鸣,表面出现无数裂纹,咔嚓一声,当空碎裂,化为齑粉,飘散落下。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三秦君僵在原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掌中是那枚染血的玉简。
东极天……塌了。
九夷……被黑色的镜子困住。
影子……活了……在吃……
青鸟的警告,同心玉破碎前传来的绝望画面与嘶吼,如同无数把锈钝的刀子,在他脑海中反复切割、翻搅。
通过联系……吞噬……
镜……
小心镜……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浮起的恶鬼,缓缓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掌中那枚沾染着东君神血的玉简上。
玉简光洁的表面,隐约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嘴角沾着暗金神血,额间神纹明灭不定,眼底深处,那一点猩红的光芒正在不安地躁动。
而在那模糊的倒影之后,在这死寂的神庭废墟之上,在那轮高悬的血月之中——
仿佛有一双无形无质、却充满了贪婪与戏谑的眼睛,正透过这枚染血的玉简,静静地、愉悦地……
凝视着他。
第五炉香:倒影的箴言
染血的玉简冰冷地烙在掌心,那模糊倒影中的猩红眼眸与血月之眼仿佛重合,穿透虚空,死死锁定了他。
通过联系……吞噬……
镜……
东君最后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三秦君体内翻腾的暴戾与混乱。不能待在这里!这神庭,这建木,这九鼎……所有与他中央之位紧密相连的事物,此刻都成了最危险的囚笼与坐标!
他猛地攥紧玉简,黑血粘腻的触感令人作呕。不再试图调息,不再看生死不明的六戎,甚至不再看一眼倾颓的建木与哀鸣的九鼎。
走!
必须立刻切断与这一切的联系!
身形晃动,他已不再是规整地破开虚空,而是近乎狼狈地、强行撞入紊乱的空间壁垒之中。身后,神庭的景象扭曲、模糊,最后被彻底翻滚的混沌乱流吞噬。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他只是疯狂地向远离中央、远离一切秩序之地的深处遁去。虚空乱流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撕扯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躯,那混合着北狄与自身混乱神力的屏障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来神魂被撕裂的剧痛。
但他不敢停。
不知在混乱中穿行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直到周遭的虚空乱流渐渐平歇,化为一种永恒的、死寂的灰蒙。这里已是三界边缘,法则稀薄,连时间都仿佛凝固,是最彻底的放逐之地。
轰!
他如同陨星般从虚空跌出,重重砸在一片冰冷、坚硬、广袤无垠的黑色大地之上。冲击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口神血,身体在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才勉强停下。
挣扎着抬头,四顾茫然。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云彩风息。大地是望不到尽头的漆黑岩层,冰冷而死寂,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极远处,隐约可见空间自然形成的、扭曲的褶皱和断层,如同世界破损的边缘。
绝对的孤寂,绝对的虚无。
这里……应该安全了
他靠着一块冰冷的黑色巨岩坐下,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神躯上的裂纹并未愈合,反而因为强行穿越虚空而更加恶化,丝丝缕缕的神力不断外溢,消散在这片虚无之中。
他艰难地抬起手,再次看向那枚染血的玉简。
东君用最后力量送出的讯息……到底是什么
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出,触及玉简。
没有预想中的庞大信息流,只有一幅极其简单、却让三秦君瞬间头皮炸开的图案——
一道垂直的、纤细的墨线。
墨线居中,将玉简内部的空间一分为二。左右两侧,各自用最简单的笔触,勾勒出一个相对而坐的人形轮廓。
左侧的人形,散发着微弱的、代表东君自身的青碧生机之光。
而右侧的人形,漆黑一团,唯有轮廓与左侧完全相同,仿佛一个纯粹的、贪婪的……影子。
在两个相对的人形之间,那道垂直的墨线,并非静止。它在微微波动,如同水面。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左侧东君身上的青光,正化作无数细微的光点,不受控制地穿透那波动的墨线,源源不断地流入右侧那漆黑影子的体内!
吞噬!
通过那道镜一般的线!
图案下方,还有东君最后留下的、颤抖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四个字:
彼涨,己消。
啪嗒。
玉简从三秦君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漆黑的岩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懂了。
根本不是什么外邪入侵,不是冒名顶替!
那神魂深处的黑色倒影,那与他同源而生的恶念,就是一个镜像!一个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诡异联系,与他本体对称存在的反神!
它通过这道镜像联系,不断吞噬着他的力量,他的权柄,甚至他的存在!他愈是强大,它便愈是壮大!他试图压制,反而可能是在滋养它!
四方神君的陨落……莫非也是因为这镜像联系因为他们与中央的联系最为紧密,所以成了那反神最先吞噬、用以壮大自身、并进一步污染本体的目标
所以八蛮君瞳孔中,北狄君绝望的警告里,西君疯狂的仇恨中,看到的……都是他!
因为它本就是他!
嗬……嗬嗬……三秦君发出一连串破碎的、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声音,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千年道行,执掌平衡,竟连自身早已裂变为二都浑然不觉!甚至成为了那恶影吞噬诸神、毁灭天地的帮凶和桥梁!
就在他心神失守,被这恐怖真相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刹那——
终于……肯面对了吗
一个声音,轻柔地,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突兀地在这绝对死寂的虚无之地响起。
三秦君浑身猛地一僵,霍然抬头!
前方不远处,那片空无一物的黑色岩层之上,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个身影,缓缓勾勒而出。
玄色帝袍,万丈山河脉络黯淡无光。面容与他一般无二,只是那双眼中不再有玄黄神光,取而代之的,是两潭深不见底、旋转着的猩红漩涡。额间神纹,已彻底化为一道漆黑的、不断滴落着阴影的裂痕。
周身的气息,不再是庄严磅礴,而是混合了北狄的死寂、西戎的狂乱杀意、以及一种纯粹的、贪婪的虚无……还有一丝,属于东君九夷的、被污染殆尽的微弱生机。
它微笑着,看着三秦君,如同看着镜中的自己。
你……三秦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即是你。恶影优雅地颔首,声音带着诡异的共鸣,仿佛直接响在神魂深处,是你压抑万载的贪嗔痴妄,是你平衡之下累积的无边业力,是你对这片天地……最真实的厌倦与恶意。
它轻轻抬起手,指尖缭绕着令人心悸的混乱力量:感谢你,我的本体。感谢你的‘平衡’,你的‘承纳’,将他们的力量汇聚得如此美味……更要感谢你最后的‘逃离’,主动切断了与那些顽固坐标的最后联系……
恶影的笑容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牙齿缝隙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影子在蠕动。
……现在,你彻底属于我了。
在这永恒的放逐之地,再无任何外物可以干扰。
让我们……合为一体吧。
话音未落,恶影的身影骤然模糊,化作一道吞噬光线的黑暗潮流,带着欢愉的尖啸,直扑三秦君!
它所过之处,连这片死寂虚无空间的底层规则都在哀鸣、崩解!
三秦君瞳孔紧缩,想要反抗,却发现体内神力运转滞涩无比,那恶影的出现,仿佛彻底激活了他体内所有的混乱与黑暗,原本勉强压制的力量瞬间暴走反噬!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代表终极虚无的黑暗,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月白色光华,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骤然从极远处一道空间褶皱中射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扑来的恶影之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那恶影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扑势猛地一阻,周身黑气剧烈翻滚,被那月白光华击中的地方,竟暂时无法凝聚!
谁!恶影惊怒交加,猩红的瞳孔猛地射向光华来处。
三秦君也猛地转头。
只见那道空间褶皱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跌出,白衣胜雪,面容清冷苍白,嘴角带着血迹,怀中紧紧抱着一面古朴的、边缘已然碎裂的月轮宝镜。
她抬头,看向三秦君,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恐惧,更有一种决绝的悲悯。
君上……快……随我来……她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太阴……残境……或可……暂避……
话音未落,她再次催动怀中残镜,月白光华一闪,卷住她自己和三秦君,瞬间没入了那道空间褶皱之中,消失不见。
太阴!恶影发出一声咆哮,充满了意外的震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它猛地扑至那空间褶皱处,但那道缝隙已然弥合,再找不到丝毫痕迹。
哼……苟延残喘……恶影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周身的黑气因暴怒而疯狂涌动,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它缓缓转过身,猩红的目光投向了那片更深远、更黑暗的虚无,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半晌,它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冰冷诡异的笑容。
也好……先去‘拜访’一下……那些藏起来的老朋友们的‘倒影’……
他们的绝望……想必更为可口……
身影渐渐淡化,最终彻底融入这片绝对的虚无与死寂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
只有那枚掉落在地的、染血的玉简,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足以令诸天万界颤栗的真相。
第六炉香:太阴残烬
月白色的光华裹挟着身躯,穿越空间褶皱的挤压感远胜于虚空乱流,仿佛要将神魂都拧出水来。三秦君闷哼一声,最后一丝强行提聚的神力终于溃散,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刺骨的触感将他激醒。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碎的、凝固的惨白。
天空是碎裂的琉璃镜面,裂纹纵横交错,背后是永恒不变的死灰虚无。没有日月,没有云彩,只有一些巨大残破的宫殿檐角,如同巨兽的枯骨,倒悬于那天际裂痕之中,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死寂。
大地是厚厚的、冰冷的银白色灰烬,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一些扭曲焦黑的树木残骸如同鬼爪般伸出灰烬层,姿态凝固在毁灭降临的最后一刻。空气凝滞得可怕,带着一股清冷寂寥的寒意,深入神髓。
这里是……太阴星月宫
怎会破败至此!
他试图移动,周身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神躯上的裂纹并未有丝毫好转,反而因为力量的彻底枯竭而更加恶化。那恶影的存在,如同一个不断抽取本源的深渊,即便暂时脱离,也让他虚弱得如同凡俗。
君上……勿动。
清冷虚弱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三秦君艰难侧头,看到那个救他出来的白衣女子,正跪坐在不远处的灰烬中。她脸色苍白得透明,唇边血迹未干,怀中那面月轮宝镜裂纹更多,镜面浑浊不堪,显然强行催动穿越空间对她损耗极大。
她微微喘息着,伸手按在冰冷的灰烬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月华自她指尖流入地下,似乎在艰难地维持着什么。
你是……望舒三秦君记起了这位司掌月华、常居太阴星的古老神女。她性情孤高清冷,极少参与诸神事务,竟也遭此大劫
望舒缓缓摇头,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悲恸:望舒师尊……早已在第一次‘镜反’之劫中……寂灭了。她声音低沉下去,我不过是师尊座下,最后一名侥幸存世的弟子,晞露。
第一次镜反之劫
三秦君心脏猛地一沉。
晞露似乎看出他的疑问,目光扫过这片无边死寂的银白废墟,声音飘忽如烟:太阴星,执掌潮汐幻梦,映照众生心影,本就是天地间最似‘镜’之所在……故而,劫难最先降临于此。
师尊她……是被她自身最澄澈完美的‘月镜倒影’所吞噬……晞露的声音带着难以磨灭的恐惧,我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太阴星便在镜面内外两个‘师尊’的疯狂冲突与吞噬中……崩毁了。
那些倒影……它们并非简单的复制,它们承载并极端放大本体所有潜藏的阴暗面,贪婪,偏执,妒忌,暴戾……并以吞噬本体为唯一存在目的。她抬起眼,看向三秦君,目光复杂,君上,您中央神庭的变故,四方神君的陨落……是否也……
三秦君闭上眼,东君玉简中那彼涨,己消的图案和箴言,以及恶影那贪婪的笑容,如同烧红的铁烙印在脑海。他艰难颔首。
果然如此……晞露眼中悲意更浓,天地失衡日久,众生业力淤积,诸神自身亦有心魔潜藏……这一切,似乎都被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则利用,催化出了这些‘镜反之影’。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微弱,它们之间……似乎还能彼此感应,相互……吸引聚合。
三秦君猛地想起恶影离去前那句话——先去‘拜访’一下……那些藏起来的老朋友们的‘倒影’……
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窜起。
若这些可怕的倒影再彼此聚合……
此地……还能支撑多久他看向晞露,以及她手下维持的、那微弱得几乎不存的月华屏障。
晞露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太阴星早已寂灭,此地不过是一块较大的残骸,被师尊寂灭前最后的力量和我的微薄神力勉强维系,飘荡在虚无间隙,如同无根浮萍。
她指了指头顶那些倒悬的宫殿残骸和碎裂的天空:您看,它们并非悬于天上,而是……这片大地才是倒悬的。我们此刻,实则是站在太阴星崩毁后的一块碎片底面。师尊的力量……快要散尽了。
而我……她咳嗽起来,又有鲜血自唇角溢出,方才强行催动‘溯月镜’残片救您,已惊动了它……它很快就会找来……
它三秦君心头一紧。
我的……倒影。晞露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疲惫与绝望,它一直在外面……徘徊,啃噬着这最后的庇护所。它比我……更完整,更强大。
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镜面破裂的脆响,自头顶极高处的天空传来!
只见那原本就布满裂纹的琉璃镜面般的苍穹,其中一道巨大的裂缝骤然扩大,一块巨大的天穹碎片摇摇欲坠!
而在那裂缝之后,一片浓郁的、蠕动着的阴影渗透下来,阴影之中,隐约可见一张与晞露一般无二、却充满了怨毒与贪婪笑意的脸孔,正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大地之上的他们。
你看……它来了……晞露绝望地闭上眼睛,按在灰烬上的手颤抖得厉害,最后一丝月华明灭不定。
那阴影沿着裂缝加速渗透,发出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仿佛亿万只小虫在啃噬着空间。
三秦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万分。体内的恶影虽暂时未现,但那抽取之力仍在,他与这片天地法则的联系也微弱到了极致。
难道刚脱困,便要在此地与这月宫女子的倒影同归于尽
不!
他猛地看向怀中——那枚沾染着东君黑血的玉简!
东君生机已绝,但这黑血之中,是否还残存着一丝……属于东方青帝的、最本源的生之意念哪怕只有一丝!
而太阴星,虽已寂灭,但这满地银白灰烬,是否也曾蕴养过无尽太阴之华
生死,阴阳……皆在平衡之内!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几乎枯竭的识海中炸开。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神血喷在那染血玉简之上,用尽最后意志,嘶哑喝道:
晞露!散开屏障!引它进来!将残存太阴华力……尽注于吾!
晞露猛地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快!三秦君目眦欲裂,额间那黯淡的玄黄神纹竟开始逆向旋转,散发出一种毁灭性的吸力!
晞露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又感知到头顶那即将彻底破裂的屏障和疯狂涌入的倒影阴影,猛地一咬牙!
她双手猛然抬起,怀中溯月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最后一道月华如同回光返照般冲天而起,并非加固屏障,而是主动撞向那裂缝后的阴影!
来吧!她凄声喊道。
轰!!!
屏障彻底破碎!
无尽的、冰冷的、充满怨毒与贪婪意识的阴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呼啸着灌入这片倒悬的天地!那张怨毒的脸孔发出尖锐的欢啸,直扑晞露!
但也就在屏障破碎、太阴星最后残存的力量彻底暴露于虚无的这一刻——
三秦君逆转玄功,以自身神源为引,疯狂抽取脚下大地的银白灰烬中残存的太阴华力,以及玉简上东君黑血中那一丝微弱的生机意念!
两股截然相反、本该冲突的力量,被他以中央之主执掌平衡的权能,强行纳入体内,沿着那逆向旋转的神纹,轰然对撞!
不是为了融合,而是为了……极致的湮灭!
以太阴之寂……燃东君之生……他嘶哑咆哮,七窍中都迸射出恐怖的能量乱流,换……刹那……无衡!!
轰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彻底悖逆了天地常理的混沌能量,自他体内爆发开来!
没有光,没有热,只有绝对的无,绝对的混乱!
那扑向晞露的阴影倒影,首当其冲,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啸,它的存在,它的构成,在这片无衡的混沌能量中,如同被投入滚烫熔雪的冰片,瞬间开始消融、崩解!
连带着灌入此地的所有阴影洪流,都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翻滚着向后倒卷!
晞露被这股恐怖的能量风暴掀飞出去,重重砸在灰烬之中,震惊地看着那爆发中央的身影。
三秦君的身影在那片混沌能量中若隐若现,身体仿佛也在随之崩解。
但他那双眼睛,却透过混乱的能量,死死地盯着那尖叫消融的阴影倒影,以及更远处的虚无。
这一次短暂的、近乎自毁的无衡爆发,不仅重创了晞露的倒影……
他似乎……短暂地切断了与那恶影之间的镜反联系!
甚至……借着这悖逆平衡的爆发产生的奇异涟漪,他感知到了……
在这片无边虚无的深处,还有其他几处类似太阴残境般、微弱闪烁、艰难求存的……神源波动!
以及,另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黑暗、正在疯狂吞噬那些波动、并朝着某个方向汇聚而去的……恐怖气息!
他的恶影,正在狩猎其他倒影,试图聚合!
三秦君眼中的疯狂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决意。
能量风暴渐渐平息。
那片入侵的阴影几乎被清扫一空,只剩下一缕极其稀薄的黑烟,尖叫着逃回天际裂痕之外。晞露的倒影遭受重创,短时间内难以再构成威胁。
而三秦君,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他看向挣扎爬起的晞露,声音沙哑却清晰:
走……它要去的地方……或许是唯一的生机……也可能是……最终的坟场。
第七炉香:万影归墟
太阴残境的死寂被短暂打破,又迅速沉沦回更深的冰冷。
混沌能量的余波仍在肆虐,银白的灰烬被卷起,如同无声的雪暴。三秦君踉跄站立,身躯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这片虚无。强行催发无衡之力,几乎燃尽了他最后的本源。
晞露挣扎着从灰烬中爬起,白衣染尘,嘴角不断溢血。她望着那片仍在消融崩解的阴影洪流,以及天际裂痕外那缕仓皇逃窜的、属于她倒影的黑烟,眼中残留着惊悸与难以置信。
她看向三秦君,那个曾经执掌天地平衡、威严无上的中央之主,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令她心魂战栗的决绝。
君上……她声音嘶哑,您……
无妨。三秦君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如同碎岩摩擦,它……我的倒影,正在聚合其他碎片。他抬手指向虚无深处某个方向,指尖微微颤抖,那里……是终点。
晞露顺着他所指望去,只看到一片永恒的、令人绝望的灰暗。但她能感觉到,三秦君体内那微弱的神源,正与极远处某个庞大、黑暗、正在不断膨胀的存在,产生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共鸣。
那是捕食者的欢愉,是毁灭的集结号。
我们必须去。三秦君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要么在其彻底圆满前阻止它,要么……与它一同寂灭。
没有第三条路。逃避已无意义,这无尽的虚无间隙,终将被那唯一的、贪婪的神所填满。
晞露沉默片刻,缓缓擦去唇边血迹,眼中闪过一丝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坚韧。她弯腰,拾起地上那面裂纹遍布的溯月镜残片。
太阴虽寂,尚余一痕。她轻声道,将残镜按在心口,最后一丝微弱的月华自她体内注入镜中,镜面泛起涟漪,勉强映照出前方扭曲的虚无,晞露……为您照路。
三秦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他艰难地调动起体内那仅存的、驳杂不堪的力量——玄黄的底子,北狄的死寂,西戎的锐金残渣,东君的最后生机,太阴的寂灭华力,还有那无衡爆发后的混沌余烬……所有这些力量彼此冲撞、排斥,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躯当作战场,带来无休止的剧痛。
但他强行束缚着它们,将其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裹住自身与晞露。
走!
流光起,艰难地破开这片死寂的残境,一头扎入那无方向、无时间、唯有绝对虚无的间隙。
这一次的穿梭,远比之前更加痛苦和漫长。三秦君的神识在剧痛与虚弱中逐渐模糊,唯有时刻感知着远方那恶影不断膨胀、如同黑暗心臟般跳动的恐怖气息,才能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晞露手中的溯月镜残片光芒越来越弱,镜身裂纹不断增多,仿佛下一次穿梭就会彻底碎裂。她脸色苍白如纸,全靠一股意志支撑。
沿途,他们偶尔会感知到一些极其微弱的、藏匿在虚无褶皱中的神源波动,有的充满了惊惧,有的则死寂一片,显然其主人早已被倒影吞噬或同化。甚至有一次,他们几乎撞上一场无声的追杀——一个残缺不全、形如枯骨的山神倒影,正疯狂追逐着本体最后一点真灵,最终在一处虚无断层间,那点真灵被扑灭,倒影发出无声的咆哮,融入虚空,朝着那最终的方向汇去。
每一个倒影的汇入,都让远方那恶影的气息膨胀一分。
希望,如同晞露手中残镜的光芒,正迅速熄灭。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前方的虚无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空无一物的灰暗。
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的、由无数破碎镜面组成的海洋,出现在了虚无的中央。每一块镜面大小不一,棱角尖锐,都在缓缓转动,映照出光怪陆离、扭曲变形的破碎景象——有神庭的残垣,有山川的倒影,有众生的恐惧面孔,更多的是无数个不同的、却同样充满贪婪与恶意的倒影的面容!
这些镜面彼此碰撞、摩擦,发出亿万片玻璃不断碎裂又重组的、令人疯狂的刺耳噪音。而在镜海的最中心,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倒影强行聚合、扭曲而成的庞然大物,正在缓缓成型。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是亿万张扭曲人脸构成的肉团,时而像是无数破碎兵刃组成的荆棘丛林,时而又化作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统一而恐怖——那是集合了所有被吞噬神祇权柄与负面意念的、纯粹到极致的恶与虚無!
三秦君的恶影,已然成为了这片镜海的核心,它正在疯狂吸收着从四面八方汇来的其他倒影,每吸收一个,它的形态就更加凝实一分,散发出的压迫感就更加恐怖。
镜海之外,稀疏地悬浮着几个光点。
那是最后残存的几位神祇,或是他们的部分神魂。祂们的光芒黯淡,如同暴风雨夜中最后的烛火,围绕着那恐怖的镜海,组成了一道脆弱得可怜的防线。祂们试图攻击,阻止那些倒影汇入,但所有的神力轰击在镜海之上,大多都被扭曲、折射、甚至吸收,反而让那中心的恶影发出愉悦的咆哮。
螳臂当车,绝望徒劳。
三秦君与晞露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在这末日图景前,多一两个苟延残喘者,已无足轻重。
唯有那镜海中心的恶影,猛地转头——它那不断变化的形态上,裂开一道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缝隙,算是它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三秦君。
你……来了……
亿万重叠的声音同时响起,充满了贪婪、戏谑与满足。
我完美的另一半……最后的碎片……
来……回归于我……成为这唯一真神……最后的基石!
恐怖的吸力自镜海中心爆发,专门针对三秦君!他周身那黯淡的流光瞬间溃散,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拽向那片亿万镜面组成的死亡之海!
君上!晞露惊呼,试图用残镜照耀,但那点微光瞬间就被镜海的恐怖气息扑灭。
残存神祇中,发出一阵微弱绝望的波动。
三秦君感受着那无可抗拒的拖拽力,看着那越来越近、映照出无数个狰狞扭曲的自己的镜面,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平静。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甚至,主动散去了体内那勉强维持、痛苦不堪的平衡,放任所有驳杂冲突的力量彻底暴走!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亿万镜面的噪音,我们……本该一体。
他的身体在拖拽过程中开始发光,越来越亮,那是由内而外的、彻底崩解的前兆!所有吞噬而来的、掠夺而来的、强纳入体的力量,在这一刻被他以自身最后的神魂为引,疯狂点燃!
你要吞噬……便给你!
他猛地抬头,眼中不再是玄黄,也不再是猩红,而是一种燃烧一切的、璀璨到极致的空白!
但这天地……诸神……众生……乃至这无尽的虚无……
绝非你一人之食粮!
与我……一同归去吧!
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极致的光流,并非冲向那恶影,而是悍然撞入了那片浩瀚的镜海之中!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自镜海深处爆发!
那不是能量的爆炸,而是存在本身的崩解!是平衡法则被彻底违背、引爆后的终极混乱!
无数镜面在这爆炸中瞬间汽化,那庞大的、即将成型的恶影发出惊恐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它那聚合而来的形态开始疯狂扭曲、崩溃!它试图挣扎,试图重新吞噬,但那引爆的力量源于它自身,源于它与本体最根本的联系,源于这镜海存在的基石!
连锁的崩解开始了!
亿万个镜面,亿万个倒影,在这纯粹的、否定一切的湮灭之光中,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纷纷消融、碎裂!
不——!!!恶影发出最后不甘的嘶吼,庞大的躯体寸寸瓦解,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爆炸的光芒迅速扩散,吞没了整个镜海,吞没了那些残存的神祇,吞没了晞露,吞没了这片虚无间隙的一切……
最后的意识消散前,三秦君仿佛看到,在那极致的光芒中,有一点最微弱的、纯净的玄黄光泽,如同种子般,沉入了那被彻底净化过的、空无一物的虚无最底层。
……
仿佛过了永恒,又仿佛只是一瞬。
绝对的虚无中,连时间都已失去意义。
一点微弱的月白色光芒,艰难地亮起。
晞露的身影凝聚出来,比之前更加虚幻,她怀中的溯月镜已彻底化为粉末。她茫然地环顾四周。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镜海,没有恶影,没有残存的神祇,也没有……三秦君。
只有空,绝对的空。
但在那绝对的虚无深处,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与贪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平静。
她漂浮着,不知去向何方。
直到,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动,如同心跳般,自下方无穷深处传来,轻轻触动了她几乎麻木的感知。
她迟疑地,向下沉去。
不知沉了多久,在那虚无的最底层,她看到了一点微弱得几乎忽略不计的玄黄色光芒。
那光芒中心,是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稳定的垂直墨线。
墨线两侧,空空如也,再无任何倒影。
只有最纯粹的、平衡本身的概念,如同种子,静静悬浮于此。
仿佛等待着下一个纪元,重新定义光暗,划分阴阳,衍化万物。
晞露在那颗种子前静静悬浮了不知多久,最终,缓缓躬身一礼。
转身,向着无尽的、空无一物的虚无,漂荡而去。
身后,那点玄黄之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沉睡中的呼吸。
万影归墟,一痕初萌。
太初无声,终末亦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