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决定放弃我,保留我的双胞胎哥哥。
她说,是为了哥哥能更健康地发育。
她说,这是为了我们所有人好。
我感受着她的悲伤,她的决心。
我能理解她的痛苦,但我不能接受。
因为我听见她拼了命也想保住的哥哥说:
想让我死。
1
我有了意识。
四周很暖,很挤。
我不孤单。
旁边还有一个家伙,跟我一样。
我们分享着同一个空间。
这是妈妈的肚子。
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很安稳。
她会轻轻抚摸着肚子,哼着不成调的歌。
宝宝们,要乖乖长大啊。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水。
旁边那个家伙会轻轻动一下,回应她。
我也会。
我们是双胞胎,我猜。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睡觉。
在温暖的黑暗里漂浮,很舒服。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它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它直接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这个蠢货,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吓了一跳。
我睁不开眼,也说不了话。
我只能感觉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就在我旁边。
是我的兄弟。
【妈妈,多爱我一点。】
【别管他了。】
我愣住了。
这只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一个奇怪的梦
我努力不去想它。
可是,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每当妈妈唱歌,或者爸爸隔着肚皮跟我们说话时。
我都能听到我哥的心声。
爸爸说:希望是两个儿子,以后能一起踢球。
我哥想:【滚开,我才是唯一的儿子。】
妈妈说:哥哥要让着弟弟哦。
我哥想:【凭什么该消失的是他。】
他的想法充满了恶意。
冰冷,尖锐,完全不像一个未出生的胎儿。
我感到恐惧。
这个和我分享一切的兄弟,好像恨透了我。
为什么
我们甚至还没有见过面。
我试着向他传递我的困惑。
我动了动,轻轻碰了他一下。
【别碰我,废物。】
他的意念像针一样扎过来。
我缩了回去。
我不敢再动了。
我开始害怕。
害怕他的存在,害怕他恶毒的心声。
我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假装什么也听不见。
但没有用。
他的思想像洪水一样涌进我的脑海。
【养分都是我的。】
【空间也应该是我的。】
【你为什么要存在】
他开始抢夺。
每当有营养输送过来,他都拼命挤过来,用身体把我撞开。
我变得越来越虚弱。
在黑暗里,我能感觉他的生命力越来越强。
而我,像一株快要枯萎的植物。
我不想死。
我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感受妈妈的拥抱,听爸爸讲故事。
我开始反击。
他挤我,我就用力顶回去。
他抢营养,我就缠住输送的源头不放。
我们的斗争从暗地里,摆到了明面上。
妈妈感受到了。
哎哟,这两个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能闹腾。
她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担忧。
爸爸把耳朵贴在肚皮上。
他们在打架吗真有活力。
他们以为这是生命的活力。
他们不知道。
这是我和我哥的战争。
一场只能活一个的战争。
那天,妈妈去做了检查。
冰冷的仪器在肚皮上滑动。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医生。
孕妇怀的是双胎,但其中一个胎儿的发育,明显迟缓。
妈妈的声音很紧张。
医生,这……这要紧吗
双胎妊娠风险本来就高,而且你们的胎盘好像是单绒双羊,共用一个胎盘。一个发育过快,一个发育过缓,这种情况叫双胎输血综合征。
时间长了,两个孩子都会有危险。
我感觉到妈妈的心跳在加速。
那……那该怎么办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观察,但风险很大,可能两个都保不住。
另一个……是做减胎手术。
放弃掉那个发育迟缓的,保住健康的那个。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我听到了我哥得意又怨毒的心声。
【听到了吗】
【你要消失了。】
【妈妈会选我。】
【你这个废物,终于要死了。】
2
妈妈哭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她的悲伤像潮水,把我淹没。
爸爸在旁边陪着她,声音很沉重。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要放弃一个。
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选啊……
爸爸沉默了很久。
那就选健康的那个。
他的话很冷静,甚至有点冷酷。
我们不能冒着两个都失去的风险。
老公,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也是我们的孩子啊!
正因为是我们的孩子,才要做出最理智的选择。保住一个,总比全都没有强。
他们开始吵架。
声音越来越大。
我蜷缩着,什么也做不了。
我能听到妈妈的心被撕裂的声音。
也能听到爸爸内心的挣扎和无奈。
他们都很痛苦。
但最让我恐惧的,是我哥的心声。
【吵吧,快点吵。】
【快点决定。】
【快点弄死他。】
他显得异常兴奋。
仿佛这场决定我生死的争吵,是一场为他举办的盛宴。
为什么
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拼命地想,想不通。
我只是一个还没来得及看世界一眼的胎儿。
我什么都没做过。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阴云里。
妈妈不怎么说话了。
她不再唱歌,也不再温柔地抚摸肚子。
她只是躺着,默默地流泪。
我能感受到她的犹豫和痛苦。
她在我和哥哥之间摇摆不定。
理智告诉她,应该选择更健康的那一个。
但母爱让她无法做出这么残忍的决定。
我哥开始了他的表演。
每当妈妈把手放在肚子上时。
他就会轻轻地、有规律地动一下。
像是在安慰她。
【妈妈,别难过。】
【选我,我会很乖的。】
【我会是你最骄傲的儿子。】
他的心声甜蜜得像裹着糖的毒药。
但这声音只有我能听见。
在妈妈的感受里,这是一个健康、有活力的宝宝在和她互动。
而我,因为虚弱,大部分时间只能安静地待着。
我的安静,在妈妈看来,成了发育不良的证据。
她开始偏心。
她的手,更多地停留在哥哥那边。
她的轻声细语,也更多地是说给哥哥听。
宝宝,你要加油啊。
你要连着弟弟的那份,一起健康长大。
她已经开始做选择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不。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也要让她知道我的存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踢了踢肚皮。
很轻,但妈妈感觉到了。
她愣了一下,手移到了我这边。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
我赶紧又动了一下。
我想告诉她,妈妈,我在这里,我也想活。
可就在这时,我哥用尽全力撞了我一下。
我被撞得头晕眼花,差点失去意识。
他霸占了妈妈手掌下的位置,然后欢快地表演起他的活力。
【滚开,这里没你的份。】
他的心声充满了嘲讽。
妈妈的手,在我这边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
她的叹息声,像一把钝刀,割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我正在失去她。
爸爸找来了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更相信科学。
他们听完情况,几乎没有犹豫。
听医生的。
奶奶说,不能因小失大。保住大孙子要紧。
爷爷敲了敲烟斗:既然医生都说那个小的有问题,留着也是个祸害,以后生出来有毛病,更是拖累全家。
他们的话,像一块块石头,砸在妈妈的心上。
也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可能拖累全家的祸害。
爸爸似乎找到了支持。
爸妈说得对,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对孩子,对你,都好。
妈妈不说话,只是哭。
决定我命运的审判,就这样开始了。
我没有辩护的权利。
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证人,就是想置我于死地的凶手。
我哥的心声越来越得意。
【对,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希望你死。】
【你就是个多余的。】
绝望。
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我。
我好像,真的没有活路了。
不,还有机会。
只要妈妈还爱我,只要她还下不了决心,我就还有机会。
我开始积蓄力量。
我不跟他硬碰硬,我躲着他。
我把所有的能量都用来生长,用来让自己变得强壮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必须在手术刀落下来之前,让她改变主意。
我能听见哥哥的心声,这是我唯一的信息优势。
我要利用这一点。
我要活下去。
3.
手术时间定在一周后。
这七天,是我最后的活命机会。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妈妈整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爸爸请了假在家照顾她,但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就吵。
爷爷奶奶每天都来,名为探望,实为监视。
他们怕妈妈心软,怕她反悔。
为了大的那个,你也得吃点东西啊。
奶奶劝着。
你现在不吃,那个健康的也要被你拖垮了。
他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那个健康的。
没有人,再提起我。
仿佛我已经是一个死人。
而我哥,是这一切的受益者。
他享受着妈妈被迫吃下去的所有营养。
他在我日益虚弱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强壮。
【舒服。】
【妈妈,多吃点,我还饿。】
【等那个废物死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他的思想,赤裸裸地冲击着我。
我恨。
我恨他的恶毒。
也恨所有人的冷漠。
但恨没有用,我必须自救。
我开始仔细分析我唯一的金手指——我能听见他的心声。
这意味着,我能预判他的所有动作。
他想什么时候动,想怎么动,想达到什么目的,我一清二楚。
这就是我的突破口。
我要制造意外。
我要让妈妈和医生们,对健康的哥哥,产生怀疑。
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机会很快来了。
妈妈被爸爸和奶奶强行拉去医院做最后一次检查。
医生还是那个医生。
胎儿的情况……还是老样子。
健康那个的指标很好,另一个……很弱。
妈妈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肚皮上。
我哥立刻感觉到了。
【妈妈在看我。】
【我要表现得好一点。】
【让她知道,选择我是对的。】
他准备开始表演他的强壮有力了。
他要踢腿了。
就在他抬起腿,肌肉绷紧的那一瞬间。
我抢先一步,用尽全力,朝着同一个方向,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耗尽了我积攒好几天的力气。
妈妈啊了一声。
怎么了
爸爸紧张地问。
他……他踢我,好用力。
妈妈的声音带着惊讶。
医生也注意到了监护器上的瞬间波动。
刚才这一下很有力啊。
我哥愣住了。
【这个废物,他怎么……】
他没想明白。
他以为是巧合。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准备再来一次。
【换这边,让妈妈感受我的存在。】
我又一次,抢在他前面。
在他意念刚动,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
我再次用尽全力,踢了出去。
又……又一下!
妈妈的声音更高了。
爸爸也凑过来看屏幕上的数据。
医生皱起了眉头,他看着监护器,又看了看B超的影像。
奇怪……这两下,不像是发育迟缓的那个胎儿能发出来的力气。
我哥彻底懵了。
【怎么回事】
【他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不可能!】
他开始疯狂地乱动。
而我,就像一个能预知未来的幽灵。
他想往左,我提前一步,占据左边的位置。
他想翻身,我提前一步,卡住他的空间。
每一次,我都抢在他的前面。
在妈妈的肚子里,上演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在外面的人看来,B超影像里的两个小家伙,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互动。
那个被判定为弱小的胎儿,一次又一次地,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而那个一直被认为是健康的胎儿,却显得有些笨拙和迟钝。
仿佛他的每一步,都被另一个预判了。
这……
医生扶了扶眼镜,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数据……完全反过来了。
发育迟缓的那个,生命体征的瞬间爆发力,甚至超过了健康的那个。
这不科学。
妈妈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
仿佛想穿透肚皮,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爸爸也说不出话来。
我哥慌了。
他的心声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废物,他在干什么!】
【他想活他凭什么活!】
他的愤怒和恐惧,化作了更猛烈的攻击。
他不再是表演,而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他用头来撞我。
我感觉我的骨头都要碎了。
但我没有退缩。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迎着他的方向,也撞了过去。
两股力量在狭小的空间里达到了顶峰。
B超仪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不好!胎心异常!
医生大喊起来。
两个胎儿的胎心都开始下降了!
妈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我让他们看到了我的力量。
但也把我们两个,同时推向了危险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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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警报声在诊室里回响。
医生和护士立刻忙碌起来。
快,给孕妇吸氧!
准备保胎药!
我感觉到妈妈的身体被放平,冰凉的氧气罩扣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心跳快得像打鼓。
恐惧,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充满了她的内心。
而我,几乎虚脱了。
刚才的撞击,耗尽了我所有的能量。
我蜷缩在角落,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哥也停止了攻击。
他也被吓到了。
【胎心下降……】
【我们会死吗】
【不……我不能死……】
【都怪这个废物!】
他的心声里,恐惧压倒了愤怒。
他比我更怕死。
经过一番抢救,我们的胎心慢慢恢复了正常。
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表情严肃。
太危险了。
孕妇的情绪不能再受刺激了。两个孩子的状况都非常不稳定。
他看着我爸妈,说:关于减胎手术……我建议,再观察一下。
今天这个情况很反常。
那个被认为发育不良的胎儿,表现出的求生欲和生命力,非常惊人。
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评估。
重新评估。
这四个字,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
我成功了。
我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妈妈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她一言不发。
爸爸坐在旁边,也是一脸凝重。
老婆,你听医生说,再观察一下。我们不急着做决定。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妈妈没有理他。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肚子上。
这一次,没有偏向任何一边。
而是平铺在整个肚皮上。
我感觉到她的掌心,覆盖着我所在的位置。
温暖,熟悉。
你们……到底谁才是……
她喃喃自语。
她的心里,那杆已经倾斜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
我哥感受到了危机。
【她犹豫了。】
【这个女人,她竟然在犹豫!】
【都是因为你!废物!】
他再次向我传来恶毒的念头。
但我不在乎。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他。
我只想抓住这难得的喘息机会,好好恢复体力。
接下来的几天,我被留院观察。
我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吸收营养。
我不再主动挑衅。
我要做的,是默默变强。
我要让数据证明我的价值。
我哥似乎也学乖了。
他不敢再有太大的动作。
我们的战争暂时休止。
子宫里,恢复了短暂的和平。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等着吧。】
【等我找到机会。】
【我一定要亲手解决了你。】
我能清楚地听到他压抑着怒火的心声。
亲手解决我
在妈妈的肚子里,他能怎么做
一个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升起。
我开始警惕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除了我哥,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比如,那根给我们输送生命的带子。
脐带。
我突然明白了。
他想干什么。
我的身体开始发冷。
这太疯狂了。
这太恶毒了。
这已经不是胎儿间的竞争,这是蓄意谋杀。
我必须阻止他。
我必须让妈妈知道他的真面目。
可是,我怎么告诉她
我只是一团血肉,我不会说话。
我所有的抗争,在她看来,都只是有活力的胎动。
她根本分不清我们谁是谁。
不。
她可以分清。
只要我能制造出只有我能做到,而我哥做不到的信号。
一个独一无二的,属于我的信号。
我开始观察,开始等待。
等待一个能让我和我哥,被明确区分开来的机会。
又一次检查来临了。
这一次,是更详细的四维彩超。
医生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们的样子和动作。
好了,我们先看看大宝。
医生的探头,对准了我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妈妈和爸爸都凑了过去,看得目不转睛。
你看,他的手在动。
爸爸有些兴奋。
我哥很配合。
他在屏幕上挥了挥小手,又踢了踢小脚。
【看,我多可爱。】
【我才是健康的宝宝。】
医生很满意。
大宝发育得很好,各项指标都追上来了。
然后,探头移向了我这边。
我们来看看二宝。
我的机会,来了。
我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假装很虚弱。
【废物就是废物。】
我哥在心里嘲笑我。
医生也皱了皱眉:二宝还是不太活跃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毫无反应的时候。
我听到医生对护士说:记录一下,大宝手指蜷缩,二宝……
就是现在!
在医生即将记录下我状态的那一刻。
我用尽全力,张开了我的五指。
然后,一根一根地,慢慢蜷缩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像在打招呼,又像在计数。
这是一个复杂而有逻辑的动作。
绝不是一个虚弱的胎儿能下意识做出来的。
诊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到了屏幕上那只小手的表演。
医生拿着探头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5
他……他在干什么
爸爸的声音都变了调。
妈妈捂住了嘴,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医生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屏幕。
我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动作。
张开手,然后依次收回手指。
一次,两次。
缓慢,清晰,充满了某种刻意的规律。
天哪。
护士小姐姐忍不住惊呼,他好像……在数数
这个猜测,像一颗炸弹,在安静的诊室里炸开。
一个还未出生的胎儿,在做数学题
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但我成功了。
我成功地把自己,和我哥区分了开来。
踢腿,翻身,这些动作,我们都会。
但这种有逻辑的、精细的、重复性的手部动作,虚弱的我能做出来,而身强力壮的他,却从没做过。
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我的弱小,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压迫的。
我哥彻底慌了。
【不可能!】
【这个废物怎么会做这种动作!】
【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他想抢走妈妈的爱!他想活下去!】
他的心声,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恐慌。
他感觉到了,他的优势正在消失。
医生放下了探头,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看着我爸妈,说:这个孩子,绝对不像数据显示的那么简单。
我们之前对他的判断,可能……完全错了。
减胎手术,必须立刻停止。我甚至建议,你们要重点保住这个‘老二’。
他的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的……灵性。
灵性。
医生用了这个词。
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这一次,不是悲伤,不是痛苦。
是激动,是愧疚,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我所在的位置。
宝宝……我的宝宝……
妈妈错了……妈妈差点就……
她泣不成声。
我能感受到她的爱,像温暖的阳光,重新包裹了我。
我知道,我安全了。
至少,暂时安全了。
来自外界的威胁解除了。
但,新的威胁,从内部升起。
我哥,被彻底激怒了。
【灵性废物也配】
【你要保住他妈妈,你疯了吗】
【我才是你的儿子!我才是!】
【你这个叛徒!你和这个废物一样,都该死!】
他的怨念,如同实质的毒液,涌向我,也涌向了妈妈。
我感觉到他动了。
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
他不再伪装,不再表演。
他要动手了。
他朝着我这边,猛地挤了过来。
同时,我感觉到我身边的一条带状物,被他用力拉扯。
是脐带。
他要把我勒死。
这个疯子!
我拼命挣扎,想要躲开。
但在狭小的空间里,我无处可逃。
那根生命的带子,在他的拉扯下,缠上了我的脖子。
一圈,又一圈。
窒息感传来。
我能从外界吸收的氧气和营养,瞬间被切断了。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去死吧!】
【去死吧!】
【这个世界,有我就够了!】
他疯狂地嘶吼着。
我完了。
我费尽心机,逃过了手术刀。
却躲不过我双胞胎哥哥的绞杀。
就在我即将失去所有力气的时候。
我突然想到了妈妈。
想到了她刚才的眼泪。
想到了她温暖的手掌。
不。
我不能死。
我死了,她会崩溃的。
而且,这个恶魔还活在她的肚子里。
等他出生,他会怎么对待这个背叛了他的母亲
我不敢想。
我必须活下去!
我必须揭穿他!
我用尽最后的意识,驱动我仅能活动的身体。
我做了一个动作。
一个能引起外界最大警报的动作。
我张开嘴,吞了一口身边的羊水。
然后,我把它们排了出去。
我的第一次胎粪,就这样排在了羊水里。
羊水被污染了。
这对于腹中的胎儿来说,是致命的。
监护仪器,立刻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尖锐的警报。
不好!羊水重度污染!胎儿宫内窘迫!
医生冲了进来。
快!准备手术!
孕妇有生命危险,孩子也保不住了!
混乱中,我感觉到妈妈被飞快地移动着。
我听见爸爸在外面焦急地喊叫。
我听见冰冷的器械碰撞的声音。
我的世界,正在下沉。
但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我要出去。
我要把这个恶魔,一起带出去。
让全世界都看到他的真面目。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我听到了我哥惊恐到极点的心声。
【疯子!】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要跟我同归于尽!】
6
我活了下来。
在一阵天旋地转和刺眼的光亮之后,我听到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微弱,像小猫一样。
是个男孩,三斤六两,快,送去保温箱,有重度窒息。
紧接着,是另一个婴儿响亮的哭声。
是我哥。
我们被并排送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成了邻居。
【废物,你命真大。】
【不过没关系,出来了更好。我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他的恶意,毫不掩饰。
在这里,我比在子宫里更脆弱。
我身上插着管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而他,很快脱离了呼吸机,会对着护士笑。
他开始行动了。
趁护士不注意,他会用力踢保温箱的箱壁。
砰!
巨大的震动和声响,让我的心率瞬间飙升。
但护士过来时,他总是在装睡。
没人怀疑他。
我的情况因为这些惊吓,越来越不稳定。
【这只是开胃菜。】
他得意地想。
那天夜里,他拔掉了自己的输液针,把带着针头的软管,从缝隙里甩向我的脖子。
我用尽全力,发出最尖锐的哭声。
护士被惊醒,冲了过来,看到了那根不该出现在我旁边的针管。
这一次,他没能骗过去。
第二天,他的保温箱被移到了房间的最角落。
但暴风雨前的宁静,让我更加不安。
7
转眼,我们三岁了。
我哥叫陈诺,我叫陈言。
这三年来,他没有一天放弃过对我的暗算。
往我的牛奶里撒盐,把我的玩具藏起来,在爷爷奶奶面前告我的黑状。
但我总能提前预知,然后巧妙地避开。
每一次,他的陷害都成了砸向自己的石头。
他成了全家眼里的问题儿童,叛逆,自私,谎话连篇。
而我,依旧是那个天使宝宝。
人心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我这边。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信他,不信我!】
他的无能狂怒,给我敲响了警钟。
被困住的猛兽,只会越来越疯狂。
三岁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
我成了众人的焦点,而陈诺被冷落在一旁。
他心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我不甘心!】
宴会进行到一半,他突然跑来拉住我的手。
弟弟,我们去后山玩吧,那里有瀑布,很漂亮的。
他的脸上,带着刻意伪装的热情。
我立刻警惕起来。
【后山……对,就是后山。】
【那里有一个废弃的蓄水池。】
【只要把他推下去……一个三岁的孩子,失足落水,很正常吧】
他的心声,让我遍体生寒。
他要杀我。
就在今天。
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我心里成型。
这是一个让他永无翻身之地的机会。
我低头,瞥了一眼手腕上妈妈新买的儿童手表。
趁着所有人都在热闹,我悄悄溜到妈妈身边,让她帮我打开了手表的录音功能,只说是想录下大家的祝福。
妈妈笑着帮我按下了。
然后,我回到了陈诺身边。
好啊,哥哥。
我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点了点头。
【蠢货。】
他拉着我,悄悄溜出了家门。
很快,我们到了那个废弃的蓄水池。
水面呈墨绿色,看不见底。
哥哥,瀑布呢我明知故问。
就在……就在下面!他指着水池,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就在他准备朝我扑过来的时候。
我抬起头,用最天真的眼神看着他,问出了一句诛心的话:
哥哥,你为什么从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想让我死
他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他怎么会知道】
我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脸,继续用孩子的口吻说:我都知道的,在妈妈肚子里,你一直想我死。
他以为胜券在握,压抑了三年的怨毒终于爆发了。
因为你该死!他嘶吼起来,妈妈的爱是我的!营养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你这个废物就不该存在!
我带你去看瀑布!
他朝我扑了过来。
我没有反抗,甚至顺着他的力道,主动朝着围栏倒去。
就在我即将被他推下去的那一刻。
我用尽全力,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哥哥,不要!我大声尖叫。
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翻过了围栏。
一起,掉进了那个冰冷、黑暗的蓄水池里。
【不!怎么会这样!】
我听到了他最后一声充满惊恐的心声。
然后,冰冷的池水,淹没了我们。
8
落水的瞬间,我立刻松开了手。
我哥不会游泳。
但我会。
当他在水里惊慌失措地扑腾时,我屏住呼吸,悄悄潜到了水池的另一边。
我躲在石头后面,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的力气一点点耗尽。
【陈言!你算计我!】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我给他设下的局。
几分钟后,爸爸焦急的呼喊声传来。
他想也没想,第一个跳下去,把我哥拖上了岸。
然后,所有人才发现,水里还有昏迷的我。
怎么回事!爸爸质问我哥。
是弟弟!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想拉他,结果被一起拽下来了!
他的说辞,天衣无缝。
连爸爸的眼神都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我悠悠转醒,吐出几口水,虚弱地指向他。
哥哥……推我……
然后,我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一边是舍身救弟的哥哥,一边是奄奄一息的弟弟。
你信谁
我哥急了:我没有!爸爸,你相信我!
这时,我虚弱地抬起了手腕,费力地按下了手表上的一个按钮。
陈诺那充满怨毒的嘶吼,响彻了死寂的池边。
因为你该死!
妈妈的爱是我的!
你这个废物就不该存在!
录音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所有人都僵住了。
爸爸看着我哥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震惊,最后是彻底的恐惧。
妈妈的脸瞬间惨白,她捂着嘴,浑身发抖,一步步后退,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奶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作孽啊!
爸爸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眼神冰冷得像池水。
陈诺。
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一刻,我听到了我哥心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百口莫辩。
【完了……全完了……】
那件事之后,陈诺被送走了。
不是去亲戚家。
爸爸报了警,然后联系了一家专门的未成年人心理矫正机构。
他被诊断出严重的反社会人格障碍。
从那天起,他在物理和社会的双重意义上,彻底从这个家庭里消失了。
我再也没有听过他的心声。
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活了下来,用我自己的名字,活在这片阳光下。
这就够了。