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眠,是个调香师。妻子林晚车祸去世后,我从一本古籍中找到了还魂香的配方,试图让她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香燃起时,屋子里弥漫开一股腐烂的甜香,墙壁渗出粘稠的黑液。我没见到林晚,却看到了邻居家小女孩的鬼魂,她正趴在我家天花板上,无声地对我哭泣。
第二天,女孩全家被发现惨死,死因竟与林晚完全一致。负责此案的警官高远,是林晚的发小,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憎恨。
我开始被无数鬼影纠缠,它们都在重复着林晚的死状。直到我从妻子的遗物中,翻出高远写给她的信,信的末尾,画着还魂香的配方。
信上写着：晚晚,用这个,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哪怕隔着生死。
1
林晚死后的第三个月,我成功复刻出了还魂香。
那是一种由七种罕见香料,辅以三味毒草,在子时以骨粉熬制而成的线香。
古籍上说,燃此香,可见故人。
我不在乎什么代价,我只想再见林晚一面,问问她,离开我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冲刷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关掉所有灯,只在客厅中央点了一支蜡烛。
烛火摇曳,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沉默的怪物。
我取出那根色泽暗沉,仿佛浸透了血液的线香,用颤抖的手点燃。
没有寻常线香的清雅,一股混杂着腐烂与甜腻的古怪气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那味道像是熟透的果实,在泥土里被碾碎,又混入了铁锈的气息。
我死死盯着香头那点猩红的光,期待着林晚的身影出现。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失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果然是假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想要掐灭那根香。
就在这时,我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是栀子花香。
林晚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香味越来越浓,仿佛有人正捧着一束盛开的栀子花,缓缓向我走来。
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后。
晚晚我试探着,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
没有人回答。
但我能清晰地听到,一个极轻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耳畔。
冰冷的,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那根还魂香,在黑暗中静静燃烧,香灰盘旋着落下,不断裂。
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难道是我的幻觉
我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客厅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不是林晚。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珠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认得她,是住在我楼上的邻居,姓王,他家的女儿。
下午我还看到她活蹦乱跳地在楼下玩耍。
她怎么会在这里
镜中的小女孩,缓缓地抬起手,指向天花板。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扭曲,变形。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从镜子里传来。
鲜血从她的七窍中涌出,染红了那身漂亮的红裙子。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镜子里的景象太过恐怖,我根本不敢再看。
就在我惊魂未定之际,楼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像是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女人凄厉的尖叫。
那声音,正是从王先生家传来的。
我浑身一颤,抬头看向天花板,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看到楼上发生的惨剧。
那根还魂香,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了。
屋子里的栀子花香和腐烂的甜香,也一同消失了。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我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冲到门口,想要上楼看看。
我的手刚碰到门把手,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夜。
我愣住了。
谁报的警
2
警车刺眼的红蓝灯光,透过窗户,在我脸上交替闪烁。
我拉开门,一股冰冷的风灌了进来,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楼道里,几个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将王先生家门口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
他叫高远,市刑警队的队长。
也是林晚的发小,曾经疯狂追求过她。
他看到我,眼神明显一滞,随即变得锐利如刀。
沈眠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敌意。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已经越过我,带着人冲进了王先生家。
门开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
客厅里,王先生和他妻子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
而那个小女孩,就躺在他们中间,穿着那身红色的连衣裙。
她的死状,和我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高远蹲下身,检查着尸体,脸色越来越凝重。
一个年轻的法医走过来,低声对高远说着什么。
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我看到高远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被带回了警局。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人无所遁形。
高远坐在我对面,将一份尸检报告摔在桌上。
王家三人,死于颅骨碎裂,内脏大面积出血。现场没有搏斗痕迹,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最奇怪的是,我们在他们体内,检测到了一种未知的神经毒素。
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种毒素,和你妻子林晚车祸后,体内检测出的残留物,成分几乎完全一致。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林晚不是死于车祸吗
怎么会是中毒
你什么意思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意思就是,高远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妻子的死,不是意外。而王家的灭门惨案,和她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的眼神像鹰一样,死死的盯住我。
沈眠,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该怎么说
说我在家里点了一根能见鬼的香,结果招来了邻居家的鬼魂,还亲眼目睹了她们一家人的死亡过程
说出去谁会信
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疯子,或者……畏罪的凶手。
我的沉默,在高远看来,无疑是默认。
他冷笑一声：怎么,编不出理由了
我……我在家。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干涩无比。
一个人
是。
有人能证明吗
我摇了摇头。
高远站起身,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
我们调取了你小区的监控。昨晚九点五十分,一个外卖员给你送过餐。之后,再没有任何人进出过你的单元楼。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
也就是说,从理论上讲,你有足够的时间,上楼,杀了王家三口,再清理掉所有痕迹,回到自己家中。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百口莫辩。
我没有杀人。我只能无力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你说说,你昨晚到底在干什么高远咄咄逼人。
我紧紧地咬着牙,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警员敲门进来,在高远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远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挥手让那个警员出去,然后重新坐回我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沈眠,你最好老实交代。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们在你家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将一个证物袋推到我面前。
里面装着的,是一截燃烧剩下的香灰。
那盘旋不断的香灰。
这是什么
我看着那截香灰,浑身冰冷。
化验结果出来了,高远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这里面,含有那三种剧毒草药的成分。和你妻子,以及王家三口体内的毒素,同源。
3
我被放了出来。
理由是证据不足。
仅凭一截香灰,无法给我定罪。
但我知道,我已经被高远列为了头号嫌疑人。
走出警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一夜未眠,我的头疼得快要炸开。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林晚的笑容还停留在墙上的婚纱照里。
而我,却亲手点燃了那根带来灾祸的香。
我瘫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林晚的死不是意外。
王家的死,和她有关。
而这一切,都指向那根诡异的还魂香。
我究竟招惹了什么东西
镜子里那个小女孩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那不是幻觉。
我真的看到了鬼魂。
我必须搞清楚,这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林晚。
我强撑着身体,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那本记载着还魂香配方的古籍。
那是我从一个旧书摊上淘来的,书页泛黄,字迹模糊。
当时只觉得有趣,没想到竟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终于,在书房的角落里,我找到了那本《异香录》。
我迫不及待地翻开,找到关于还魂香的记载。
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我连蒙带猜,才勉强看明白。
还魂者,非还魂,乃开阴阳之门,引游魂野鬼……
燃香者,气血为引,所思所念,化为桥梁……
然,人鬼殊途,强行通之,必有大祸。轻则耗损阳气,重则……引鬼上身,为祸人间。
看到最后一句,我手一抖,书掉在了地上。
引鬼上身,为祸人间。
王家的惨死,难道就是因为我
是我打开了那扇门,放出了不该出来的东西
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必须停止这一切。
我把剩下的还魂香全部找出来,准备销毁。
可当我拿着那些香,准备丢进马桶冲掉时,我犹豫了。
如果就这么放弃,林晚的死,就永远是个谜。
高远不会放过我,而那些被我引来的东西,也未必会放过我。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需要答案。
哪怕要面对再恐怖的东西,我也要知道真相。
我深吸一口气,从那堆香里,又抽出了一根。
这一次,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在客厅里贴满了从寺庙求来的符咒,脖子上挂着林晚送我的玉观音。
我甚至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将血滴在香上。
古籍上说,燃香者,气血为引。
用我的血,或许能更精准地找到我想见的人。
林晚。
我只想见她。
夜幕再次降临。
我点燃了第二根还魂香。
那股熟悉的,腐烂又甜腻的味道,再次弥漫开来。
这一次,我没有去看镜子。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林晚的名字。
晚晚,是我,沈眠。
你回来见见我,好不好
求求你……
栀子花的香味,比上一次更浓烈。
一个冰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将我的血液冻结。
我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她。
林晚。
她就站在我面前,穿着她去世时穿的那件白色长裙。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眼睛,还是我熟悉的温柔。
晚晚……我的声音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她。
可我的手,却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只是一个虚影。
林晚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悲伤。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变得焦急起来,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那是我们的卧室。
她指着卧室里那个落满了灰尘的梳妆台。
是那个我从不敢触碰,充满了我们回忆的梳妆台。
她在示意我,去打开那个梳妆台的抽屉。
里面有什么
林晚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她用尽全力,指向那个抽屉,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急切。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高远的声音。
他怎么又来了
林晚的虚影,在听到高远声音的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她在害怕。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客厅的墙壁上,正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黑色的水渍里若隐若现。
那些脸,都在死死地盯着我和林晚。
4
沈眠！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高远的咆哮声伴随着用力的撞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不能让他进来。
他会看到林晚,会看到这满屋子的诡异。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林晚的虚影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绝望,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中。
栀子花的香味也随之散去。
屋子里只剩下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甜香。
墙壁上那些扭曲的人脸,也隐去了。
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
林晚来过。
她让我去打开那个梳妆台的抽屉。
砰！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高远带着两个警员冲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景象,都愣住了。
客厅里贴满了符咒,蜡烛还未燃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香味。
而我,就失魂落魄地站在客厅中央。
你在搞什么鬼高远皱着眉,厉声问道。
他的目光扫过我手里的那截还魂香,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又是这个东西。
他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香,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沈眠,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怒火,满脑子都是林晚最后那个眼神。
我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
你干什么去！高远在我身后喊道。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到那个梳妆台前。
上面还摆着林晚的化妆品,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拉开最上面的那个抽屉。
里面放着一些她的首饰,还有一本粉色的日记本。
我拿起日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娟秀的字迹,记录着我们从相识到相爱的点点滴滴。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甜蜜的时光。
高远跟了进来,看到我手里的日记本,眼神有些复杂。
人都死了,还看这些有什么用
我没有理他,继续往后翻。
日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内容也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高远又来找我了,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沈眠最近很忙,我不想让他担心……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医生说……
看到这里,我的心沉了下去。
林晚的身体出问题了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是她出车祸的前一天。
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写的。
高远说,有一种香,可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哪怕隔着生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高远。
这是什么意思我举着日记本,声音颤抖。
高远看到那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一步步向他逼近,还魂香的配方,是不是你给林晚的
高远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他。
是他,把林晚推向了深渊。
也是他,害死了王家三口,还想嫁祸给我。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我扔掉日记本,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扑向高远。
我要杀了你！
我把他扑倒在地,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
另外两个警员见状,赶紧上来拉我。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我的腰间。
别动。高远的声音,阴冷得像是从地底下传来。
我僵住了。
那是一把手枪。
他竟然用枪指着我。
都给我出去。高远对那两个手下命令道。
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卧室,并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高远。
还有那越来越浓的,腐烂的甜香。
我这才发现,被高远踩灭的那根还魂香,不知何时,又自己燃了起来。
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魔鬼的眼睛。
5
你早就知道还魂香的事,对不对我盯着高远,声音冰冷。
他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没有收起枪。
是。他承认了。
我不仅知道,那本《异香录》,也是我故意让你得到的。
我愣住了。
为什么
为了让你点燃它。高远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疯狂的执念,只有你,只有你对晚晚的思念,才能打开那扇门。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想让晚晚回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狂热,不是作为鬼魂,而是真正地……活过来。
你疯了！
疯的是你！高远突然激动起来,是你抢走了晚晚！如果不是你,她根本不会死！
他的话,让我更加困惑。
你把话说清楚。
高远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晚晚有遗传性心脏病,医生说她活不过三十岁。她一直瞒着你,不想让你担心。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林晚……她竟然……
我一直在想办法救她,我翻遍了所有的古籍,终于找到了这个方法。高远指着那根自燃的线香,还魂香,不仅能见鬼,还能……换命。
换命
没错。用活人的命,换死人的命。高远笑得有些狰狞,只要有足够多的生魂作为祭品,晚晚就能重塑肉身,回到这个世界。
我终于明白了。
王家三口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鬼魂作祟。
是高远,为了复活林晚,设下的一个局。
他利用我对林晚的思念,让我点燃还魂香,打开阴阳之门。
然后,他再用某种方法,将王家三口作为祭品,献祭给了那个所谓的门。
你这个魔鬼！我怒吼道。
为了晚晚,我愿意做任何事。高远举起枪,对准我的眉心。
现在,轮到你了,沈眠。你的思念,是最好的引子。你的命,将是晚晚复活的最后一块拼图。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灯,突然滋啦一声,灭了。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那根还魂香的红点,在黑暗中诡异地闪烁。
腐烂的甜香,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我听到高远在我身边发出一声惊恐的抽气声。
我也感觉到了。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冰冷的,带着浓重怨气的存在。
谁高远的声音在发抖。
黑暗中,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你……不是在找我吗
这个声音……
是林晚！
不,不对。
这个声音虽然和林晚很像,但语调里充满了怨毒和冰冷,完全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的她。
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在黑暗中缓缓浮现。
她就站在高远的身后,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高远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当他看清身后那个身影时,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
那张脸,是林晚的脸。
但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七窍中流淌着黑色的血液。
你……你不是晚晚……你是什么东西高远吓得跌坐在地,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那个林晚,咧开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就是晚晚啊。
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伸出惨白的手,指甲又长又黑,缓缓地伸向高远的脖子。
是你,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
现在,轮到你来……做祭品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枪,对着那个林晚的虚影,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震得我耳膜生疼。
子弹,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的身体,打在了墙上。
她毫发无伤。
她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了我。
沈眠……
她叫着我的名字,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你也一起来吧。
我们……永远在一起。
6
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眼前的这个东西,绝对不是林晚。
她是被还魂香吸引来的恶鬼,披着林晚的皮囊。
高远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嘴里胡乱地念叨着什么。
我握紧手里的枪,不断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退无可退。
那个林晚离我越来越近,她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将我的灵魂冻结。
腐烂的甜香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我能看到她扭曲的脸上,倒映出我惊恐的表情。
不要过来！我嘶吼着,再次扣动扳机。
子弹依旧穿透了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作用。
物理攻击对她无效。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我脖子上的玉观音,突然散发出一阵温润的光芒。
光芒虽然微弱,却让那个林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后退了几步。
她似乎很惧怕这道光。
我低头一看,是林晚送我的那块玉。
她说,这是她从一座很灵验的古寺里求来的,能保我平安。
我一直当做宝贝戴着,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辟邪。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玉观音扯下来,紧紧握在手里,挡在身前。
林晚脸上的怨毒更深了。
她忌惮地看着我手里的玉,不敢再靠近。
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我和她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被吓傻的高远,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玉,又看了一眼那个女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他没有冲向女鬼,也没有冲向我。
他转身,用刀狠狠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你干什么！我惊呼道。
高远没有理我,他将流血的手腕,对准了那根还在燃烧的还魂香。
鲜血滴落在香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阵白烟。
那股腐烂的甜香,瞬间变得浓烈了十倍。
整个房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场。
而那个林晚的虚影,在闻到血腥味后,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起来。
原本扭曲的五官,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虽然依旧惨白,但那确实是林晚的脸。
晚晚……高远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笑容,用我的血,用我的命……回来吧……
他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摇摇欲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明白了。
他要用自己,来当最后的祭品。
不！
一个声音,从那个凝实的身体里发出。
是林晚真正的声音。
她看着高远,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高远,住手！快停下！
晚晚,你回来了……高远欣慰地笑着,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林晚的身体,已经完全凝实了。
她不再是虚影,甚至在地上投下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她成功了。
高远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她的复活。
但她看起来,没有一丝喜悦。
她走到高远身边,蹲下身,想要触摸他,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为什么……要这么傻……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复杂。
沈眠,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林晚,我的妻子,她真的活了过来。
可是,她还是她吗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有重逢的喜悦,但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
这不是你的错。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高远,他太偏执了。
林晚摇了摇头。
不,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她站起身,缓缓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玉观音。
她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苦涩地笑了笑。
你还在怕我。
我没有否认。
你……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晚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迷茫,我只知道,我被困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直到你点燃了那根香。
是还魂香,打开了门,让我能感知到这个世界。
高远以为,用足够的生命献祭,就能让我回来。他错了。
他献祭的生命,并没有让我复活,只是喂饱了那些……被香吸引来的东西。
她指了指墙角。
我这才发现,墙壁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又出现了。
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狰狞。
它们像一群饥饿的野兽,贪婪地盯着我们。
不,准确地说,是盯着林晚。
它们想吞噬我。林晚的声音在发抖,高远的献祭,只是让我暂时拥有了实体。等香燃尽,或者……它们冲破束缚,我就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我看着那根只剩下最后一小截的还魂香,心沉到了谷底。
香,很快就要燃尽了。
7
我该怎么做我看着林晚,迫切地问道。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些怪物吞噬。
关上门。林晚说道,必须把门关上。
门什么门
就是还魂香打开的那扇,连接阴阳的门。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香是钥匙,点燃它,门就开了。想要关上,就必须毁掉钥匙。
毁掉香我看向那截即将燃尽的线香。
不只是它。林晚摇了摇头,是所有。配方,香料,所有和还魂香有关的东西,都必须彻底销毁。
还有……她顿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
还有打开门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
打开门的人……是我。
林晚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你是第一个点燃香的人,你的气息,已经和那扇门绑定了。只有你……消失,门才能彻底关闭。
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所以,想要解决这一切,代价就是我的命
这太荒谬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林晚沉默了。
墙上那些鬼脸,开始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它们变得越来越焦躁,甚至开始冲击着无形的屏障,墙皮簌簌地往下掉。
那根还魂香,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火星。
时间不多了。
沈眠,林晚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由我来关门。
你我愣住了。
我是被门拉扯出来的第一个魂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算是这扇门的一部分。她的语速很快,只要我能重新回到门里,主动切断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能暂时将它封印。
暂时
对。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配方还在,只要还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这扇门早晚还会被再次打开。
林晚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所以,沈眠,答应我。在我关上门之后,销毁所有的一切,然后……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不！我脱口而出,我好不容易才再见到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你没有失去我。林晚微笑着,眼角却滑落一滴冰冷的泪珠,我早就死了。现在这一切,都只是执念造成的错误。
沈眠,放手吧。
她向我伸出手。
在我消失之前,能再抱抱我吗
我看着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扔掉手里的玉观音,一步步走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冰,却又无比真实。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熟悉的栀子花香,而不是那腐烂的甜腻。
晚晚……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嘘。她把手指放在我的唇上,记住,我爱你。
说完,她猛地推开我。
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墙上那些鬼脸,在白光的照射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缕黑烟,被吸进了她身后的一个漩涡里。
那个漩涡,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那就是门。
林晚的身体,也被那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向后退去。
不！晚晚！我冲上去,想要抓住她。
别过来！她厉声喝道,忘了我！活下去！
她的身影,最终被黑暗吞噬。
那个黑色的漩涡,也随之消失。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那根还魂香,彻底燃尽了。
腐烂的甜香和栀子花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如果不是地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高远,和那把冰冷的手枪。
我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林晚,又一次离开了我。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站起身,擦干眼泪。
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我开始清理房间里所有和还魂香有关的东西。
那本《异香录》,剩下的香料,高远的血迹……
我把它们全部装进一个袋子里,准备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把火烧掉。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被我扔在地上的,林晚的日记上。
我走过去,捡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我又翻开了它。
在日记的夹层里,我发现了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我打开一看,是一份医院的诊断报告。
上面的名字,是林晚。
诊断结果,是妊娠十二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晚……她怀孕了
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巨大的悲痛和悔恨,瞬间将我淹没。
我蹲下身,抱着那份诊断报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报告单的背面,还有一行字。
那不是医生的字,是林晚的笔迹。
上面写着：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别怕,爸爸很快就会来陪我们了。
8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
什么叫……爸爸很快就会来陪我们了
我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我仔细地看着那行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晚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
但这行字的笔锋,却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狠戾。
就好像,写下这行字的人,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林晚。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难道,有两个林晚
或者说,我认识的林晚,只是她的一部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梳理整件事。
高远说,林晚有遗传性心脏病,活不过三十岁。
她怀孕了,却瞒着我。
她从高远那里得到了还魂香的配方。
她在日记里写下那句诡异的话。
然后,她出车祸死了。
我点燃还魂香,见到了她的鬼魂。
她告诉我,要关上门,必须我死,或者她回去。
她选择了自我牺牲。
这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一个深爱着丈夫,却身患绝症,还意外怀孕的可怜女人,为了不拖累我,选择了一个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在死后,还要保护我。
多么伟大的爱情。
可是……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呢
我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我再次看向那份诊断报告。
签发日期,是林晚去世前一周。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我一个在市中心医院当医生的朋友。
喂,阿哲,帮我查个东西。
什么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帮我查一下,一个叫林晚的病人,最近是不是在你们医院做过产检。我报上了林晚的身份证号。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阿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疑惑。
沈眠,你是不是搞错了系统里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就诊记录啊。
怎么可能我急道,你再仔细查查！
真的没有。别说产检了,连挂号记录都没有。你确定她是在我们医院看的吗
我挂掉电话,手脚冰凉。
诊断报告是假的。
林晚没有怀孕。
那她为什么要伪造一份诊断报告还要在背面写下那句话
只有一个解释。
她想让我看到。
她想让我相信,她怀孕了,然后又失去了孩子。
她想利用我的愧疚和爱,让我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些什么。
比如……点燃还魂香。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一直以为,是我对她的思念,才让我走火入魔,去寻找什么还魂香。
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在一步一步地引导我,走向这个深渊。
那本《异香录》,真的是高远故意让我得到的吗
还是说,从我得到那本书开始,就已经落入了她的圈套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感觉,我正在接近一个无比残酷的真相。
我冲出家门,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驶。
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给我答案的地方。
林晚说过,她的玉观音,是在一座很灵验的古寺里求来的。
那座寺庙,我知道。
在我们市郊的一座山上,叫藏山寺。
我们曾经一起去过那里。
她说,那里的香火很旺。
也许,我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线索。
我调转车头,向藏山寺的方向开去。
那座山,很偏僻。
通往山上的路,也崎岖难行。
等我开到山脚下时,天已经黑了。
整座山,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根本不像什么香火旺盛的地方。
更像是一座……荒山。
我把车停在路边,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周围只有风声和虫鸣。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一座破败的寺庙。
牌匾上的字,已经斑驳不清。
藏山寺。
这里,就是林晚说的地方。
寺庙里,没有一丝灯光,黑漆漆的,像一个张着巨口的怪兽。
我推开虚掩的院门,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这哪里是什么灵验的古寺,分明就是一座废弃了多年的荒庙。
林晚骗了我。
她为什么要骗我
我走进大殿,殿内空空荡荡,佛像上的金漆早已剥落,露出了里面灰败的泥塑。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瞥见,佛像后面的墙壁上,似乎画着什么东西。
我走近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那上面画着的,是一幅壁画。
壁画的内容,正是还魂香的制作过程。
而在壁画的尽头,画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袭白裙,面容温婉。
是林晚。
不,不对。
画上的女人,虽然和林晚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的眉眼间,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妖异。
她的脚下,踩着无数的骷髅。
她的手中,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而在她的对面,画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跪在地上,满脸痛苦,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那个男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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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壁画上的场景,让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一幅画
画上的人,为什么会是我和林晚
就在我心神俱乱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终于来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他骨瘦如柴,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道。
我是这里的守庙人。老和尚双手合十,向我行了一礼。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等我我更加困惑了,我们认识吗
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她。老和尚抬起头,看向那幅壁...画。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妻子。
老和尚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孽缘,都是孽缘啊。
他转过身,示意我跟他走。
施主,请随我来,有些东西,你应该看一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他带着我,穿过大殿,来到寺庙的后院。
后院里,有一座小小的禅房。
他推开门,点亮了房里的油灯。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一个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泛黄的经书和古籍。
老和尚从书架的最顶层,取下一个落满了灰尘的木匣子。
他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几本线装的册子。
这是本寺历代住持留下的手记。
他将其中一本,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笔力遒劲。
记录的,都是一些寺庙的日常,和一些驱鬼除魔的异闻。
我快速地翻阅着,直到某一页,我的目光停住了。
上面记载了一件事。
大概在一百年前,藏山寺附近,出现了一个女妖。
那女妖,善于变化,能化作任何人心中挚爱的模样,以此来迷惑人心,吸食人的精气和阳寿。
当时的主持,联合了几位高僧,才勉强将她封印。
封印的地点,就在这座寺庙的地底下。
而封印的阵法,需要每隔十年,就用有道高僧的血来加固一次。
手记的最后,还附了一张画像。
画上的女妖,穿着一袭白裙,面容温婉。
和壁画上那个捧着心脏的女人,一模一样。
也和我的妻子林晚,一模一样。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在发抖。
意思就是,老和尚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妻子,根本就不是人。
她就是那个被封印在这里百年的女妖。
不可能！我失声喊道,我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如果是妖,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是因为,她被封印的时候,妖力大损,魂魄也被打散了。老和尚叹了口气。
十几年前,封印出现松动,她的一缕残魂,趁机逃了出去。
那缕残魂,转世投胎,变成了人。
那个人,就是林晚。
我呆住了。
林晚……是女妖的转世
那……那真正的女妖呢
还被封印在下面。老和尚指了指脚下的土地,但是,封印的力量,越来越弱了。
十年前,本该是加固封印的时候。但当时的主持,也就是我的师父,却因为一场意外,圆寂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加固这个封印。
封印下面的东西,一直在想办法出来。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帮她打破封印,恢复力量的契机。
老和尚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而你,就是那个契机。
她感应到了你,感应到了你对她那一缕残魂的爱。于是,她将计就计,为你设下了一个长达数年的局。
她让你爱上林晚,让你对她死心塌地。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收回林晚的魂魄,制造一场死亡的假象。
她知道,以你对林晚的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死而复生。
于是,她通过各种方式,引导你找到了还魂香的配方。
那根本不是什么还魂香,那是『唤魔香』。是她当年用来吸食人精气的邪术。
你点燃了香,就等于向她敞开了大门。她可以借由你的思念,不断地汲取你的力量。
王家三口,高远,都只是她用来恢复妖力的祭品。
而你,沈眠,你才是她最终的目标。
她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心。
一颗因为爱,而变得无比强大的,活生生的心脏。
只要得到了你的心,她就能彻底打破封印,恢复所有的力量,重返人间。
老和尚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将我的世界,割得支离破碎。
我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我心脏的妖怪。
我们之间所有的甜蜜回忆,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只是她为了得到我心脏而演的一场戏。
我……只是一个祭品。
10
不……我不信……我无力地摇着头,瘫坐在地上。
这一切太荒唐了。
我不愿意相信,那个我深爱的林晚,那个温柔善良,会因为我生病而整夜不睡照顾我,会因为我工作不顺而默默鼓励我的女人,只是一个冷血妖怪的伪装。
那……那她最后为什么要救我她为什么要自己回到门里去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质问着老和尚。
如果她真的只是想骗我的心,她完全可以趁我和高远对峙的时候动手。
老和尚看着我,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她失算了。
她没想到,她逃出去的那一缕残魂,在转世为人之后,真的爱上了你。
林晚,是真的爱你。
所以,在最后关头,属于林晚的意识,短暂地占据了主导,她选择了牺牲自己,来保护你。
她用自己回归封印的方式,暂时关闭了那扇门。
但是,这并没有用。老和尚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体还在,门就随时可能再次被打开。而且,经过这一次,她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力量,下一次,她会变得更强大,更狡猾。
林晚的意识,也会被她彻底吞噬。
到那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了。
我彻底明白了。
林晚是真的。
她对我的爱,也是真的。
但那个女妖,也是真的。
她们本是一体,却因为爱我,而产生了分裂。
最后,林晚为了我,选择了回归黑暗。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
我真是个傻瓜。
大师,我站起身,看着老和尚,眼神无比坚定,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才能救她或者说……彻底消灭那个女妖
老和尚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有一个办法。但……九死一生。
请大师指教。
跟我来。
老和尚带着我,来到了寺庙最深处的一座石塔前。
石塔看上去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塔身布满了青苔和裂纹。
这里,就是封印的入口。
老和尚走到塔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念诵,石塔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一股阴冷至极的黑气,从门里喷涌而出。
塔内,共有七层。每一层,都关押着一个被女妖吸干精气后,怨气不散的恶灵。
你要做的,就是一层一层地闯上去,直到第七层,封印的核心。
女妖的主体,就在那里。
你要在她的力量完全恢复之前,找到她,然后……
老和尚递给我一把锈迹斑斑的桃木剑。
用这个,刺穿她的心脏。
这是当年封印她时,用过的一把法器。上面,还残留着高僧的愿力。
这是唯一能伤到她的东西。
我接过桃木剑,入手冰凉。
大师,如果我成功了,林晚她……还能回来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老和尚沉默了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出了一句话。
她即是妖,妖即是她。斩妖,便是斩她。
她最后选择救你,回归封印,已经是她身为『林晚』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功德。
施主,放下吧。你进去,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了结她。
了结她。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心脏。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剧痛。
没有救赎。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悲剧。
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亲手终结这一切,让她不必再被那个邪恶的本体吞噬和污染,让她能以林晚的身份,获得最后的安宁。
多谢大师指点。
我对着老和尚,深深一揖。
然后,我转过身,握紧手中的桃木剑,没有一丝犹豫,走进了那座散发着无尽黑气的石塔。
我身后,石门轰然关闭。
塔内,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血腥和腐朽的恶臭。
我能感觉到,无数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窥伺着我。
我握紧桃木剑,剑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勉强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不远处。
我刚踏上第一级台阶,一个幽幽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眠……你来啦……
是林晚的声音。
我心中一痛,但立刻警惕起来。
是幻觉。
我没有理会,继续向上走。
眠,我好冷啊……这里好黑……我好怕……
那个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我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我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
黑暗的石塔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们那个温馨的家。
林晚就站在我面前,穿着我们结婚时那件白色的婚纱,脸上带着我最熟悉的笑容。
老公,你回来了。
她向我伸出手。
快过来,把那把剑扔了,它会伤害我的。
我的心,剧烈地动摇起来。
眼前的一切,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我几乎要以为,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快过来啊。她催促着,笑容依旧甜美。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我深爱过的脸。
我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桃木剑。
你不是她。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晚她……从来不会叫我老公。
她只会叫我,沈眠。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用尽全力,将桃木剑刺了过去。
林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变得无比狰狞。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身体化作一团黑气,消散了。
周围的幻象,也随之破碎。
我又回到了那座阴冷的石塔里。
我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冷汗。
第一层,就如此凶险。
后面的路,只会更难。
我不敢再有丝毫懈怠,握紧剑,快步向二楼走去。
二楼的恶灵,比一楼的更加凶残。
它不再制造幻象,而是直接化作一头面目可憎的怪物,向我扑来。
我与它缠斗了许久,身上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才最终找到机会,将桃木剑刺进了它的身体。
三楼,四楼……
我一层一层地往上闯。
遇到的恶灵,一个比一个强大,一个比一个诡异。
我的体力,在迅速地消耗。
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但我心中的信念,却越来越坚定。
我必须上去。
我必须找到她,了结这一切。
终于,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了通往第七层的楼梯前。
可就在我准备踏上楼梯时,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身影。
是林晚。
这一次,她没有笑,也没有哭。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也没有一丝怨气。
只有无尽的悲伤。
这是……林晚真正的魂魄。
沈眠。她开口了,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回去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11
为什么我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拦着我
我是在保护你。林晚的魂影,飘忽不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上面的那个『我』,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力量。你斗不过她的。
你现在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也要去。我握紧手中的桃木剑,绕过她,想要继续向上走。
她却瞬间飘到我面前,再次拦住了我。
没用的,沈眠。你杀不了她。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为什么
因为……我也在她的身体里。林晚痛苦地说道,我们本就是一体。你杀了她,我也会跟着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如果你不想让我彻底消失,就回去吧。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僵住了。
原来是这样。
老和尚没有骗我,斩妖,便是斩她。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深爱的女人,她的魂魄如此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怎么忍心,让她魂飞魄散
可是,如果我就此退缩,那个女妖就会冲破封印,为祸人间。
到那时,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像王家,像高远一样,惨死在她的手中。
而林晚的这缕善魂,也终将被那个邪恶的本体彻底吞噬,沦为她的一部分。
那样的结果,比魂飞魄散,更加残忍。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沈眠,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林晚的眼角,滑落一滴透明的泪珠。
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被你亲手杀死。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对不起,晚晚。
我举起桃木剑,剑尖对准了她的魂影。
我不能让你,再错下去了。
林晚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我手中那把能伤害到她的法器。
你……
如果这是我们唯一的结局,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让我来,亲手了结。
说完,我不再犹豫,迈开脚步,从她的魂影中,径直穿了过去。
在她消散前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她一声心碎的叹息。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步子。
我踏上了通往第七层的楼梯。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我的心,在滴血。
终于,我来到了第七层的门前。
那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但很多符文,已经黯淡无光。
一股浓郁到化为实质的妖气,正从门缝里不断地渗出。
我推开门。
里面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这里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囚牢。
而是我们的卧室。
从家具的摆放,到墙上的婚纱照,都和我们家一模一样。
而她,就坐在那张我们睡了无数个夜晚的床上。
她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裙,黑发如瀑。
她的容貌,是林晚的容貌,却美得妖异,令人心悸。
她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
她甚至对我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
她的声音,不再是林晚的温柔,而是一种充满了诱惑力的沙哑。
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
她缓缓站起身,赤着脚,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你看,我为你准备了我们最喜欢的家。她张开双臂,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作品。
只要你把那把讨厌的剑扔掉,再把你的心给我。
我们就能在这里,永远地生活下去。
就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我看着她,看着这张我曾无比迷恋的脸。
我冷冷地开口：你不是她。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得更开心了。
哦是吗
那你说说,我哪里不是她了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
是我的眼睛,不够深情
还是我的身体,不够温暖
我没有理会她的挑逗,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吧。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吗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随即,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眼神一凛,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
温馨的卧室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白骨和怨魂堆砌而成的血色空间。
她身上的红裙,也变成了由鲜血染成的战袍。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几乎要将我碾碎。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尖啸一声,化作一道血影,向我扑来。
12
我举起桃木剑,横档在身前。
铛！
一声脆响,血影被弹开,重新化为女妖的模样。
她看着我手中的桃木剑,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
看来,那老秃驴是寄希望于你了。
她冷笑一声,双手结印,无数的怨魂从地上的白骨中爬出,嘶吼着向我涌来。
一时间,鬼哭狼嚎,阴风阵阵。
我挥舞着桃木剑,剑身上散发出的金光,将靠近的怨魂一一击散。
但那些怨魂,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我的体力,在飞速地流逝。
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耗死。
不行,我的目标不是这些怨魂,是她！
我瞅准一个空档,不再恋战,脚下发力,冲破怨魂的包围,径直扑向站在远处观战的女妖。
擒贼先擒王！
女妖似乎没想到我如此果决,眼神一变,但已经来不及躲闪。
我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这一剑上,狠狠地刺向她的心脏。
眼看,就要成功了。
就在这时,我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我低头一看,一只惨白的手,从我的胸膛里,穿了出来。
那只手上,还握着一颗……血淋淋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是我的心。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女妖。
她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
那攻击我的人是谁
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我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或者说,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怨魂。
他咧开嘴,对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以为,你看到的,就都是真的吗
我明白了。
从我踏入这第七层开始,我就已经陷入了她制造的幻境之中。
刚才那个和我对战的女妖,是假的。
周围的怨魂,也是假的。
一切,都是为了麻痹我,让我露出破绽。
而她,一直隐藏在暗处,等待着这致命一击。
你的心,我收下了。
真正的女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她走到我面前,从那个我的手中,接过了我的心脏。
她将那颗还在温热跳动的心脏,捧在手心,脸上露出了无比陶醉的神情。
多么强大的力量……多么强烈的爱……
有了它,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我了。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手中的桃木剑,也掉在了地上。
我就要死了吗
就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
不。
我不能死。
我答应了林晚,要了结这一切。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抓住了女妖的手腕。
她正准备将我的心脏吞噬,被我这一下打断,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怎么还想反抗
垂死的挣扎,是这世上最无趣的表演。
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我的嘴角,缓缓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女妖看着我的笑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你上当了。
话音未落,我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观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不是普通的玉。
那是林晚用她的善魂,滋养了二十多年的本命玉。
也是老和尚在最后为我准备的,真正的杀手锏。
桃木剑是饵,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光芒瞬间将我和女妖吞没。
啊！！！
女妖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她的身体,在白光中,开始寸寸消融。
她手中的那颗心脏,也失去了力量的支撑,掉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她不甘地嘶吼着,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爱她。我看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我了解她的一切,包括……她留下的,最后的温柔。
这块玉,才是林晚留给我,真正用来保护我的东西。
也是唯一能净化这个邪恶本体的,至善之物。
女妖的身体,最终在白光中,彻底化为了灰烬。
周围的幻境,也随之破碎。
我又回到了那个空旷的石塔第七层。
我的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塔顶的石梁,意识渐渐远去。
晚晚,对不起。
我好像……不能遵守和你的约定,好好活下去了。
不过,没关系。
我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就在我的眼睛即将永远闭上的那一刻,一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艰难地睁开眼。
看到了林晚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她的魂魄,竟然还没有散去。
傻瓜……
她俯下身,轻轻地吻在了我的额头。
她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我胸口的那个伤口里。
温暖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
那个血洞,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我失去的生命力,也在飞速地回归。
她……用她最后残存的魂力,救了我。
不要……我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光点,却什么也抓不住。
活下去……
林晚最后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塔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